第36章
“傅女士?”陆俊迟又叫了她一遍, 傅梅终于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这就是当天晚上发生的全部过程。”
她辛苦操持,溺爱儿子, 疼爱老公, 想着相夫教子一辈子,好不容易看着儿子娶了媳妇,生下孩子。
可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他们把她的付出当作了理所当然。
发生了事情, 她就成为了家庭的牺牲品。
是她错了, 如果儿子小时候有暴力倾向时她对他严加管教, 他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
如果第一次儿子打媳妇,她就站出来和儿媳站在一起, 也许事情不会发生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当时儿子把媳妇打进医院那一次时,儿媳坚决要离婚,她不是哭着求他们看在孩子的份上复合,而是劝他们离婚, 也许大家的生活都会更好。
现在想一想, 悲剧的种子早就已经埋下。
可是到了现在, 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关于那三个劫匪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陆俊迟继续追问。
刚才在傅梅的话里, 提起过她在文文家遇到的事。陆俊迟看到过傅梅的简历,她育有一儿一女, 儿子历从波,女儿叫做历雅文。
果然,傅梅开口道:“文文是我女儿,我是在两个多月前, 去我秦城的女儿家时遇到的他们, 那天晚上路上堵车, 我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傅梅回忆着说:“文文家住在顶楼,那天的天上下着小雨,我给女儿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到楼下了,让她给我开下门。’女儿没回应,这时候正好有邻居进来,给我开了门,我怕他们白跑一趟,又发了信息说‘我遇到了对门的邻居,一起进来,上楼了。’”
“然后我就在楼道里碰到了从楼上走下的三个人。打头的是一个男人,尽管是夏天,他依然穿得严严实实的,所有的皮肤都遮挡住,带着兜帽和口罩,只留出一双眼睛,我记得他比我高一头多,从我身边擦过,在他的后面,跟着一个女人,短发,很瘦,穿了一条连身的裙子,最后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我以为他们是新邻居,在走廊里让过了他们。”
“他们身上带着一股血腥味,脸上的表情特别奇怪,我那时候就多看了几眼。那个男人回头和我对视了一下,我马上被吓了一跳,这才不敢再看他们。”
“等我上楼,打开了我女儿家的门,就发现了他们被绑缚着,关在屋子,身上还有伤。”
傅梅擦着泪水,“文文和我说,说家里进了劫匪,如果不是我正好那时候到那里,还和对门邻居一起上来,他们就被那三个人杀死了。又或者我如果早到一些,或者落了单,可能会和他们一起被抓住,我也一阵后怕……”
显然,是傅梅的到来让那三个劫匪终止了行凶的过程,她发信息的时候,匪徒应该正在看历雅文的手机。
听到了这里,苏回翻了翻刚刚从各地发过来的类似案件的记录,上面并没有记录这一案。
他有些奇怪地皱眉问:“你女儿女婿他们没有报警?”
遇到过威胁生命的抢劫,却没有报警,这件事有些奇怪。
傅梅点头:“后来我急急忙忙和他们一起去了医院。我提过要报警,我女儿却拦着不让,女婿当时也说,没出大事就算了。”
陆俊迟和苏回听完了傅梅的供词,等出来时,已经到了下午快下班时。
陆俊迟给齐正阳播了个电话,听了几句就皱眉问:“物证确凿,怎么还没松口?这边傅梅已经招供了。嗯,就和之前预测的一样。你直接和他说,看他什么反应。”
假装历从波已经招供,先攻破傅梅,这是陆俊迟和苏回在进入病房前就制定的策略。
这也是让傅梅陷入绝境的囚徒困境。
陆俊迟唱白脸,苏回唱红脸,目的就是为了套出傅梅的口供。
从他们进入病房前,陆俊迟就叮嘱了乔泽五分钟以后给他的手机发一条信息。
陆俊迟挂了电话,苏回跟在他身后上了车:“陆队长你的表情管理真好,刚才你诈傅梅的时候,看你的反应,我都差点信以为真。”
陆俊迟帮他扣上安全带:“苏老师,你的演技也不错,配合得很好。”
苏回把手上的权杖放在一旁:“实话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出这种主意。”
陆俊迟道:“我的刑审,是以前市局的老罗队教的,他们那时候都夸赞老罗队是只老狐狸。”
陆俊迟是个正直的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墨守成规,不懂得变通。
在面对那些狡猾的犯罪分子时,有时候必须用点小手段才能让他们说出真相。
陆俊迟的行为和话语都会很好地把握在尺度之中,绝不越界。
苏回又想到了眼下的这个案子,傅梅原本是位普通的退休妇女,但是在家人的影响下,她也变成了案件的帮凶。
苏回看着陆俊迟忽然说,“陆队长,你知不知道,犯罪心理学中,有一门理论是全民犯罪论。”
陆俊迟发动了车道:“第一次听说。”
“只是一种理论,相关的文献并不多。我并不赞同,但是觉得观点很有意思。”苏回给他解释。
“这种观点认为,犯罪心理是人类固有的心理,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罪犯,没有无辜之人。普通人之所以没有犯罪,只是没有碰到适合的契机。时间,地点,应激情况,会让人进化成为罪犯。”苏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每个人心中都有阴暗面,都有潜藏的秘密,也就是说,你,我,每一个普通人都有可能在特定条件或者是极端情况下成为小偷,劫匪,凶手。”
“那特定的条件,会是什么?”陆俊迟问。
“比如被囚禁,被威胁,被辜负,被误解,走投无路,再比如面临危险,面对无法克服的困难,面对金钱和美色的诱惑,亲人死亡,丧失理念……”
陆俊迟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这些也不是犯罪的理由。无论到了怎样的时候,只要足够冷静,就一定有方法能够避免犯罪。”
苏回经常能够看穿那些犯罪人员所想,但是陆俊迟明显不属于那些人之列。
他在陆俊迟的身上,嗅不到犯罪因子。
现在苏回有点明白过来,陆俊迟这种人会在危机来临之前做好一切准备。他足够理智,足够聪明,不会让自己陷入狼狈的境地。
车正好开过一个路口,红绿灯刹车,陆俊迟侧头,夕阳照射下,苏回的眼睛好看极了,他的瞳孔看起来比一般人浅淡一些,就像是上好的石头,透着一种神秘感。
陆俊迟十分感激苏回,今天多亏了他看破了这一案之中的玄机,否则他们可能会走上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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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俊迟有时候会觉得苏回的身上是有锋芒在的,可是有时候又觉得那种锋芒是他的错觉,苏回大部分时间是懒散的状态。
就像现在,晚饭后,苏回换上了睡衣,玩了一会拼图就有点困了。他直接头枕一个抱枕,懒洋洋地躺在了沙发上。
陆俊迟却是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在餐座上摊开,准备整理文件。
苏回只在客厅侧面放了个书桌,看他把餐桌当作临时办公地点有点惭愧,他整个人陷在软绵绵的沙发之中,指了指书桌道:“我桌子不用的时候,你可以坐那边。”
陆俊迟抬头看看了差不多被各种书籍掩埋的书桌,觉得那些书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他婉言谢绝:“谢谢,这边挺好的。”
苏回伸手摸起了一片拼图,仔细观察道:“那可以考虑买个转椅,坐着会比餐座椅舒服一些。”时至今日,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自己家里的这位同居者的存在。
陆俊迟嗯了一声,看着手机上乔泽来电,对苏回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他想起来苏回可能看不清,解释了一句:“我接个电话。”
苏回顿时安静了,亚里士多德正好凑了过来,苏回伸出手,一把环住它的腰,那只毛茸茸的猫就被他搂在了怀里,老老实实地被抚摸着。
乔泽的电话里说的是历雅文和她的丈夫许辉的询问结果。
两个人都说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当时家里没有什么损失,他们那时很慌张,害怕匪徒们报复,就没有报警,两个人还连着住了一段时间的旅馆。
三名劫匪他们只能认出,描述的相貌和之前傅梅的口供差不多,也没再提供什么有效信息。
陆俊迟听完以后皱眉道:“这么明显的谎言?”
说句不好听的,真是把他们做警察的当了傻子。
其中的那段行凶过程一定是藏有玄机的,他们越不愿意说,问题就越大。
乔泽道:“陆队,人家是被害人,一句‘忘记了’就给我抵到南墙上了……”
陆俊迟道:“你把这夫妻两个人的资料发过来下。秦城不远,大不了过去一趟。”
乔泽应了一声,很快就挂了电话,把信息发了过来。
陆俊迟刚连好苏回家的打印机,苏回对他道:“给我也打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