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跟纱巾(捉虫)

  客人走了, 杜招娣才疑惑:“她家不就住在这儿吗?为什么还要买房子呀?”
  像她跟丈夫,是因为在江海连个窝都没有,又不忍心女儿在老家被爷爷奶奶磋磨, 才咬牙想买房的。
  既然有房子住了,为什么还要掏几万块钱买房?
  几万块呀,可不是个小数目。
  陈凤霞笑了, 心情好的不得了:“她住的房子不是她的,是租的。”
  啊?
  杜招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单位不给她房子住, 还要她租呀?”
  陈凤霞又给人上了一笼汤包之后,才回过头来抽空答疑解惑:“医院发展的太快了, 招的人多, 宿舍也不够用,哪里能管得过来?国家为什么搞商品房, 就是说以后住房的问题得自己解决了。后面等着看吧,以后单位就不再管房子的事了。”
  杜招娣惊讶得不行,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直到早饭卖的差不多了, 两人都能歇下来喝口水喘喘气时, 杜招娣才冒出一句:“公家也不行了吗?公家都不管房子的事啦?”
  陈凤霞笑了:“现在不都说市场经济嘛, 以后就是市场经济。这分房啊,是计划经济,可不得被淘汰掉。”
  其实她也搞不清楚什么是市场经济,什么是计划经济。反正她就知道一件事,能买房赶紧买房。
  这可是她上辈子血淋淋的人生经验教训。
  杜招娣又感慨:“你怎么晓得她房子是租的呀?她跟你讲的吗?”
  这还真没有。
  不过陈凤霞长着耳朵, 会听人说话呀。
  上次护士跟另外一个姑娘过来买东西的时候, 就曾经抱怨过不应该租护士长家的房子。
  房东是自己的上司, 自己在人家手下做事, 搞的房子有问题,她都不好意思提。
  杜招娣叹气:“你的记性可真好,这都能记得。我就不行了,我的脑袋瓜子笨。”
  陈凤霞安慰了她一句:“哪里笨了?三嫂,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你看你做事多麻利呀,一样样都清清爽爽的。”
  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什么时候看过去,都让人觉得是用了心的。
  杜招娣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念叨了一句:“这又不用费脑子的,我连话都不会说。”
  陈凤霞笑盈盈:“那你可说错了,说话要比做事简单多了。这真正会做事的人啊,才算难得。”
  她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王护士主动问她房子的事,给了她极大的启发。
  没错,还得拓展销售对象。
  医院就在旁边啊,小区里头住的就是医生护士。这可是现成的优质销售人群,银行举手欢迎的那种。
  说个不好听的,别墅本身也欢迎。因为要是他们也开始买灯市口那边的别墅,以后房子升值都会快一些。
  为什么啊?因为大家买房除了看房子本身之外,也要看小区的人文环境。
  你的邻居都是大医院工作的医生护士,一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人家不愿意买才怪。
  嗯,后面她可得好好调查一下,看这小区里头还有多少人是租着房子住的。
  现在医院的职工基本上有编制,工作稳定,旱涝保收。他们贷款方便,只要对房子心动了,那么买起来也轻松。
  陈凤霞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又从口袋里头掏出手表看了眼,立刻哎哟叫唤:“三嫂,今天就麻烦你了,我得去明明他们学校了。”
  说是开家长会,其实严格来讲算是校园一日行,算是素质教育的重要表现形式,让家长亲身体会,孩子在学校里头是如何学习生活的。
  除了老师召集家长开家长会之外,家长还要在教室里听课。
  上课的教室坐不下去怎么办?当然是把孩子全都挪到小礼堂的阶梯教室里头去上课。
  陈凤霞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折腾孩子和家长。不过想想好像还有不少公司让职工子女到单位来体验父母的工作,什么小小飞行员之类的;学校这么做,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就是有些理想化啊。
  小孩子可以利用寒暑假的时间体验父母的工作,但家长要去学校跟孩子共同上课,就只能暂时放弃工作了。
  碰上父母在那种比较宽松的比如机关事业单位还好说,跟领导请个假,估计就能出来了。
  要是私营企业或者像自己跟丈夫先前在工地上打工一样,那请一天假估计就得少一天钱。
  唉,亲子行也是要付出成本的。等米下锅的可未必撑得住。
  陈凤霞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有没有参加过女儿的这趟家长会。很大可能是没有吧。
  毕竟上辈子也没谁帮她带小孩,那个时候小骁可没进托儿所,而且还不会说话呢。
  自己总不好抱着儿子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啊。
  陈凤霞进屋子换衣服的时候都心情怅然。上辈子啊,她对女儿的亏欠实在太多了。
  好在女儿现在还小,自己还有机会补救。
  她脱了身上的围裙,习惯性地想要拿起那件灰色的外套。眼睛贴到了橱柜时,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
  橱柜里头添的衣服呢,新衣服,一件驼色的大衣。
  郑国强买的,他发了奖金就上商场买衣服。听说是出口转内销的尾单货,妻子跟女儿一人一件。
  给陈凤霞的是大衣,薄款的,刚好这个季节能穿。给女儿的是毛呢连衣裙,今天她就穿着新裙子出的门。
  这两件衣服是不是正经的外贸原单尾货,陈凤霞不知道。她就晓得大衣跟呢子裙都不便宜,加上女儿的小皮鞋,直接清空了郑国强五百块钱的破案奖金。
  嗯,他不跑外勤,但是上报材料是他整理的,所以算奖金的时候也有他一份。
  结果这人一口气花了个一干二净。
  搞得陈凤霞都不晓得要说他什么好。
  陈凤霞原本没打算穿大衣。她一年到头一般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套件新衣服。
  这大衣摸上去料子不错,过年的时候她可以穿回去,勉强算个衣锦还乡,总归不能在老家人面前丢了面子。
  郑国强说她无聊,秋天的衣服非要摆到春节穿,纯粹找冻,也不怕感冒。
  陈凤霞当时反驳,她到时候不会在里头穿保暖内衣跟羊毛衫啊。
  现在,衣柜门开了,太阳从窗户打进来,刚好照在大衣上。驼色的衣服泛着层柔和的光晕,引得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
  多舒服的料子,穿上身,里头配白毛衣,再扎上那条乔其纱的丝巾,真好。
  陈凤霞偷偷看了眼窗外。外头静悄悄的,只有杜招娣收拾锅碗发出的声响。
  偶尔,还有只鸽子扑棱着翅膀穿过院落。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跟做贼似的伸出手,探向了衣柜。
  外头突然间传来脚步声。
  陈凤霞手一抖,慌里慌张地从衣架上拽下了衣服。衣架被拖得弹到了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跳起来。
  外头来的人已经扯着嗓子问:“还有吃的吗?有什么随便给来点。”
  是早上起晚了的单身汉,不耐烦再自己做吃的。
  杜招娣从厨房里头出来,大着胆子招呼客人:“还有玉米跟南瓜馒头,你要哪样?粥还剩下半碗了,你要的话送你了。”
  客人赶紧道谢,直接呼呼啦啦喝完了温凉的粥,然后一手煮玉米一手馒头,左右开弓的吃着走了。
  陈凤霞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胸腔子。
  慌什么?
  脑袋瓜子里冒出个声音骂自己:在你家里头,你自己的衣服,你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
  她捂住胸口,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的话。
  就是,她的衣服呢。大衣,舒舒服服的呢子大衣,崭新的大衣。
  她有什么好怕。
  她抱着衣服一屁股坐回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穿衣镜里头照出了她的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她眼睛瞥到了,就下意识抹了把脸,骂了声:“神经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骂她自己。
  可不是发神经吗?手跟枯树皮一样,也用来抹脸,脸都被擦得生疼。
  陈凤霞努力镇定下来,先放下怀里的衣服。
  再这么抱下去,多板正的大衣也得叫搓皱了。
  她站起身,三两步走回衣柜前,翻出条白毛衣。
  这衣服还是早两年娘家一位远房表姐给她的,说是从香港那边回来的,洋气的很。
  可都过了好几年,再洋气的衣服上头也起球了,离时髦大概是艺术馆到博物馆的距离。
  不过没关系,白毛衣,再过几十年,基础款也是那样。
  陈凤霞放下衣服,准备脱了身上的马甲式短袄换上。手都开了扣子,她又改了主意。
  对,得先洗把脸。
  卖了一早上的早点,就算没有油炸烟熏,她的脸也全是熏出来的油光啊。
  哎呦,刚才自己就这样跟个傻子似的抱着大衣,还从架子上拽衣服。
  老天爷哎,衣服都被糟蹋了吧。
  陈凤霞有心想翻检大衣,又怕本来没弄脏,再让她的手抓一回,直接勾出球了。
  她赶紧跑到厨房,先打了半盆热水准备洗脸。
  端着盆出来时,陈凤霞差点儿迎头撞到杜招娣身上,吓得她手一抖,盆里的水都晃了几晃,溅了两滴到地上。
  杜招娣不明所以,看她要端盆出去,赶紧开口喊:“凤霞,你放着,我来洗。你去学校吧。”
  说着,她将电饭锅放在了灶台上,伸手要接陈凤霞手上的水盆。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松手,却在最后一瞬紧紧握住了脸盆的边:“我,我脸上沾了灰,不洗干净去学校,人家看了要笑话明明的。”
  对,她不能蓬头垢面灰不溜秋地跑去学校,她得给女儿长脸。
  想到这点,陈凤霞心里头舒服多了,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杜招娣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就呆呆地“哦”了一声,松开了要端脸盆的手。
  陈凤霞只觉得自己手上一沉,那半盆水又归属了自己。
  她端着脸盆,跟被狗撵了一样,直接跑进了浴室。
  等到门关上,她才喘了口粗气,捧起水打湿自己的脸。待脸上湿透了,她又开始不知所措。
  洗脸要用什么?洗脸皂还是洗面奶来着。
  不管是哪样,她都没有。
  上下两辈子,她都没用过这样的东西。洗脸就是水洗脸,完了最多抹点儿擦脸油。
  亏她还感觉自己重生以后过精致了,她家居然连瓶洗面奶都没有。
  陈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最后只能去厨房拿了瓶醋倒在洗脸水里洗脸。其实她也搞不清楚用醋能不能洗干净脸,纯粹就是下意识的行为。
  总不好真清水洗脸吧,那洗了不是等于白洗嘛。
  洗完之后,陈凤霞又怕不干净,还是硬着头皮打了点儿肥皂泡,红色的上海药皂,身上痒的时候用它洗倒是挺舒服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洗脸。
  陈凤霞洗完了二发脸,盯着镜子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她听到堂屋里原房东留下的老式挂钟发出咚咚的声响,赶紧停止胡思乱想。
  时候不早了,她得快点儿换衣服出门。
  对,先搽脸,拿那个珍珠膏擦脸。
  有时间紧迫压着,陈凤霞这会儿倒是没再想三想四。她先往脸上搽了维e霜,然后又觉得太水了,跟保湿水似的,于是她又抹上了珍珠膏。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浴室里头太暗的缘故,镜子里,她抹了珍珠膏的脸倒是泛着白,瞧着跟反光似的。
  陈凤霞又拿梳子刮了两下头发,然后冲到卧室胡乱套上白毛衣,穿了驼色呢子大衣。
  要出门时,她才咬咬牙,翻出了那条乔其纱的丝巾,端端正正地系在脖子上。
  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陈凤霞深吸了口气,大声跟杜招娣打招呼:“三嫂,我去学校了啊。下午我就回来。”
  杜招娣人还在厨房忙碌,压根没伸出头来看,只嘴上答应着:“哦。”
  倒是白白让陈凤霞做了回贼似的,一溜烟推着自行车跑出门。
  出了门之后,陈凤霞蹬上自行车才骂自己是发癔症。骑车为什么不戴个手套?现在风多峭啊,手本来就跟苦树皮一样了,真是生怕自己不够狼狈。
  好在打工子弟学校距离医院家属小区不算远,骑车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
  陈凤霞胡思乱想的时候,学校就近在咫尺了。
  刚好前头是红绿灯,她怕大衣会卡在车子里,索性下了车等待。
  然后她的目光就被旁边的杂货店吸引住了。
  对,应该买管滚滚油,搽手。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出门前都忘了抹护手霜。
  对,就要滚滚油好了,这个便宜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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