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女人(二更合一)

  晚上回家, 陈凤霞照旧是做生意。耽误了一白天的工作,她可得把钱挣回头。
  等到顾客散去,她拿出刚做好的老面面包递给杜招娣, 笑容满面:“回去吃点儿夜宵吧,不然可扛不住。”
  杜招娣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晚上吃的挺多的, 不饿。”
  又是蛋,又是肉,又是鱼圆, 往常别说在工地上了,就是在农村家米面蔬菜不缺的时候,也就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得这么奢侈。
  顿顿见荤腥啊。
  在哪儿做事能有这待遇?
  还有手套, 今天凤霞出门一趟, 就买了两副长长的皮手套回来,非得让她下水洗碗洗菜的时候也戴上。说是不能把手给泡坏了。
  嗐,她这样的人哪里有这许多讲究?这还没正经入冬呢, 水能凉到哪儿去?手套里居然还有绒, 凤霞又给了她一盒歪子油,让她晚上睡觉前抹在手上。
  杜招娣感觉自己活了30多年,头回活得这么精细。精细得让她都感觉自己是个没出门的姑娘了。
  怪不好意思的。
  陈凤霞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咱们对家里人好, 也不能忘了自己。干这么多活, 可不得好好保养点。”
  她将面包塞进杜招娣的包里头, 叮嘱道:“三嫂, 拿着, 等你骑车回去就饿了。别饿着肚皮睡觉, 吃饱了心里头才踏实。”
  杜招娣看着一袋子面包, 犯起难来:“那我也吃不了这多呀。”
  一二三四五六,她仔仔细细数了,整整六个面包,也太多了些。
  这要是摆出来卖,起码得三块钱,赶得上一整天的伙食费了。
  陈凤霞笑着推人出门:“你明天早上不吃吗?饿着肚子出门可难受。先吃点儿面包垫着,骑车的时候才不容易腿软。”
  等到三伯娘骑车离开小院,郑明明才满心疑惑:“妈,你为什么不让三伯娘带南瓜馒头回去呀。我看上次三伯伯挺喜欢吃的呀。”
  南瓜馒头甜甜的,又香又软,做的造型别致,好吃又好看,就像盛开的花。今天南瓜馒头蒸的多,还剩了好几个呢。
  妈妈一次给三伯娘六个面包,肯定不是让三伯娘一个人吃,而是让她跟三伯伯一块儿吃。
  面包都好大的呢。
  陈凤霞笑了:“就你鬼机灵,这也能看出来。那你猜猜看,为什么?”
  郑明明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问:“因为面包比馒头贵,三伯伯三伯娘对我们家好,你想让三伯伯吃好的?”
  陈凤霞笑而不语,眼睛弯成月牙儿,盈盈看着女儿。
  郑明明怀疑自己说错了,妈妈都没夸奖她呢。
  她又开始苦苦思索,想了半天,小姑娘恍然大悟:“哦,南瓜吃多了,脸上会发黄!”
  肯定是的,书上说了,南瓜跟胡萝卜都这样,吃多了不仅脸上黄,小便也会变黄的。
  陈凤霞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女儿的思路会往这种奇怪的方向跑。
  郑国强在旁边乐得不行,拍着腿笑得直甩头:“吃什么南瓜呀?明明,我告诉你,爸爸妈妈还有你三伯伯大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拿南瓜当饭吃的。这辈子,我们吃够了山芋跟南瓜。”
  什么粗粮营养健康啊,反正他不听这一套。他就知道大米饭白面馒头是最养人。
  再看看农村,山芋南瓜现在大家宁可喂猪,谁还稀罕吃啊。
  郑明明瞪大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南瓜跟山芋都好好吃啊,南瓜馒头南瓜饼还有山芋豆渣饼,都好吃的不行。
  她每天早上换着搭配米粥吃,感觉都吃不过来了。她带去学校跟同学分享,大家也说很好吃啊。
  郑国强笑得更厉害了:“那你是命好,没生在山里头,不用天天拿它当饭吃,不然你就知道厉害了。你们也是碰到了好时候。往前数个20年,谁家要是顿顿大米白面不断,还有肉吃,那起码得有县委书记家的生活水平。”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感慨起来,“真不能想哦,那个时候哪里想到会有今天。”
  当着老婆孩子的面,他不好意思提。一直到高中毕业被征兵入伍了,他对生活最大的憧憬还是顿顿能吃上细粮,管饱管够,最好有肉。
  陈凤霞也笑,没有直接否定女儿的想法:“这算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不管剩下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三婆娘带回去的。”
  郑明明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理解不能:“为什么?”
  剩下的东西,不让三伯娘带回去跟三伯伯一块儿吃,难道浪费掉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妈妈前头还说不能糟蹋粮食呢。
  陈凤霞笑着看女儿,摸了摸她的脑袋,放软了声音:“你想啊,如果卖剩下来的东西都可以带走的话,那你还希望所有的东西都卖掉吗?咱们在活动中心卖卤鸡爪的时候,如果哪天没有卖完,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郑明明的眼睛珠子立刻往上滚,惊讶地看着妈妈。
  啊,当时她流口水了吗?居然都被妈妈看出来了。
  好丢脸啊。
  九岁的姑娘感觉超级没面子。
  她也没有很期盼,她就是偷偷地想而已。
  陈凤霞看着女儿害羞要捂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到摇头:“人都一样的,这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卖剩下来的东西可以带走的话,那我喜欢哪样就肯定不愿意卖那样,到时候我自己打包拿走了就好。
  这东西能不能卖出去,一个看顾客的喜好,另一个就看卖东西的人愿不愿意会不会推销。我都不希望东西被卖掉了,那我肯定不推荐人家买,是不是?
  这样时间长了,东西就会卖的越来越差,剩下的也就越来越多。”
  郑明明恍然大悟:“你是说,三伯娘会故意留下东西?”
  陈凤霞强调:“不仅仅是你三伯娘,换成妈妈站在三伯娘的位置,也会这么做的。一天两天可能还想不到,时间久了,不动心才怪。人心肉长,又不是石头。”
  所以她宁愿等到生意结束之后,再单独给杜招娣夫妇准备吃的。
  一来是尊重的意思,没必要给了人家好处还让人觉得吃的是剩下的。二来就是防止卖不出去的东西越来越多。
  郑国强一边逗儿子玩,一边在旁边听了全程,眦着牙感慨:“我的天呐,你想的可真多。”
  就这么点儿剩下来的馒头,她还有这许多的弯弯绕。
  陈凤霞一本正经:“老话讲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做买卖就是大处着眼,小处着手,不然等到问题大了,你想再纠正就难了。”
  郑国强赶紧拱手求饶,庆幸不已:“亏得你没再让我做买卖。”
  不然到时候出了事,自己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室里头,当他的内勤警察。
  陈凤霞看着他,似笑非笑:“那前两个月是谁说我是周扒皮,把人往死里头逼,不给人活路来着?”
  郑国强嘿嘿笑,开始拿儿子当道具,转移话题:“小二子,你要不要吃南瓜馒头?”
  他们家的小胖子同学是标准的吃货,正经话没听懂几句,就这上头最机灵,立刻两眼亮晶晶,挥舞着小胖手,声音响亮:“要!”
  陈凤霞没忍住,点了下胖儿子的额头,哭笑不得:“你呀,就是要吃的时候,说话最清楚。”
  郑明明立刻自告奋勇:“我放微波炉转吧。”
  冷掉的馒头再叮一下,又软喧喧香甜甜了。
  啊!微波炉好神奇,她最喜欢听微波炉叮的声音。
  当姐姐的人欢天喜地地跑过去热馒头,等到馒头的香味再度发散出来,她先挑了一个给弟弟。
  嗯,这个温度刚刚好,不怕烫。
  现在小郑骁吃东西已经跟大人差不多,即便吃馒头,也不用特地用开水泡,而是两只手捧着馒头,自己一点点地啃。
  郑国强先前还说一辈子吃够了南瓜,这会儿闻着馒头的香气,也忍不住拿起一只,慢慢撕着往嘴里头送。
  别说,这刚出炉的南瓜馒头可真香,又甜又面,他就觉得比面包房里头卖的吐司好吃多了。
  郑国强骨子里头还是有点儿文人气质的,到公安局干文职工作之后,这点儿气质又被激发了出来。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吃好了,他就感慨不已:“还是现在科技发达啊。要是搁在我们小时候,别说微波炉了,电饭锅都没有。要热东西,赶紧去点灶膛。在铁锅里头热馒头,不管怎么样都不是原先的味。”
  不加水直接炕,那就焦了糊了。
  加了水上屉子蒸,馒头吸饱了水蒸气,那就湿了潮了。
  陈凤霞也笑,附和丈夫的话:“可不是吗,国家越来越好,我们的日子自然也就越来越妙咯。”
  郑国强扑哧笑出了声,调侃妻子:“我怎么觉得咱们家里头天天看报纸写材料的人是你啊?”
  听听这话说的,多像一篇报告的总结用语。
  陈凤霞似笑非笑:“你以为我就不看报纸学习了?”
  郑明明为妈妈证明:“妈妈每天都看报纸呢。那个时候妈妈还去春英婶婶那边拿订阅的合刊!”
  话说出口,她突然间冒了一句,“春英婶婶不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就好像谁都不清楚春英的儿子小伟的未来一样。
  郑国强跟妻子对视一眼,当爹的人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妈可真够厉害的呀,这是工作学习两不误。”
  郑明明心中有些黯然,但她毕竟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顺着父亲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妈妈说了,我们一家都要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陈凤霞一点儿也不脸红:“对呀,所以我在学习如何做生意,如何进行企业管理。”
  这回郑国强是被真的逗乐了,他甚至还拍起了大腿,手上抓着的馒头差点儿被震的掉在地上。
  哎哟喂,总共就两个人,她还企业管理上了。
  陈凤霞瞪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蚊子再小也是肉。这该有的,一点儿也不能少。”
  其实她吹牛皮了。
  不让杜招娣带剩下的吃的回家这招,她还是以前看一部说华人家庭在美国奋斗的美剧学来的。那上头的女主就是这么管理餐厅的。
  嘿!那人可真是有模有样,里里外外一把抓。
  那个时候,自己抓着手机追电视剧,就觉得这辈子要活成那个杰西卡·黄一样,人生才叫有滋有味呢。
  陈凤霞突然间想到那电视剧说的好像也是90年代的事,不过人家是在美国。
  嘿,这算不算大洋两端的缘分?
  她在这边笑盈盈,那头女儿却开始操心:“妈妈,你不做面包的诱惑了吗?”
  陈凤霞笑着摇头:“天冷了,吃这个的人少。咱家不是咖啡馆,要人家拿着东西冷冰冰的吃,人家吃不消。”
  郑明明真情实感地犯着愁:“那我们的钱不是会挣少了吗?”
  陈凤霞忍不住刮了下女儿的鼻子:“小财迷。不卖这个咱们也可以卖其他的呀。”
  像他们这种小店也搞不出什么老字号的气魄,跟着季节走上新,说不定还能招来更多的顾客。
  郑明明缠着妈妈问:“你要做什么新吃的呀?”
  她发誓,她才不是弟弟那样的小馋猫呢。可是妈妈做的东西都好新奇,好好吃。她想第1个尝到。
  陈凤霞笑道:“现在枣子上市了,咱们就做红枣发糕跟甑糕。”
  红枣发糕,郑明明听说过。她吃过发糕啊,甜甜的,很好吃。
  不过甑糕又是什么东西呀?
  “也是一种糕点,用糯米跟红枣还有芸豆红豆做的。甜口的,又香又糯,是陕西那边的小吃。”
  陈凤霞观察过了,江海人的口味还是相对偏甜的。像梅花糕之类的甜点,街上一直都卖的不错。
  口味相似,想必甑糕也会受欢迎。最妙的是这东西一蒸就可以是一大锅,到时候卖起来也方便。
  陈凤霞催促女儿赶紧上床睡觉,自己去厨房泡下芸豆跟糯米。
  忙完这些,她也得赶紧刷牙洗脸睡觉了,不然明天早上她可爬不起来做生意。
  郑国强已经哄着了小二子,看到妻子上床,自己也过来关灯,准备闭眼睡觉。
  陈凤霞想起来正经事,赶紧叮嘱丈夫:“明天咱们带人把手续办了吧。”
  郑国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手续?”
  “买房的手续啊。”
  郑国强眼皮都合上了,这会儿又猛地睁开,难以置信:“这么快?他们不回家再商量商量?”
  买房可是大事,四五万不是小数目!
  今儿傍晚在别墅分手各自回学校跟单位的时候,他们可没给准话。
  他老婆又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陈凤霞在黑暗中翻白眼:“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个小孩,拿我们明明乒乓球拍的那个,叫邹鹏。他今天从三机上摔出去了。”
  郑国强吃了一惊:“啊?怎么搞的?”
  陈凤霞言简意赅说了事情经过,难言惆怅:“还不晓得他后面怎么样呢。”
  晚上回家后,大女儿打电话到班主任家里问情况,扑了个空。
  后来明明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又给马老师挂了个电话,这才听说手术刚结束。
  分院开不了,是送去总院开的,教授赶回来开的刀。
  不说要花多少钱,小孩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能不能醒过来,不知道。醒过来会不会瘫了傻了,说不准。
  人啊,又脆又软,就跟刚出锅的豆腐花一样。
  郑国强沉默了,半晌才冒出句:“这可真是的。”
  这小娃搞不好一辈子就交代掉了。
  陈凤霞叹气:“可不是嚒。其他家长就觉得小孩这样上学放学不方便,还是得有大车子接送。学校没校车,他们就看中银行的班车了。”
  这算不算买椟还珠她不知道,她就晓得做爹妈真不容易,想做好了,可真是要操碎了心。
  邹鹏这样躺在病床上,前途渺渺,更加叫人揪心。后面要怎么治疗又要花多少钱,谁都说不清楚。
  开三机的司机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毕竟干这种苦力活的没几个是报纸新闻电影里头体验生活的富豪,他就是个下岗的工人。
  找不到其他稳定的工作,他只能靠这种常年被管理部门打击的边缘工作来挣钱养家。
  “马老师讲,他在医院里头就跪着对邹鹏家里磕头。邹鹏他爸妈一直用脚踢他,他都不躲不避。”
  可是挨打又有什么用呢?病床上的孩子还是生命垂危,医院的医药费单子已经呼啦啦拉出了一长条。
  钱进了医院是最不值钱的。
  郑国强心里不得劲,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应了其他家长买房的事:“办手续的事我知道了。行了,旁人的事我们也插不了手,还是早点睡吧。”
  结果他老婆存心不想让他睡,他都要打呼了,她才放炸弹:“国强,你有公积金的吧?咱们再买套房吧。”
  郑国强猛的弹了起来:“什么?”
  这回谢天谢地,他家的床不是架子床,没有东西砸他的脑门子。可是他依然眼冒金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你怎么又想买房?”
  陈凤霞赶紧摁住人:“你激动个什么劲啊?你非要吵醒孩子吗?”
  黑暗中,郑国强瞪大了眼睛,鼻子呼哧呼哧的。这人还说他吵醒孩子。她怎么不听听自己都说了什么话!
  陈凤霞奇怪:“买房子而已,又没说抢.银行,你反应这么激动干什么?”
  郑国强何止是激动啊,他简直要疯了:“你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买房?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咱家都多少套房子了?一人一套都住不匀。”
  陈凤霞慢条斯理:“保值啊,房子总比钞票保值吧。你今天自己也讲了,这10年的时间里,钱贬值了差不多10倍。这再过10年,估计那时候的100块钱也就相当于现在的10块钱。钱放在手里头不就等着变成纸吗?还不如换成房子,租给人家住也好。”
  人太脆弱了,她得多给孩子留点保障。
  郑国强可不听她忽悠,拿出了自学金融知识人的冷静:“有钱才会贬值,咱们现在手上还有钱吗?”
  前进村的两栋楼在盖着,灯市口的两栋别墅,一边还贷款一边装修,哪样不花钱?
  他们前头做生意攒的钱跟其他的现金都花在了现在住的这套房里头。
  所以人民币贬不贬值,跟他们没关系。实在不用想太多。
  “没钱?”陈凤霞冷笑,“你当我是鱼的记性,7秒钟就忘啊?你上个礼拜跟上上个礼拜带人拖东西回老家,难道那些钢筋水泥砖头没卖呀?”
  郑国强赶紧伸手要捂妻子的嘴巴。妈呀,这人真是什么都能说出口。
  倒卖建筑工地上建材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胸口怦怦直跳。
  即便他只是个掮客,根本没有参与买卖的直接过程。但这对于他35年的人生而言,也是巨大的挑战啊。
  看看,他都已经被这女人逼成什么样了。
  陈凤霞好笑:“你怕什么?我又没拿着大喇叭到街上嚷嚷。行了,赶紧掏钱吧,你还学会藏私房钱了?多少?”
  郑国强老大不情愿。他以前没存过藏私房钱的念头。可他现在就想藏起来。
  这钱进了这女人的手上,根本就捂不热。她很快就能花的一干二净。
  郑国强企图挣扎:“没多少钱,还不到15,000,连别墅的首付都凑不够,何况还要再还贷款呢。”
  陈凤霞完全无视丈夫的苦苦挣扎,冷酷到底:“够了,咱们凑在批量房里头,打完折以后首付就够了,贷款就用公积金。
  我告诉你,动作快点。洋人都要在那边买房了,你看银行是不愿意卖给外国人还是咱们这些老百姓。
  你可别忘了,还有好多是外销房,专门卖给外国人,咱们国家的人没关系还买不到呢。”
  郑国强莫名其妙:“哪儿来的外国人?”
  陈凤霞奇了怪了:“今天那个日本人不是跟你说话嘛,还上了咱家的楼房。”
  其实她也想跟对方套套近乎搭搭话来着。这人明显听得懂中国话,就是不会说而已。
  郑国强扑哧一声,大半夜的笑出了鹅叫。
  “日本人?他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老家是上海的。在江海当的兵,转业就在我们局了。哈哈哈哈,你们是不是都把他当成日本人了?”
  他就说嘛,难怪大家看那房子的眼光都不一样,一下子态度完全不同了。
  陈凤霞悻悻:“那他为什么不说普通话啊?这上海话说的可真跟日本话一样。”
  郑国强心情不错,很有枕边教妻的情趣:“日本话里头不是有很多汉字吗?汉字发音分成音读跟训读两种。它的音读又分成吴音唐音跟汉音。吴音呢,是两晋南北朝的吴方言,跟现在的上海苏州话就很像。汉音呢,是唐朝的时候流过去的,像苏南浙北上海话,唐音是浙江土话和南京官话。所以上海话听着像日本话。”
  陈凤霞惊讶了:“哎,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真是刮目相看。
  郑国强倒是没得意,反而叹了口气:“我知道,是因为我们办公室的小郑,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人家在自学日语呢,马上就要考一级了。”
  他是老郑,结果处处都不如人家,真是说不上嘴呀。
  陈凤霞不假思索:“技不如人就迎头赶上好了。他能当大学生,你也可以继续学嘛。当初你不过是错过了考试,不然你现在也是个大学生。”
  郑国强下意识地否定:“现在哪里还有空啊?你别以为我是一杯茶一张报纸坐到下班啊,我每天事情多得很。”
  陈凤霞直接呵呵:“你比你们局长还忙吗?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看看你们局长是怎么获得的大学文凭。还有你们局里头的其他领导,我敢跟你打包票,和咱们之前在社办厂一样,都是自考的大专文凭。你当他们傻?以后升职评职称都要看文凭的。不然他们会一脑门子的钻进去?”
  郑国强不吱声了。
  陈凤霞可没放过他的意思:“你也别耽误,赶紧趁机去人事打听打听,争取跟领导同批次上学。这样你们局里头还能给报销学费。等领导都已经变成硕士博士了,你就甭想再有这种好事了。”
  跟着谁,有肉吃?
  当然是领导了。
  陈凤霞完了还要做总结:“别忘了明天上班两个事,一个是查查清楚你的公积金是什么情况,另一个就是自考大专的事。不管电大夜大还是函授大学跟党校,反正你得想办法赶紧搞一个。你不还在自学会计吗?正好相结合唉。行了,没问题了,睡觉吧。”
  郑国强真是要疯了,她丢下这么颗核.弹头,居然还说睡觉。她怎么能睡得着啊?
  嗯,陈凤霞不仅睡着了,而且是闭上眼睛就睡。
  她今天到处奔波,忙了一整天,晚上还回家做晚饭跟夜宵的生意,可不得累得呼打成雷。
  郑国强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连着翻了好几个身。最后还是妻子的鼾声实在太有魔力,他稀里糊涂地跌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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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晚上六点应该还有一更,到时候再想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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