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明晃晃的阳光自树间缝隙洒落, 林软小手弓起, 遮着前额, 望向不远处的植物园入口。
  旅游车是按班级顺序出发的, 他们五班到得比较早, 后面还陆陆续续有车抵达。
  见后头不断有人整队排队, 大家都不自觉地往前挤了挤, 一门心思想快点进园,去烧烤区占台。
  今天是工作日,来植物园踏青散心的人不算很多。
  不一会儿, 学校老师在前面拿来门票,由班长分发,大家规规矩矩排队, 很快就进到了里头。
  二十五班的旅游车肯定是最后一个出发的, 来回排队磨蹭,估计会有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差。
  这样想着, 林软回头望了望, 没看到人, 就和喻子洲李晓薇他们直奔烧烤区了。
  他们组眼疾手快, 很快就占到一个烧烤台。
  喻子洲去领烧烤用具, 李晓薇和林软给同组同学分发报纸垫石凳。
  喻子洲这次买的食材很多, 他还算有点脑子,直接去烧烤店买了一堆腌制好的东西,最大程度避免了烤出来的烧烤极度难吃的可能性, 调料也是直接在烧烤店买的。
  别的组有很多都是自己腌制的食材, 调料就是家用的那些,味道如何还是未知数。
  没过一会儿,小山包上的烧烤区就热闹起来了。
  各组生火放烤架,烟雾开始缭绕。
  李晓薇坚持拍照事业一百年不动摇,窜上窜下换了n个角度。
  林软安安分分坐在凳子上,耐心地转动着手里的鸡翅。
  “林小软林小软,来,摆个pose!”李晓薇在不远处朝她招呼。
  林软望过去,愣了愣,然后傻傻的在脸侧比了个耶。
  李晓薇嫌弃到不行:“我真是服了你了,能不能换个姿势,每次都这个。”
  林软也是很无辜了,这么配合竟然还要被挑三拣四,而且她是真的不会摆pose啊。
  李晓薇在催促,林软想了想,暂时放下鸡翅,然后把手挪了个位置,挪到脑袋边,双手比耶。
  李晓薇一时竟无语凝噎……
  放过剪刀手就这么难吗?!
  她不得不亲自出马指挥:“你把手放下放下,不用看镜头,侧坐一点就行,继续拿着你的鸡翅好吧!对,对对!就这个角度……左手撩下头发……不是,你不要这么做作!不是撩起来,我让你撩耳朵后面!”
  林软被指挥来指挥去,再好的耐心都被磨光了。
  勉强拍完一张李晓薇满意的照片,她再也不肯摆pose,只一心盯着她的烤翅,时不时还模仿烧烤摊的小老板们,拿些瓶瓶罐罐的调料往上面撒。
  她似乎是从烧烤上找到了乐趣,又找来几串牛肉串,耐心刷油,撒调料,翻转。
  “看上去还不错啊。”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林软动作微顿,往后仰起脑袋,眸光中闪过些许讶意:“周漾!你怎么就到了?”
  周漾示意她往旁边挪一挪,林软顺从,给他腾位。
  周漾边取包边坐下,说道:“我们车上那位司机叔叔比较猛,一连超了十多辆大巴,很快就到了。”
  原来是这样。
  林软点点头,又问:“那你们组在哪烧烤?有占到位置吗?”
  “有啊,那边,蒋小宇在擦桌子,看见没?”周漾往山包半腰处指了指,“我是上来拿烧烤用具的。”
  林软边听他说边翻动着手里的串串,用刀扎进鸡翅,里面也已经熟了。
  她举起鸡翅和牛肉串,犹豫了下,还是将鸡翅递给了周漾:“给你吃这个,我烤的。”
  林软说完话就一直盯着鸡翅,周漾看着有些好笑,调侃道:“真给我吃?”
  林软“嗯”了声。
  周漾接过,作势就要咬,林软全程紧张,目光片刻不离色泽鲜亮的烤翅。
  可到了嘴边,周漾却又没咬下去,将鸡翅递还给她,又拿过她手里的牛肉串:“行了,这个你先吃吧,等会儿烤了再给我,牛肉串我拿走了啊。”
  说着,他拍了拍林软肩膀,起身去领烧烤用具。
  林软有点不好意思,小口咬着鸡翅,还在回想:刚刚自己对鸡翅的渴望表现得很明显吗?
  说好给周漾的,干嘛要一直盯着。
  她越想越觉得羞耻,忙拿了一串新的,打算送给周漾。
  她一边刷油一边翻转,暗暗发誓一定要烤得比自己吃掉的那串好。
  林软去二十五班送鸡翅的时候,周漾干净利落地烤好了一盘素菜。
  接过鸡翅,他又将新鲜出炉的鸡腿压在素菜上面,把盘子递给林软。
  一个多小时的烧烤,林软来来回回跑了四趟,每次送一串东西,都能收到周漾一整盘的投喂。
  大家边吃边喝,待烧烤结束,差不多都撑傻了。
  安静的间歇,附近有一个班突然聚在一起,不知喊了句什么口号,一阵起哄欢呼过后,把他们班主任抛起来了。
  班主任还在大叫,要他们快放下,但同学都充耳不闻,只再一次高高抛起。
  大家看过去,都笑个不停。
  “那是哪个班啊,哈哈哈哈哈。”
  “好像是八班吧。”
  林软也弯着唇角,听周边有人讨论那是八班,她下意识在那一群人中找了找。
  慢慢的,她唇角的笑敛了回去。
  李晓薇在消灭最后的一杯可乐,林软拉了拉她,问:“那边是八班,但是我好像……没有看到胡雨濛。”
  李晓薇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在一群人中找了找,摇头:“我也没看到。管她呢,可能没来春游吧。”
  林软觉得有道理,轻声“嗯”了下,收回目光,没再多留意。
  班级分组显然只适用于烧烤时间,烧烤结束,林软和李晓薇帮忙收拾垃圾,好几个同组的女生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话说回来,春游给学校里的小情侣创造了难得的约会机会,又是植物园这么赏心悦目的地方,小情侣们自然是成双成对的自由活动去了。
  烧烤一时爽,收拾起来还真的挺费劲,林软第三次去扔垃圾了。
  回来的时候,她看见周漾在和李晓薇说话。
  李晓薇见她,忙指了指,对周漾说道:“呐,刚好回来了。”
  周漾闻言,回头,然后走向林软。
  林软和他对视三秒,突然不争气地打了个嗝,她忙别过头,掩住下半张脸。
  打完嗝她脸红红的解释:“那个,吃太多……嗝……”
  要死了!
  林软这次直接转身,然后慌忙找水,连喝了好几口。
  平日里管用的方法不知为何突然失效,她还是不停打嗝。
  猝不及防地,背上突然传来重重一拍,林软那小身板本就弱弱的,一下子被拍得往前倾,没站稳,好在周漾及时搭了把手,林软才没摔跤。
  林软被吓得心跳加速,半晌才回过神,手脚并用的去打周漾:“周漾你干什么呢!吓死我了!我背上好痛!”
  周漾不当回事,随意躲了躲:“我帮你治打嗝啊,你看看,是不是很有效?”
  林软动作一顿,静静的等待了十几秒,真的没打嗝了……
  周漾挑眉,一脸邀功的表情。
  虽然没打嗝了,但刚刚突然来那么一下子,林软被吓得不轻,背上都密密麻麻起了一层汗。她瞪了周漾一眼。
  周漾仍是一脸的无所谓,见林软生气的继续收拾垃圾,他抚上她的背,作势摸了摸。
  林软炸毛,躲开他,秀眉紧皱,整张脸都绷了起来。
  “你不是说背上痛吗,我帮你顺顺。”
  “不……不痛了!你不要动手动脚。”林软吞吞吐吐,往另一边挪。
  见状,周漾轻哂一声,帮她一起收拾垃圾。
  两人提着最后一袋垃圾往下走,周漾问她:“等下直接去嘉年华吗?”
  远处隐隐约约可见飞起来的大摆锤和三百六十度空翻停留的海盗船,跳楼机到达顶点瞬间失落的时刻,有刺耳尖叫划破天际。
  林软眯眼看过去,点了点头,又有点担心:“刚刚吃完东西,现在去会不会不太舒服?”
  “走过去也差不多消食了吧,不然可以先去看郁金香和樱花啊。”
  “那先去看花吧。”林软话音稍顿,又问,“你不用和你们班的同学一起吗?”
  周漾没正面回答,只反问:“我们一起不行?”
  林软目光微闪,心跳漏了几拍,支支吾吾应声。
  她还在想,等会儿要怎么跟李晓薇说,不料她和周漾回到烧烤场地,李晓薇喻子洲已经不见了人影。
  林软傻傻问:“他们人怎么不见了?”
  林软四处转了转,还试图打电话找李晓薇,周漾上前拦住:“行了,走吧,他们包都拿走了,肯定是已经去玩了。”
  “是吗?”她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就被周漾拉住手腕,往郁金香花海的方向走。
  从小山包上下来,沿着石板路一直向前,先是经过樱花林,漫山遍野的樱花树开得绚烂。
  爬上山坡,里头不少人铺着一块布在上头野餐、打扑克,还有人在摇动樱花树,只轻轻一摇,粉白花瓣就如雨下。
  林软想到了长礼沿路栽种的樱花树,兴冲冲地跟周漾讲:“你还记得我们长礼的樱花树吗?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那个花特别结实,都摇不下来。”
  “记得啊,那时候我还看到过有女生葬花呢,估计是红楼梦看多了。”周漾漫不经心调侃了句。
  林软突然脸红,那时候学校里很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流行葬花了。其实也没什么可伤春悲秋的,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玩,这种中二的事她也干过。
  前头有新娘在树下拍婚纱照,林软忙转移话题:“周漾你看,有人拍婚纱照。”
  周漾淡淡的“嗯”了声。
  两人往前走,林软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黏在新娘身上。
  周漾瞥了她一眼:“怎么,你想结婚了啊。”
  林软仍未抽回目光:“我就是觉得婚纱很漂亮。”
  “那下摆都脏了,一看就是租的,有什么好看的。”周漾不以为然。
  “……”
  重点不是婚纱好不好,而是这种拍婚纱照的感觉。林软懒得跟他解释。
  走进樱花林,其实细看樱花,也不过如此,没有远景来得震撼。如果花朵也有上相和不上相之分,那樱花一定是非常上相的品种之一,镜头里看,格外浪漫。
  反而是镜头显得过于鲜艳饱满的郁金香,站在山坡上往下看,显得分外灿烂。
  林软很快就忘记了身边的樱花,拉着周漾要往下走。
  郁金香根茎长直,像是芭蕾舞女,亭亭玉立。
  “周漾,你帮我拍张照好不好?”一向不怎么热衷于拍照的林软也忍不住驻足,想要拍照留念。
  周漾接过手机,没对她的剪刀手表示嫌弃,只是“咔嚓”拍下一张,林软兴冲冲地翻看,脸色却是垮了下来。
  算了,指望他,还不如自拍呢。
  男生似乎天生就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林软自拍,周漾就百无聊赖的在一旁环抱着手等待。
  林软拍得不好意思了,拉着他一起入镜。
  “你笑一下。”
  周漾很配合地扬了扬唇角,在林软按下拍摄键的上一秒,他突然将手虚拢在林软肩膀上。
  最终画面定格,林软像是被他抱在了怀里。
  ***
  两人从花海绕路去嘉年华,费了不少时间,嘉年华游乐场内已经是欢笑尖叫一片。
  林软直直的指着整个嘉年华内最刺激的大摆锤:“周漾,我想玩这个。”
  “你确定?”周漾很意外,初中时林软从大摆锤上下来,呕得昏天暗地的场景他仍是记忆犹新。
  林软点了点头。她有点怕,但还是很坚定。
  从知道植物园嘉年华里有大摆锤开始,她就一直暗戳戳的幻想着和周漾一起坐一次。
  当初背对着和周漾坐过一次大摆锤,两人隔着最远的距离。
  这一次要是能近距离和周漾一起坐,也算是完成了她的一个执念。
  周漾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这会儿大摆锤排队的人还很多,两人还未走近,就听见李晓薇和喻子洲在招呼他俩:“周漾!林小软!这边这边!”
  林软也听到了,见两人朝他们招手,她和周漾一起往前走。
  李晓薇兴奋道:“鬼屋马上就开了,快快快,我们组队先玩一波!”
  林软半眯起眼看招牌,这会儿才发现,李晓薇和喻子洲排队的地方是鬼屋。
  “林小软,你敢不敢玩啊?这鬼屋可是植物园嘉年华主打的游戏啊,听说特别吓人,不是平时那些地方糊弄人的鬼屋,里头要划船的,水路有好多条,起码得花个七八分钟才能出来。”喻子洲扬起下巴,冲林软调侃。
  林软胆子还真不怎么大,她看了眼周漾,周漾耸肩:“我都可以啊。”
  李晓薇又磨道:“一起吧!还两分钟就开放了,我们肯定能第一批,放心吧四个人一条船呢,别听死鱼头瞎扯!”
  林软迟疑着点了点头,没注意到李晓薇和喻子洲交换了一个蔫儿坏的眼神,两人又同时望向周漾,周漾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两人的意思,饶有兴致地应下。
  正如李晓薇所说,鬼屋两分钟后开放,他们第一批被放入。
  林软进去前看了眼外面的项目介绍,说是有真人扮鬼,最后还附上了一句:“请勿殴打工作人员。”
  小船排排飘在水面上,有人在旁边守着,让他们上船。
  前头正式进入鬼屋,一片黑暗,耳边也开始响起阴森森的音乐效果。
  林软感觉自己上了条贼船,心里擂着小鼓,暗暗后悔,刚刚就不该来的。
  她下意识朝周漾那边靠了靠,周漾低声道:“抓紧我胳膊。”
  林软也不敢矫情,很快就抱住了他的手臂。
  船越往里飘就越黑暗,偶尔闪光的地方都是蓝绿色昏暗的灯光,像是鬼火。
  林软靠着周漾,紧张兮兮的,注意左右两边会不会出来东西。
  哪知突的一下,从上方掉下来了一个骷髅头,半悬在空中,李晓薇大叫,林软跟着大叫。后头进来的船不明所以也跟着叫。
  一慌起来就容易乱,喻子洲在前头把控方向,汗都要被她们女生叫出来了,一下子撞上岸边,岸边忽的响起一阵桀桀怪叫,他又开始换路。
  “你没事吧?”周漾问。
  林软忍着恐惧,轻轻摇头:“还好还好,没事。”
  她话刚说完,就被人拉了拉头发,顿时汗毛竖起,只见岸边一张白脸,她一时失声,只咬住下唇,惊恐转头,往周漾怀里钻。
  不得不说,水路实在是太可怕了,水底下也不知道有什么,船有时候会剧烈晃动,有时候还会呈前翘后沉的姿态。
  大家都很混乱,同一批进来的船几乎都进了不同的水路,但还是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叫。
  快要到头的时候,林软感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见前头有微弱光亮,她稍稍放松。
  可突然之间,有一双手蒙住了她的双眼,还有人将她的手反剪着扣住,颈窝间吹来凉气。
  林软的恐惧一瞬间到达了顶点,不管不顾的惊叫出声,剧烈挣扎!
  没过几秒,她眼前的手突然松开,然后耳边传几人大笑。
  林软适应了一下眼前的光亮度,只见李晓薇喻子洲还有身侧的周漾都笑到不行。
  “林小软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哈哈哈哈哈。”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前头已到终点,有人接应他们上岸。
  林软始终一言不发,腿软着上了岸,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往外跑了。
  李晓薇心里“咯噔”一下:“糟了糟了……林小软是生气了吧。”
  玩笑开过了头,喻子洲也是一愣。
  周漾反应很快:“你们别管了,我去。”
  说着,他拔腿就往外跑。
  林软跑得并不快,出了鬼屋,周漾很快捕捉到她的背影,他跑上前,拉住林软手腕。
  林软头也不回的甩开他。
  “林软,你等下。”
  “你放开我!你们太过分了!”林软声音带着哭腔,剧烈挣扎着。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那么怕。”
  “你不要拉着我!”
  周漾自然是不可能放开。
  两人拉拉扯扯着,周漾突然将她往墙上一按,手撑在墙壁上,将她圈住。
  “林软你冷静下,对不起,我向你道歉,玩笑开过了。”
  林软别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静默无声的流着泪,跟他僵持。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林软仍是一声不吭。
  周漾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她接过,垂着脑袋一边擦眼泪,又一边流泪。
  “诶,你别哭了。”
  林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不理他。
  其实她的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周漾一口一个对不起,她心里气已经消了大半,只是这一时半会眼泪也止不住,她擦着眼泪,还抽空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好像是传说中的壁咚吧。
  周漾并不清楚林软的心理活动,只见她金豆子掉个不停,突然俯身,在林软耳边说了一句话:“你再哭,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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