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兄弟之情(二)

  “你又赖棋是吧。”桂王和九江王两个人,在宁王的床边架着棋盘,桂王夺了一颗黑子丢在自己棋篓里,“这颗我吃了。”
  九江王哭笑不得,指着他道:“到底是谁赖皮?”
  “明明就是你偷偷落子,吃了我好几颗。”九江王找宁王,“你说,我们到底是谁在赖皮。”
  宁王目光直直的看着帐子顶,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反正没什么反应,四仰八叉的躺着,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肯定同意我。”桂王道,“这一局我赢了。我就说你下不过我。”
  九江王揉了揉额头,道:“现在我算是知道,原来你能赢我,不是靠真本事,而是暗中做小动作。”
  “我什么时候做小动作了,说话要拿出证据来。”桂王靠在椅子上,一副不认账的样子。
  九江王摆手,“行,我说不过你,算你赢了好吗?”
  “就是我赢了,说什么算我赢了。”桂王道,“你还记得父皇在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对他一个?”
  九江王哈哈笑了,点头道:“是啊,那一次我负责转移父皇的注意力,你负责偷棋。父皇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点破,还让我们赢了两局。”
  “那天晚上,我被父皇打了一顿。”桂王摸了摸鼻子,道,“他说我偷鸡摸狗,不学好。”
  九江王一怔,问道:“为何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桂王在那天被先帝打了。
  “打都打了,有什么好告诉你的,没面子。”桂王道。
  “我们商量好的,我也有责任,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九江王道。
  桂王哼哼了两声,道:“我赵鼎会做这种事?”
  九江王笑容渐渐收了,隔着棋盘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颔首道:“我们的墨兮,向来最重兄弟情。”
  “那是。”桂王道。
  九江王不由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有一回,你和我还有怀王一起,在西五所烤肉把房子点着了,你让我们都跑了,后来你说没事,躲过了一劫……你是不是也撒谎了?”
  “嗯。我被父皇罚了两个月的例钱,还脱了裤子打了一顿。”桂王道,“要不是我要求,他就把我拉到后宫当着众人的面打了。”
  九江王鼻尖微酸。三个人里面他是哥哥,可是出了事,却都是桂王帮他顶着的。
  因为他母妃告诉他,桂王是嫡子,又得父皇喜爱,所以就算犯了错也不会受到严苛责罚,顶多骂一顿就好了。可是他们就不一样了,又是哥哥,还是庶出,所以要乖巧懂事稳重点,否则会引起父皇的厌恶,封一块贫瘠之地,一生都辛苦贫困。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觉得桂王是冤大头,什么错都能推给他,而桂王也从来不对他们说不。
  这些年,他以为当时很小的桂王都已经不记得,没有想到,他都记得。
  “所以,事后偷偷出宫玩儿,你说自己没有钱,缠着我们骗钱?”九江王问道。
  桂王颔首,“那是肯定的,我没钱是因为你们,你们的钱当然要分给我花。”
  “墨兮,”九江王说不下去了,心头酸软,“你没有生我们的气吗?”
  桂王摆手,道:“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宁王闹腾,怀王沉闷乖巧,你稳重懂事,安山王憨傻愚钝都是迫不得已。”
  “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可计较的。”
  墨兮不是任性也不是傻,他是什么都知道,而有意维护他们。
  “是哥哥们对你不够好。”九江王道。
  “你们对我也很好,我没钱花了你们也从来不吝啬。”桂王道,“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
  九江王笑了,点了点头道:“那倒是。后来我去封地,一旦吃着什么好吃的东西,还时常会想到你。”
  桂王看向宁王,宁王手指动了动,他给宁王盖了被子,道:“他也被我骗了很多钱,可每次还乐颠颠地给我骗。”
  其实,大家都在装傻子。
  “王爷该吃药了。”茅道士从门外进来,端着药丸,塞宁王嘴里,又给他喂了水,宁王吞了药但一半的水,却顺着嘴角流下来。
  九江王问道:“这药还要吃多久?”
  “毒要一点一点排干净。”茅道士道:“预计至少要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宁王爷还口不能言,目不识人,那就不用再吃了。”
  “希望有几成?”
  茅道士摇了摇头,“说不好又几成,就看宁王爷的运气了。毒性没有深伤脑子,还是有可能完全恢复的。”
  九江王点了点头。
  “二位王爷,今晚可要在这里留晚膳?”喜公公笑着进来问道。
  自从他们王爷受伤,二位王爷常常来作伴,都说皇家无真情,依他看,二位王爷对他们王爷,可是实打实的兄弟情啊。
  “在这里吃吧。”九江王问桂王,桂王点了点头,“嗯!”
  喜公公笑着应了,“那奴婢这就去吩咐准备晚膳。”
  夜色渐深,怀柔的山里北风呼啸,有的地方雪还没有化开,落着一块的银白一块的深黑,有人影子飞快地跑动着,穿梭在林子里,径直跑到山腹的位置,跳下山沟,停留在古墓前面,左右看看没有人,迅速用石头敲响了墓门,塞了一张纸在缝隙里,随即又折返消失在山林间。
  等那人一走,从林间的树梢上跳下来个黑衣人,将夹在缝隙里的信取走,也迅速消失在林间。
  ……
  小萝卜趴在陈朗的身上昏昏沉沉地睡着,陈朗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花子道:“你问问你九哥,还有多久到?”
  花子应是,趴在窗口问道:“九哥,还有多久到家?”
  “半个时辰,小萝卜还烧着吗?”
  花子点头,道:“额头还滚烫的。”
  “那我们走快点。”杜九言催着马。前两天下雪,小萝卜一高兴,和花子在雪地里打滚,闹的一身的汗冻着了,晚上就开始发烧,中间停下来看过大夫吃了药,他们停了一天,可一直在客栈也休息不好,就一早起来往京城赶。
  等回去好好休息两日应该就没事了。
  陈朗给小萝卜喂了点水,又掀了一点车帘,车外的景色对他来说都不陌生,一别十多年,再回来却已是物是人非。
  他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视线朝很远的地方投去。跛子赶着车,回头看着他,问道:“先生忐忑不安?”
  “有点。”陈朗道,“给我个面纱,我裹着脸吧。”
  跛子颔首,从怀里拿了个黑色的面巾出来,陈朗折好将半边脸裹起来,露出一双眼睛,问花子道:“这样认得出我吗?”
  “我肯定认识的。”花子笑嘻嘻地道,“先生就是露出一双手,我也认识的。不过不熟悉先生的人,肯定就不认识了。”
  陈朗无奈而笑,道:“一会儿马车进了王府,我就不出来了,总归好点。”
  “王府里有谢公公。您认识谢公公吗?”花子问道。
  陈朗点头,道:“认识的,但并没有深交。当年他在坤宁宫当差,只有两次去找桂王爷,见到过我。”
  “如今我这般模样,苍老又毁了原先的容貌,应该认不出了吧?”
  ……
  九江王府中,桂王和九江王在宴席室里喝酒。九江王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道:“天气阴沉下来了,看样子要下雪了。”
  “嗯。”桂王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酒壶,淡淡地道:“今年的雪不多,明年的收成可能不太好。”
  九江王回头看着他问道:“还有这样的说法吗?要开春了,现在再下雪就是瑞雪了啊。”
  “希望能好吧。”桂王道,“要过年了,却感觉不到年味啊,我记得小时候就盼望着过年。”
  九江王给他倒酒,桂王一口饮尽,闭着眼睛眉头微蹙,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和烦躁。
  “是啊,还是小时候比较好。”九江王道。
  桂王忽然睁开眼看着他,问道:“三哥,你没有话和我说吗?”
  “怎么?”九江王面色一瞬间微变,又迅速恢复,扬眉道,“你是有话要问我?我倒是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桂王起身,执壶给九江王倒满了酒,又给他倒满了酒,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赤子之心,善良真挚!”九江王道。
  “我傻吗?”桂王问道。
  “不傻。相反,你是我们兄弟里最聪明的那个,若非你心太纯善……”九江王说了一半,其实,他们都懂,因为桂王最小,所有人都宠爱着他,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他不需要去感受不如意和黑暗,所以,他的纯真一直都保持着,从未磨灭。
  “嗯,我心底很纯善。若不然我小时候早就死过很多次了。”桂王道。
  九江王一惊,不解地看着他。
  “有人在我小的时候就要杀我。我认为是你们其中某一人的外家。”桂王看着九江王,“我一次次的避开险境,我拼命地对你们好,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在某个哥哥的手中。”
  “三哥。”桂王问道,“你没有话和我说吗?”
  九江王紧紧抓着杯子,指尖冰凉发抖。
  “从九言离开到今天,我在你这里住了四十六天,我等了你四十六天。”桂王道,“还有十三天就过年了,我不想把这件事再带到新年里。”
  九江王放了杯子,盯着桂王语气冷静,“墨兮,你……什么意思。”
  “我没耐心了。”桂王道。
  九江王紧紧蹙着眉头,正要说话,忽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道:“王爷,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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