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楚青雀跟蒋洛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 蒋洛像是看到了肉包子的恶狗,“嗷”一嗓子就跳起来了。
  他对自己的朋友自带雷达,不管有多少人, 永远都能一眼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他的小伙伴们, 以至于他飞奔而去的时候,楚青雀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一昂头,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颗歪脖子老树。
  二中门口栽种的树年龄都不小, 树径很宽, 上头立着一条条的青绿枝桠,枝繁叶茂, 风一吹, 树叶就哗哗的响。
  树底下,温离正站起身来和他们挥手, 在温离后头站着,一看个头,楚青雀就知道是谁了。
  但楚青雀还记挂着之前一上午没见到人的事儿呢, 他肚子里闹着别扭, 所以并没有扑过去, 只是用脚尖踢着石头,一路慢腾腾的走到人群里。
  蒋洛正在跟温离说话, 树后就显得尤为安静, 楚青雀本来想硬气一点,假装看不见霍连山的,可霍连山在他即将走到的时候向他走过来两步,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霍连山手掌宽大有力, 还带着灼热的温度, 摁到头上的时候像是给小狗捋毛一样, 顺着楚青雀的头皮往后摁,最后摁在楚青雀的后脑上,把楚青雀的脑袋向前一压。
  楚青雀就一头撞进了霍连山的胸膛里。
  霍连山胸口宽厚,薄薄的衣服里浸着淡淡的烟草味儿,楚青雀鼻尖是凉的,一埋进去,鼻尖都被捂热乎了。
  霍连山的手从他的后脑上捋下来,顺到了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像是拍猫儿一样。
  楚青雀本来是闹着别扭的,但是被拍了两下,他又不怨了,只是心里还有些委屈,轻轻地拿鼻尖蹭了一下霍连山的锁骨,心不甘情不愿的哼唧了两声。
  霍连山却不说话,只是抱着他。
  楚青雀有些好奇的昂起脸看他。
  但楚青雀一抬头,霍连山的手就摁到了他的后脑勺上,又把他的脑袋摁下来了,让他的脸重新埋在了霍连山的锁骨上。
  霍连山的锁骨硬邦邦的,楚青雀一吸气,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像是麦田被太阳晒过的香气,楚青雀隐约间感觉到些许不对,他想抬头,却觉得头上一阵轻轻的摩擦。
  是霍连山的下巴在蹭他的头顶,眷恋的,温柔的,像是一只大型犬一样蹭着他。
  霍连山今天,好像有点奇怪呢。
  楚青雀细软的头发被他蹭的都卷起来了,直到他蹭够了,才放开他的头。
  楚青雀一抬眸,正看见霍连山的眼。
  他的脸还被帽子盖着,被口罩挡着,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眼底里还带着疲惫的红血丝,丹凤眼向下垂着,显得格外倦怠。
  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楚青雀顿时心软了,他之前埋怨霍连山不肯来见他,现在见了霍连山这么辛苦,又开始埋怨自己不懂事,都这么累了,还跑来接他干嘛呢。
  楚青雀下意识抬头,摸了一把霍连山的脸,但是只摸到了口罩。
  “怎么了呀。”他小声问:“怎么也不说话呢。”
  “回去再说。”霍连山顿了顿,拉着他的手,转而拉着他往路上走。
  那时候校门口的家长和学生们大批量的撤走,人群拥挤,他们混在别人之中,悄悄的牵着手,楚青雀无知无觉的黏着霍连山,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霍连山的身上。
  他们一路上都叽叽喳喳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从学校到回家的小二楼,一路上都没说完,到了二楼的时候蒋洛还要去拉着楚青雀打游戏,这回他坚定的被楚青雀推开了。
  “霍连山叫我呢。”楚青雀这么和蒋洛说。
  蒋洛只好不情不愿的退开,去厨房里骚扰温离,温离正坐在餐桌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蒋洛过来的时候隐约扫到了一点,好像是个大字头条的样子,但他才看到一眼,就被温离盖下去了。
  “是什么啊?”蒋洛把脑袋往手机的方向挤,温离没掀开,而是声线平静的和他说:“山哥休息了,你吵醒他,他起来要生气。”
  蒋洛还不信,山哥连着好几天没在家,这个时候不跟楚青雀小别胜新婚,怎么还睡得着呢?
  他骨头里那种不怕死的基因又开始叫嚣起来了,他跑到偏卧门口,还真的拉开一条门缝不怕死的往里面看。
  门被拉开的时候传出来一声轻微的动静,坐在椅子上的人立刻回过头来,和蒋洛对上了眼。
  趴在门缝上撅着屁股的蒋洛看了几秒,又默默地关上了门。
  还真是睡着了。
  楚青雀回过头来,有点茫然于蒋洛这突然袭击的原因,但幸好,蒋洛没有吵到霍连山。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床上。
  霍连山正睡在床上休息,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他一到家里,话都没说上几句,靠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他眼下都有了淡淡的淤青。
  楚青雀心疼他,就没再闹他,而是自己坐在书桌前,抽出来一本英文书看,顺便再巩固一下以前做的一些练习题。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左右了,这个时候的六月b市还不会黑天,天边倒是卷起了晚霞的光,金灿灿红彤彤的,映着大半个天,微风将帘子吹的呼呼的卷起来,霍连山睡在床上,楚青雀坐在桌旁写字。
  时光仿佛都在这一刻放慢了,怕惊动了这美好的画卷,楚青雀做了几道题,刷了几个完形填空,回过头来就看见了霍连山沉睡着的模样。
  不知道劳累了多久呢。
  楚青雀一时间心软的一塌糊涂,放下了手里的笔,悄悄蹭过去,趴在霍连山旁边,把脸埋在霍连山的肩膀上,跟霍连山一起躺着。
  就在霍连山蜗到楚青雀这里,短暂的避开锋芒的时候,外界已经掀起了一阵狂风大浪。
  刘姐信心满满准备的通稿翻车了。
  她先是去调取了监控,监控上明明白白的显示着是王彦生自己跳下去的,从头至尾霍连山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这就足够证明王彦生跳楼跟霍连山毫无关系了。
  这世界上有太多人自杀了,像是那些被家长打骂就跳楼的小学生,创业破产负债累累的失败者,赌博赌到倾家荡产的赌徒,而王彦生这种被导师拒绝过之后就自暴自弃,直接跳楼的人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人,今天受到打击不跳,明天受到打击也是会跳的,跟霍连山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能把脏水全都泼给霍连山呢!
  刘姐就带着这样的心情,发了一篇通稿。
  通稿内容大意就是:这人的死亡完全是他自己经历太多失败自己心理承受不住压力,跟霍连山没有关系,请不要往霍连山的身上泼脏水,否则我们霜晨将会拿起法律武器来保护霍连山。
  但是这样一篇通稿才刚发出来,王氏父母就跟着爆出了一则通话录音。
  是王彦生生前打给他们的电话,电话那头的王彦生哭着说自己被霜晨退了,因为关系户抢了自己的位置,还把自己撵出来,说自己现在活的很难之类的话,王氏父母还专门建立了一个微博,在上面放了王彦生以前的照片,以及打字诉说自己儿子这些年吃过的苦,并且还明里暗里的说霍连山跟楚家高层有关系之类,暗地里打压自己的儿子,逼死了他们的儿子。
  对于观众来讲,霍连山这边只有一则干巴巴的声明和没什么用的监控,但王氏父母这边却是有理有据,而且人家的儿子真的死了,他们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来诬陷一个霍连山吗?
  一时间,整个舆论都压到了霍连山的身上。
  “呵呵,我就说霍连山出道出的莫名其妙,背后没人捧可能吗?”
  “不知道背地里舔的那个干爹的臭脚上位的,人家正经练了两年的练习生那里不比他强?”
  “唱的歌也难听死了!”
  在大势所趋之下,霍连山的粉丝们纷纷战败倒戈,有些死忠粉还被扣上了脑残粉的帽子。
  “你们哥哥都逼死人了,还这么护着?学过法吗!”
  “你对你们爸妈有这么孝顺吗?”
  有句老话说得好,水亦载舟亦能覆舟,粉丝们能把偶像捧得有多高,就能把偶像摔得多惨。
  霍连山出道出的时间太短,名声又太大,就像是没有根基的空中阁楼,被风一吹,就塌了。
  刘姐看着满微博一边倒的舆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公关的方向错了。
  王彦生的跳楼似乎引起了大家的共情,为生活奔波的小人物,被压榨的脑袋都抬不起来,还靠自己的努力已经很难了,还要被各种黑幕打压,被剥夺生命的希望。
  在大部分时候,人们都会共情弱者,会相信更加阴暗面的解释,撕破层层阻碍之下的才是真相,而被摆在最上面的那个,反而让人们觉得是掩盖。
  刘姐看着越来越难把控的舆论风向,后背都跟着渗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评论里还有些人在带节奏,应该有张哥,还有她以前的一些仇人,亦或者是看霍连山不顺眼的人,都来趁现在往死里踩一脚。
  踩死了最好,踩不死也够霍连山受的。
  刘姐捂着额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她坐在电脑前面,面对着同样如丧考妣的团队,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就在这要命的时候,幸好医院传来了一个还算得上是好消息的消息。
  王彦生醒了,捡了一条命,也救了霍连山一条命。
  王彦生醒来的那一天,楚青雀刚结束高考,他兴致勃勃的想出去旅游,霍连山却先接了刘姐的电话。
  电话那头,刘姐声线都跟着嘶哑:“连山,团队刚开完会,认为,这次你得道个歉,不然事情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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