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深夜,俞晨躺在王晞别墅房间里偌大的公主床上,身穿白衣的理智坐到床边,第一次轻声细语跟她说话。
  既然不是一路相知相守,再多的喜欢与爱又有何意义,让那个对着猫仔吹气的十五岁少年升华为记忆里的永恒阳光,又何尝不可….
  许临对陆文慧,应该是有感觉的,同样有经历的两个人,应该是惺惺相惜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应该偏爱二十出头小姑娘。
  许临如此追着自己不放,何尝不是记忆带给他的一份执念而已,可是如今世事多艰,他一个人要承担的事情不见得比少年时要轻多少,他一个人在他舅舅眼皮子底下走钢丝,她根本帮不到他半分。
  熬粥谁不会?做饭做菜谁不会?打扫屋子谁不会?
  陆文慧在这些方面会做得更出色。
  许临能和她一起在楼梯间抽烟,说话应该能说到一块儿去。
  如今的许临,找一个这样和自己灵魂共通、又能一起走钢丝的女人,才能拥有最明亮的未来啊。
  ……
  第二天,俞晨没去上班,在王晞的别墅呆了一天,晚上还是不想回丰侨,照样一条微信给许临发过去,这次许临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第三天,俞晨一大早刚进诊所大门,前台就悄悄跟她说,“俞晨姐,你男朋友在你办公室等你呢,脸色不好。”
  俞晨心里一沉,不知前台所指“脸色不好”是指心情还是身体。
  进屋一看,许临在她的办公椅上半倚着,皱眉闭眼,脸色铁青,明显晚上没睡好,听见有人进来,睁开眼睛。
  看见他这模样,忍住心疼忍住眼泪。
  俞晨靠着桌沿,双手抱臂侧过头去不看他。
  他起身走到俞晨面前,疲惫地抱住她说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俞晨用力地挣脱还是没有挣开,许临依然是那句话:“回家吧”。
  “许临,我打胎了。”
  她轻轻淡淡把这件事说出口,断章取义,掐头去尾。
  许临怔住,放开了她。
  俞晨吐出一口气,然后对自己不断打气,慢慢抬起头直视许临,说道:“我把我和你的孩子打掉了。”
  “为什么?”他的眼眶瞬间就泛了红。
  俞晨吐字清晰地说出理由:“因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你舅舅、你老师、你朋友、你同事…还有那个陆文慧,我一个都招架不住…我累了,不想过着每天和其他女人比美的日子,更不想过每天被人数落的日子。许临,我带给了你不幸,你如果早一点告诉我过去的事情,可能我现在已经和别人结婚生子了,我的执念对于你是连累,对于自己是负担…我们…还是算了吧,你看,我连你的小孩都不想要,这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泪光在他的眼眶里就像一滴墨在宣纸上散开,他怔怔望着她,语气变得哽咽:“你说过你爱我...”
  “说过有什么用呢?行动胜过言语,这是你告诉过我的,我现在就在用我的行动告诉你,我不打算和你在一起了….”
  说着,俞晨就要往外走,许临一把抓住她的手,俞晨提高音量喊道:“放手!你早晚会清楚,你对我的感觉也只是执念,并不是喜欢!”
  她使劲甩开他的手,这次他的腕力竟然没能束缚住她,捂着胃蹲了下去,脸色白得就像起了霜。
  俞晨回头看他这样,颤声说道:“你回家休息吧,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吵,我会尽快找房子,搬出丰侨。”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临在后面沙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俞晨……”,接着便是一阵猛咳。
  出了办公室,俞晨用手背使劲抹着脸上的泪水,拿出手机,“吴韩,今天有班吗?没班的话过来我诊所这边接一下许临吧,我看他不太舒服….”
  吴韩趁着这难得的调休,和王晞在自己的出租屋欢欣鼓舞地打着晨炮,接到俞晨这倒霉女人的电话,不由火冒三丈,吼道:“你又和他吵架了吗!?不知道他昨天做手术的时候又输了葡萄糖!?为了帮你遛狗又着了凉!发了一晚上低烧!你怎么就知道折腾他啊你!”
  王晞听见吴韩的吼声,知道俞晨做了清宫手术情绪不稳,连忙把手机从他手里抽走,对俞晨说道:“俞晨,有什么话好好和许临说…别斗气,不要冲动…..”
  俞晨当即挂了电话,又回到办公室拿包,看见许临捂着胃蹲在地上埋着头,狠了心,不管不顾从他面前走开了。
  诊所同事看俞晨不高兴,很少见地答应帮她请假。
  俞晨走出诊所,打车去了商场,准备任性一回,把曹兰平这个月打给她的分期还款全部花掉。
  许临对生命的看重,俞晨是知道的,因此打胎这种事情,他应该是接受不了的吧,这也算是对他谈分手的杀手锏了。
  ……
  逛街的大半天,谁的电话也没接,晚上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了丰侨,进客厅灯熄着,没有看到许临,放下东西走到主卧,看见那人穿着她送他的丝质睡衣躺在床上,被子也没盖,近看才知右手拳头抵着胃。
  不想多问,打开衣柜,拖出箱包,把客厅的战利品拎进来,一件件拆开包装往里面放,许临半边脸颊靠在枕头上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缓缓坐过身,对俞晨说道:“你一定要这样吗?打胎伤身体,特别是在你这个年龄,我相信你不会随便做决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不好吗?”
  俞晨一边放衣服一边混不吝地回道:“你别想太多,我没那么高尚,和曹兰平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打过一次,但那次是被他逼的,这次是我自己不想要,照样能打掉。”
  听到这话,他佝低了背,明显是痛得厉害了,死死掐着胃,想要站起来,可是身上却没力气只能跌坐回床边,吃力说道:“这儿周围房子不是那么好找的,你先住在这里,要是看不惯我,我搬出去就是了。”
  俞晨停下手里的动作,对许临大声嚷道:“你别这样了好不好,装作这副宽容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呢!?觉得我离了你就没人要了是吧!就算没人要,我也有自身的价值,我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再围着你转!是,你优秀,你出色,但你也不看看你能留给我的时间有多少!一年恐怕连一个星期的休假都得不到吧!像你这种,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想着要照顾我!?你会不会太自大了一点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爽快一点告诉我,我现在…现在真的没力气猜你说的话….”
  他的背越佝越低,左手撑在床上,痛得满头大汗。
  “你看看你,遛个狗都能把自己遛感冒,感冒了你那破胃又在闹腾,你知道你这样我多有压力吗?明明是你自己太弱,周围人却总认为是我在拖累你,没把你照顾好。”
  俞晨自知,嘴上的话已经到了口不择言的程度。
  他按了按胃,直直地看着俞晨说道,“…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她决绝地望着许临,缓缓说道:“你知道吗?杨禹鲲又找我了…那种在百度百科上都能搜得到的富豪….就算他只是想玩玩我,我也乐意。”
  许临望着她,被这话顶得一呕,连忙抽出大把纸巾捂住嘴。
  俞晨脸上露出悲伤的笑容,定定望着他说道:“我三十四了,和你三十四的意义不一样,我这一生已经活得很明白了,未来不管怎样,我只想自己快乐就好。”
  许临被她的话激得全身都在颤抖,却也知道此时的俞晨全身都是刺,内心可能全部都是伤。
  俞晨看他又开始呕吐,比挖心还难受,可是想到那张超声单子上写的“胚胎停止发育”几个字,咬了咬嘴唇,说道:“是啊,我本来就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你受够了是不是?反正你周围的人都不喜欢我,我们就好聚好散吧,陆文慧也好、沈晓桐也罢,谁都比我好 ……”
  许临闭了闭眼,脸上出了一层汗,缓缓说道“俞晨,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我给你时间,你什么时候能说服自己了,再从王晞那里搬回来,只是不要太久,你的宠物我帮你养着,会好好照顾它们….”
  说完,实在支撑不住,慢慢躺回床上,拿起枕头用力按着胃。
  俞晨去洗手间收起洗漱工具,一并往包里面扔,不发一语,拉上箱包往外走,换鞋出了门。
  许临听见外面的关门声,鼓着嘴从床上赶紧起身,冲到卫生间把堵在胸腹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眼泪流下,不知是生理所致,还是伤心至极。
  ……
  俞晨发现,杨禹鲲总是在她情绪动摇的时候准时打来电话,准时带她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
  糟糕的是,她一次次胆怯懦弱。
  一想到连许临的孩子都留不住…就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了。
  次日傍晚,身穿一袭白色晚礼服的俞晨,随杨禹鲲一同出现在慈善晚宴上。
  沉闷空气中的香水味、十三厘米高跟鞋的来来去去、刻板的西装革履和华服锦缎,她觉得就算自己的装扮和这里融为一体,可是这个世界里的人们脸上那种自如得体的表情,仍然模仿不来。
  陪同杨禹鲲前来,只是好奇想要看看,如果许临和陆文慧在一起,会置身于怎样的世界。
  杨禹鲲在美国陪伴哥哥杨禹鲥养病,杨禹鲥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部,换肝后病情稳定了下来。
  杨卿山越发相信泰国法师的预言,催促杨禹鲲尽快接近俞晨,杨禹鲲照办。
  俞晨早就觉察这对父子的接近带着目的,却又一直不清楚父辈之间的关系,因此一直摸不到脉络。
  这次慈善晚宴实则是对知名人士创作的画作和设计的首饰进行拍卖,所卖款项的80%捐助给特定的基金会。
  俞晨知道这只是明星借助慈善宣传自身并且为收入避税的一种手段而已,兴趣杳然,无精打采,一旁的杨禹鲲却兴致勃勃地数次举牌,花了十八万元拍到当红女明星安基拉画的一幅油画,名为《梦想》。
  画上红里泛蓝的背景下,出现一团石头不像石头,降落伞不像降落伞一样的东西,两只飞鸟降落其上,旁边还画了一个黑黑的猫爪形状。
  “画得这么抽象也能拿十八万,有人捧就是不一样。”俞晨不由感叹出声。
  “看来你比我还愤世嫉俗。”杨禹鲲笑着说。
  “我猜,她是你某个商业伙伴力捧的女明星,不然你不会买她的画。” 俞晨不依不饶。
  杨禹鲲无奈一笑,承认道:“我一发小的女朋友。”
  “我简直是神机妙算,这个画画的女明星演技差得要死,电影评分在网上低得一塌糊涂。”俞晨得意。
  “我从不看电影,电影上的东西太虚幻太美好。”他轻声感叹。
  “平民娱乐就是看电影,为自己营造美好想象,感觉这世界很美好。”俞晨自嘲。
  慈善晚宴结束退场时,杨禹鲲带着俞晨走到杨卿山面前,对父亲介绍道:“爸,这就是俞叔叔的女儿,俞晨。”
  杨卿山面带亲切的笑意,朝俞晨伸出手说道:“小俞,你好。”
  …
  市中心某私人会所。
  人工喷泉旁,俞晨跪坐在日式蒲垫上,心情忐忑地望着坐在对面的杨卿山,杨禹鲲坐在他们中间。
  杨卿山对俞晨说起自己和俞达忠已经是老相识,曾经在一起工作过,也在一起做过生意,并且毫不避讳地说起俞达忠用自己财产补偿矿工家属的事情,表示非常欣赏这种拥有善心的人。
  杨禹鲲在这时说道:“爸,那我把俞晨当作结婚对象,这样可以吗?”
  俞晨没想到杨禹鲲会这样直接,只能用笑容掩盖内心的慌乱紧张,说道:“杨禹鲲,我们不合适。”
  杨卿山看了看俞晨这故作轻松的笑容,不经意间皱了皱眉,杨禹鲲瞧见父亲的脸色,连忙对俞晨说:“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不过你这次也是因为不开心才跟我跑出来的吧…你再认真考虑看看,我觉得我任何一方面的条件,都比那个男人要强,而且他还患过脑瘤,不是吗?…”
  “别再说了!”俞晨听不下去,从蒲垫上站起身,失控地对杨禹鲲喊道。
  俞晨又望向杨卿山,说道:“杨叔叔,我不知道你和我爸爸还有一层关系,可是就算这样,你这样一个大富豪,我怎么可能进入你的家族…你们真是太抬举我了…今天的交谈就到这里为止吧,我不是你儿子的结婚对象,连男女朋友都不是。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俞晨拿上包,疾步离开。
  杨卿山喝了一口杯中的大红袍,对杨禹鲲冷冷说道:“这就是你办事情的进度吗?”
  “爸爸,你知道这个俞叔叔的女儿现在的男友是谁吗?是许临,那个同远医院的心外科天才,许临。”
  杨卿山一惊,惊得拿着茶杯的手也在颤抖。
  …
  之后几天,“许大仙儿被他对象气病了”的传言在医院甚嚣其上,许临也终于得到了三天休假。
  这次休假本来是他想用来陪着俞晨出去逛逛的,心想就算只能逛逛北京城也好,想来自从俞晨搬到他身边,他还没有和她怎么出去约会过,也不免会对俞晨产生愧意,于是假条在两周以前就打好了。
  没想到,现在这珍贵的假期,只能用来养病了。
  整整一天过去,俞晨没有给他发过一条微信,他咳嗽得头疼,不断用手背抵揉太阳穴,想要主动给俞晨发微信,拿起手机不断拨到和俞晨的对话框,却又不知发些什么才好。
  吴韩只能晚上下了班来公寓看上许临一眼,许临这次只是呆在家里打点滴,死活不去医院。
  想到俞晨说的那些话,心又回到了原点上,害怕俞晨会嫌弃总是住院的自己。
  王晞无奈只能陪着俞晨,和俞晨去了上海。
  俞晨喜欢的都是一些小孩子玩的东西,什么迪斯尼、乐高商店、玩具展览等等。
  她们逛街,喝酒,唱歌,通宵,俞晨的脸上见不到一丁点儿愁容。
  王晞问俞晨:“你就不打电话去问问许临怎么样了吗?真的是个白眼狼浑不吝啊你”
  喝了两杯扎啤的俞晨放肆地笑道:“喜欢许临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还不如喜欢你带给我的好处更大,和有钱人相处就是好啊,来上海住酒店都不用花钱!王晞,我喜欢你,不去喜欢那什么许临了!我现在真正能走出他带给我的阴霾,搞不好抑郁症就真的痊愈了!”
  王晞皱着眉看她:“俞晨,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俞晨脸上绽放更大的笑容,四仰八叉瘫在寿司店里的榻榻米上,语气无比轻松地说道:“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又跟杨禹鲲联系了,杨禹鲲把我当成了他的结婚对象!我喜欢他那些跑车!喜欢得不得了!”
  说完,俞晨对着头顶上的日式纸格灯哈哈大笑,拿起一杯扎啤又往嘴里灌。
  王晞心里一惊,拍了拍俞晨的腿担心地说道:“有没有这样夸张啊,你知不知道许临他….”
  她又不想往下说了,心想此时的俞晨只知道用酒精封印烦恼,哪里听得进。
  吴韩发现了许临长有星形瘤的事情,原先一直以为许临的那些脑瘤药物都是预防复发的药,这次许临头痛得太厉害让他从抽屉里拿止痛药,他仔细研究才发现原来这些脑瘤药物都是抑瘤药物。
  许临半躺在床上咳喘着捂住了后脑勺,咳得身子扑到面前的被子上,脑袋上全是汗。
  吴韩拿着小红塑料盆急忙走上去接着,许临朝里面吐了几口粘液,吴韩用毛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汗,心焦地问他:“你脑袋里又长瘤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许临吃力睁开眼睛,不戴眼镜,目光已经没有焦距,提不上气回答,只说了句:“没事…”
  吴韩扶住他说道:“什么叫没事啊,你怎么着应该跟邢老师说一下吧,你这样需要长期休养,上次胶质瘤你不是也躺了两三个月吗?你….”
  他缓缓说道:“脑瘤还没长大,暂时也做不了手术,跟你们说了白让你们担心。”
  吴韩的眼泪瞬间就从眼角迸出,斥道:“什么叫白让我们担心!隐瞒和逃避不是你的风格啊!难道我和老师就这么让你不信任吗?不行,这件事我要让俞晨知道,再让她这么继续折腾你,你早晚得死在她手上我跟你说!”
  他冲动地要找手机打电话,许临匆忙扯住他胳膊上的衣服,咳嗽着说道:“她现在心情不好有她自己的难处….你不要打给她…”
  吴韩无奈地放下手机。
  许临垂着头喘咳了好长一声,忽然鼓起嘴把中午自己在厨房煮的一点清汤挂面呕了出来。
  吴韩拍着他的背,再也忍不住,流了眼泪。
  ……
  俞晨和王晞从上海回到北京,已经是三天后,这还是王晞推说诊所工作忙,让俞晨别撂挑子给劝回来的.
  刚下飞机,接到吴韩的电话。
  褶子吴这次没有发怒没有抱怨也没有了高傲,哽咽道:“俞晨,去看看许临吧,算我求你。”
  她心里一惊,竭力忍住“许临怎么了”这句话,沉默。
  褶子吴语气低沉地继续说道:“你平时闹闹也就算了,许临病成那个样子你还要闹离家出走,我看见他咳嗽起来犯头痛,一个劲把脑袋往床头上磕….俞晨,你真的狠得下心这么对他吗?…他这样下去会死的…你有想过吗?”
  说到这里,吴韩的语气开始颤抖起来。
  俞晨下唇被咬出了血。
  颤抖着拿钥匙打开家门,换鞋进家,吴韩表情焦灼地从房间走出来,看到俞晨,已经无力骂她“倒霉女人”,只是声音低哑地说道:“他在卫生间里咳嗽半天了,门被反锁,我进不去…这次千万别对他撂狠话,行吗?”
  俞晨走进主卧,扭着卫生间门把,果然锁着,她敲了敲门,语气平和地说道:“开门,我不想跟你闹。”
  里面的水声停了,还是没回应,俞晨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继续敲门说道:“让我帮你拍拍背吧…”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她把头靠在门上,想了想,忽然脱掉拖鞋,把袜子也脱了,发出最后的指令:“我现在光着脚在外面候着你呢….”
  刚说完这句话,门就开了,许临一手扶着墙,一手按着胃,眼睛红红的,头发也湿透了,脸色被方才的呕吐胀得潮红,不断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湿潮。
  俞晨分不清是那是疼痛出的汗还是他方才在水龙头下浸过冷水。
  “把袜子和鞋穿上…。”他怔怔看了看她光着的脚底,命令道。
  俞晨重新穿上袜子套上拖鞋。
  他俯身紧紧抱住她,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她。
  俞晨紧紧咬着嘴唇,心里的疼痛不能自已,慢慢搀扶着他坐到主卧的大床上。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死忍着泪意,语气低缓却平和。
  许临轻声说道:“是我给你添负担了….是我不好….连你流产我都不知道…..”
  俞晨一惊,没想到王晞曾经对自己下的血誓这么不值钱,这么快就破功了….
  “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完美….不但不完美,反而周身都是毛病….前段时间工作太忙了…我都没有注意到你的变化…我一直都相信,你不是会随意堕胎的女人…你不要怪王晞…她是看我病成这样太可怜了……”
  也许是说的这段话太长,紧接着又是一阵急咳,俞晨听那痛苦的声音听得心碎,不断抚着他的背。
  他身体前倾,像是要一头栽下床,俞晨站起身才能扶住他。
  咳过这一阵,似乎感觉好了一些,俞晨重新在床前坐下,从身后搂着许临,腮边的皮肤碰触到他汗淋淋的额头…。
  王晞把熬好的粥端进房间,俞晨连忙放开许临,从床边站起身。
  王晞逼着让俞晨喂粥,破了血誓非但没有一点愧疚,反而对俞晨变本加厉,愤愤说道:“让我到上海天天陪你过儿童节还不够,现在还要让我来照顾你男朋友吗?姐姐,你给我表现成熟一点好不好,别再作了。”
  让王晞没想到的是,俞晨此时竟然拿出手机对许临说道:“那我打给陆文慧好了,让她过来照顾一下你。”
  许临一听这话,整张脸紧绷着,就像用手一碰就会磕出碎痕一样,当即就不行了,半躺着的身子歪倒向一边,双手捂着脑袋痛苦地发出闷哼,又是一阵像是痛到肺腑里的咳嗽,只差没咳晕过去。
  王晞心惊地把俞晨从床边推开,对她厉声嚷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让他死啊!现在还说这种话!”
  俞晨冷着脸,狠着心说道:“我和他的事情用不着你们任何人瞎掺和!怎样,你是看这位许主任是大医院的大专家,所以也站在他那一边来针对我是吗!?”
  “你还来劲了是吧!这次的事儿你做得可有点过了!有你这样折腾人的吗?你知道许临那天为什么会感冒!顺顺把你放在厨房橱柜底下的可可粉全吃了,那天许临自己用肥皂水对顺顺催吐,然后开着车把顺顺送到诊所输液,在诊所守着顺顺守了一晚上,诊所关门了,是他打电话给我,我让韦硕在诊所等着的,许临让我别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怕你担心….俞晨啊俞晨,你说你对你身边的人满不在乎,现在就连你身边的狗你都管不好……”
  俞晨脑袋嗡地一声,这才想明白去医院孕检的那一天早上,很可能自己又忘了关厨房的门…..
  吴韩在一旁心惊地扶着许临,不耐地对王晞喊道:“别跟这女人废话….”
  许临咳得脱力,身子软了下去,紧紧闭着眼睛。
  “去医院吧…”吴韩发愁地说道。
  许临缓缓睁开眼说道:“…不去医院…有俞晨在…我会好的。”
  吴韩叹了口气,心知许临这种症状和他的脑瘤可能也有关系,只能无奈地站起身。
  王晞和吴韩对视一眼,两人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俞晨含泪把许临扶抱起来,把手伸进他的睡衣里,不断刮抚着他的脊背,咳喘的许临慢慢闭上眼睛,胸口的起伏稍稍平缓了一些,喘着气喉头不断吞咽,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只有你的照顾能对我管用…沈晓桐和陆文慧都只是我的同事…那天顺顺可可粉中毒的事情让我着急了…所以抽烟抽得多了一点….”
  “别说话了….头痛吗?我帮你掐掐吧。”
  这句关问,就像极地上框出的一处温泉,让许临终于能放松下来。
  许临缓缓把头靠在俞晨腿上,俞晨不断为他掐着紧绷的额头以及钝痛的后脑勺,他这才渐渐有了睡意。
  等许临吃完药输完液睡着了,吴韩和王晞手拉着手要回去享受春宵。
  俞晨继续不断为许临掐着头部,掐得手都有点抽筋。
  这人半夜被咳醒,俞晨发现他有点发低烧,嘴唇枯裂,红红的。
  他喝了粥,稍稍舒服一些,俞晨继续为他搓揉背部,许临对俞晨说道:“你这样照顾我一天....明天该没精神了…对诊所请假吧。”
  “你管好你自己,别管我。”俞晨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道。
  “我舒服多了,你别弄了。”听到她有些冰冷的语气,许临心里又有些难受起来,低声说道。
  “好。”俞晨果断地起床离开,说道:“我去客房睡,有事叫我。”,说完关上了房门。
  许临望着她的背影,靠回枕头上自己抚搓着胸口。
  不一会儿,俞晨又开门,躺回他身边说道:“算了,还是睡你这里。”
  许临淡笑着对她请求:“明早给我做点好吃的吧,这几天尽喝粥了…”
  “让你以后再在楼梯间抽烟。”俞晨拽过被子的一角,闭着眼睛叨念。
  “你那天看见了我和陆文慧从楼梯间出来,对吗?”
  “看见了又怎么样?我没有误会,只是觉得你和她很配,天作之合。”
  “你吃醋了。”他垂眸,用手指挑了一下她额前的头发。
  俞晨像拍蚊子一样拍了一下他的手,“没有,我连你的孩子都保不住,哪有资格吃这种千金大小姐的醋。”
  “ 胎停原因有很多种,王晞把你的孕检报告照下来给我看了,你子宫和卵巢的结构正常,问题不大,调整激素就好。”
  “ 那都是断药之后的事了,我想不了那么多。”
  “ 你真的为曹兰平打过孩子?”
  “ 嗯,那时候我第一次跟他求婚,被拒绝了。”
  说到这里,俞晨这才睁开眼睛,心想自己是真的疲倦了,才会舌头一滑跟许临说出这种事情。
  许临眼眸里闪现出一丝哀伤,垂眸,轻轻拉住她的手说道:“俞晨,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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