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首
至于自己的名字嘛......说来更是个笑话。
父亲姓伊,从小便是哑巴,却偏偏生了个急躁的性子,没事总爱着急,一着急就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阿巴声。那时伊雅刚出生,在当地所产生的轰动效应,不亚于原子弹研发成功。
大家四处传唱:“你知道吗?老伊家那个哑巴,生了个小哑巴。”大家带着无限的好奇心蜂拥进50平米的单身公寓里,轮番查看,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婴儿,只因为出身特殊,竟被当做怪物一般展示在街坊领居面前,有一好事者,姓名不详,大概六七十岁的模样,咧着掉牙漏风的大嘴揶揄道:“哑巴姓伊,生个女儿不如就叫咿呀吧!”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很快就迎来了满堂的喝彩,一个能上赶着去别家看热闹的街坊,你别指望她是个多分寸的人。
哑巴父亲没有多少文化,耐不住大家伙起哄,便取纳了这个名字,躺在床上坐月子的谢女士,本就厌弃这个家庭,更厌弃这个拖她后腿的女儿,但任由街坊取名为乐,是决计不允许的,谢女士被子一掀,气势汹汹的要与各位围观者理论几番。
有几个三姑八婆,嘴里磕着瓜子点心,一头空出嘴来瞎起哄:“哟!哑巴婆娘生气咯,哑巴要遭殃了哦。本来就是个哑巴,耳朵好不好使不一定,不过看着情形肯定是个耙耳朵咯!”
哑巴父亲,年过二五,喜得一女,正是人逢喜事胆气足的时候,甭管平日里谢春芳女士一瞪眼就腿软的历史,当着众多街坊的面,难道真要被一婆娘收拾?
哑巴父亲以雷霆之势定下伊雅的名字,谢春芳女士尤不服气,却也不能拖着虚弱的身躯,真刀真枪的跟哑巴父亲大打一架。这是哑巴50余载的人生里,唯一一次硬气,却也是谢女士日记本上记载的诸多屈辱里的一个。
从这个女婴被命名为伊雅的那刻起,便注定了一生会为谢春芳女士所不喜。
伊雅,咿呀,难不成要昭告全天下,她嫁了一个哑巴,然后生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哑巴的女儿?
这些屈辱的日子,从她嫁给哑巴的那刻开始,她的人生就与苦难捆绑在了一起。
伊雅思绪越飘越远,飘过了高山丘陵,飘过了鲜有人烟的夜市,最后停留在电线杆林立的小巷当中。
伊雅将红色炫目的奔驰停靠在一栋民宅旁,新贴的车膜与小广告遍布的电线杆显得有些突兀。不远处是一条一尺宽的窄巷,三盏路灯,只剩下一盏,孤勇顽强的立在正中,投下一抹昏暗黝黑的灯光。
借助黄豆般朦胧的灯光,依稀可以窥见路旁那剥落的墙衣上,印着租房,煤气,重金求子的小广告。夜风一起,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就钻进鼻孔中,让人抑制不住心头的恶心感。
一别三年,这便是伊雅脑海身处的“家乡味。”
伊雅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巾,垫在门栓上,用力地拉开了苦难的源头。哑巴父亲住在六楼,一个没电梯的老社区。两百九十八个台阶,让伊雅爬得直喘粗气。
大概是优越的日子过久了,竟然连爬这几层楼梯都觉得困难万分,也不知当初才上小学的伊雅,是如何在这两百九十八个楼梯上吃力的抗上一袋袋大米,一罐罐煤气。想必是豁出命来的吧。
“伊小妮!别磨磨蹭蹭的,不就几块碗嘛,就一抹布的事情,至于要在厨房耗那么久?电不用钱?水不用钱?”
谢春芳女士的声音,十年如一日的浑厚,指挥声穿透厚实的木门,直灌进伊雅的耳朵里。
“赶紧的!把地拖一拖,呆会你王阿姨,李阿姨就要来家里打麻将了,你手脚利落点,以后也好托他们给你说个好婆家,可别学你那作妖的姐姐,自以为上了几年学,翅膀硬了,就想当只入凤凰窝的草鸡。”
果然,在谢春芳女士的嘴中,自己依旧如此不堪,意料之中,伊雅并不觉得难过。
“砰!砰!砰!”伊雅用脚使劲的踹着木门。
“哎呀!来了!是哪个挨千刀的上门讨债来了!”谢春芳粗狂是嗓门嚷嚷着:“伊小妮,赶紧的,开门去!”
不一会儿,门里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
“吱呀......”门开了,将衣袖卷得高高的伊小妮,与伊雅四目相对时,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惊喜的长大了嘴巴,嘹亮的喊了一声姐,伸出手想扯着伊雅进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还沾着许多未冲洗干净的洗洁精泡沫,赶紧把湿漉漉的手腕往围裙上一擦,一脸拘谨的看着伊雅,不知该作何行动,还是伊雅心头微微一暖,牵起伊小妮的左手进了屋。
仙气十足的镂空小洋裙,肩上披着公司去意大利团建时带回的lv蚕丝披肩,脚上是一双张扬的漆皮红色高跟鞋。摩登十足的打扮,与这破旧狭窄的单身公寓显得格格不入。
还没等伊雅眯眼打量环境时,谢春芳尖锐的嗓门已经响起:“呦呵,我还倒是谁上门了,原来是只误入凤凰窝的草鸡啊!”
伊雅强忍一腔怒气,并不搭声,谢春芳的讽刺落了空,又或者伊雅不屑的态度刺激到了她,谢春芳更是变本加厉的谩骂出声:“呦,还戴着口罩呢!这是做了啥伤天害理,见不得光的坏事,来我这避难了吧。”
骂骂咧咧的谢春芳,此刻在伊雅眼中就犹如一个没有观众的小丑,夸张!声嘶力竭的表演,激不起伊雅半分兴趣。
一坨粉色的钞票直接扔在谢春芳身上:“我在这借住两天。”
谢春芳,愕然的捡起钞票,沾着口水数了数遍,竟有五千元之多,谢春芳一边粗着嗓子问道:“你该不会真的犯事了,回这避难了吧?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包庇你,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劝你赶紧去自首,老二今年才刚考上大学,工作媳妇可都没着落,可不敢被你这个杀人犯连累了。”
谢春芳女士越说越是逼真,竟然舍得从深陷的沙发中,将腰身拔起,妄图扯着伊雅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