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梁欢从炕上下来, 披上棉服、穿上鞋子，准备走过去开门。她轻步往门边走去, 她刚刚听到的动静又没有了。
梁欢走进门边站着, 伸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刚刚她听到动静了，不像是幻觉。
梁欢正想着，外面又传来了动静, 这动静倒像是他们家灶房里传过来的。梁欢微微凝眉, 伸手拿起了门后边的棍子，轻轻打开门, 往外面走去。
季红均家灶房里, 季铁柱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 找了一圈, 肉没看到, 青菜倒是看见了一堆。这青菜还怪旺盛的。
季铁柱看着那些青菜大把大把的拔菜。这季红均倒是有点能耐, 大冬天的竟然能种出青菜来，他家已经好多天没吃过青菜了，有了这青菜, 家里能改善伙食呢。
季铁柱拔菜拔的认真, 外面梁欢已经拿着棍子过来了, 月光下, 梁欢洒进屋子里, 梁欢隐隐看见了他们家种菜的暖炕前站了一个人, 正弯着腰, 看样子是在偷她家的菜。
几乎是下意识的，梁欢扬起了棍子，狠狠的往那人背上打去。
季铁柱看见菜拔的起劲, 他就没注意到后面梁欢过来了, 梁欢下棍子的时候他就没有躲，那棍子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背上，很痛。
“啊...”
季铁柱嚎叫一声。季铁柱的叫声非常大，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明显。
村头，月光下，季红均大步往家里走去，季铁柱的嚎叫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季红均脚步瞬间变快。
梁欢听到季铁柱的哀嚎声，她手里的棍子没停，拿着棍使劲打人：“敢偷我家的菜，打死你.....”
梁欢一棍子一棍子的大人，根本就不给季铁柱说话的机会。
“让你偷我的菜，让你偷.....”
梁欢说一句话打一棍子，季铁柱被打的抱着头一边嚎叫，一边跳着想要躲开。
“别打了，别打了。”
“俺不是小偷，俺不是来偷东西的。”季铁柱怕梁欢打到他的头，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头往外跑，梁欢拿着棍子跟在他后面打人。
“不是小偷，都偷到家了，竟然还说不是小偷，打死你。”梁欢手中的棍子一点都不停的往季铁柱身上打。
季铁柱往外跑，梁欢在后面撵。
梁欢打人的动静、季铁柱哀嚎的动静都挺大的，寂静的夜里他们的声音格外明显，传到了左邻右舍耳朵中。
老季家，季大嫂听到了动静，拉扯了一下季老大：“红旗，你听是不是小四媳妇的声音？俺听着像是她在打小偷。”
季老大穿衣服从炕上起来：“小四不在家，下午带二叔去县城看建设去了，俺出去看看，你看着俩孩子。”
季老大套上棉袄出去。他刚刚走出院子，季家正房的煤油灯就亮了，季老爹穿着大厚棉袄出来，看着季老大：“老大家的，天黑了，你回屋歇着去，不要出门了。”
季老大的脚步一顿，停顿了一会，他沉声说：“爹，小四不在家，俺就去看一眼，没事俺就回来。”
季老大说完，不看季老爹的脸，大步走了出去。
季老爹一张脸黑沉沉的，他身后季老娘也披着棉袄出来了：“这老大就是不如老二贴心，你别管他了，快回去睡吧。”
小四家的那贱皮子，出事了才好。那贱皮子能死了就更好了，她家的东厢房就能拿回来了。
季老爹看了她一眼，转身回暖炕那边：“把门关上，灯也熄了，年龄大了，觉多，这一睡着了就不容易醒。”
季老二的房间里，季二嫂也听到了动静，她扯了一下季红星：“红星，你听到小四家的在喊小偷了吗？她家肯定是进小偷了，让她天天吃肉，招来小偷了吧？最好把她家的东西都偷完。”
季二嫂幸灾乐祸的说着，她身边季老二眼里直接露出计谋得逞的笑。
小四那两口子坏到底子里了，他不能对付他们两个，总有人能对付的。
老季家三房，季三嫂轻轻拍着她小女儿，这孩子刚出生几天，前几天一直乖乖巧巧的，今天夜都深了，也不睡觉。
因为孩子没睡觉，季三嫂就也没睡觉，外面的动静她也听到了，她轻轻拉扯了一下季老三的衣服：“红卫，外面好像是小四媳妇在喊抓小偷，你要不要去看看？”
季老三睡意朦胧的，听了季三嫂的话，他静默一会，下床穿鞋子：“你在屋里待着，俺悄悄出去。”
“行，你注意着，不要让爹娘知道。”季三嫂拉着季老三的衣服，轻轻说。
“俺知道。”季老三说完，偷偷出门。
季红均家，季铁柱已经从他们家里跑出来了，梁欢在他后面追着。隔壁老马家的门也开了，老马拿着棍出来的，他出门看见梁欢在追人，就往那人前面跑，拦住了他。
季老大也出来了，黑暗中隐隐看见了被拦住的人，他跑过去，和老马一起拦住了季铁柱。
抓小偷的动静闹的有点大，寂静的夜晚不少人都听见了，梁欢家附近的邻居好多从屋子里出来了，有的还拿着煤油灯出来了，就想看看小偷是谁？抓到没有。
被一堆人拦着，季铁柱想跑都跑不了。
刘家媳妇拿着煤油灯往季铁柱脸上照，煤油灯一照，人群中，不少人看见了他的脸，立刻有人说：“是铁柱。”
梁欢这会打人打的也累了，她把棍子扔在一边，对着帮忙拦人的老马说：“马叔，能麻烦您帮俺叫大队长过来吗？”
偷她家的东西要付出代价，必须让这人吃教训，不然下次再有人偷她家的东西怎么办？
“行，俺去叫。”马叔说完大步往大队长家走去。
大队长距离季红均家有些远，他并没有听到动静。
季老大站在季铁柱身边，已经架住了季铁柱，不让他乱动。季老三这会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他凑近季老大：“大哥，咋回事？这季铁柱偷小四家的东西？”
季老大点头：“看样子是，马叔去叫大队长了。”
这边人正说着，季红均已经迈着大步往这边走过来了。
围着梁欢和季铁柱的一些人看到季红均回来了，错开身子，让他走向梁欢。
季红均大步走到梁欢面前，低头看她：“没事吧？”
梁欢喘息，她打人打的现在还有些累：“我没事，他可能有事，我打了他不少棍子。”
季红均瞄都没瞄季铁柱一眼，他站在梁欢面前微微低头：“没事，偷东西的人该打，打不死就送公社。”
季铁柱被梁欢打的浑身痛，那臭婆娘专门往他痛的地方打，他这会浑身正痛着呢，听见季红均说把他送公社，季铁柱心里怕了，他仰头看向季红均：“红均兄弟，你不能送俺去公社，是有人告诉俺你家有肉，让俺去偷东西的。”
梁欢伸头，从季红均身后看向季铁柱：‘“谁？”
谁那么坏，教唆别人其余偷她家的东西？
“季红星，红均兄弟，季红星可是你二哥，是他让俺去偷东西的，你要送俺去公社，他也逃不了。”他就不信季红均会送他亲二哥去公社。
季红均没理会他，握住了梁欢的手，和她并肩站着：“有没有吓着？”
梁欢摇头：“还好。”
刚看见季铁柱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怕的，好在当时手里有棍子，她先下手了，后面打起人来打顺手了，季铁柱只知道往外跑，没反过来打她，再后来村子里不少人都出来了，人一多，她就更不害怕了。
季红均握紧梁欢的手：“嗯，我来处理。”
季红均说完，看向季铁柱：“偷人犯法了，该咋办给就公社来决定。”
“红均兄弟，俺没偷东西，是红星让俺过来拿东西的，红星可是你亲哥。”季铁柱叫嚣。
季红均没理会他，远远的看见大队长过来了，季红均拉着梁欢大步走过去。
“大队长。”
大队长停下来看向季红均：“红均回来了，俺都听老马说了，你打算咋办？铁柱是咱们村的人，他偷你家东西这是大错，该赔你东西，给你们道歉的。”
大队长这意思是想让季铁柱赔季红均东西、给他们道歉。
季红均面色不变，他看着大队长淡淡说：“大队长，最近县城查的严，偷抢都是要送公社接受教育的。季铁柱今天能偷我们家的东西，明天就能偷别人家的东西，既然犯错了，就按照规矩来，送他去公社接受教育。”
大队长脸色微沉：“红均，送公社是不是严格了？”
送到公社，免不了要被批-斗，这家里有一个人被批-斗，一家人的身份可就变了，以后季铁柱他们家的日子就难过了。
大队长是想着饶季铁柱一会，季红均没那种好心，他面色如常，轻轻启唇：“叔，他今天能偷一次东西，教训轻了，下次还会偷。还有，最近不少村子里都被上头查到了一些不良风气是，咱们村不能有那种风气。”
季红均一说，大队长立刻想到了最近几个村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几个村子里的二流子玷污了女知青，导致女知青自杀，上头知道了，这些村子的村干部都被问责了。
他们村的风气要好一些，没有二流子私下去找女知青，可这偷东西和偷人的罪可是差不多的，都是要被红-小兵批斗的。上头要是知道他抓到季铁柱偷东西不上报，那就不好了。不如听红均的，把季铁柱送到公社去。
“行，那就按照你说的，把他送到公社去。不过这时候晚了，公社也没人，明天早上再过去。”
“嗯。”季红均淡淡应答。
有了对季铁柱的惩罚决定，大队长到人群中说了把季铁柱送公社的事情，随后就摆摆手示意看热闹的人赶紧散了。
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是梁欢家左右季家住的近的邻居，他们本来都睡觉了，被吵醒的。这会大队长让他们走，他们唏嘘了一下季铁柱要被送公社的事情，就各自回家去睡觉了。
那些人都回去睡觉了，大队长看向季红均：“这铁柱把他先关在你家的灶房里，明天一早送他去公社，你看中不？”
“行。”季红均应答。
季老大和季老三架着季铁柱去了季红均家的灶房，季红均到正放里拿了绳子，他亲自把季铁柱的四肢都绑上。
把人绑上，扔在灶房里，季红均把灶房的门关上了。
季老三看到季红均出来，低声说：“小四，俺和大哥就先走了。你有啥事就喊俺。”
“嗯。”
听到季红均的回答，季老三和季老大一起出门，从季红均家里出来。季老三就凑近季老大说：“大哥，真是老二让铁柱去偷小四家的东西？”
季老大脸有些黑：“估计是。天不早了，回去睡觉。”
梁欢家里，人都走完了，家里安静了。
梁欢看向从灶房回来的季红均：“那个小偷，他说是听季红星的话来咱家偷东西的。”
季红均点头：“我听见了，交给公社查，查到是他有罪，那他就和季铁柱一起改造。”
听到季红均没包庇季红星，梁欢心里满意了一些：“嗯，季红星太坏了，他上次偷锅，这次又让别人来偷家里的东西，他该被教育。”
“是该被教育。”季红均乖乖应和梁欢的话。
梁欢拖鞋上炕，她坐在炕上看向季红均：“你和大队长说了搬家的事情吗？我想快点搬。今天季红星找一个男人来偷咱家的东西，谁知道明天他又会想什么坏点子？住在这里不安生。”
季红均眸色微深，墨色的眸子闪过某种杀气，一闪即逝。
看向梁欢，他眼里的杀气消散，低声说：“宅基地审批下来，我们就盖房子。”
季红均说完，他走到炕头，脱鞋上床。
躺在梁欢身边，季红均伸手把梁欢揽在怀里：“明天要去医院给二叔送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去。”
梁欢靠在季红均怀里，很自然的贴近他：“建设哥碰的严重吗？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就回来，估计明天下午村子里会分鱼。”
季红均明天要是像今天这么晚回来，她待不了那么久，她还想吃村子里分的鱼呢，明天要去分鱼。
“你和我一起回来，明天看建设哥能不能醒，醒了我们就早回来。”如果不醒，可能还要像今天一样回来这么晚。
梁欢听了季红均的话，仰头看向他：“你是不是怕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再遇到危险？”
季红均平时出门也没说要她一起出门一起回来啊，看建设哥，按理说她去医院看看，没她啥事她就可以回来了，现在红均让她和他一起回来，她感觉季红均可能是担心她。
季红均的手放在梁欢的脖子上，把梁欢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他轻轻开口：“嗯。”
一个字承认了，他是在关心梁欢。
梁欢心里暖暖的。
“季红均，我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明天肯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她们今天刚刚抓住一个小偷，明天上午还要把这人送到公社去，肯定不会有人再来偷他们家的东西的。
“我担心，陪我一起去。”季红均低头，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梁欢。
对上季红均那双含着关心、都是她的眼睛，梁欢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美目倒映出季红均的脸，梁欢轻轻点头：“好。”
听到梁欢答应，看着她的脸，季红均的眼睛落在了她的唇上，缓缓低头，唇贴了上去。
.........
次日，天大亮，太阳斗升起来了，梁欢才睁开眼睛。
仰头对上季红均的脖子，梁欢有些不习惯的动了一下身子。她一动，季红均也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见梁欢，季红均拉了梁欢一下，把人拉在怀里：“醒了。”
窝在季红均怀里，昨晚的某些记忆回笼，梁欢脸颊都热了，她推了一下季红均的手，从他怀里出来：“天亮了，该起床了。”
梁欢说着，伸手去拿衣服，要起床。她的手刚刚拿到衣服，他们家的大门就啪啪啪的被拍响了。
季红均听到那种敲门声，他微微凝眉，大手一伸拿到了自己的棉袄，套在身上快速起床：“我去开门。”
季红均去开门了，梁欢也快速穿上衣服，穿上鞋子从屋子里出来。
这大早上的，也不知道外面来的是谁？
季红均想着，从正房走了出来，他看见季红均站在正门口，拦着门看着外面的人。
季铁柱的娘看着季红均，好声说：“红均啊，俺家铁柱知道错了，你绕过他这一次吧？俺求求你了。”
季铁柱的媳妇可怜兮兮的看向季红均：“红均哥，俺家铁柱是好人，俺求求你放过他吧。”
“犯法了，送公社是合法的，放不放他是公社说了算。”季红均看着他们沉声说。
季铁柱的媳妇听了季红均的话，直接跪在地上，她伸手去拽季红均的裤子：“红均哥，俺求求你，你饶了俺家铁柱吧。”
季铁柱媳妇的手差一点碰到季红均的衣服，梁欢从后面拽了季红均一下，让季红均离那女人远一些。
她低头看着季铁柱的媳妇：“偷东西的是你男人，犯错的是他。不是我家红均，所以你不用说让红均饶了你男人，整的像是红均故意整你男人一样。”
梁欢这边说完，另一边大队长已经带了五六个壮汉过来了，看到跪在地上的季铁柱老娘和他老婆，大队长直接说：“都干啥呢，季铁柱是小偷，犯了原则性错误，你们为他求情是想包庇他？想要包庇犯错分子？那是要和犯罪分子一起被批评教育的。”
听到要和季铁柱一样，季铁柱的媳妇有点害怕。不过还是跪着，没离开，她心里还是存着侥幸，只要季红均能放过季铁柱，季铁柱就没事了。
季铁柱的娘就他一个儿子，儿子都快没有了，她才听不进大队长的话呢，拽着梁欢就说：“红均媳妇，俺赔钱，俺道歉，能不能把俺家铁柱放了？俺求求你。”
梁欢有点点心软，但是这一点心软还不足以让她放过偷她家东西的人，她拉开季铁柱娘的手：“抱歉，季铁柱偷东西了，该接受教育。”
季铁柱的娘求了梁欢，梁欢不答应放人，她脸色立刻变了，冲着梁欢大喊：“你这人怎么这样？俺都求你了，你还不肯放过俺儿子，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咋这么狠呢？”
梁欢看着季老娘变脸，心里刚刚涌起来的那一点点好感瞬间消失，她看向大队长：“大队长，人犯错了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和红均希望能尽快把季铁柱送到公社去。”
“行，这就送过去，红均也一起来吧。”大队长说完，让他身后的几个壮汉去季红均灶房里带季铁柱出来。
季铁柱的娘去拦，大队长让身边的另外几个男人拦住他们。
季铁柱被带出来了，他嗷嗷叫：“娘，救俺。季红均，俺错了，放过俺吧......”
季红均听着他的话，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冷漠。
大队长是带着驴车过来的，村子里的人压着季铁柱上了马车，梁欢锁了家里的门，和季红均一起跟着上了马车。
昨晚说好了，她今天和红均一起去县城医院看建设哥。
公社在镇子上，他们去县城的时候会路过镇子，正好她和红均可以先到镇子上把季铁柱送到公社去，再去县城医院。
镇子上的公社里，他们到地方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也到了上班的时间，公社的干部也开始陆陆续续来上班了。
大队长在公社有认识的人，他带着人进来，就有人过来和他说话。
他们说话的时候避开了梁欢，梁欢不知道那些人和大队长说了什么，他们谈完话以后，就有公社的人过来带走了季铁柱。
大队长和季红均打了招呼，他就先回村子里了。
季红均等大队长走了，他转身回到了梁欢身边。
梁欢仰头看向季红均：“季铁柱的事情有说怎么处理吗？还有，季红星那边会不会受到惩罚？”
季铁柱偷她家的东西很坏，但是给他出主意的季红星才是最恶心人的。
“公社的人会去调查。查到和他有关的话，他会受到惩罚的。”季红均沉声说完，拉住了梁欢的手：“走吧，先去吃饭，一会去县城。”
梁欢和季红均昨晚闹的晚，他们早上起的也比较晚，早上刚起床就遇到了季铁柱家来闹的人，所以他们这会还没吃饭。
“去哪吃饭？”梁欢仰头看向季红均。
“国营饭店。”季红均沉声说着，脚步放慢，配合梁欢和她一起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