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季家灶房, 季红均走进去的时候，季健康已经把碗筷刷好了。
  季红均往灶台那边看了一眼, 见灶台上的碗已经刷干净摆放整齐了, 季红均把钥匙递给季健康：“刷好了，回自己家。”
  季健康把钥匙接过去，厚着脸皮看向季红均：“红均哥, 我爹娘都在县城, 我可以在你家吃饭吗？”
  “不行，你快开学了, 该回县城了。”季红均沉声拒绝。
  季健康在县城上高中, 正月十八开学, 这会已经正月十二了, 距离他开学的日期近了。
  季健康不太想回县城住, 大哥在县城的房子是两室的房子, 学校没开学，他这会回去只能住在大哥家不能住校，那小房子真不如乡下的大房子住着舒服。
  他回到大哥家也只能睡客厅, 每次都是弄两个凳子放门板睡, 睡在门板上真不舒服。他明天去县城看看大哥, 如果没事, 他还是想要回家里住, 住到开学那天再回县城, 住宿舍。
  “红均哥, 我拿粮食过来，让我在你家吃几天饭呗？”
  季红均淡淡看向季健康，沉声说：“你去县城, 去帮婶子。”
  季健康沉默, 过了几秒钟点头：“我知道了，红均哥。”
  大哥住院了，大哥家还有孩子，他过去能帮娘做点事情。
  季红均见季健康决定去县城，点头：“嗯，回去收拾一下，下午村子里应该会分鱼，你带着鱼去县城。”
  “好，红均哥。”
  季红均在灶房里和季健康说了几句话，大队长、老支书和季建华从外面往他们家走过来。
  季红均家的门是敞开着的，大队长带着人直接走进了院子，站在院子里喊：“红均，在家吗？”
  季红均从灶房出来，正房里梁欢也听到了大队长的声音，她也走了出来。
  从灶房出来，季红均走向大队长他们那边：“支书，国斌叔。”
  老支书叼着烟袋，应了一声：“嗯。”
  大队正看着季红均直接说：“红均，俺来看看你家种的菜。红均媳妇，俺能看看吗？”
  大队长说着看向梁欢。他还记得季红均在他家里说的话，菜是梁欢种出来的，要不要教他们种菜，要梁欢自己决定。
  梁欢几步走到了大队长面前，温和应答：“当然可以，这种菜的方法不是啥秘密。”
  “支书，大队长，菜在灶房里，我带你过去看。”梁欢带着大队长和老支书、季建华往灶房走去。
  大队长他们跟着梁欢一起进灶房，进去后看到了梁欢种在暖炕上的菜。
  老支书看着那菜，直接把烟袋熄灭了，他严肃看向暖炕菜：“红均媳妇，你这菜是咋种出来的？”
  梁欢直接把之前和季二婶说过的话和老支书说了一遍：“我以前在梁家湾的时候听村子里的知青说过，在南方冬天是可以种菜的，只要温度高就可以。我就想着咱们这边有暖炕，冬天暖炕上的温度是很高的，实验了一下在暖炕上能种出菜来。”
  “暖炕种菜，温度合适了菜就能活，这倒是好方法，俺以前咋没想到呢。”大队长感叹。
  老支书看向梁欢：“红均家的，你这方法好，回头俺和村子里的人都说说，让村子里的人都尝试按这个方法种菜。村里的人第一次种菜，红均家的，你看你能帮忙指点指点吗？”
  方法都提供了，村子里有人来问她就提几句怎么种菜更好，梁欢觉得这不是大问题，就答应了老支书：“老支书，种菜的一些问题我懂的，村子里有啥问的，我都会说的。”
  要是遇到一些她也不懂的问题，那她也解决不了了。
  “你是个好的，那到时候就麻烦你帮帮村里了。”老支书看向梁欢，眼里带着赞赏。
  大队长看着暖炕菜，眼神也很亮：“这次红均家的帮了大忙了，如果真种出菜来，咱们村子里的人都会感激你的。”
  梁欢微微笑笑，没应和大队长的话。她在想如果这次真的教村子里的人种出暖炕菜，她到时候可以不可以向大队长提批宅基地的事情。
  宅基地早点批下来，他们能早点盖房子离开这里。
  梁欢正想着，旁边老支书和大队长已经谈完了种菜的话题。老支书把烟袋放进棉袄衣兜里，他看向季红均：“红均，俺听国斌说你申请宅基地了？咋了？想盖房子？”
  季红均在大队长和梁欢讨论种菜的事情时，一直安静在一边站着，这会听到老支书问他话，他看向老支书：“嗯。”
  老支书环视了一圈灶房，他面色严肃：“红均啊，你家里这房子不好吗？这可是半砖半泥土的房子，村子里好多人都羡慕你家能有这样宽敞又是半砖瓦的房子，你咋想重新盖房子呢？”
  这房子是好，但是这房子周围有糟心的人啊。梁欢想着隔壁的老季家，心里有些憋闷。
  季红均面色依旧平静，他听了老支书的话回答：“房子是不错，住在这边太吵，事多。换个安静的地方。”
  季红均这么一说，老支书就想到了隔壁的老季家。
  “红均啊，你爹娘养大你也是不容易的，这分家了就没必要再搬家了，住的近以后你也能照应照应你爹娘。”不管咋说，红均是常山两口子养大的。咋说常山都是红均的爹娘，一家人没必要闹的分家再搬的远远的。真搬远了，可能那仅存的一点情分也会慢慢消失的。
  “支书，住的远近都不影响我照应他们。”季红均黝黑的眼睛看向老支书，沉声回了一句话。
  季红均这么说了，老支书就没有再劝季红均不要搬家的事情，他叹息：“这事你好好考虑再决定，一会还要分鱼，俺就先走了，分了鱼正好和村子里的人说说种暖炕菜的事情。”
  “嗯。”
  季红均应了老支书的话，看着他和大队长、记分员都走了出去，季红均才看向梁欢，和两汉一起走出灶房的门，关上灶房往正屋走去。
  回到正房梁欢直接把房间门关上，她扭头看向季红均：“支书说了一会分鱼，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吧。”
  不知道她和红均能分到几条鱼，分到的鱼大不大？她想吃红烧鱼了，今天分鱼的话，村子里的人都有鱼吃，她做红烧鱼应该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季红均和梁欢关门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季健康也跟了上去。
  隔壁老马家，马婶子自从大队长带着人来梁欢家的时候，她一直偷偷往梁欢家看，大队长走的时候她也看见了，她站在家门口注意着梁欢家的动静，见梁欢从屋子里出来了，马婶子走了过来，笑着询问：“红均家的，这是要出门了？”
  “嗯，老支书说一会分鱼，我过去看看，婶子现在过去吗？”伸手不打笑脸人，马婶子对着梁欢笑了，梁欢也柔声回了一句。
  “要分鱼了啊，你等等，俺回家拿上水桶和你一起去。红均家的，你不拿水桶啊？一会鱼放哪里？”马婶子说着见梁欢没拿水桶，提醒她回去拿。
  梁欢刚刚只想着分鱼，想着怎么做鱼吃，还真没想到要拿水桶装鱼的事情，听了马婶子的话，她笑着应答：“我回去拿。”
  梁欢说完，回到灶房拿了两个水桶过来，到了季红均身边直接递给他。
  季红均很自然的把水桶接过去。接过去后，他就把其中一个捅递给了季健康。
  “拿着，一会分鱼用。”
  二婶家的鱼一会让健康领了，拿县城去。
  梁欢这边拿了水桶出来，马婶子也提了水桶出来了，拎着水桶她和梁欢一起往分鱼的地方走去。
  在去领鱼的路上，马婶子凑近梁欢又问起了她种菜的事情。“红均家的，你和我说说你种菜咋种的呗？”
  梁欢按照和老支书说的方法和马婶子说了一遍。
  梁欢和马婶子说着，不大会到了分鱼的地方。老支书他们比梁欢早到一步，这会季建华已经拿着本子开始核对每家的人口了。
  季建华核对好人口以后，他和大队长说了一声，大队长站在前面高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说开始分鱼。
  分鱼的话一说出口，好多人拿着水桶往前挤，他们都想着挤到前面就能早分鱼，能挑比较大的鱼。
  大队长看着他们乱哄哄一拥而上，大喊：“都回去排队，建华手里有记分本，让他按照记分本来分鱼，谁家的公分多谁先领鱼。”
  大队长这么一说，梁欢直接退到了后面，她和季红均刚刚分家，听村子里人说以前季红均是不咋上工的，估计没几个公分。他们两个公分肯定特别少，按照公分排名分鱼，估计要最后才能轮到他们。
  季建华念名字，村子里的人按照念到的名字开始领鱼。梁欢看着好几家人都领到了鱼，拎着鱼走了，有些羡慕。
  轮到老季家了，季二嫂过来领的鱼，她听到季建华喊季老爹的名字，拿着水桶往前挤。站在季建华面前，季二嫂大嗓门询问：“建华啊，俺家分几条鱼？俺家可是十几口人，肯定能分到很多鱼吧？”
  “两个大人一条大鱼，两个小孩一条小鱼，你们家八个大人，六个小孩，四条大鱼三条小鱼。”
  老季家是大家庭，家里人多，分的鱼算是村子里比较多的了。
  季二婶听了季建华的话，直接说：“嗯，帮俺挑鱼吧，俺要大鱼，你别给俺抓小的。”
  季二婶领到了鱼，她拿着水桶仰首挺胸从人群中走出来，路过梁欢身边的时候，她冷哼了一声。梁欢没理会她。
  有过了几分钟，喊到了季二叔的名字，季红均直接让季健康去领鱼。他们家季建设的户口和粮油关系都在城里，所以家里分鱼没有他的份，他们家只有三个大人，分了一条四斤重左右的鲇鱼，然后又分了一条半斤左右的小草鱼。
  季二婶家的鱼分好了，梁欢前面又有不少人都分到鱼走了，还没有喊到他们家的名字。
  场地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梁欢凑近季红均，轻轻说：“红均，你以前公分是不是特别少？”
  开春以后，她要好好种公分了。多挣点公分，村子里分东西的时候也能多分一些。
  季红均沉默。
  梁欢偷偷伸手，小手勾了一下他的手：“季红均，等开春开工，我们好好上工吧？”
  好好上工，有饭吃。
  这次季红均没再沉默，他仰头看了梁欢一眼：“好。”
  梁欢微微笑，站在季红均身边，继续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场地上来领鱼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大队长等工作人员了，季建华才喊道：“季红均。”
  终于喊到他们家了，梁欢立刻拿着水桶走过去。
  “可终于轮到我们家了。”梁欢站在季建华对面说。
  “嫂子，这是你和红均哥的鱼，我给你放水桶里。”季建华站起身，从他身后的水桶里拎了两条鱼出来。
  梁欢看着两条鱼，微微惊讶：“不是应该一条吗？”
  她听今天的分鱼规则了，两个人一条，她和季红均两个人，按理说应该是只有一条鱼的。
  “还有一条是大队奖励给红均哥的，昨天红均哥救了老刘叔的命，是咱队里的英雄。”季建华叙说。
  听了季建华的话，梁欢拎着水桶，微微笑：“这样啊，那这鱼俺就拿着了，时间不早了，俺和红均先回去了。”
  多的一条鱼奖励红均的，昨天红均救人在冰水里冻了几分钟，遭罪了。这鱼她拿着村里不亏，这是她家红均应得的。
  梁欢拎着水桶走到了季红均和季健康面前，季红均直接把她手里的水桶接过去，然后转身回家。
  梁欢和季健康跟上他，三个人一起回去。
  快到家的时候，梁欢远远的就看到老季家门口聚集了一堆人，他们家门口还停了两辆自行车。很多村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对着老季家的门指指点点。
  季健康也注意到这一幕了，他走进季红均，悄悄询问：“红均哥，大伯家咋了？门口聚集那么多人？”
  季红均淡淡的瞄了一眼：“不知道。”
  “红均哥，你帮我拿着，我过去看看。”季健康说着，直接把手里的水桶塞到了季红均手里，他跑去了老季家门口，凑在人群中偷听。
  梁欢和季红均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季健康跑过来了，对着季红均压低声音说：“红均哥，我听见了，他们说有公社的人过来找红星哥，好像是找他了解偷窃的事情。”
  季健康这么一说，梁欢立刻知道是啥事了。估计是公社的人从季铁柱哪里得到了季红星怂恿他偷窃的事情，过来调查季红星的。
  梁欢对他们的调查不是很感兴趣，她比较想知道的是季红星最后会不会受到惩罚。梁欢站在门口往老季家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开开大门进屋。
  季红均对那边的事情似乎也不是很感兴趣，梁欢进屋以后，他也跟着进去。季健康想要跑去再偷看一会，季红均直接拽住了他的胳膊：“你进来。”
  季健康被拽住了，无奈只能跟着季红均进屋。
  进了灶房，梁欢把他们家的鱼放下，随后把季二婶家的鱼给季健康：“健康，这鱼你拿回家。”
  季红均扫了那鱼一眼：“帮他装袋子里，让他拿县城去。”
  梁欢听了季红均的话，看向季健康询问：“你要去县城，什么时候去？”
  “今天去。”去看看他哥，过去也能帮他娘干点活。
  “那正好，你现在把这鱼带过去，让婶子熬鱼汤喝，堂嫂她刚生孩子没多久，喝鱼汤下奶对孩子好，堂哥也能喝鱼汤补补身体。
  这次二婶家分了一条鲇鱼，一条半斤重的草鱼。鲇鱼营养价值高，用它炖汤最合适不过。
  梁欢把鱼装好，递给了季健康。
  季健康把鱼接过去，和梁欢、季红均说了几句话，打了招呼他就从他们家出来了，去县城。
  这会天还没黑，他走快点能在天蒙蒙黑的时候到县城。再晚一些走，他就要抹黑进城了。
  季健康走了，家里只有梁欢和季红均了，梁欢拎着盛鱼的水桶去了院子里，她准备杀鱼，晚上做红烧鱼吃。
  季红均见梁欢杀鱼，他似乎是有事要忙，对着梁欢说：“欢欢，我去老支书家一趟。”
  “行。你赶在晚饭前回来。”梁欢对着季红均嘱咐。
  “好。”季红均说完，大步离开。
  季红均这边刚走，另一边老季家就闹了起来，梁欢隔着院子都听见了季老二的呐喊声。
  “俺没有偷东西，放开俺。”
  “你们不能抓俺，俺没偷东西。”
  “被偷东西的是俺弟弟家，俺不是偷东西，不信你们去问俺四弟。”
  季老娘哭丧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你们放开俺家老二，俺家老二没犯错。”
  “娘啊，这日子没法活了，公社干部诬陷俺贫农，公社干部抓贫农了。”
  老季家各种混杂的声音都传到了梁欢的耳朵里，梁欢低头安静清理鱼，当做没有听见外面的那些话。
  五分钟后，季红星似乎是被带走了，老季家安静了下来。梁欢的鱼也清理好了，她拎着水桶拿起清理鱼的盆，往灶房走去。
  时间差不多了，她可以做晚饭了。晚饭可以做一个红烧鱼，在红烧鱼上贴饼子。这种锅贴饼子最好吃了。
  梁欢想着，走进灶房手脚灵活的开始做饭。
  老季家，季老二被带走了，他们家一家人都愁云惨淡。
  季二嫂在正房里，她看向季老爹和季老娘：“爹娘，你们想想办法啊，救救红星，不能让红星被批-斗，他要被批-斗，成了劳改犯，俺家铁蛋可咋办？”
  铁蛋是老季家唯一的孙子，季老爹和季老娘的命根子，季老爹听到季二嫂提到铁蛋，他下了炕。
  “你们都老实在家待着，俺去小四那边看看。”
  红星是铁蛋的爹，他们家孙子绝对不能有劳改，被批-斗的爹，他要去找小四，让小四不要告铁柱了，只要季铁柱没事，他们家老二也会没事的。
  季红均家里，梁欢在灶房做饭。季老爹穿着黑色棉袄，从外面走了进来。进了院子，他先是去正房，推开正房的门看了一眼，在正房里没看到季红均，他听到灶房有动静，又往灶房走了过来。
  梁欢在灶房剁鱼快，剁鱼的声音有点大，她没听到院子里有声音。
  季老爹站在门口喊：“小四家的，小四在家吗？”
  听到季老爹的声音，梁欢才知道他们家进了人，她扭头看向季老爹：“他不在家。”
  “小四有说啥时候回来吗？”季老爹靠在灶房的门上，看着梁欢询问。
  “没说。”季红均只说了去老支书家，没说啥时候回来。
  “这样，那你给我搬个凳子，我坐这里等他回来。”季老爹对着梁欢吩咐。
  梁欢剁鱼，手上有水，拿凳子不方便，而且，她也不太想给季老爹搬凳子，她低头切菜，直接说：“要凳子，自己搬。”
  季老爹没等到梁欢给他拿凳子，反倒听了梁欢忤逆他的话，他瞪眼：“你这孩子，给长辈拿个凳子都不愿意拿，啥教养？”
  梁欢没回答季老爹的问题，她把鱼、姜切好以后，并没有回房间去挖白面和面。她把切好的鱼放一点盐在一边腌制，然后从缸里拿了两个红薯出来，洗干净，切成块在锅里煮红薯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梁欢的红薯粥都煮好了，季红均还没回来，季老爹不乐意了：“小四家的，小四这个点还没回来，你不出去找找？”
  “他是大人，走不丢，该回家自然就回家了。”梁欢坐在灶台后面，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话。
  ......
  老支书家里，老支书和大队长坐在季红均对面。老支书沉思了一会，看着季红均语重心长的说：“你真的决定了？红均，你爹娘他其实就是偏心点，别的没啥坏心的，而且他们养你这么大，也是有功劳的。”
  “支书我已经决定好了，要村头的宅基地，过了十五起房子。”季红均沉声回答老支书的话。
  老支书有些愁，他抽着大烟袋，没接季红均的话。
  老支书这样子，大队长一看就知道他不太想给季红均批宅基地。大队长在一边劝说：“叔，村头的宅基地还有不少，留着也是留着了，红均要就给他吧。而且，今天公社的人也过来了，证实了季红星教唆他们偷红均家的东西。这红星能相处这种点子来偷红均家的东西，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再对红均起坏心。红均从老季家旁边挪走也好。”
  老支书沉思一会，随后沉沉说：“那就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