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今天梨园那边来了个新戏班,听说是从淮南那边来的,软调呢浓婉转莺鸣,和芙蓉城这边的戏班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情,陆湛没见识过,早上嘱咐又嘱咐了,顾怀月小鸡啄米答应。
  午饭后直接趴在柜子上小憩。
  练什么练,当然是睡觉!
  可是趴了好一会,明明身子好累,可就是会不了周公,难道是这半个月养成不睡的习惯了?
  顾软软笑盈盈的托腮看着怀月翻来覆去,额发早乱,东翘一根西趴一撮,最后生无可恋的抬起了头。
  顾软软:‘起来练练吧?反正也睡不着。’
  “不要。”顾怀月拒绝的十分干脆,“好不容易陆扒皮今天不再了,我才不要浪费我的美好午后!”
  ‘可你现在也睡不着呀?’
  顾怀月:“……”
  ‘既然睡不着又不想练武。’顾软软坐直身子,认真的看着她,‘那你去问问周姨吧?’
  “周姨怎么了?”顾怀月见她说的认真,也跟着撑起身子。
  周姨是顾怀月请的绣娘之一,也是唯一一个芙蓉城当地人,她不住后院,每天自行归家,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不能生养和前夫和离了,她也没有再嫁,就和父母过活,周姨不是绣活最好的那一个,话也少,但她很勤快,每月出工最多的就是她。
  顾软软斟酌用词,‘她应该是出了点什么事,我已经见过两次她偷偷抹泪了。’
  顾软软时常在这边帮忙,不忙的时候就去后院‘偷师’,顾软软衣裳做的还行,就是刺绣不怎么样,这个也不多讲究天赋,就靠勤勉,所以没事的时候就去后院帮忙,就连锻炼自己的女红了。
  所以,才发现了周姨的不对劲。
  但是顾软软没问,她口不能言,周姨又不识字,只能转告顾怀月。
  顾怀月起身,“我去后面瞧瞧她去。”顾软软也跟着她一起去了后院。
  ……
  这宅子不大就一进,后院也仅东西四间厢房,两人向东厢房走去,房门大敞,周月梅果然没有午睡,而是在做活。
  但她显然心不在焉,两人并未掩饰的足音她一直未曾发觉,顾怀月坐到她的对面,仔细看了看,发现她果然清减了许多,隐隐可见颧骨,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周姨?”
  周月梅回神,缓了一会才回神,忙不迭起身行礼。
  “东家。”
  “夫人。”
  “坐下说话。”顾怀月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周月梅顺从的坐下,只是眉眼难掩忐忑,极其紧张不安的模样。
  见状,顾怀月微微颦眉,周月梅性子和顺也有点胆小,初见时似乎把卑微刻进了骨子里,后来熟悉了,也能如常的和顾怀月说两句话了。
  现在怎么又回到初见的状态了?
  “周姨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我——”
  顾怀月本来想说我可以尽量帮一帮你,谁知不等自己的话说完,周月梅就神色大变,直接起身,噗通一声跪下,声色哀戚,“东家,我最近是有些心不在焉,毁了几块料子,我会赔的,您从我月例里扣吧,千万不要撵我走!”
  顾怀月抿唇,默默看向顾软软。
  姐,她还毁料子啦?
  顾软软摇头。
  不知道哇。
  这铺子里卖的小衣裳分好赖,这料子自然也分了不同层次,顾怀月认真想了想,这个月周姨好像负责的是次等的那一批,拍了拍小胸脯,还好,那个便宜!
  “不用你赔。”顾怀月将人拉了起来,关切道:“只是想问你遇到了什么难事,万一我能帮帮你呢?”
  “不不不。”周月梅摆手,“怎么能麻烦东家你呢。”
  顾怀月毫不意外她的拒绝,这周姨是个很‘怕事’的人?她不喜欢别人麻烦她,她自己也不会去麻烦别人。
  顾怀月沉吟了下,“周姨,你也知道,这料子在你们手中都是轮流的。”
  这月西厢云锦东厢细棉,那月就轮换。
  “这个月你手里是细棉,细棉便宜,毁一些也无妨,可若是你的问题还没解决,下个月换成云锦——”
  余下的话顾怀月没有细说,周月梅却听的明明白白。
  云锦是上好的料子,便是寻常贵人拿来做衣裳都有些舍不得,更遑论给猫儿狗儿做小衣裳了,但买的人也不少,虽是云锦,但因用料少,价格也亲民了许多,但再亲民也不是周月梅的月例可以承受的。
  如果赔不起卷铺盖走人都是最好的结局。
  “东家!”周月梅果然听明白了顾怀月的言下之意,她并不觉得被威胁了,虽然自己胆子小,但和东家处事了一年多,这位年纪虽小,但很有手腕亦赏罚分明,不是磋磨人的性子,她今天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说出口。
  周月梅抹着泪将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周月梅是家里的独女,又因不能生养和离回家,好在家中虽无良田万顷父母亦愿给足温饱,也不劝她再嫁人,只让她多攒些钱,以后老了让亲戚子侄帮忙照料后事,周月梅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努力做工,争取多攒些银子。
  毕竟自己没有子嗣以后无人送老,还要奉养爹娘。
  可坏就坏在,周家的小摊被砸了,不仅被砸了还被抢走了配方,还被告诫以后不许出来摆摊,见一次打一次。
  “抢走方子?”顾怀月疑惑,“我记得你们家是在夜市摆摊卖馄饨是吧?都卖了十多年了?怎么突然间被人打砸?”
  周月梅的家中情况顾怀月自然知晓,老两口一直卖着馄饨,多年经营下来生意也算不错,周月梅也曾带过馄饨过来,顾怀月吃过,味道还可以。
  奇就奇在,十多年了,怎么突然被人打砸了?
  “我们也不知道啊。”周月梅哭的不能自己,“本来府衙通知说夜市要整改,两月后换新地方,爹娘也就没有出摊了,就在家里呆着,谁知那天就莫名其妙来了一群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谁。”
  “没有报官吗?”顾怀月神色凝重,这般枉顾律法,肆意抢夺。
  “报了。”周月梅眼眶发红,“衙役倒是来了几次,可是,可是衙役来一次,我爹,我爹就被人打一次,现在还躺在医馆呢,呜呜。”
  “什么都没查到!”
  想到还在医馆的阿爹,周月梅再也克制不住,捂脸呜咽。
  哪里是什么都没查到,这分明是有内应呢,不然谁敢这般张狂?
  顾怀月心下明白,却没想给周月梅分说明白,平头老百姓被强权欺压,若无解决之法,说出来只会让他们更绝望罢了。
  ……
  给周姨‘预支’了半年的月例,又安抚了她一番,姐妹两走出屋子在廊下站定,已入七月,骄阳似火,蝉鸣声声,顾软软抬头看了一会天,侧头看向顾怀月。
  ‘……所以。’顿了顿,神色笃定,‘这是有人要抢他们家的铺子了。’
  顾怀月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了。”
  这得从芙蓉城的夜市说起,芙蓉城原本的夜市在西市,也没有规定,是百姓自发摆摊最后形成的夜市,现在西市那边要整改,那边棚户居多,实在脏乱,既是整改,夜市也要重新规划。
  新的夜市划到了南城的帽儿街,新夜市不许出小摊,全部入店铺,而在老夜市摆摊五年以上并且贩卖原物者,可以分得一铺面,前三年租金减半,而周家,正好就有一间小铺。
  姐妹两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顾软软的烧烤也会在这次的新夜市推出,俞墨已经拿下了三间铺面。
  衙役来一次周父就被打一次,来回数次还抓不到人,这已经不是无能,是刻意了。
  ‘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去问问。’
  顾怀月担忧的看着她,“不会给俞舅舅添麻烦吗?”
  顾软软能想到的,顾怀月自然也能想到,俞舅舅是有钱,可到底是商人,这事明显是官官相护,就算自己自私吧,同情周姨是真的,可这事若是棘手,也不愿让俞舅舅难做。
  ‘谁说要找俞舅舅帮忙了?’顾软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事得找你姐夫。’
  顾怀月:“姐夫?”
  ‘是呀。’顾软软点头,‘让你姐夫去和何安林说,他爹是这芙蓉城的父母官,他管辖的城池里百姓受了冤屈,他不管谁管?’
  ‘如果连他也不管,这事就有点大了,也轮不到咱们操心了。’
  真到了那境况,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听到姐姐如此说,顾怀月松了一口气,点头,“行,那你去和姐夫说吧。”
  顾软软点头,将这事放在了心上,预备着晚上家去就和惊澜说,可是顾软软也没想到这事来的这么快,还直接到了自家院子里。
  ☆、 第一百五十章
  今天府学有月考,顾怀陵和叶惊澜回家晚,两姐妹也戌时过半才归家,进门时问过门房,说两位爷已经回家,姐妹两点头,进门后分开各回各院。
  顾怀月刚和顾软软分开,还没走进小道呢,就被陆湛堵了个正着。
  陆湛站在灯下,凉凉的看着这边。
  顾怀月心神一凛,莫名心虚起来,扬起一抹乖巧笑,“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呀?”
  陆湛:“你早上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顾怀月神色一变,眉梢一动,是不被信任的悲愤,“……你监视我?!”
  陆湛:“你早上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顾怀月:“……”
  她不说话,陆湛也不多言,只将手里的册子摊开,一页一页慢悠悠的翻过,夜色下虽不能辨字,却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痕迹,那一页页,都是陆湛的苦心。
  他翻一页,顾怀月嘴角就抽动一回。
  再翻一页,眼皮都跟着跳了。
  再翻……
  顾怀月垂头丧气,木着脸,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慢悠悠翻动小册的陆湛心满意足的阖上小册,“练武需得勤勉,一日也不能断,今日缺的,现在去补上吧?”
  “……好。”
  顾怀月艰难的拖着累了一日的身体一步一步跟着陆湛去了练武场。
  ……
  这厢顾软软也进了蔷薇院,刚进院门就被人捂住了眼睛,熟悉的味道让顾软软没有惊慌,只笑问他,‘做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给你个惊喜。”叶惊澜一手遮着她的眼睛,一手揽着她的肩往前走。
  顾软软也不挣扎,顺着他的力气往前走,不过虽不能视物,但蔷薇院顾软软已经十分熟悉,顺着他的力气走,依稀可以辩得是走向葡萄花架的放下。
  大院子那边已经弄了一个蔷薇花廊,蔷薇院这边就没再弄了,但因两人都喜欢乘凉又喜夜半私语,所以又在小院走弄了一道葡萄花架出来。
  顾软软想的没有错,夜风隐隐送来了葡萄香,越走近越香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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