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谁能想到他这带的书居然比平时上课还要多,掏出一本又一本,除了高二的还有高一的,真题练习册,蓝皮封面都翻的卷了边儿,里头笔记密密麻麻。
  曹湛有些怕,嚅嗫道:“这么多啊……”
  林暮:“又不要你今天一下午做完它。”
  曹湛挺哀怨:“我这次五门一门都没及格。”
  林暮翻书的手顿了顿,忍着没笑:“都差几分?”
  曹湛把卷子掏了出来,上头分数其实也还好,都是只差一两分的那种,林暮心底里埋汰老师太严格了些,这卷面整洁分好歹也能加一点啊。
  他从试卷逢里去看陆戎,对方捏着笔转来转去,林暮咳了一声,敲了敲桌子:“你卷子呢。”
  陆戎看了他一眼,不怎么情愿地从课桌里掏了出来。
  林暮探头看到了红笔批的分数。
  其实也还好,没林暮想的那么低,有四门算低空飞过,主课三门都能有七八十。
  “一百分的卷子这成绩还有救。”林暮评价着分数,“高二开始你就要考一百五的卷子了,这么低可不行。”
  陆戎嘴唇又抿了抿,他知道林暮是高二第一,报成绩的时候是全校广播,想不知道都难。
  林暮看了一遍后倒也不浪费时间,他将几张卷子摆在两人面前,撑着下巴笑了:“来,先订正卷子吧。”
  曹湛的智商问题其实并不是最严重的,他主要还有多动症加注意力不集中,订正完半张卷子的时候就有些坐不住了。
  “我想玩竹蜻蜓。”曹湛说,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暮,“就玩一会儿。”
  林暮知道他这毛病,点了点头:“只能在教室里玩哦。”
  曹湛咧开嘴笑起来。
  他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哨音,将手里的竹蜻蜓用力搓了搓,林暮看着他跟在竹蜻蜓底下跑了一圈没什么问题便也就随他去了,在一旁看着的陈美花很好奇。
  她说:“美美也要玩。”
  陆戎卷子还没订正完,他想了想,低声道:“美美不能跑太快。”
  陈美花点头:“美美一定慢慢的跑。”
  陆戎叹了口气:“去吧。”
  陈美花高兴了,站起来跟着曹湛一起跑。
  他们绕着教室,一会儿从讲台跑到后面黑板报,一会儿又从黑板报跑到讲台上,曹湛的哨音很克制,美美在他后面咯咯地笑。
  林暮边教着陆戎边被声音吵的有些分神,他指着一道题讲了两遍,陆戎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他。
  “这道题我会了。”他说。
  曹湛在跑过课桌边时,喊了一声:“飞——!”
  林暮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问:“答案是多少?”
  陈美花笑着从一旁跑过,陆戎给出了答案。
  林暮没听清,他重复了一遍:“什么?”
  陆戎的两瓣唇像一个等号,可没一会儿,这等号又不等了。
  他说了一句与卷子和作业都无关的话。
  他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一次,林暮听得很清楚。
  曹湛还在玩他的竹蜻蜓,陈美花也跟着边笑边追,林暮在想怎么回答的时候,那根竹蜻蜓突然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林暮:“……”
  陆戎伸出手把竹蜻蜓拿了下来,他一搓手,竹蜻蜓又很高的飞了起来。
  曹湛特别高兴,叫道:“好厉害!”
  陆戎对着美美说跑慢点。
  他没再提之前那个问题,回头继续写真题,林暮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下星期你还来吗?”
  陆戎没抬头,他打着草稿,说:“你要我来我便来。”
  陈美花先玩累了,老太太坐在座位上喘气,陆戎收拾好课本,等着曹湛和林暮。
  外面天已经暗了,四个人出校门后周围冷冷清清的,曹湛有些怕。
  他说:“我们一起去坐地铁嘛。”
  学校离地铁站有差不多五百米,当中还要过一个地下通道,林暮记得里头灯坏了几个,又黑又暗。
  林暮安抚着他:“我们一起走,迷茫不要怕。”
  “我不怕。”曹湛马上说,但动作却截然相反,“我想拉手。”
  林暮没办法,在进地下通道前拉住了他的手。
  陈美花也很怕,拉住了陆戎的手,林暮看过去一眼,只见陆戎正盯着他。
  “要拉手吗?”林暮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陆戎没说要还是不要,林暮只觉左手一暖,对方的五指扣进了他的指缝里。
  因为四个人都手拉着手,似乎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曹湛又往林暮这边挤了挤,林暮没办法,手臂几乎与陆戎紧贴着,对方与他十指相扣,掌心像焊在一块儿的生铁。
  这并不是一段很长的路。
  林暮模糊地想。
  他走在黑暗的地下通道里,直到走到了有光的地方,陆戎仍旧没有放开他的手。
  第二十七章 他也曾想过一了百了(三)
  陆戎在临睡前最后检查了一遍煤气,才又去了趟陈美花的房间。
  他们住在东区年代最久的小区里,是父母生前留下来的带前院的洋房,陆戎的父亲早年做生意赚了点钱,买了不少铺面,后来出事了,便只剩下他和奶奶。
  陆家不算亲戚多的大家族,所以父母去了后,倒也没什么乱七八糟抢遗产的家庭伦理剧,那时候陈美花健康方面还没出问题,她能当家,照顾好年幼的孙子。
  为了行动方便,陈美花的房间在一楼,她自从老年痴呆后,脾气智商都像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房间也弄成了梦幻粉色,床上堆着各类玩偶。
  陆戎去看她的时候人还没睡,在翻新买的连环画。
  “美美要关灯了。”陆戎坐在奶奶床边,拉了拉被子,“明天我们要去上学。”
  陈美花“嗯”了一声,她低着头还在看连环画,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道:“你安眠药不要吃太多哦。”
  陆戎愣了愣,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最近没吃安眠药了。”
  陈美花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她小声地问:“真的吗?”
  陆戎点了点头:“真的。”
  陈美花于是笑了起来。
  因为三中的校外霸凌事件,坤乾附近的老师巡逻又增加了人手,楚琳甚至亲自带标站在路口等学生们上学放学。
  许一鹭坐在远一些的小卖部门口,等着母亲宋文娟来接,他因为视力不好的缘故,反倒是耳朵特别灵敏,一个小卖部二十多平方,里头只要有人说话的声音,他都能听清楚。
  “三中那事儿好像是之前x初中的人干的。”讲悄悄话的人倒也不遮掩,有种知道内部消息似的得意。
  另一个人的声音惊讶:“x初中?那厉害的,前两年那边发生过大事,听说差点出人命。”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当事人之一还考上了我们高中,那个每天带奶奶上学的男生你记得么?”
  许一鹭皱了皱眉,他摩挲着撑开盲杖,点了点地,朝着声源慢慢挪过去。
  “出人命不至于吧……”起头的人似乎有些怕,小声问道,“什么事儿啊?”
  另一人似乎回忆了一番,才不太确定道:“好像不是男生出事儿,就是他奶奶,被初中带头霸凌的人推下了护城河,差点淹死。”
  林暮打扫完泳池正准备走,陆戎和陈美花已经站在外头等他了,天气越来越冷,林暮抖抖索索地从台阶上下来,忍不住抱怨道:“老贼真是会折腾人……学期结束要是下雪,这泳池结冰了怎么打扫啊。”
  陆戎看了一眼他冻红的手指尖,低声说:“把手给我。”
  “?”林暮没多想,把手伸了过去。
  陆戎低头,他掌心很热,裹着林暮的手搓了一阵子。
  林暮:“……”
  陆戎问他:“暖和了吗?”
  林暮厚着脸皮道:“再捂一会儿。”
  陆戎扫过他的脸,似乎是笑了笑,又给他搓了一会儿手。
  陈美花已经换上了小袄子,年纪大了怕冷,她又爱漂亮,戴着顶时髦的绒线帽。
  林暮与她说了会儿话,手才被陆戎给捂热。
  “今天蒋天河又欺负曹湛了。”陈美花向林暮告状,“他骂迷茫是笨蛋,还要打他。”
  林暮大概是觉得好笑,问陆戎:“他真打了吗?”
  陆戎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林暮了然,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笑着对陈美花道:“美美放心,蒋天河不会打人的。”
  曹湛本来是想等着母亲来接,但因为在校门口看到了蒋天河,他有些生气,便决定去远一点的地方等纪清文。
  楚琳在路口,见他走远了,高声嘱咐了一句:“当心点,有遇到什么不认识的人就回来。”
  曹湛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楚老师。”
  蒋天河身后跟了一群人,看到曹湛就起哄,见他走了还想追,被蒋天河喊了回来。
  “闹屁呢。”蒋天河踹了小弟的屁股一脚,他从包里掏出耳机来,甩着一根线,不耐烦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惹事。”
  说完,他也不理别的人,跟着曹湛去了街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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