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奔向怒海(5)

  26.4.5
  日本 长崎 佐世保 帆船码头
  03:57
  贺海的心愿倾注在了他的信念上,这是促使他发生重大转变的根本原因,然而,这个变化的过程却还远远没有结束,因此没人能够说得清楚,这种扑朔迷离的局面还将维持多久,甚至没人能够看得出他的未来走向会朝向哪里,这就给“一向宗”的教徒贺海披上了一层神秘的伪装,进而使得那些爱憎分明以及嫉恶如仇的人们开始变得混乱和迷惘。
  的确,在这段并不算长的时间里,贺海的举动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瑞在内,当他绞尽脑汁想出这条侥幸脱身之计的时候,他也未曾预料到事态的发展会是这样的。但是,现实显现出来的格调就是这么的狂放,并且,还在不断往里注入着新的悬念,因此,贺海给瑞造成的感觉就是,在整个事态的进程中,贺海这个人已经是他越来越难以把控的了。
  当贺海与瑞一起踏上栈桥的时候,警方攻击的重点仍在看船人的小木屋上,所以,贺海便想趁机带动瑞一起朝着栈桥尽头的舢板跑去,因为那里是他们登上快艇的唯一捷径。起初的一切都很顺利,枪声压住了他们的脚步声,似乎是在故意的提供掩护,这让贺海一连声的心诵了好几声佛号,阿弥陀佛!
  但是,很快便出现了状况。他们没来得及跑出几步,就见瑞的身体忽然一软,随即人便瘫倒在了栈桥上,任凭贺海再怎样推拉,他都无法再站起来了。紧张的局势加上激烈的动作,已经让瑞的精力消耗殆尽了,他的体力彻底透支,连丁点的光亮都闪烁不起。是啊!他领受的不愧是“撒旦的礼物”,那份煎熬足够他忍受好久的了。自从他喝下那一小瓶烧酒开始,到他飞脚踢开小木屋的门,再到他踏上栈桥这扇逃生之门,瑞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此刻,虽然他的意志还在,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受他的支配了。
  贺海见瑞突然扑身倒地,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担心是自己的不敬怠慢了上天的垂怜,致使生门就在眼前,却让他在门口徘徊,踏步不前。哦,佛祖保佑!贺海虔诚的祈祷佛旨:可千万别让瑞失去知觉呀!我们现在距离跨越生死之线只有一步之遥了,此刻你若是舍我而去,那辜负的可不只是我贺海一个人,你悖逆的是佛旨圣意啊!
  贺海的忐忑与惶惑是发自内心,或许这一点感动了西方接引的一班众神,终于没有让贺海的一份担心变成现实。万幸的是瑞慧根聪颖得领佛意,所以才没有令贺海失望,他的神志依然保持着清醒,但是人却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任凭贺海死命的推架,但他就是使不上一丁点的气力。
  贺海一见登时急出了满头大汗,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处境真的是万分的危险,如果不能尽早将瑞带上船,一但被中井一伙发现,再想走可就比登天还要难了。贺海想:此刻的生机暂存那不是用分秒可以计算的,它说长可长说短可短,全在于佛旨心愿,上天机缘。如果选择对了,时间再短生机可延,如果选择错了,就算生门摆在眼前,也难以跨越生死线。
  罢了,罢了!护卫教中机密,拯救同教兄弟,就算拼上一死也是应当,或许,这便是此生所许上天注定。想到这里,贺海的牙关一咬,跟着把枪往腰后一别,伸手就去抓瑞的臂膀,他打算把瑞扛到栈桥头上,然后两个人一齐跳上小舢板,趁着混乱悄悄的划到小艇的边上去。如果顺利,那便是佛意,如果不能的话…贺海想:生死有命啊!那便是上天的注定要我在此了却此生了。
  贺海心意决绝的把抉择与命运绑定,于是生死就被他从容的看轻了。但是,就在贺海准备把瑞背起来,大步奔向他的佛定生门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喊从木屋内传出,那声音乍听起来不但尖利而且刺耳,就像能剧当中的女角唱腔一样,高频部分刺破了黑夜镇住了枪响,却唯独把栈桥上的动静显露了出来。贺海一时惊怵赶忙停手,他伏下身来侧耳倾听着小木屋里的动静。
  “有人从栈桥上逃跑了!”
  瑞跟贺海都听出了那发出叫喊的正是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走的中井健一,他带领着警察们已经在空无一人的小木屋内发现了那条通往栈桥的通道。立时,密集的枪声开始叫响,子弹蜂群般的朝着栈桥这边飞来,压得贺海抬不起头来。惨了!贺海不由得叫苦连连,他一边将瑞挡在自己的身后,一边举起手中的“沙漠之鹰”拼命的还击。但是,对方仗着人多火力凶猛,即便不敢贸然上前,却也未被压制住半点,一时间气焰嚣张,而贺海这边的形势却是堪堪落衰。
  突然,通!通通!通…一连串的榴弹爆炸声在木屋前后炸响,伴随着传来尖利的引擎轰鸣声,一时间火光闪烁烟雾升腾,警方的攻势被突如其来的增援给打乱了,就像挨了一闷棍的狗一样,从狂吠一下子变成了呜咽,枪声登时稀落下来。然而,增援的火力却依然不减,枪榴弹的爆炸声刚刚响过,代之而来的就是散弹的枪声,砰!砰!砰…
  贺海听了不由得心中大喜,当即想到这一定是大哥贺江赶来增援了。于是,他稍稍抬起头来朝着码头的门口望去,果然,他看见入江雪的那辆汽车正风驰电掣般的驶来,车上有一人神勇无比,他一边驾车一边举枪射击,枪火闪烁映出来的正是贺江的高大身影。
  见到大哥突烟冒火单人独骑赶来解围,贺海的眼眶一热,立时血往上涌,根根寸发直立,两眼通红就好像要冒出火来一样。此时的贺海把心一横,他一把按下了瑞的肩头,低声说道:
  “我去接应我大哥,这两样东西你带好,面见教中大佬的时候你会用得上,一件是我在教中的信物,一件是朱峰的财产。万般托付,谨记莫忘。兄弟,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把一颗项坠的佛珠和一只拴带儿的u盘塞到了瑞的手上,然后,也不等瑞答应,就见他猛一转身,嗖的一声掣出双枪,紧接着站起身,不顾可能被冷枪击中的危险,两臂平举左右开弓,一边走一边朝着小木屋里连连射击。
  砰砰!通!砰砰!通…
  爆闪爆烁辉映出贺海的背影,弹着弹落勾勒出平头的执着,两支猛枪外加一双炯目,竟压制住了警方数倍以上的枪火,贺海咬紧牙关两枪交错,生生逼住了警方的气魄。
  大口径的史密斯.韦森m500型手枪,枪声沉闷,且力道凶猛,它夹在“沙漠之鹰”的浑厚枪声中,就更显得独特而且清醒,它们仿佛就是一对二重唱,盖过了群声成就了绝响。
  有了贺海的加盟,贺江暂且停下射击专心驾车,进而缩短了他穿越开阔地的时间。汽车左冲右突的急奔到了栈桥的桥前,跟着头一扎尾一甩,嘎!的一声,汽车戛然停在了栈桥的桥头上,横置的车身刚好挡住了木屋窗口的方向,给栈桥之上的二个人提供了屏障。
  车刚一停住,车门便猛的打开,一个身影翻出了车外,那人的身形高大动作刚猛衣风猎猎呼呼带风。就见此人,背上斜挎背囊,手上并擎双枪,人刚一落地,当即翻身跪起,砰砰!两枪,接替了贺海的掩护。贺海回撤到了车后,这才定睛观望,果然不出所料,来人正是贺江。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贺海已是热泪盈眶。可是,不等他把“大哥”两字叫出口,小木屋的窗口上立时响起了猛烈的枪声,刚刚夺取的主动片刻之间便已易手。
  原来,贺江在朱峰的催促之下黯然离去,他循着贺海等人撤退的路径摸到了酒吧的后身,催促尚且躲在酒吧各个角落内的吧女们赶紧离开,然后,他抓起背囊随着吧女们来到后门,幸运的是这里竟然没有被山口组封锁。原来,并非是围攻酒吧的山口组网开一面,而是这道后门刚巧藏在了一片民居之中,情急之下的山口组根本没有时间查找,因此才使得贺江等人侥幸脱身。
  刚刚潜出酒吧的后门,吧女们当即作鸟兽散去,而贺江也迅速的潜出了小门,就在他正打算尽快遁去的时候,不料迎面遇见了匆匆返回的老板娘入江,她开的那辆汽车闪着大灯直冲到了近前,晃得贺江连忙抬起了左臂护住眼睛,不得不举起右手上的散弹枪直逼车窗,仓皇而回的入江雪只好一脚刹车闷上,车子戛然停在了贺江的身旁。
  “老板娘?我那兄弟两个…他们可好?”
  入江雪的突然出现引起了贺江的惊恐,他连忙追问起贺海的情形,这好运连连接踵而至,让他有些承受不起,因此他才心生忧虑,不知道何时噩运就会突然降临。不想,入江的回答更是平添了他的承惶,贺江开始担心:这么顺利的出逃会不会是一种假象呢?会不会,是他们事先设好一个圈套,现在就等着猎物自己往下跳呢?贺江一想到这些,即刻变得迫不可待起来。这时,就听入江雪说道:
  “二个人都很好,我把他们送到了帆船码头,那里安静的很,整座码头连一个人都没见着。”
  听了入江雪的话,贺江骇然,暗忖:不对啊!这么密集的枪声,已把佐世保搅得鸡犬不宁,难道近在咫尺的帆船码头上会听不到?哦,不可能,过分的平静,不是陷阱就是圈套。贺江越想越觉得心慌,他看了看入江雪身后的那辆车,心说,自己驾车很快就能赶到那里,若是再有人引路的话...想到这里,贺江双掌合十,对入江雪说道:
  “可否请老板娘再跑一趟,我是真的急于赶到那里。”
  入江雪有些心神不定的看了看贺江手里的枪,又听了听小街前方连续不断传来的枪声,她思忖着,此刻拒绝就等于得罪了阎王,而要是这会儿回到酒吧中去,那就如同是自投罗网。权衡两方,入江雪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贺江钻进了驾驶室,很快便发动了汽车,而入江雪则陪坐在他的身旁,在她的指引之下,汽车一路狂飙的驶向了码头。离着老远贺江就听见了码头上响起的激烈枪声,再开近些枪火曳光点亮了木屋前的空场。贺江心里虽急,但他还是停下车来,看这枪战的激烈程度,贺江知道一旦自己闯进去,必定是凶多吉少。于是,为了避免伤及无辜,贺江平静的对入江雪说道:
  “就到这里吧!你...赶紧下车,找个安全的地方暂且躲避一下,这个黎明怕是会有一场血雨腥风啦!”
  经历了上一次的险情,此刻的入江已经比刚才平静了很多,她知道这伙人不会滥杀无辜,于是,她不再惊慌失措的逃走,而是平静的下了车,恬静的鞠了躬,默默的看着贺江独自驾车闯进了码头。
  大约只经历了不到一分钟的低迷,警方的射击就变得更加的密集和凶猛了,他们在面对着木屋一侧的车体上留下了状如蜂窝一般的弹痕,眨眼的工夫,车门扭曲了,机盖翻卷了,车轮凹瘪了,而接下来,承受不起的就是汽车最为敏感的部位了,那便是加满了油的油箱,它的箱体和箱盖也被密集的子弹打穿了。
  腾的一声,火苗随着跑漏出来的汽油滴落到地面上,如同火山喷发后形成的岩浆,一路沿着栈桥流淌,很快便形成了一条蜿蜒着的火龙,液体的火焰随着地势的走向流窜,很快就点燃了桥板。贺江见了暗叫一声:不好!他使劲的拍了一下贺海的肩膀,顾不得再多说一句,便伸利爪探臂膀,一下子将扑到在地的瑞提了起来,紧接着,他把瑞的身体往腋下一夹,撩开长腿便朝着栈桥的端头跑去了,贺江的心里非常清楚,他们必须抢在汽车爆炸之前登上那只小舢板,只有那样才会留有一线生机。
  贺海接到兄长的提醒,立时从蹲踞之中起身,他的手中双枪连发,在火光当中立时爆出一串弹流。贺海的这通反机可以说是凶狠异常,他的枪硬弹强火猛力冲,就算势单力孤也照样敢当,他的漠视生死绝地反抗不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些遭到突然反击的武装特警们纷纷躲避,有的伏下身体,有的暂且撤离,没有一人敢留下来独挡这阵弹雨。趁着对方稍一打愣的当口,贺海回身紧随在贺江的身后,他以身遮挡,担当起了掩护的重任。他边跑边回过身射击,双枪轮番交替,为他们跑过栈桥抢得了一丝空隙。眨眼间,贺江挟着瑞已然来到了栈桥的桥头。
  贺江单膝跪下如抱婴孩一般的将瑞放到了小舢板上,然后迅速的解下绳缆丢下了小船,这才回过身来,准备招呼贺海上船。就在这个当口,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挡在栈桥另一头上的汽车突然发生了爆炸,车体的外壳被爆燃的油箱腾的炸上了天空。
  但见烈焰升腾好似烟火窜上了天空,四散的燃烧碎片在周围飘落,同时也把栈桥照得通明。立时,火光引来了密集的弹雨,各型枪械和轻重武器全部对准桥头一齐猛射,疾风骤雨般的子弹扫过栈桥,落点在桥板上面击出了一串木屑的细波,圈圈散开,层层起落,这些由碎屑泛起的涟漪。沿着栈桥快速的朝着桥头移动,眼看着就逼到贺海的脚下了。
  贺海不藏也不躲,反而大张开双臂,用身体掩护住了贺江,好像突然立起的一道肉盾那样,硬生生的挡在了桥头。贺江一见顿时明白了兄弟的心意,不由得大惊失色,他顾不得弹雨袭来落点逼近,当即奋不顾身的扑向了贺海。他的右臂将贺海拦腰一抱,死命的往自己的身后拽去。
  不知怎地,力大无比的贺江却在这会儿失去了气力。再看那贺海犹如神助一般的无畏,任他怎么拉扯,凭他怎样牵拽,贺海最多也只是微微的屈了下膝,两只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的扎在了桥板上,而他的身体继续如钢浇铁筑的一般,生生挡在了贺江的前面,竟然纹丝不动寸步不离。
  扑!扑扑!弹入体晃,洞穿血扬,被子弹撕裂的伤处喷出了大团的血雾,迎着风溅出去足有两米多远,一时间,红霾迷茫,遮断血光,生机沉降,杀气辉壮。子弹在贺海的肩、肋和腿上留下了三处弹孔,伤体上残絮飘飞,一片苍凉,中弹处支离破碎,满目创伤。身如飓风过后的农场,人像拦腰倒伏的稻秧,贺海无力的弯下腰,慢慢的跌坐在了地上。
  贺江大恸,禁不住泪满眼眶,他深知刚才的这一挡,是贺海舍身救助兄长,如果没有他,背对着弹雨袭来方向的贺江是万万难以生还的,疾风般扫来的子弹会把他斜肩铲背的切成两段的。贺江痛不欲生,他正欲上前救助,不料,却被贺海横伸的手臂挡下了。
  枪声连动,弹过风硬,却遮不住贺海低微的声音,贺江忍痛倾听贺海说道:
  “快走大哥,把瑞安全送回去。再迟…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了。”
  看到此情此景,贺江禁不住热泪横流,他知道贺海所言不假,如果再拖延片刻,贺海的子弹就算是白挡了。可是,面对兄弟的手足情深,贺江一时无法割舍,这对兄弟刚刚聚首,转眼又要分离,并且,诀别的方式还是如此惨烈,这对贺江来说真的是难以接受。
  然而贺江终归不是儿女情长的短视之人,当面对危局时他懂得取舍。看看贺海已无力行动,三处伤口失血过多,如果得不到救治,就算逃离了栈桥,他也熬不过海上的煎熬。贺江咬咬牙擦擦泪,心中念道:
  罢了!今生大哥欠你一命,兄弟,来世你做兄长我做小弟,再来报答吧!此刻,贺海喋血不止,贺江不忍多发一言,更不忍多看一眼。于是,他猛一低头急速翻身下了舢板,抓起两支桨来,挥动长臂拨动船桨,奋力的朝着那艘白色的“云之丸”号划去。哗哗的水声随即被他身后的枪声掩盖住了。
  短短的距离,贺江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靠近了“云之丸”,贺江一手抓住了瑞的肩头,另一只手扣住了瑞的脚踝,两膀一用力,人已经被送上了船。接着,贺江一按船舷身体一纵,轻松的上了快艇。他在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座舱里仔细的安置妥了瑞之后,跟着便迅速的来到了驾驶台前。
  啪啪啪!他熟练的打开了点火开关,紧接着便毫不犹豫的揿下了按键,突突突!引擎发出了强劲的轰鸣声。哒哒哒!他连续的打开了gps导航雷达、卫星通讯器和动力加速器。
  嗡…突然加力的引擎,带动着螺旋桨高速的旋转起来,一股冲天的浪花从小艇的尾部喷射出来,这股雾状的尾流粗壮白皙,隔着很远就能从岸上看得一清二楚。这股突然涌起的水流立时吸引了警察的注意,喊叫声和命令声接连叫响,声音此起彼伏。立时,长短枪械调转了方向,齐刷刷的朝着“云之丸”横扫过来。
  砰!砰砰!砰…枪弹铺天盖地而来,雪白的船身上立时现出了好几个弹孔,贺江不敢怠慢,他抓紧变速掣猛力前推,“云之丸”骤然昂起头来。茫茫海上,就见艇首高起,艇尾低垂,现出一股跃跃欲试的气势来。紧接着,小艇的两翼下水花外翻,并且越来越大,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巨大的水鸟正支楞起翅膀来一样。
  蓄势待发的小艇流畅的滑行了一小段,跟着便将头一扬,随后尾一翘,接着头一扎,一个轮回下来,小艇已然如肋生双翅的海鸥一样了。就见艇身借助着浮力被涌动的海水突然托举,俏丽的挺身从水面上高高跃起,它在空中轻盈的飞行了十几米远的距离,这才稳稳的落在了水面上。船体刚一接触到海面,已经获得了初速的小艇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路狂飙般的向着茫茫大海的深处疾驰而去了。
  贺海已经很难再举起他的史密斯.韦森m500型大口径手枪了,他尽量使用自己的“沙漠之鹰”来阻挡越来越近的警视厅特种警察。对方配备的雷明顿870型泵动霰弹枪威力巨大,它发射的集束式弹丸已经将贺海隐蔽的水泥柱桩削去了大半个顶部,跳动的球形弹丸再一次击中了他的右肩,臂上的肌肉已经被撕裂得血肉模糊。
  从贺江离岸到现在,不过才短短的几十秒钟而已,贺海已经撂倒了六个头戴钢盔身穿避弹衣的武装特警,这个成绩绝对算得上是弹无虚发了!原来,在二十米以内的近距离,他手中的史密斯.韦森m500型大口径手枪具有骇人的威力,它射出的子弹足以击穿现今任何一种避弹衣。故此,被这一优异战损成绩暂时吓止的特警们一时无招,只得能以更加猛烈的火力给予回击。
  贺海的“沙漠之鹰”也很称手,它的长弹夹和速射力刚好擅长压制对手,每一次射击几乎都能覆盖住整个桥面,为此,遏阻特警的贺海才得以坚持到底。此刻,他拼劲全力移动自己带伤的身体,勉强退到了栈桥濒海一侧的边沿上,在他的身旁是两根矮矮的水泥柱桩,它们原本是被用来栓住往来舢板用的,而此时此刻却为贺海提供了良好的隐蔽,贺海打算依靠着它们再坚持一阵,直等到快艇远去。
  窄窄长长的栈桥像支巨大的鱼竿,一头架在岸边一头没入深深的海湾。贺海已经退到了鱼竿的顶端,在他的身后就是深不可测的海水。贺海把自己当成了鱼饵,所以,他不在乎自己最终会葬身鱼腹,因为,“一向宗”的教义中讲得明白,生死轮回都有天定,不如,早死早托生吧!
  狭长而空旷的栈桥上易守难攻,这种长且窄的防守面更适合发挥大口径低射速武器的威力,所以,史密斯.韦森m500的优势才可镇住对方的活力凶猛,让匹马单枪的贺海竟把一座小小的栈桥守得固若金汤。
  m500每射出一弹,枪口就会爆出巨大的火光,映在漆黑的海面上就像节日的焰火一般绚丽。“沙漠之鹰”的威力虽不如m500那般凶猛,但它的射速却是异常惊人,每次扣动扳机都会掀起一阵狂飚,犹如弹雨倾盆,严密的封锁了进攻的通道,有效的阻止了特警的进攻速度。但是,直到有人占据了栈桥中段上的水泥桩柱之后,形势才开始变得越来越严峻了。
  凭借着掩护,特警们使用霰弹枪连续轰击他藏身的水泥桩,已经一层一层的削去了桩柱的尖顶,如果贺海再坚持下去的话,那么,接下来被削去的就该是他的平头了,贺海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他回过头去朝着漆黑的海面上望了望,只见水天一色如烟熏墨染的一般,能见度不足五米,这种条件下就算配置了红外瞄准装置也难觅小艇的行踪。贺海略宽了宽心,他又侧耳听了听,除了海水拍岸发出的波涛声外,再也听不到有半点引擎的轰鸣声了。贺海心想:是啊!最高航速可达四十节的快艇,这会儿应该已经驶出去很远很远了。
  贺海仰望夜空,心里虔诚的为瑞祈祷,这个台湾“净土宗”的忠实信徒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出手拯救了濒于崩溃的大陆情报员,同时也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供奉着政教大佬的祭坛,他的决死之心已经转换为对生命轮回的期待,为此,他的心中充满了快乐。
  嗵!嗵嗵!又是雷明顿的连续轰鸣,这一次散弹拦腰击中了贺海倚靠着的水泥桩,弹丸和砂石爆起一片白蒙蒙的尘雾,贺海的脸颊上又多出了几道血痕。他回手向着枪弹袭来的方向接连打出两个点射。
  砰砰!砰…
  “沙漠之鹰”终于哑了,他已经射空了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现在,他手里只剩下m500弹舱内的两粒点50了。但此时他已无力再举起这支有着长长枪管的手枪,它对于肩臂已经多处受伤的贺海来说,这支重量级的武器显得过于沉重了。
  嗵!嗵嗵!贺海最后的还击又招致了更为猛烈的攻击,而他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精疲力竭的贺海闭上了眼睛,静听着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叫嚣声,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道:还没到高潮,你叫什么叫啊!
  呀…!占据了上风的特警们突然下定决心要发起冲锋了,就见他们猫着腰端着枪,一窝蜂样的冲了上来,贺海知道自己的最后关头已经到来了。
  贺海咬咬牙,双手握紧枪柄,回转身去,心里暗叫道:怎么还这么吵人呀!搅扰了老子的清静,赶紧给我收声吧!他把枪口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特警,这段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他不必瞄准就可以扣动扳机。
  嘡!m500如重炮轰响,火光过后硝烟散尽,被爆头的特警扑身栽倒,带动了他身后的一干人等也都随着尽数趴下,栈桥上霎时安静了下来。
  嗯!现在是时候啦!贺海满意的点点头,他把枪收回到胸前,他嗅了嗅枪口飘过的火药味,然后,闭紧了双眼,心里默诵起“净土宗”的经文来,多尼妈咪…
  贺海把枪倒转过来,把长长的枪管抵住了自己的下颌,他的食指扣紧了扳机,然后,慢慢的向下压去,容弹仅六发的弹舱里,此刻只剩下最后的一粒点50弹丸了,那是他专门等到最后时刻,留给自己的…
  风驰电掣般疾速航行的小艇上,瑞挣扎着爬起身来,他回头望了望水中长长一线的海岸,依稀能够辨认出那就是探入大海中的小小栈桥,现在,他已经听不到有枪声从那边传来了,除了脚下的引擎不停的轰鸣之外,在耳畔跃动着的就只有浪花翻滚的波涛声了。
  瑞没有见到m500最后一粒子弹出膛时发出的闪光,因而想象不出被点50的弹丸掀飞头骨后的惨象。为此,留在他印象当中的贺海依旧是他们初次见面时样子,他年轻却缺少阳光,他有一点凶恶,却掩饰不住善良,他有一点木讷和呆板,但偶尔也流露出诙谐和幽默…
  星光下,悬在他颈上的除了那枚莹莹碧绿的“和氏璧玉”之外,还有一颗柔柔温润的佛珠,它们交相辉映发出融融的光芒。那是贺海留给瑞的觐见信物,依靠它,瑞将深入到海峡的另一边,去完成父母未竟的事业。或许有一天,在宝岛回归的庆典上,人们又会见到这个英俊潇洒的阳光男孩。
  除此之外,一只用吊绳儿拴在他颈下的u盘正悄悄的躲在暗处,神秘而诡异,它就像一个心怀叵测的忤逆藏在佛光玉影里。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只要它不出动,自然就不会暴露,可是,这个秘密不期掌握在了瑞的手里,他的命运因此而不能自己。至于他还能隐藏多久,这就要看瑞的悟性和秘密本身的运气了。
  衣风猎猎的贺江稳稳的操纵着小艇,盲目一般的小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盈盈的闪着泪光。小艇劈开黑色的海水,像一尾白色的鱼儿,挣脱开稠稠的夜色羁绊,轻快的向着远处的绿岛快速的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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