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碗汤 杳渺(十二)

  严武没把清欢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 她就是个小姑娘, 哪怕能变成人, 也娇弱美丽的需要他保护, 根本不会相信她说的什么报应。直到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 突然得知林毓生得了怪病住院的消息。
  一开始他还不以为然, 可后来就更奇怪了, 因为得了相同怪病的人突然冒了出来,就连报纸上都刊登了这则新闻,说是本市突然爆发病毒感染的怪病, 希望广大市民出行注意,饮食注意,增加免疫力。一时之间还闹的人心惶惶, 也不知道这个病的传染源是什么, 说是病毒,那是什么东西携带的啊?报纸上没说, 医院也束手无策。因此这些天出门, 街上人人口罩遮住脸, 说话都不敢握手了。
  反正生病的人都说疼, 哪里疼?难以启齿的地方。这种可怕的疼痛没办法遏制, 无论是镇定剂还是止痛药通通不管用,如果不是疼的受不了了, 他们也不会拉下面子去医院。就这样,反正生病的都是有钱人, 他们就住在了高级病房, 被隔离起来,什么专家都来看过了,然而卵用没有。
  又过了两天,竟然有几个重病患者疯了!他们嘴里总是含糊的念着什么听不清的词,有一个甚至疯狂到戳瞎了自己的双眼,还有一个用吃饭的汤匙刺破了耳膜。
  严武看着报纸,他的第一反应是:操,还真有报应这一说?
  可是当他看到已经变回少女模样的清欢时,又觉得不大可能。她的表情很沉静,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严武想了想,试探着说:“你觉得这个病……能治好吗?”
  “能啊。”清欢点头,她还是很仁慈的,当然不会不给他们治愈的机会。只不过比起治愈,他们可能宁愿受这样的折磨吧。
  “……怎么样才能治好?”
  “首先,告诉全国人民他们做了什么,然后散尽家财入狱服刑——不用花钱的治愈方式只此一种,不过你也看到了不是吗,他们没有人选择这么做。”宁愿忍受令人绝望的痛苦,也不肯说出事实,看不出来变态也要脸。他们都很喜欢这样对待无力反抗的孩子,那么当这种疼痛十倍出现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既然喜欢,那就一直留着吧,反正疼着疼着……就会死了。清欢撑着下巴,有些意兴阑珊,“你看啊,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生活在黑暗里呢。”
  严武沉默起来。
  但终究还是有人承受不住了,缠着他们的小鬼会告知解脱的办法,不过选择认罪的也就寥寥几人。清欢对这个后果不大在意了,严武接到了高羽的电话,告诉他那天警察救出了几十个小孩,这还只是农家乐里头的,他们还有一个据点,里面装满了小孩子,有些是拐来的,有些是被父母卖掉的,其中以女孩子居多。解救了这些小孩,能送回家自然最好,可被卖掉的孩子回去之后面对的,也许就是再一次卖掉。
  那么第二次,还能被救吗?
  电话里两个大男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这操蛋的世界啊。
  为什么能那么美好,又那么残酷。
  晚上侦探社集体去撸串儿,恰好又是上次那个老板。老板看到他们眼泪差点掉下来,正翻烤着肉串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非常难过。难道今天又要献出营业额吗?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流氓们吃完烧烤老老实实付了钱就走了,他正愣着呢,新的客人又来了。一抬头,这一次是真的快哭了——怎么是光头!
  光头这回带了几十个人来,上次被打怕了,他觉得就是自己收的小弟太少。先气势汹汹地跟老板要保护费,而且要双倍,就在老板战战兢兢找钱的时候,光头被掀翻在地,摔了一脸的鼻血。他抹去脸上血,忍不住爆粗:“操!又是你们!兄弟们给我教训教训他们!妈的上次让你们跑了,这次非打的你们叫爸爸不成!”
  人多有个屁用。严武这几天心情不好,正好想发泄,攥的拳头咯吱咯吱响,清欢悠哉悠哉的又点了一份烤茄子,一边吃一边观战,老板怕死了,偏偏还不敢跑,一脸委屈地给清欢烤茄子。
  其他几个人围在她身边保护她,但凡是想过来抓她的都被揍的很惨。严武终于将一众混混揍倒在地,这才甩了甩手,其他人纷纷赞叹:“武哥牛逼!”
  “武哥宝刀未老!”
  “武哥罩我啊!”
  “武哥掏钱,你媳妇吃烤茄子了。”
  最后一句深得武哥的心,他大手一挥:“今晚随便吃,运动过后又饿了!”
  于是他们又点了一波,老板心酸地给他们烤了送上桌,然后在他们结账后主动拿出双倍的保护费——他现在是看明白了,就属眼前这几个人最流氓。哪知道严武又把钱扔了回来:“上次给过了。”
  咦???老板傻眼,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交保护费就能被保护的说法???几秒钟后,他掏出手机给家里老婆打电话:“老婆老婆!咱们明天去老地方摆摊儿吧!……你说啥?不是,之前那批流氓你不用怕了!我认识了一批更厉害的!……没有没有我没有跟他们混,我是交了保护费,咱们能把摊位拿回来啦,再也不用四处流窜了!……”
  完了之后他将之前随手扔在收钱袋子里的名片拿了出来,珍而重之的瞻仰了一下上面侦探社的号码,小心翼翼地加进了手机通讯录里。
  应该问一下,交一次保护费大概能用多久啊?下次涨价不?
  晚上,严武的手机突然接到一通陌生来电。他看了一眼,有点莫名其妙的接起来,那头是熟悉的声音,但没有给他说话的空间:“武哥!快让清欢逃!小心——”
  就这么一句话,接下来是一声枪响,然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严武在这边叫:“小郑!小郑!”
  “那个女人在你手里是吗?”接电话的换了人,因为经过变声,所以听不出是男是女。“聪明的话,将她交出来,否则……”
  “有本事来找老子单挑。”严武冷冷地说,然后啪的一声挂断。再抬头,看见洗完澡的清欢站在门口,她的目光在他掌心的手机上,“……小郑出事了,对吗?”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小郑已经死了。严武看着她走近自己,将她拉到大腿上坐着,“你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小郑本来可以跟我一起逃走的,但是他没有,他说要回去拿证据。”
  严武说:“他是军人,我们一起宣过誓,愿意为这个国家和人民牺牲奉献。”
  他没有太伤心,因为他知道他会扭断那些家伙的脖子,让他们付出代价。
  本来在她洗澡后想方设法揩油的严武,今天晚上让清欢先睡了,清欢知道他是跟其他人在商量事,小郑死了,他们作为兄弟和战友,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猛虎即便蛰伏,一旦出栏,仍是猛兽。
  她躺在严武一米二的小床上,其实将要发生什么,未来会怎么样,她都一清二楚。对清欢来说,这大概就是一部电影或是一本小说,她已经提前知道了结局。但这样的身份也好,这样的走向也好,都是那个人为她安排好的,她的出现也许能改变其他人的命运,但改变不了他的。
  生也好,死也好,唯有他的命运是没有变数的。
  有时候她觉得经过这么久,她大概也了解那个人在想些什么,因此愿意陪伴他做完这个梦,走完这些世界,圆了他最后的执念。可内心所想,与现实所感,又有些细微的不同。
  那个人将一切都算计好,准备好,只等她开启,到来。可是啊,人是会变的啊,没有人会始终不变,保持如一,尤其是对于永生的存在而言。
  但是从清欢决定开始,就知道自己绝不会后悔。
  一个人的执念有多长,坚持有多远?也许数不清,也许只是瞬间。就像是爱,有短暂亦有永恒。欺骗与诚实,虚伪与真诚,背叛与坚贞……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才能长久繁衍。
  好的总是多过坏的,这才是“人”令万物着迷的地方。否则为何神仙总想要下凡,精怪总想要修炼成人?
  电风扇吱哑吱哑的响,外头的一群大男人在商量着什么,可能是怕吵到他,每个人说话都非常小声,因此虽然隔音效果差,但清欢仍然听不清什么。身下的小床硬邦邦的,席子间还有严武身上清爽的肥皂味,清欢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严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总之当清欢夜里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她已经在他怀里了。
  那么坚实的胸膛,睡在外头,就像是一堵墙,期望自己能为她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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