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船前明月光

  先说司马唐此刻手中这首吟月之诗,便是马马虎虎,差强人意,只能算作中下等,入不得他的法眼。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眼光颇高,自己认定一般的诗句,说不定对国子监这些诗社来说,已算不错。
  故此便将诗篇放在一边,继续观看第二篇。
  几乎是短短一瞬,司马唐便将第二篇诗句看完,也只在心头略加思忖了少顷,便感觉这一篇诗句比头一篇似乎还差上不少,不禁摇头失笑,心内更是涌出了淡淡的失落感。
  回想起来,前岁的中秋雅集,那才真正的是高才云集,文士荟萃啊。
  当时不仅仅有他司马唐,更有苏轼、苏辙两兄弟,而且更别提还有章衡、曾巩、王观、窦卞等等惊鸿绝艳的人物。
  而也是在那一年,他所带领的诗社,与苏轼苏辙两人所领的诗社争夺第一名,实乃龙虎相斗,精彩绝伦,更留下了许多目前仍旧在士林中流传的诗句,最后还是苏轼侥幸获胜,取得了第一名。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雅集盛景,实乃让司马唐悠然神往,而今日再看当代国子监诗社,却是差强人意,实在令他大感扼腕。
  或许,这就是所谓盛极必衰吧,这一代国子监,似乎除了李霄白以及小妹司马薇之外,也没有几个能够称得上是妖孽的诗人了,实乃尤为憾事。
  一番悠然思忖,司马唐止不住轻轻一叹,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案上摆放着的诗篇上,原本兴致淡淡的神情忽地一变,双目也陡然睁得老大,整个人仿若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般,陡然呆滞住了。
  这是他今日所看的第三篇诗句,与前两篇差强人意的诗句不同,这首吟月之诗可谓是简单明了,然又不失意境,可谓是琅琅上口,优美动人,是为: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单单一首五绝诗句,然却给司马唐一种大巧不工,化繁为简之感。
  诗中运用比喻、衬托等手法,表达诗人客居他乡,在中秋之夜思乡之情,语言清新朴素而韵味含蓄无穷,实乃绝佳名篇。
  此际司马唐举目望去,果见船头正撒下一片银辉,正应了“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之景,可谓是应景之作,非常难得。
  就他看来,这首吟月诗可谓绝篇,更可列为今晚佳作之一,也不知究竟是哪个诗社,能够作出这样的诗篇,莫非是李杜诗社的小李贺李霄白?亦或是弄月诗社的段飞扬?
  正在暗自揣测间,他已经将目光落在了诗篇后面的作者署名上面,“一库诗社”四个字豁然入眼。
  陡然间,司马唐瞬间就是一愣,一库诗社,不就是薇薇想要对付的这个诗社么?为何这首十分难得的咏月之诗,竟是那个一库诗社所作的?
  满是震惊当儿,司马唐瞬间就生出了难办的感觉。
  若这一库诗社所作的乃是稀疏平常的诗句,他大可以利用评判的权力,将一库诗社评判出局。
  然目前一库诗社所作的这首咏月诗无论是意境还是诗意,都可以说是绝佳,念起来更是琅琅上口,给人一种大道至简的感觉。
  若是将这样出色的诗篇评判出局,即便是自己同意,只怕别的评判也不会同意啊。
  心念及此,司马唐大感麻烦,犹豫不决。
  就这么考虑半响,他心念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不帮她帮谁,于是乎咬紧牙关提起毛笔在诗篇空白处批上了“出局”二字,只希望待会审查诗篇的评委不太认真,能够容他蒙混过关,将一库诗社评判出局。
  今日的首席评判乃是集英殿学士王仲张,此际他正审阅着其他三位评判所提交上来的诗篇,作着最后的把关。
  除了他之外,其他三个评委一个来自龙图阁,一个来自国子监,一个更是当朝状元郎,审阅诗句的眼光理应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故此王仲张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见到王仲张似乎看得有些漫不经心,司马唐有些忐忑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只愿能够顺利过关,完成小妹的交代。
  然而便在此时,一直不甚在意,随意翻动诗篇的王仲张忽地轻轻“咦”了一声,从中抽出一张宣纸,老脸上露出了专注之色。
  见状,司马唐顿时一阵紧张,心头忍不住砰砰大跳了起来。
  “王学士,可是诗篇有什么不妥?”国子监司业陈法文作为今日的东道,见到异状连忙出言询问。
  王仲张眯了眯老眼,惊叹出声道:“这首诗篇很是不错啊,可谓今晚咏月诗局头魁,为何会判了出局?”
  “竟有此事?”陈法文闻言一惊,连忙凑上前来一看,轻轻吟哦道:“船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念诵完毕细细品味一番,猛然点头道:“此诗绝去雕采,纯出天真,犹是《子夜》民歌本色,故虽非用乐府古题,而古意盎然,实乃佳品。”
  一旁的龙图阁学士张长明听罢之后,也是忍不住颔首道:“前二句,取喻殊新。后二句,往举头、低头俄顷之间,顿生乡思。良以故乡之念,久蕴怀中,偶见船前明月,一触即发,正见其乡心之切。且“举头”、“低头”,联属用之,更见俯仰有致,绝妙绝妙!”
  王仲张认同点头,将宣纸晃得是哗哗作响,有些不悦的言道:“这样绝佳诗句可谓吟月绝品,即便是古往今来,也不可多得,为何却判了出局,究竟是何人判的?”
  此话落点,王仲张、张长明、陈法文三人的目光都朝着默然无语的司马唐望去。
  既然他们三人都觉得不错,那肯定不是他们所判,不用问也是出自这位当朝状元郎之手了。
  面对着三道犀利满含不解的目光,司马唐顿时面红过耳,坐如针毡,后背冒出了涔涔冷汗。
  好在他刚才已经料到了说不定会有此等结果,故而此时倒也冷静,故作疑惑的言道:“这首诗乃是在下所判出局,怎么,难道有所不妥么?”
  “岂止是不妥,当真是冤叛错判。”龙图阁学士张长明乃是直来直去的性格,此际也是直言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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