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韩琦的诘问

  卯时方至,巍峨耸立的则天门城楼敲响了晨鼓,轰然之声犹如暴雨疾风席卷整个洛阳,唤醒了沉睡中的城市。
  今日,皇宫正殿乾元殿殿门大开,殿脊斗拱金碧辉煌,红木殿柱粗壮结实,雕栏玉砌洁白如玉,整座大殿巍峨如天上宫阙。
  殿口平台,四排手持长戟的威武甲士沿着四十九级白玉台阶延伸而下,直至殿前广场,甲胄生光,旌旗招展,彰显着威武霸气。
  在四名殿中侍御史的相引下,文武百官经龙首道穿过广场,又步上四十九级台阶,最后进入殿内分列两班而站。
  当然,能够入殿议事的大臣多为高官显爵,更多的大臣则是站在了殿外平台之上,峨冠博带密密麻麻,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今日卯时两刻,官家陈宏坐殿上朝,群臣三呼万岁,滚滚声浪震撼天地。
  面对群臣,陈宏目光环顾一周,开宗明义道:“诸位爱卿,近日户部金部员外郎,大齐银行副行长崔文卿上书《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其内涉及到对官制体系、度支管理、衙门机构的多项变革,政事堂群相商议之后争论颇大,均不能断,故朕于今日特地召集大朝会,听群臣畅所欲言,以便决断。”
  说到这里,陈宏大手一挥:“安石相公,将崔文卿的《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一文念给众臣听听。”
  “诺!”王安石出班干脆利落的拱手应声,侧身一步面对众臣侃侃而言道:“诸位同僚,众所周知,大齐银行乃是我朝新设立之官衙机构,隶属于户部,主要从事朝廷国债发行以及民间贷款等多项事宜,前段时间因大齐银行各种业务陷入萎靡,故朝廷擢升北地四州安抚使崔文卿为副行长,负责大齐银行的具体事务。”
  “崔副行长上任之后,励精图治,锐意进取,想方设法拓展银行事务,并根据银行发展,拟就出《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呈送朝廷,其中多项建言切中时弊,具有较大的意义,现本官现将这十二条建言念出,供诸位同僚一听。”
  说完,王安石望着自己手中所抱之笏板,对着上面所记载的文字掷地有声的念诵道:“崔文卿所奏第一条建言,乃是行储蓄,丰国之府库;第二条建言,是为印银票,变国之货币;第三条建言,则为规范银行,权在中央;第四条建言,是为细分贷款,支持工商发展……”
  洋洋洒洒的十二条建言念完,王安石并没有多作赘述,因为在几天前,朝廷已经将十二条建言发至三省六部九寺等衙门供群官浏览观看,对于这些建言的含义,许多人都已经基本清楚。
  待到王安石念完,陈宏轻轻一拍御座扶手,沉声言道:“不争不辩大道不显,对于《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其内所涉及内容,不知诸位爱卿作何感想,还请大家畅所欲言。”
  陈宏话音刚落,西面文臣序列中当先走出一位老臣,幞头紫袍,显然是赫赫重臣,老臣拱手询问道:“微臣敢问官家,这十二建言事倘若无较大争议,朝廷是否就要着手实施?烦请官家告之。”
  众人定睛一瞧,却见乃是三司使韩琦。
  要说这三司使,本就是唐朝后期为分六部之权设立的一个特别机构。
  特别是在六部中排行第二的户部,更是因三司使的成立,而丧失了度支、盐铁、租赋等关键权力。
  如今,三司使更是成为了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财政收支,为中央最高财政机构,主官号称“计相”。
  《大齐银行发展建言事》几乎都与三司使有着密切的联系,自然而然引起了韩琦的高度警惕和特别反感。
  因为他觉得,是大齐银行再向他三司使夺权,也是以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再向他三司使夺权。
  此不仅有违法度,更是对三司使的挑战。
  所以陈宏话音刚落,韩琦便急吼吼的站起出来了,自然是因为此理。
  面对着韩琦,陈宏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作为保守一派的关键人物,司马光的支持者,韩琦历来对王安石变法持否定态度,也多次在御前据理力争,使得昔日许多变法新政为之夭折。
  可以说,韩琦是一个讲理守序的大臣,也是一个固礼守法的大臣。
  在他看来,任何违背祖宗财赋制度的改变,都是不正确的。
  陈宏身为官家,自然不能在大殿上亲自与群臣辩驳,只能将这一切交给其他人来办,于是乎态度公允的回答道:“既是建言,好的建议自当可以颁布实施,反之不切合实际的建议,则因弃之不用。”
  韩琦重重颔首,目光四下巡睃落在了站在朝班之后的崔文卿的身上,冷笑言道:“既然如此,那好,老朽今日就与那建言者辩驳一番。”
  大朝会刚一开始就遇到当朝宰相亲自质问,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
  端坐在御座上的陈宏手心冒汗,因为他知道身为三朝元老韩琦之了得,毕竟作为管理大齐财赋几近二十年的人物,韩琦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坐在大殿帷幕后,权作旁听的集贤殿大学士陈宁陌心头也揪紧了,忍不住为崔文卿暗暗担心起来。
  而站在殿外,只能远远观看的大臣们也通通引颈张望,目光落向了殿外。
  霎那间,殿内殿外充满了凝重之意。
  面对着群臣的逼视,紧张的气氛,崔文卿却是镇定而从容。
  没有半分犹豫,他缓缓的踱得两步走出了朝班,先对着高坐在御座上的陈宏抬手一拱,这才拱手对着韩琦言道:“下官崔文卿,聆听韩相公高论。”
  “哼!”韩琦冷哼甩袖,态度一如刚才般恶劣,“崔文卿,老夫且问你,你年龄几何?”
  如此问题是在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也使得崔文卿愣了愣,他如实回答:“启禀韩大人,在下今年刚满二十。”
  “为官几年?”
  “为官一年。”
  “昔日可曾担任过管理财赋的官职?”
  “未曾!”
  “呵!未曾!”韩琦的语气满是嘲讽,“未曾担任财赋官职,小儿安能懂得财货之根本?赋税之根本?又何能理解大齐度支收支情况?运作规律?光凭一些天马行空之想法,便对着大齐财赋制度指手画脚,妄加断言,崔文卿,你如此做派,不是胡言乱语是什么?不是妖言惑众是什么?以老夫之见,向你这样满口胡言的乱臣,当立即处死才是天下之福音!”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落点,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即有据理力争,也有语带诛心,却是非常不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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