诘问
秦奋兴奋的直搓手, 这....这比他辛辛苦苦一天在码头上扛活挣的可多多了!
“相公...”张翠翠红着眼睛泪眼蒙蒙的看着秦奋。
秦奋忙上前, 替她擦掉眼泪:“媳妇儿, 我们挣钱了, 别哭, 该高兴。”
“就是, 老大家的, 这是大喜事,别哭,你们一个个的日子都好过了, 我也就放心了!”秦母说让张翠翠别哭,自己却也忍不住湿了眼睛。公公没了,秦伀又生大病, 当时差点就急的卖地卖房子了, 偏偏老头子在那样的情况下还绷着面子给其他两房给钱给物,要不是她想到各房可以存私房钱这一招, 只怕这个家早就被老头子霍霍光了。想到以前那些艰难的日子, 秦母心里满是唏嘘, 见秦父这些日子可怜软下的心肠又硬了几分。
“对, 我不哭。”张翠翠抱着铜钱, 看向李绮罗,“弟妹, 这钱你应该得一半,要不是你给我出主意, 还教给我做菜的方子, 我哪里挣得到这个钱。”
“对,对,弟妹应该得钱。”秦奋忙说道。
李绮罗站起来笑道:“大嫂,你想让我变成吃白食的人啊?不过是两个杂食方子,能挣钱也是你和大哥支应的开。子远和子浩这么乖,这方子就当我送给两个侄儿的好了!”
张翠翠和秦奋对看一眼:“这....”
“行了,绮罗不会要你们的钱,以后好好干,记得绮罗的好意就成了。”秦母见状说道。
“是,娘。”张翠翠一想也是,三弟妹不会收这个钱,她看向子远和子浩,“子远,子浩,快过来。”
子远子浩两人抱着糕点啃的不亦乐乎,张翠翠数钱的时候,子浩眼睛都没瞟一下,啥都比不上他手上的糕点来的有吸引力。
子远倒是支楞着耳朵听了一下,知道爹娘赚钱了。但是他平时根本没零花钱,过年给的压岁钱也被张翠翠收着,一年到头也很难给他买零食,所以对钱,他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更深的概念他就了解的不清楚了。
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津津有味的啃起了糕点。
张翠翠叫他,他将最后一口糕点吞进嘴里,万分珍惜的舔了舔嘴唇,牵着一边还在埋头啃糕点的子浩走了过来。
“谢谢你们小婶婶,小婶婶让爹娘挣了钱,有了钱,爹娘才能送你们去念书。你们要记得小婶婶的好。”张翠翠将一直埋着头添糕点的子浩的头抬起来。
子浩嘴边满是糕点屑,张翠翠抬他下巴的时候,沾走了一些糕点末,子浩眼睛瞅着张翠翠手上沾的碎末,头跟着就伸了过去,伸出舌头一下将她手上的碎末给添了.....
李绮罗快要被家里这几个小吃货笑死。
“谢谢小婶婶。”子远乖乖的听张翠翠的话,谢啥不知道,反正小婶婶很好,他喜欢小婶婶。
子浩这么贪吃,气的张翠翠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直接将他嘴边的碎末抹干净了。
秦子浩:“....”一脸控诉的看着张翠翠。
张翠翠对孩子从来都是温声细语,拍了拍子浩的肩膀:“哥哥说什么你没听见吗?”
“好了,大嫂,他们懂啥!”李绮罗忙制止了,她帮张翠翠和秦奋,又不是为了听这一两句感谢话。
晚上秦伀和秦耀回来,这件事又引起了秦耀好一阵惊叹。
就是秦伀,也微微惊讶。
现在秦父学乖了,在几个儿子要回家的时候,他就往家赶。他回家的时候,正碰上一家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只是他刚刚一进屋子,大家便都默契的闭上了嘴。
秦父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他坐到主位上,憋了几个月的怒气终于爆发:“你们是在干啥?我是你们的老子,现在有啥事都瞒着我,接下来是不是要把我赶出去啊?一群忤逆不孝的东西!”他将烟袋重重的磕在桌上,神色非常激动,憋了许久的情绪一下释放出来,胸脯气的上下起伏。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秦父是秦家的大家长,他一发火,还是蛮可怕的。
李绮罗淡淡看了一眼秦母,又低下头去理线了。
“说话!你们看看这几个月干的事儿,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老子了?”秦父见大家都沉默不语,火气更大。
“说啥?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出声的是秦母,她声音不高,沉着脸,却每个字都说的掷地有声。
“你说啥?老婆子,你....你为啥要这么做?”秦父不敢置信的哆嗦着手指看向秦母。
“为啥?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儿数?”从不在大事上拂秦父,以秦父为天的秦母这会儿看着秦父的脸上却带着讥讽!
“我咋了?咱们一辈子的夫妻,我亏待你了?你干啥要撺掇着我的儿子儿媳都不认我?”秦父声音很大,似乎要掩盖里面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心虚。
秦母板着脸:“你没亏待我?一个男人,本该为家里遮风挡雨,你呢,以前我就不说了,伀儿生病的日子里,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子浩和子茹又才刚刚出声,我好不容易去找别人借了点粮食,转眼二伯上门哭诉几句,你就把粮食给了他们。当时子浩子茹像猫儿一样,翠翠和大妮因为吃不饱,奶水不够,那么小的孩子,差点活不下来。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想着这一大家子,我当时差点就找根绳子吊死了!”
一贯坚强的秦母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捂着脸呜咽起来。
“娘....”
“奶奶....”
秦母一哭,屋里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子远抱着秦母的腿:“奶奶,别哭了,谁欺负了你,我帮你打他!”
“娘....”秦奋三兄弟眼眶隐隐泛红,秦伀伸出手在秦母背后轻轻拍了拍。秦奋和秦耀捏着拳头冷冷的看着秦父。
秦父被这冷冰冰的眼神震的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他忽然不敢再看对面的家人,想吸一口烟,却发现手斗得连烟袋都拿不起来。
“我没事。”秦母止住眼泪,抬起头重新看向秦父:“以前一家人都好生的劝你,可你偏不听。你把那两房人看的比自家人还重,啥好处都想着他们,你看看老大,这才多大点儿岁数,看着比村里许多大他的人都老。为啥?因为他一天到晚不停的干活,你倒好,他每个月上交的钱转身你就给了那两房。你再看看老三,落了水病成那样,大夫说要好好养,我扣扣索索省下一点儿细粮想给他补补,你呢,转眼就给了别人。老头子,老三差点就没命了,你那给的是粮食吗,你给的是老三的命啊....”秦母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是捂着脸呜咽出来的。
但这不高的声音却让秦父听得如惊雷在耳。他的手抖的更厉害了。
“娘,别哭了,爹不是老说大伯二伯家和他是一家人吗,那几个堂哥也是他的亲儿子了,既然他已经有了那么多儿子,有没有我们三兄弟也无所谓了!就让爹和那两房过去吧,反正我们就认你这个娘!”本来是做戏冷落秦父,但屋子里人听着秦母的哭诉便越觉得憋屈。见秦母哭,李绮罗忙顺着她的背,张翠翠和马大妮也在一边抹眼泪。
秦奋嘴笨,只能一遍遍安慰秦母别哭了,边安慰边咬着牙看着秦父。秦耀则捏着拳头,直接愤恨的说道。
“我.....”
秦父心里忽然觉得很空,很迷茫,他一直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家这一大家人好,直到秦母刚刚的哭诉才将他的一厢情愿戳破。
“我....我不知道。”秦父双眼放空,喃喃道。
“爹,我们都是您的儿女,子远子浩他们是您的孙子,当时那样的情况,您怎么可能看不见?如果这些都不知道,那您眼里看着的又是什么人?”秦伀忽然上前一步,清冽的声音响起。
“我....”秦父身子一下子就萎顿了下去,似乎再也没力气站着,猛地瘫坐在椅子上。他感觉对面后辈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刮在他身上。
“不管怎样,您都是我们的爹。但人心都是相互的,您忙着用家里的钱财去捂别人的心,却不曾想,您送出去的那些钱财都是大哥二哥辛苦挣的,是一家人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日子久了,我们的心自然也就凉了。”秦伀轻轻叹息一声。
秦父彻底呆住。
”老头子,你好好想想吧。”见秦父被打击成这样,秦母到底有些心疼。她擦了擦眼泪,“不管咋样,你都是他们的爹,我教的孩子我知道,他们不会不孝敬你,但你也得想想,你是不是对得起他们的孝敬!受不受得起子远他们叫的一声爷爷!”
说完后,秦母看向秦奋:“不管咋样,老头子都是你们的爹,你们若是敢不孝敬他,我第一个不答应,把你们的活计给你们爹说说。看看你爹还会不会把这事儿透露出去,说吧。”她也想看看,今天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老头子到底有没有一点儿悔改之心。
“娘,爹知道了,肯定又会说给大伯二伯他们,他们一上门来要钱,爹又要压着大哥他们给钱。那么大的太阳,挣这些钱容易吗。”秦耀不赞同,今天张翠翠和秦奋摆摊的地方离他的货行不远,忙起来的时候连轴转,更别提在家里做菜了,他虽然有些艳羡这些钱,但也心疼大哥大嫂挣钱辛苦。要是这钱又给了别人,他都要跟着气的吐血!
秦母看向秦父:“你们不给不就行了,老头子压着给,我挡着。”以前她是没想明白,用以夫为天的规矩牢牢束缚着自己。现在她也明白了,这天不顶用的时候,还要自己上!
张翠翠有些不愿意,秦奋唉了一声,还是对秦父说了:“三弟妹教了我们两个杂食方子,我和他娘到码头上卖了,今天挣了一百多文。”
秦父一开始好像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不敢看秦奋的眼睛,低着头抽了一口烟:“那......那挺好的。”
秦家这一顿晚饭吃的很是安静,大家都沉默不语。秦父避着其他人的目光,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有些不自在道:“我...我吃饱了,去院子里歇凉。”说完他站起来仓皇而逃。
他这样,秦奋有些心疼:“娘,爹是不是知道悔改了?”
秦母看一眼院子外面:“等等看吧,看你爹后面咋样。”
当晚对秦父的诘问让大家心里都有些沉重。
要说唯一轻松的,就属李绮罗了,她对秦父一开始就没什么好感,现在秦父这样也只能说是活该。
不过看着大家都皱眉的样子,她也只好跟着苦了脸。
回到屋子里,她装模做样的叹气:“相公,爹这样看着也有些可怜呢。”
秦伀点了点她的鼻尖,轻笑一声:“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对爹,你远没有对娘那么用心。”
李绮罗装的本就漫不经心,见秦伀看穿,笑一声:“我这个人,本来就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秦伀嗯一声,轻摸她的头顶:“我知道。”他又何尝不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爹的观念根深蒂固,想要他改变,必须要下猛药。”
“那你觉得爹以后就能改了?”李绮罗好奇的问。
秦伀摇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