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蕙质

  秦母的话让大家一喜, 秦父是他们的爹, 之前秦父可怜的样子让他们也很心疼, 如果能改好那是再好不过。
  秦大伯和秦二伯还有孙氏张氏被赶出来的时候, 脑子都是浑的, 他们四眼懵逼的看着身后紧闭的院门, 久久回不过神来。
  站了好一会儿, 秦大伯才道:“老三变了,他不认我们这些亲人了啊。”这些年做戏,做的他自己都信了。习惯了秦父对他们的予取予求, 现在态度陡然一变,他竟觉无比痛心愤恨。
  孙氏也附和道:“就是,说啥一家人, 以前装的一脸老好人, 给个三瓜俩枣,还被三弟妹念叨着打秋风。现在呢, 知道方子重要, 就不松口了, 我看三弟才是最会做戏的那一个。”
  秦二伯到底还有一些羞耻心, 没有像秦大伯和孙氏一样, 将自己都催眠的信了,默默低着头不说话。
  “二弟, 你出声啊,这事咋整?”秦大伯看向秦二伯, 让他们放弃方子,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打探清楚了,秦奋和秦耀做的那点儿吃食卖三文钱一份,他们甚至还躲在远处数了数,一天少说也要卖两百多份。食材都是用的最便宜的大肠和边角料,本钱一除,起码对半赚。一天几百文的进项,实在让他们眼红。之前秦家艰难成了那个样子,他们都能狠下心刮皮,更可况现在这么一块肥肉吊在眼前,不吃下去简直和挖他们的肝没有区别。
  秦二伯皱眉:“能咋整,现在三弟都不听我们的话了。”
  秦大伯立刻怒声道:“三弟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家人,现在他却想撇开我们,自己一家子发财去,我看这些年他就是装的!”
  “大哥,小声些,别让屋子里的人听见了,咱们先回去,回去再想法子。”秦二伯紧张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对秦大伯嘘了一声。
  秦大伯也忙往里面看了看,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也知道,他们绝对不能得罪秦父,还要好好哄着他,刚才的话也只能在背地里说说。
  几人郁闷的往家走。
  而一门之隔的院子里,秦父彻底呆在了原地。他之前承受不住家人的目光,逃避了秦二伯的问话自己溜了。
  但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对那两房无止尽的付出,进了屋子后,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想追出来和两位哥哥在说说话。当然,方子的事他现在不会松口,其实更深的原因是他知道,就算松了口也没用。他就想和秦大伯秦二伯说说,以后有了啥好机会再给他们。不曾想,站到门边刚要打开,就听见了这一席话。
  他浑身发冷,两条腿像灌了铅,暮色中的秦父仿佛一下便失去了精气神。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屋里的。屋子里,秦母正点着灯在铺床,见秦父进来也没在意,只问他:“你去哪儿?”随即想到什么,脸色一变:“难不成你又去追大哥二哥他们了?
  秦父恍惚的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躺在了床上,连外衣都忘了脱。
  ”老头子,你咋了?”秦母见秦父面色不对,忙问。
  秦父深深的叹了一声气:“睡吧。”
  王老夫人的寿辰眼见着就要到了,但李绮罗却还没有把绣品送到钱家去。钱夫人耐不住,直接派人坐着马车找上了门。
  来的还是钱管家,他不进门,只在门边问:“秦小娘子,我家夫人问你可绣好了?”
  李绮罗笑一声:“刚刚绣好,正要送到贵府,没想到钱管家您就亲自来了。”
  钱管家松一口气,“那就好,我家夫人怕你赶不上。”
  “我既然应承了,自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钱管家您稍等,我去屋子里取绣品。”没一会儿,李绮罗将绣品取了出来,和秦母说了一声后,坐上马车走了。
  隔壁的富贵嫂正好看见这一幕,目光一闪。
  秦母站在门口看着马车离去,回身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富贵嫂缩头缩脑的盯着钱家的马车。
  “富贵嫂,你看啥?”秦母凝着眉,锐利的看向富贵嫂。
  富贵嫂一震,忙收回眼神:“没啥,我没见过这么好的马车,觉得稀罕。秦嫂子,你那小儿媳是去谁家啊,还坐这么好的马车?”
  “你打听这些干啥又去嚼舌根?要是让我知道你又搬弄我家的是非,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秦母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屋子。
  富贵嫂在秦母说撕烂嘴的时候,反射性的捂住了下巴,几年前她造谣说秦伀是做了亏心事被老天爷惩罚了,绝对活不了的时候,秦母拿着扁担直接杀上了门,将她打的两天没能下床,现在想起来浑身都疼的慌。
  捂住嘴后,顿时又觉得自己有点怂,等秦母进了院子听不见后,这才冲着地上吐一口口水,小声道:“呸,可把你能的。”
  到了钱家,钱夫人立刻迎了出来:“我还在担心你赶不上,看来是白操心了。”
  李绮罗笑笑:“白天黑夜不停的赶工,终于将这副绣品绣完,钱夫人您看看吧。”
  钱夫人心里一喜,忙吩咐丫鬟将绣品小心翼翼的展开。
  当绣品被彻底打开的时候,钱夫人顿时呆立当场,只见差不多等人长的绣品上,一个大大的寿字映入眼帘。而让人惊奇的是,这个寿字一眼看去,便给人福泽绵长之感,使人能感受到这个寿字里面蕴含的深深祝福。
  再仔细看更不得了,诺大的一个寿字,竟是许多小娃娃组成。这些娃娃个个憨态可掬,活灵活现,仿佛要从布上跳下来。
  钱夫人大儿子已经成亲,已经当了奶奶,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小孙孙才是世上最可爱最伶俐的小孩,可是这副绣品上,所有的娃娃,每一个都不比她小孙孙差。
  耳畔似乎能听见这些小娃娃乐哈哈的欢笑,仔细一听,又没了动静。
  “你这绣的比上一副还要好,这么逼真,我看着这些小娃娃,就像看着真人似的...”钱夫人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当摸到绣线的触感时,才让她确定这真的是绣上去的。
  “钱夫人,那您觉得这副绣品用来给王老夫人贺寿可还合适?”
  “合适,太合适了!”钱夫人激动道:“绮罗,你这手艺独步天下,若拿到更大的地方,绝对会引起轰动....”她边说边小心的看着李绮罗。
  李绮罗明白钱夫人的试探之意,微微一笑:“暂时不用,我喜欢过些简单日子,钱夫人您公正厚道,我与钱夫人合作的很愉快。”
  钱夫人一听,顿时放下心来,笑的更加畅快:“这是自然,我们老爷做生意求的就是一个信字。绮罗,明日就是王老夫人的寿辰,你是否要出席?”她当然不希望李绮罗现于人前,这天下独有的手艺加上大越人对刺绣的追捧,如果李绮罗的绣品都从她的手里流出去,借用这些绣品能为钱家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她上次借着迎春图搭上了结实了王家就是很好的例子。
  李绮罗摇头:“我不过刺绣手艺好了点儿,与王老夫人,王家本身并无交集,还是不去了。”说罢她正色道:“若其他人好奇,钱夫人您随便找个理由把我身份搪塞过去就行。”
  “好,我明白了。”李绮罗简直就是贴着她的心肝儿提的条件,钱夫人亲热的拍拍李绮罗的手背。
  “上次你的那副迎春图,我给你的价格低了,这里是五百两银票。”
  李绮罗没有推辞,直接接了过来。这里最顶尖的绣品一副能卖到三百到四百两,她的手艺远超那些绣娘,这五百两自然受得。
  钱夫人一直将李绮罗送到二门外,这才停了脚步。
  王家在云阳县算是豪门,王老爷子生前官至从三品,后来两个儿子,大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王老爷,任一方知府,小儿子现在京里任礼部侍郎。这样的王家,在云阳县可称得上巨无霸。
  今年是王老爷致仕的第一年,又恰逢王老夫人大寿,云阳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全都赶着来贺寿。
  这一天的王家热闹非凡。
  作为本地父母官,王县令自然也要携家眷来给王老夫人贺寿。
  “博君,随我去前院见王老爷。”到了王家门口,王县令直接对王博君道。
  王博君有些不乐意,他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也看不惯这些人挂着假笑互相拍马屁的样子。
  他哗地一下将扇子打开,装作没有听到王县令的话。
  “还不快过来!”王县令沉下了脸。
  王夫人着急,“老爷,这是在别人家,别生气。”她说完看向后面的李月娥:“还不快劝劝你夫君。”
  李月娥眉毛都没动一下,轻声应了句是,走到王博君身边:“相公,爹叫你呢。”
  成亲后的这些日子,两人如漆似胶,除了最近对李月娥总是劝他专注举业,少看点诗书以外,王博君对李月娥都很满意。
  所以李月娥低声劝的话让他神色一动,但他还是道:“我不喜欢这些。”如果换了李绮罗,她自然会说不喜欢就不做,捡来一条命,让她更能放下枷锁。可是这是李月娥,她淡淡摇头,然后轻笑一声:“相公,喜欢和应该从来不是一回事。今日来的都是云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王大人官场上的至交,你去结交一番,不管对你,还是对爹都有很大的好处。不要耍性子。”
  她生的绝色,平时神情淡漠,现在微微一浅笑,恰如繁花盛开,让人为之倾倒。
  王博君这才点点头:“好吧,我听你的。”虽然他不喜欢这些,但娘子说的也有道理。
  王县令在一旁听着李月娥的话,满意的点点头,都说娶妻娶贤,博君这妻子算是娶着了。
  等王博君恹恹的跟着王县令走后,王夫人对李月娥道:“咱们也走。”
  “亲家,月娥。”这时,李夫人也到了,她见着王夫人和李月娥忙唤道。于是三人在丫鬟的带领下,相携着去了后院。
  在他们身后,钱夫人也带着绣品登了门。
  王家的这场寿宴办的何等热闹暂且不提,吃吃喝喝后,就到了献礼的时间。来的人都是有心结交王家,自然费尽了心思准备贺礼。
  听闻王老夫人和王大夫人之前对一副绣品爱不释手,逢人便要夸耀几句,好些人这次便从各方渠道搜集了好的绣品献了上来。
  王县令家准备的也是一副绣品。
  王老夫人端坐在上方,笑呵呵的接受众人的恭贺,一副又一副的绣品呈上,王老夫人和王大夫人虽然还是在笑,心情终究没有之前美丽了。她们是喜欢绣品不假,但也要看是什么绣品,眼前的这些和前些日子得到的那副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终于轮到钱夫人贺寿,见她上前,王老夫人和王大夫人眼睛一亮。钱夫人行了一个礼:“老夫人,承蒙您抬爱,喜欢我干女儿的拙作,这次为了给您贺寿,她日夜赶工,又绣了一副贺寿图...”
  “快,快打开!”王老夫人喜道。
  当绣品被缓缓打开,全部展示在人前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太好了!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绣品震惊的无以复加。如此巧夺天工的绣品,让他们一时无法用言辞形容。
  王老夫人感触却更深,她激动的站起来,看着这副寿字,好像真的从中感受到了无尽的祝福之意,她拉着王大夫人的手,“我看着这副寿字,就觉得自个儿好像真的能活很久一样。”
  王大夫人也隐约有些感觉,但没有王老夫人这个当事人这么深,只当是老人家太喜欢绣品的缘故:“娘,说什么呢,您老本来就福泽深厚。”
  李夫人也看见了这副绣品,说实话,她到现在都不相信这竟是绣出来的,那些小娃娃一个个的简直和真的没区别,见状说道:“老夫人,这样好的东西恰巧出现在您的寿诞上,不正好说明您福泽绵长吗!这手艺冠绝当世,也不知这刺绣之人是何等心灵手巧,兰心蕙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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