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官高一级压死人

  “弟妹,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以乱说,我与侯爷现在不过是在查问毒害母亲的凶手而已,何来针对你们两房的意思?”萧氏神情倨傲,一点一点把身上衣裳重新整理的一丝不苟。
  有易明峰在,她倒是从不曾把三房的人看做威胁,言语之间满是鄙夷。
  李氏脸色变了一变。
  从方才的失控状态中缓过神来,她也清楚的认知到这一点——
  只要武安侯府的大权一天还把持在二房的手里,她就不能明着跟萧氏等人作对。
  否则现在同在一个屋檐下她还能有些念想,一旦对方做点手脚把家分了,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李氏心里飞快的权衡,心里越发笃定——
  现在还不是能和萧氏正式翻脸的时候。
  而萧氏已然是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明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装聋作哑。
  “什么叫正在查问毒害祖母的凶手?婶娘现在是在和我说话,难道你口中所谓凶手指的是我吗?”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面容冷肃,只拿眼角的余光斜睨萧氏脸上的表情。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块儿,跪伏在地上的一众奴才看着,都各自不觉的抖了抖,使劲的伏在地上,以便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横竖是要孤注一掷了,萧氏倒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眉眼一厉,冷声斥道,“怎么说我也你是长辈,询问你两句也是为了你祖母的安危考虑,这又是用的什么态度与我回话的?是巴不得吃了我吗?”
  “现在是婶娘你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是做不来像三婶那样当场和你厮打着讨要公道的事情来,却也由不得你端着一个长辈的架子往我头上乱扣帽子。”明乐不愠不火平静的回望萧氏。
  “侯爷,您瞧瞧,这就丫头真是越发的有能耐了,当着你的面就是这般桀骜不驯的态度,这若是在背地里——”萧氏冷冷一扯嘴角,却是略显无力的一声叹息扭头朝易永群看去。
  易明乐到底也是大房嫡女,就算是把一条弑亲大罪加诸于她,最好也还是易永群这个一家之主出面才更有说服力,毕竟——
  今日在宫中,这丫头已经得了太后的口头承认,是要册封公主的。
  明乐如何不知她心里打算,又怎会由着她在易永群面前挑拨,当即便是出言打断她的话,接口道,“何必等到背地里?只要明日一早陛下册封的圣旨降下来,婶娘你再见我时就免不了要三跪九叩的行大礼了。所以事不宜迟,婶娘要往我头上扣帽子,最好还是抓紧时间,也就只剩下这一晚上的机会了。”
  皇室中人都最重德行,易明乐这也是要进宫的人了,萧氏本以为她必定是要谨小慎微的处事,以免落了什么把柄被人传到太后的耳朵里。
  却不曾想她竟是这般的有恃无恐,还没有正式被册封,就已经开始高调的拿着身份压人。
  “你——”萧氏唇齿嗡动了半天,原是想借故斥责她一两句,但偏偏这丫头的身份今非昔比,她即便是有意奚落都不敢随便开口,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当,传到太后那里也是藐视皇室的罪名。
  萧氏被她噎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明乐冷涩一笑,脊背笔直的亭亭立于她面前,全身上下一股惊人的气势压下来。
  萧氏隐隐惊诧——
  这份器宇,比起真正金尊玉贵的昌珉公主都不差到哪儿去。
  而且昌珉公主因为人过于阴唳狠毒,身上的贵气反而被冲淡了不少,反观眼前的这个丫头,雍容平和之中,那种阔达而从容的姿态,当真是有上位者那样睥睨世人的架势。
  萧氏这里正在进退为难,易永群已经颇有几分看不下去,不悦的开口道,“行了行了,钱四你叫人去把顾大人请来!”
  既然易明乐的身份今非昔比,那就还不如让官府介入此事的好,到时候若有什么事,太后也怪罪不到他们的头上。
  萧氏心下一跳,旋即也想通了并未阻拦。
  钱四领命吩咐人去了。
  易永群便又转向明乐道,“这样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你婶娘性子直,从来都有口无心,不过她有一句话也是说对了,现在是你祖母的安全最重要,你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
  明明是萧氏想要先扣一顶目无尊长的帽子给自己,现在却说是不让自己东拉西扯?
  这一双夫妻,在某些层面上,当之无愧是天生一对。
  “那依叔父所见,眼下又当如何?难不成真要像婶娘所说的一样,搜府吗?”明乐冷笑一声,往旁边别过眼去。
  她却是好奇,萧氏这颠倒黑白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
  “你若是心里没鬼?难道还怕搜吗?”萧氏反问,终于强自镇定下去,为了壮声势,她重新走回易永群身边端端正正的坐好,然后才居高临下,对李氏道,“今天弟妹你和九丫头在母亲这里逗留,又碰触了母亲的饮食,我与侯爷也并不是针对谁,只是为了证明你们的清白,还是搜上一搜才能让大家都放心。”
  “搜?”李氏眉毛一挑,捏着帕子急切的上前一步道,“就让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搜了,日后还让我在这府里如何做人?”
  “今天有侯爷做主,又是咱们府里的私事,这里没有外人,若是搜过之后证明弟妹你是清白的,二嫂我亲自给你斟茶认错还你一个公道就是。”萧氏招招手让人重新上了茶,一边垂眸抿了一口一边慢慢说道,“今日之事全然是为了母亲的安全考虑,不过就是家务事,若是真的搜不出什么来,我也自然会当众给一个交代,不会让你们白白受委屈。”
  老夫人还在里面躺着,而萧氏的话也到了这个份上了,如果还是强行阻挠的话,未免落人口实。
  李氏虽然还是不很情愿,脸上也渐渐有了些动摇之色。
  萧氏早就没了耐性等下去,冲等在门口的魏妈妈一抬下巴道,“魏妈妈,你带几个妥实的人去吧,把三夫人和九小姐院里都仔细的看看,有没有可疑的。”
  李氏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捏着帕子没吭声。
  易明菲看着心里一急,突然上前一步拦下魏妈妈,大声道,“慢着!”
  易永群和萧氏俱是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易明菲会站出来大声说话。
  萧氏眼中神色不觉的暗沉三分。
  易明菲心下略微一颤,然后还是强作镇定的走上前去,对着萧氏和易永群屈膝一礼,扭头看一眼魏妈妈道,“婶娘可不可以换个人去?”
  萧氏不悦拧眉:“魏妈妈是我身边的人,怎么你是怕我会做假吗?”
  易明菲担心的的确就是这一点,只不过当着萧氏的面却不好直说。
  她不置可否的抿抿唇,然后谨慎的开口道,“我记得魏妈妈长子似是在城西的太和堂做学徒的,为了公允起见,也为了不折损婶娘的英明,还是换别人去吧。”
  杜太医也说了,能造成梗塞之状的药物有许多种,万一魏妈妈有什么小动作,就足够李氏和明乐两人受的了。
  魏妈妈脸色一黑,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萧氏一个眼神制止。
  “既然你这么说了——”萧氏假意沉吟,然后抬手一指立在另一侧门边的周妈妈道,“那就让周妈妈和魏妈妈一道儿去吧,两个人一起,七丫头你总该放心了吧?”
  周妈妈是李氏的人,魏妈妈是萧氏的人,萧氏的言下之意便是摆明了无意为难李氏——
  所以呢?这已经相当于是一种明显的拉拢,告诉李氏,她今天的目的只在于易明乐?
  易明菲的眉心紧紧拢在一起,犹豫着不安的看向明乐。
  她并不敢真的和萧氏对着干,毕竟在这武安侯府里,二房才是正统,他们一家还要在府上继续过日子,跟萧氏翻了脸就不好了。
  而她能做到这种地步,明乐已经心满意足。
  李氏也是面有愧色,犹豫着迟迟不肯松口。
  萧氏便是一挥手道,“早去早回,别愣着了。”
  “是,夫人!”周妈妈还在等着自己主子的示意,魏妈妈已经痛快的应了,拉了她就往外走。
  “站住!”明乐眸光一闪,突然厉声喝道。
  她这一声,音调不是很高,但是语气凛冽森寒,短促的两个字,却是把一种凌厉的气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魏妈妈腿一颤,下意识的止了步子。
  萧氏心里冷冷一笑,心道:小丫头到底是小丫头,这就吃不消了?现在闹起来,岂不就是心虚还是什么?
  “怎么,你还要拦着?”萧氏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的看了明乐一眼。
  明乐原是站在旁边的椅子一侧,这会儿便是款步上前,走到大厅中间,从灯火聚焦处直视萧氏隐隐透着得意的面孔,字字清晰道,“我不拦着,你们要搜雅竹轩就随便去搜,但是我的菊华苑——”
  她说着,突然语气一顿,继而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哪个奴才敢硬闯,我就打断她的腿!”
  一字一顿,字字威严,明显是不掺假的。
  魏妈妈等人不觉都是一抖,脚下生根钉在那里,迟疑着去看萧氏。
  “我说过了,只是搜一搜,以示清白,你三婶都应了,你却这么推三阻四的,莫不是——”萧氏也被她惊人的气势唬了一跳,转而便是自得笑道。
  现在易明乐闹的越凶,就越有利于她把这个罪名扣到对方的头上去。
  “婶娘,我是不是做贼心虚,轮不到你来评判,总之菊华苑,没有我的命令,就谁都不能搜!”明乐再次打断她的话。
  “我不能搜?难不成你还要等着一会儿衙役来搜吗?”萧氏眸光一厉,霍的抬手往门外一指,“九丫头,念在你是晚辈的份上,今儿个我对你已经诸多忍让,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这也是为着你的面子,你可不要这般不识抬举?”
  “我的面子?婶娘这话好奇怪啊!”明乐不屑的冷嗤一声,“说来说去倒好像是未卜先知,就认定了是我所为一样,你这是为了谁的面子?又是为了遮谁的丑?今天这话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交代,怕是回头等祖母这事儿了了,侄女儿也要好好的和你理论一番的。”
  “你要理论都容后再说,现在这菊华苑和雅竹轩必须要搜!”萧氏跟李氏纠缠了半天,这会儿已然是耐性告罄,语气十分强硬。
  “你要搜也得给我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你搜雅竹轩是说三婶和祖母起了口角,有下毒的动机,我可没有!”明乐寸步不让挡在当前,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你还不是怨恨你祖母将你送进宫中服侍太后吗?这些话关乎皇家,我本也不愿意说的,你这孩子也未免太过狭隘了些。”萧氏冷涩说道,到最后又像是惋惜的一声长叹,倒是把个痛心疾首的表情描绘的惟妙惟肖。
  “我看是婶娘你狭隘,见不得我入宫去吧。”明乐反问,这个时候她也再不给萧氏颜面,一语道破她心中隐秘。
  萧氏的脸色变了一变,语气却保持着沉稳大度的样子道,“不要强词夺理了,逞这些口舌之快有什么用?”
  “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那里?”两人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听见钱四怒声斥道。
  其他人循声望去,不一会儿钱四已经小跑着进来,满脸凝重之色道,“后门门房那里的曹婆子在外鬼鬼祟祟的。”
  一个婆子,易永群自是懒得搭理。
  萧氏目光一动,却是一摆手道,“带进来!”
  明乐微微闭目缓了口气,心里却知道——
  这人必定是为着她而刻意安排的。
  钱四应诺而去,不多时就揪着一脸紧张之色的曹妈妈进来,丢在地上。
  “见过侯爷,见过夫人!”曹妈妈急忙叩头见礼。
  易永群烦躁的拧眉。
  萧氏面露狐疑之色的盯了她一会儿,才是不徐不缓的开口道,“大晚上的,你不去守着门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曹妈妈从地上面抬起眼睛,像是怯懦的模样往明乐方向瞧了一眼。
  明乐冷冷一扯嘴角,并不与她对视。
  萧氏察觉她目光的落点,心思一动,就带了几分得色,肃然道,“别支支吾吾,有话直说!”
  “奴婢——”曹妈妈咬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突然庄重的在地上磕了个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递过去,道,“奴婢这里有两件东西,请侯爷和夫人过目。”
  一根银钗,合着一个小纸包。
  萧氏狐疑的接过去,“这是什么?”
  “这支钗,可能七小姐会有印象,是九小姐的。还有这包东西——”曹妈妈道,一边说一边又像是瑟缩着去看明乐的表情。
  奈何明乐自始至终视她为无物,一眼都没与她对视。
  萧氏递给易明菲一个询问的眼神。
  易明菲皱眉,终究是没能撒谎,忐忑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九丫头的东西怎么会在你那里?”萧氏问道,手里又抖开那个纸包,里面却是些白色的粉末,分量不多,还混了点泥土的样子。
  曹妈妈犹豫着继续道,“三日前的晚上,奴婢在门房当差的时候发现十少爷的那跟班叫长安的偷偷从后面溜出去,半个时辰之后再回来和九小姐在后面的花园里窃窃私语,奴婢跟过去偷看,就见他把一个纸包递给九小姐,当时奴婢出现,他惊的掉了东西,九小姐更是给了奴婢这钗告诫奴婢不许将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后来奴婢又去花园查看,就从地上取了这些粉末。”
  拉进长安,也就是要把明爵也一并带进来。
  这是要彻底把易明峰的世子之位稳固下去了。
  见明乐没有反驳的迹象,曹妈妈心里不解,嘴里却是不停的又再说道,“那会儿听说老夫人这里出事,所以奴婢就——奴婢就是觉得那日的事情很反常,所以忍不住过来禀报侯爷夫人!”
  “九丫头,你怎么说?”萧氏冷笑着扭头去看明乐。
  “婶娘的意思,这东西就是毒害祖母的毒药了吗?”明乐反问,却无一丝惊慌。
  “难道你还要否认?”萧氏怒道,“回头等杜太医到了一验就知道了。”
  “即便这就是行凶的毒药又怎样?又不是我房里搜出来的。”明乐冷嗤一声,不以为然,“就凭这婆子的一句话?难不成我的话还不及她可信?”
  “好,现在就让人去搜,我就不信,你那里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萧氏冷笑。
  既然有了这个突破口,她也就不屑于再和明乐逞口舌之快了。
  而这一次,人证物证具在,易明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拦着了。
  对方准备充分,明乐也的确是有些措手不及,略一忖度道,“可以,不过,我要黄妈妈也跟着一并去搜,你的人,我不放心!而且既然是搜,为了公允起见,不能只搜我的院子和三婶的院子,要全府一起搜,包括婶娘你那里!”
  这便算是明着对上了。
  萧氏势在必得,略一思忖就摆摆手对黄妈妈道,“那就有劳妈妈了!”
  黄妈妈神色复杂的看了明乐一眼,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吞进了肚子里,转身带着人去了。
  明乐安坐不动,看着她们浩浩荡荡的离开。
  长安办事,她向来放心。
  曹妈妈伏在地上,身子隐隐有些发抖。
  明乐只是阴测测的看着她,一句质问的话也不曾有。
  既然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么一个人来指证她,她便是多说无益。
  萧氏却很满意,轻咳一声,刚要再问两句。
  “这里闹什么?”突然一个清冷而无情绪起伏的男声自院外不徐不缓的飘来。
  明明不过一句听似闲散的问话,但也许是因着那声音太过清绝冷艳的缘故,声音入耳,竟是在整个厅中产生了一种惊人的震慑力,包括易永群在内的所有人都齐齐心神一敛,循声望去。
  至于明乐,不过微微诧异而已。
  她只是没有想到,宋灏竟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夜色中那男子的脚步从容轻缓,自院外款步而来,所到之处,便是月色的光华也要跟着黯淡几分。
  一直到宋灏跨过门槛走进来,易永群才一个机灵从巨大的震惊之下缓过一口气,急忙偕同萧氏等人迎上去行拜礼,态度毕恭毕敬道,“不知道殷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侯爷免礼,是本王唐突了。”宋灏淡淡说道,却是径自越过他身边朝落在后面的明乐走过去。
  明乐看着他唇角不合时宜的一个微小弧度,心里不由的暗笑一声——
  这只死妖孽,是又要跑到人前来作秀演戏了。
  易永群等人被晾在当场,都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小心翼翼循着宋灏的脚步回头,那目中无人的男子已经风度翩然立于明乐跟前。
  “殿下怎么来了?”明乐并不十分拘谨,随口问道的同时略一屈膝。
  宋灏却没让她这个礼施下去,众目睽睽之下也是毫不避讳的抬手托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语气温软道,“等了你许久也不见你回去,所以过来看看!”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等了许久?什么叫回去?
  莫不是说,方才殷王就一直都在易明乐的院子里?
  三更半夜?男女共处一室?
  之前他们在做什么?
  侍立在门边的采青讶然,飞快的抬头扫了一眼明乐的脸色。
  她记得清楚,当时推门进去的时候九小姐已经卸了钗环,正是准备安寝的,如果说那个时候殷王在她房里,那么——
  当时那个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帐子里?
  一惊一吓,采青一张脸上顿时血色全失,呼吸都停了。
  易永群的嘴角抽了抽,萧氏和李氏等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万分精彩,一众奴才更是死命的伏在地上,竭尽所能的继续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而在宋灏公然出现的那一刻,明乐已经完全的镇定下来,此时听闻他语出惊人,也不再欲盖弥彰的多加掩饰,只就垂眸笑道,“不是让长安给殿下传信了吗?”
  她让长安回去菊华苑,一则确认宋灏走了没有,而更重要的目的则是为了向他借柳扬一用。
  柳扬精通医理,如果宋灏是带着他来的,正好可以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而这会儿宋灏来了,长安和柳扬却未出现。
  明乐的眉心略微一蹙,下意识的扭头朝院子里看去。
  “今日我府上有事,柳扬没有随我一并过来,我让长安去叫他了。”宋灏看出她心中困惑,自觉回道。
  即使是长安得要去殷王府找柳扬,那也会比进宫求救的易明爵速度要快上很多。
  明乐心里稍安,回头递给宋灏一个感激的眼神。
  而彼时易永群等人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缓过劲来。
  “殿下深夜到访,怎的也不叫下人通传一声,微臣也好亲自去门口相迎。”易永群陪着笑。
  不管这殷王和易明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官高一阶压死人,他仍是毕恭毕敬的上来献殷勤。
  “本王是来见乐儿的,何须劳动武安侯。”宋灏冷淡说道,言语之间却是半分余地也不留。
  易永群正在尴尬,紧跟着却听他话锋一转,调侃笑道,“而且本王倒也觉得你们侯府这门户出入起来方便的很,本王自己走个后门十分惬意,实在是不需要特意通禀一遍浪费人力的。”
  他翻了人家后门,分明已经构成私闯民宅的罪名,却偏生还这般有恃无恐。
  易永群这一晚上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宋灏一来,更让他无所适从,恼怒之下,愤恨的扭头朝跪在门口的曹妈妈看去,冷声喝问道,“你是怎么守门房的?殷王殿下如此贵客到访,也不知道通禀的吗?怠慢了贵客,你有几个脑袋担待?”
  “侯爷饶命,奴婢——奴婢——”曹妈妈仓皇磕头,但是告饶的话却只说到一半就再无法继续下去。
  方才她还振振有词的表示曾亲眼窥见长安和明乐偷走后门去买药害人,并一再申明自己的警觉力是如何了得,可是她连长安那样的高手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反而对殷王潜入府中之事毫无所查,这却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承认了今夜的疏忽,少不得要为玩忽职守挨一顿板子。
  而如果推翻之前指证长安和明乐的事情,就会因为诬告主子而丧命。
  她不想死,同时也贪心的不想挨打。
  所以左右为难之下就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灏却不甚关心这件事,只像是好奇的四下里打量一遍这间正厅,不经意间目光突然瞥见之前被萧氏拍在桌上的那支发钗,突然眼睛一亮就快步走过去摸过来在手里反复看了看。
  “殿下——”易永群摸不透他的心思,满头大汗的跟过去。
  宋灏却不等他搭话,已经极欢喜的模样拈着那发钗对明乐晃了晃道,“我就说呢,怎么上次过来见你之后这钗就不见了,却原来是不小心落在你这里。送出去的东西是不好再收回去的,还是我拿走吧!”
  说完就大大方方的把那发钗揣进了袖子里。
  易永群等人看的一愣一愣的,也听的脸皮抽搐——
  还有上一次?
  合着这殷王和九丫头互通款曲已经不只是这一次?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殷王一定要护着九丫头的话,今天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易永群心里的火气已经压抑到了极致,完全顾不得分辨宋灏那些话的意思,只一股脑的把怒气都撒在了曹妈妈身上。
  “好一个信口雌黄的老刁奴!”他怒然冲过去,一记窝心脚把曹妈妈踹翻在地,恨声道,“说!是谁指使你冤枉九丫头的?偷盗主子的贴身之物已经是死罪,你居然不思悔改,做出诬赖嫁祸的勾当来,真当我武安侯府没有规矩,由着你一个老刁奴颠倒黑白无事生非的吗?”
  “侯爷,侯爷饶命,奴婢没有,这钗真的是九小姐送给奴婢的,侯爷明察,我没有偷盗啊。”曹妈妈抱着胸口在地上打滚,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易永群已经无心再听她的辩解,紧跟着又狠狠踹了她两脚,喘着气道,“还不说是吗?到底是谁,是谁指使你污蔑九丫头的?把话说明白了,我就给你个全尸,否则拉了你一家老小去充军!”
  曹妈妈抖了抖,猛地止了哭声,惊惧万分的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哀求道,“侯爷!老奴知错了,求您不要累及老奴的家人,老奴给你磕头了。”
  说着就是砰砰砰一连串的响头叩在地上,不几下,地砖上已经染了一层的血渍。
  宋灏面无表情的四下里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摆着,反而对他们府上这事关生死的家务事完全的无动于衷。
  正在乱糟糟的时候,外面采荷急匆匆的引着几个人跑进来,禀报道,“侯爷,顾大人到了!”
  说着往旁边一让,引了顾大人进门。
  这个时辰,顾大人显然是从家里被硬拉来的,官服也没穿,只穿了一身普通的便袍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而彼时与他同来的还有长安和柳扬。
  “侯爷!”顾大人进门先对易永群拱手一礼,再一见宋灏便是一愣,然后疾走过去行礼道,“微臣参见殷王殿下!”
  并不多言,也不打听宋灏在此的原因。
  “侯府出了这样的大事,顾大人来此当是公干吧,不用拘礼,你忙你的便是。”宋灏随意的一挥手。
  明乐却不管他们寒暄,早就一把抓起桌上的那半包粉末塞给随后进来的柳扬道,“我祖母被人下了毒,应当就是这种药沫,爵儿进宫去请李太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祖母就在里面,你精通药理,先帮我看看,如果确定是这种毒的话,看能不能尽快帮她解毒。”
  除了宋灏,在场的其他人倒是头次听说殷王的这个手下精通医理。
  柳扬捏了那半包粉末在手,明乐也不容他拒绝,直接给立在旁边的采薇使了个眼色,道,“你带柳扬进去给祖母诊脉,我跟二叔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会儿就进去。”
  “是。小姐!”采薇应声,引着柳扬进了后面老夫人的卧房。
  前厅这里,易永群请了宋灏和顾大人入座,又命人上了茶。
  横竖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无法回头了,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逼问曹妈妈。
  凭空跳出来一个殷王搅局,曹妈妈自知大势已去,战战兢兢的只知道告饶。
  “曹妈妈,谋害祖母这就是死罪,而且你手里既然拿着那些粉末,就分明表示你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怎么着?你是要替你的主子把这个罪名扛下来了?”明乐浅啜一口茶,然后起身款步走到曹妈妈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的身影纤细,但在这个时候,那一剪薄影罩下来,也足够压断曹妈妈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妈妈脸色惨白的抬头看着她,颤声道,“九——九小姐——我——老奴——”
  她的目光把持的很好,便是这个节骨眼,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也没有四处去寻她主人的眼色示意。
  “之前你口口声声说见到长安与我买了这药粉进府,可是以长安的身手,你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他,既然这药粉不是从他那里得的,你拿着,就要给个解释,否则的话——”明乐凤目一挑,明明是个含笑的表情,但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煞气还是让人肝胆俱寒。
  “我——我——”曹妈妈无法自圆其说,额上豆大的汗珠开始不住的往下滚。
  “小姐!侯爷!”采薇去了不多时就从后面的卧房快步出来,脸色凝重的过来扯了扯明乐的袖子道,“柳侍卫已经为老夫诊了脉,也比对过曹妈妈的那包药,证实老夫人中的毒就是那一种!”
  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萧氏原想是一举扳倒明乐,却不想这曹妈妈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当即动了肝火,怒然一拍桌子道,“贱奴,还不说,你这些药是从何处得来?到底为什么要嫁祸给九小姐?”
  即便是这么问,她也还是希望曹妈妈能死撑到底,仍是咬死了把这事儿推给明乐。
  曹妈妈抖了抖。
  却奈何她与萧氏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
  谁都看出来了,这九小姐的后台强硬,只一个殷王挡在这里,谁能扳得倒她?
  他说一句簪子是他掉的,即便不是那也是,谁会信她一个奴婢而去打殷王的脸面?
  所以这一次,她完全是自不量力,自己找死。
  曹妈妈一咬牙,突然眼神一厉。
  明乐心里暗叹一声不妙,下一刻已经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门柱撞去。
  “拦——”李氏一惊,噌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然而一句“拦下她”只喊出一半,已经是轰的一声闷响,似乎房梁都跟着震了震。
  曹妈妈身子已经摔在了地上,鲜血从额头上奔涌而出,很快就把一张老脸染的辨不出模样。
  易明菲脸色煞白,不忍的往旁边别过脸去。
  不得不说,相较于前几个月,她现在的胆子已经算是大了好些。
  “侯爷,夫人,这老刁奴畏罪自戕了。”采荷颤着手过去勉强试了试曹妈妈的鼻息,噗通一声跪软在地。
  “这——”屋子里的女眷都被这血腥的场面震住。
  半晌,李氏浑浑噩噩的重新跌回椅子上,喃喃道,“这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说着慢慢缓过神来,抬头朝上首的易永群看去。
  宋灏横竖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淡定品茶。
  顾大人在他面前,也不贸然开口,在旁边看着。
  易永群是没见过这后宅内斗的惨烈,竟也是被这场面震着,捧着茶碗的指尖隐隐带了几分颤抖。
  “本来所有的线索都直指曹妈妈的,这便是要断了吗?”萧氏皱眉,不禁觉得惋惜,想了想又扭头对易永群道,“还是叫人去搜一搜这贱婢的屋子吧,保不准会有别的证据留下来?”
  易永群神色凝重的看她一眼,刚要点头,外面却是黄妈妈气势汹汹的闯进门来,肃声道,“不用搜了,证据老奴给带来了!”
  黄妈妈是家里的老人,跟着老夫人,为人又极为和气,这般凶神恶煞的表情众人却是头一次见。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黄妈妈径自进门,黑着一张脸,完全不顾在场有多少主子贵人,抬手一挥,“抬进来!”
  两个护院用担架抬着个身板宽厚的妇人从院外进来,小心的把担架放在屋子当中。
  那妇人亦是满脸鲜血,额头上一个血窟窿,竟是跟曹妈妈的死状无二。
  众人不由的勃然变色,萧氏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的情绪,下一刻突然尖锐的叫喊一声扑了过去,抱着那妇人的身子大叫道,“魏妈妈?魏妈妈?”
  “夫人不用叫了,魏妈妈已经畏罪自杀了!”黄妈妈腰杆儿笔直的斜睨她一眼,声音冷冰而带着恨意。
  萧氏怔了怔,眉心拧成了疙瘩狐疑的抬头朝她看去,“什么畏罪自杀?黄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黄妈妈从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没正眼看她,直接往前几步走到易永群面前端端正正的跪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道:“这是奴婢们搜到兰香居的下人房里从魏妈妈的枕头里面拆出来的,初步断定就是曹妈妈手里拿的毒药,老奴本来是想带了魏妈妈来给侯爷亲自询问的,可是她见东窗事发就撞了门框,人已经死透了。”
  黄妈妈的声音冰冷,表情也冰冷。
  她对老夫人忠心耿耿,谁动了老夫人,那就是死不足惜。
  “毒害老夫人,又陷害九小姐,的确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不等易永群表态,黄妈妈已经继续道,“可是奴婢私以为魏婆子她一介下人,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背后必定受人指使,而且如果真是她一人所为,又何至于不敢过来和侯爷当面陈情而选择轻生?可见——她这是要舍命保护背后主使的。”
  她不在乎得不得罪萧氏,只要能为老夫人要一个公道,其他的都无所谓。
  魏妈妈是萧氏乳母,跟着萧氏一起进的易府,若说她会为了谁而舍生,那么就只能是萧氏。
  萧氏怔了一怔,这才从悲痛中回过神来,扑过去一把推开黄妈妈道,“黄妈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是怀疑我?”
  “不是怀疑,是证据确凿!”黄妈妈肯定道,容色没有一丝动容。
  “魏妈妈就是人证,这包药就是物证!请侯爷明断,给老夫人一个公道。”黄妈妈道,声音处处透着果决和狠厉。
  萧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易永群也深知萧氏近年来对老夫人的不满,不自觉的就有几分信了。
  但如果真的证明是萧氏,这便是一件了不得丑事。
  他犹豫了一下,明乐却是顺势上前捏了那药包交给采薇道,“送进去让柳扬给辨认一下,是不是祖母中的毒?”
  “是,小姐!”采薇应声,捏着纸包进去。
  “侯爷!”萧氏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就要去抓易永群的袍子辩解。
  “你给我闭嘴!”易永群沉声怒道。
  萧氏一怔,张了张嘴,但是看着他杀人一样的眼神,竟是真就没能说出话来,心里忐忑不安,额头上开始隐隐有了汗湿。
  魏妈妈为什么会自戕?这分明就是往她身上泼脏水,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心思烦乱,不住的胡乱猜测。
  采薇去了不久就回来,脸色更是难看几分。
  “怎么样?”易永群看她的脸色心里已经了然,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采薇咬着下唇,悲恸的点点头。
  她也曾是老夫人的身边人,对老夫人感情深厚。
  “贱人!”易永群一怒,歇斯底里的对着萧氏怒骂一声。
  萧氏身子一颤,突然就软在了地上。
  “二叔,现在祖母还生死未卜的躺在里头,你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我想应该不需要外人插手来处理吧?”明乐站在当前,神色漠然盯着主位上的易永群。
  这个二叔,虽然平庸,但对老夫人还是孝顺的。
  若是放在以前,明乐也不敢说他对这件事会持有一种怎样的态度。
  但是现在么——
  没了武威将军府做后盾,这就是萧氏的致命伤。
  明乐已经当面撂下话来了,又是当着宋灏和顾大人两个外人的面,即使是家丑,到了这会儿也完全撕掉了遮羞布。
  易永群的脸色阴沉的快能滴下水来,狠狠的瞪着萧氏。
  “侯爷!”萧氏心里一抖,已经隐约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忙是连滚带爬的扑到他脚下去抱了他的靴子,哭喊着恳求道,“侯爷,贱妾只是一时糊涂啊,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母亲,母亲中毒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临时起意,想顺水推舟把这事儿引到九丫头身上。侯爷,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你相信我,相信我啊!我是真的不曾有过加害母亲的心思。”
  “你说你没有?从魏妈妈那里搜出来的毒药又当作何解释?”易永群的喉结上下滑动,后槽牙磨得咯咯响,死盯着她一刻也不肯眨眼。
  “我不知道!”萧氏哭着不住的摇头,大力之下头上发簪落了一支,落了几缕发丝在遍布泪痕的脸上,样子狼狈无比。
  她死死的抱着易永群的腿不放,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急切道,“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有人为了故意陷害我才把那东西塞到魏妈妈的房里的,对,一定是这样,侯爷一定是这样的!”
  “有人要陷害你?”易永群的冷笑一声高过一声,配合上那阴测测的脸色很有几分瘆人。
  “亏得你还有脸说出口!”就在萧氏满怀希望看着她的时候,他却突起一脚将萧氏远远的踢开,霍的起身,一阵风似的冲到门口对着院外侍立的家丁护院大声道,“来人,先给把这个贱人拖出去打三十个板子,然后再交给顾大人带回衙门追究她的杀人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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