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流放

  易永群回府以后就急匆匆的修书一封,让亲信连夜送给易明峰。
  倒不是他有多看重易明真这个女儿,而是在最近越发诡异的情况下,他的心里也跟着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一切,而易明真一旦栽进去,接下来更是永无休止的厄运。
  尽管只是一种直觉,但这直觉来的如此强烈,让他只能不遗余力的想办法去保住易明真。
  “快去,路上不要耽搁,一定要尽快把这封信交给世子。”打发走了送信的人,易永群开始惶惶不安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白姨娘在外面见到送信的人离开,这才端了杯压惊茶送进来,试了试温度递给易永群道:“侯爷,先喝杯茶压压惊吧。”
  易永群接过茶水,直接仰头灌了下去。
  虽然是初秋的天气,还是觉得浑身燥热,烦闷的扯了扯衣领,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正色对白姨娘道:“前头门房那里安排好了没有?宫里一旦有什么消息,千万记得马上来告诉我,真儿那里,现在情况悬得很,一定不能让她有事,一定不能!”
  他说着,就又不安的开始来回在屋子里转圈。
  平阳侯府发生的事,之前白姨娘已经从采薇那里听出个大概。
  易明清小产,生死未卜,对她的冲击力相当之大,险些当场晕过去,是好不容易才掐着大腿撑过来的。
  可是事情到了易永群这里,他却对此不闻不问,一门心思的想着为易明真脱罪。
  说到底,自己的女儿就只是个庶出,上不得台面,这性命当真是连蝼蚁都尚且不如,一面做了易明真铲除异己的垫脚石,怕是连死了都没人会眨一下眼。
  白姨娘心里暗恨,紧紧的掐着掌心,面上却是不显,仍是一副温良恭谨的模样,柔声劝道:“宫里不是还有明妃娘娘在吗?一定不会放任四小姐在那里不管的,侯爷暂且放宽心,切莫要自己这里先乱了分寸,眼下世子又不在京中,四小姐还全指望着您呢!”
  “但愿明妃娘娘那里能使的上劲儿。”易永群抬手对着皇宫的方向做了一揖,脸上表情却愈发的凝重起来,喃喃道,“自从那个柳妃入宫,明妃娘娘的恩宠就大不如前,我也是担心——”
  他说着,就隐隐一个机灵,倒抽一口气止了话茬。
  今日在宫中的情形他看的清楚明白,从头到尾,都是昌珉公主和柳妃在推波助澜的左右孝宗的判断,最后更是易明乐的一番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牵扯在内的人是易明真而让孝宗有了忌讳,怎么看都觉得他现在对易明心已经不甚重视了。
  白姨娘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只就着今日之事,多少也能揣摩个一两分出来,垂眸替他整理着衣襟,轻声道,“侯爷想多了,明妃娘娘还有四皇子呢,再加上咱们侯府这样体面的娘家在后头撑着,岂是柳妃娘娘那样的人可比的。”
  在宫里,什么都比不得能有一个儿子傍身。
  听她这样一说,易永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坐回椅子上。
  白姨娘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易永群魂不守舍的接过去喝了一口,回过神来就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门房那边盯紧点。”
  “是,侯爷!”白姨娘应声,端着空茶碗退了出去,被等在门口的婢女彩鹊扶着离开。
  回到芙蓉馆白姨娘自己的房间里,彩鹊谨慎的转身去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严实了。
  “怎么样?清儿那里你去看过了吗?她怎么样了?”白姨娘迫不及待的一把抓住彩鹊的手腕,焦急道。
  “奴婢去过了,不过那会子平阳侯府正乱着,门口加了好些个护卫,奴婢又怕这话传到旁人的耳朵里会起事端,就没有进去。”彩鹊道,“不过后来我在门口拦着个采买的小厮,问过了,说八小姐虽然没了孩子,但好在身子没什么大碍,只要日后仔细调养着,过段时间就能大好了。”
  “没事就好!”白姨娘狠狠吐出一口气,扶着桌子一角坐下去,苦闷的摇头叹道,“她这一胎本就怀在了风尖浪口上,我原还想,既然有了就仔细的保住,对她日后至少是个凭仗,可是——哎!”
  “姨娘还是看开些吧。”彩鹊垂下眼睛,惋惜道,“在四小姐那样的人手底下,姨娘当时不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吗?现在好歹是八小姐平安,也算是件幸事!”
  当初易明真对易明澜都敢下手,更何况是易明清了?
  白姨娘抓着桌角的一只手,指关节都微微泛白,强忍了一会儿,眼中就慢慢的凝聚了一层戾气来,一字一顿道,“她不仁我不义,既然他们一定要逼我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怪不得我了。”
  彩鹊被她眼中的阴狠之色吓了一跳,惊愕的脱口道:“姨娘的意思是,二夫——”
  “哼!”白姨娘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攥着手里的帕子紧了紧又紧了紧,沉声问道,“西院那里,没什么闪失吧?”
  “没!”彩鹊急忙回道,“药奴婢都是照着姨娘的吩咐,偷偷送过去的,二夫人并不曾起疑,一直在用。”
  “那就好。”白姨娘点头,“既然她喜欢,那下一回你再送去的时候,你就多加一份剂量。”
  “是!奴婢明白。”彩鹊垂首应道。
  白姨娘森然一笑,想了想又再叮嘱一遍道:“小心着些,别强求,一切都以安全为要!”
  她向来都分得清轻重缓急,即使痛恨萧氏母女,也万不会为报复就把自己搭进去。
  彩鹊仔细的听着,然后一一应下。
  彼时武安侯府巷子外的一处茶楼里,易明爵捧着一碗茶坐在窗前听影六的禀报:“平阳侯刚刚修书一封,命人八百里加急递送出京给易世子,应该为的是今天宫里的事,要不要属下去截下来?”
  “他要搬援兵,就说明易明真这事儿的处置结果还没有最终敲定。”易明爵摩挲着青瓷杯盏的边沿,唇角一抹笑容淡雅而从容。
  片刻,他摇头,“不用拦截了,让他们送!”
  妇人谋害夫婿的子嗣,这样的罪名搁在哪里都不是小事,就着这事儿,明乐若想要易明真的命,根本就不需她自己出面的,昌珉公主就能代为办的妥妥帖帖。
  反而现在易明真暂且无事,这才更像是明乐的手笔。
  易明真早就没用了,明乐会多走一步留下她,目的不言而喻,一定是针对易家的其他人的,易永群是烂泥扶不上墙,能让她大费周章的,就只能是易明峰。
  所以,这封信一定得要送到易明峰手里,这样才能让他掺和进来。
  “现在小姐人被困在宫里,与我们之间的联系诸多不便,上一次殷王殿下提议的事,您真的不考虑吗?”影六道。
  易明爵闻言,眼神突然一黯。
  之前宋灏曾和他提过,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说服明乐带几个可靠的人在身边以防万一,不过当时因为知道是明乐的意思不想这么做,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拒绝了。
  但是说到底,让明乐一个人身陷宫中,他也总不能放心的。
  “太后竟然大方的让阿九在身边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易明爵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幽光乍冷,最后却还是徐徐摇头道,“小姐的事,我们不要插手,都照她的意思办就行,一会儿等天黑下来,你再去一趟殷王府,看宫里有没有什么消息递出来。”
  影六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就先行一步躬身退了出去。
  自从明乐进宫,宋灏那里已经成了她和明爵姐弟之间互通消息最主要的途经。
  易明爵虽然并不曾因此而放下对宋灏的戒备之心,但无可否认,彼此间的交往还是不可避免的多了起来。
  而这种境况——
  说白了,并不十分让人喜欢。
  房门合上,易明爵的眉头这才一点一点慢慢拧起,再不理会旁的事,兀自陷入沉思。
  这一天平阳侯府的寿宴,未曾开宴就先鸡飞狗走闹了个不可开交。
  虽然为了遮丑而刻意掩盖了部分真相,但事情既然闹到了圣驾跟前,哪怕是捕风捉影,也能给人颇多揣测。
  易明真被收押,易永群和易明心都不敢掉以轻心,一面由易永群给易明峰传信,一面易明心在宫里更是做好了准备,预备着再找孝宗求情。
  然则他们的动作再快,不曾想到的是变数更快。
  傍晚时分,孝宗刚从虎威大营回宫,不过一刻钟,易明心就派人递了消息出来,说是孝宗已经给易明真定罪。
  而罪名定的更是出乎意料,既没有为了昌珉公主而斩草除根,更没有看在彭修的面子上而网开一面,直接派了发配流放,正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真实写照。
  易明心闻讯,紧赶着去孝宗那里求情,却被拒之门外,不得已,她只能派人把消息递给了易永群知道。
  孝宗对易明真的处置很有些不合常理,却没给任何人继续追究的机会,头天晚上罪名刚定下来,次日一早就要被押解上路,往北疆去了。
  易家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是如坠迷雾般几乎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更别提通路子找关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易明真踏上流放之路。
  天还没亮,咱天牢里被关押了一夜的易明真就被一队御林军从牢里提出来。
  因为惊惧紧张,她这一夜未曾合眼,整个人神情紧张而憔悴的被人套了沉重的镣铐推攮出来。
  “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给我戴这个?皇上还没有定我的罪,不是要带我去见皇上吗?”易明真不明所以,一边在狱卒的拉扯下往外走,一边托着手镣怒声责问。
  “见皇上?皇上日理万机,这个时辰自然是要上朝理政的,见你?没空!”那狱卒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声,一把将易明真推出去好几步,讽刺道,“你啊,就安心上路,自求多福吧?”
  “上路?上什么路?”易明真的心跳猛地露了一拍,浑身上下都跟着打了个机灵,惊惧嚷道,“皇上已经给我定罪了吗?不!这不可能,我要见明妃娘娘,让我去见明妃娘娘!”
  怎么都是亲姐妹,即使昌珉公主容不下她,易明心也一定不会看着她去死的!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皇上和娘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还不快走!”狱卒不耐烦的又连着又推了她好几把,一步一踉跄的把人送出了牢房,交给等在那里的一队侍卫道,“府衙的差役们不方便进宫提人,这人就交给诸位了,有劳!”
  来人都是训练有素,两个侍卫上前架了易明真转身就走。
  “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易明真惊恐的大声叫嚷,她不知道孝宗到底给她定了怎样的罪名,但有个一个昌珉公主在那里,定是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的。
  宫里的侍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和特殊训练的,即使她再怎么挣扎,也没人理会,一行人刚要转身离去,通往后宫方向的御道上,突然蜿蜒而来一小簇灯火。
  来人走的很急,华丽宫装的裙摆旖旎一地,拖拽了满地的风尘匆匆迎了过来。
  “大姐?”看着灯火下不断逼近的易明心,易明真忍不住喜极而泣,挣扎着大声道,“姐姐!姐姐!”
  此时的她满心希望,却全然不知,易明心是在孝宗的寝宫外面跪了大半夜,眼见着回天乏力这才放弃,匆匆赶来和她告别的。
  “参见明妃娘娘!”一个侍卫队长当前一步,给易明心行礼。
  易明心抬头一见被两个侍卫架着的易明真,顿时一恼,一个箭步冲不过去,扬手先给了两个侍卫每人一个耳光,厉声道,“你们是什么身份?本宫的妹妹,岂是你们可以随便近身的?”
  两个侍卫顶着脸上指印却没有马上避让,而是越过她去,给那侍卫队长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然后才不声不响的往后退开几步。
  “大姐!”易明真泪流满面,再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直接扑倒在易明心怀里,哀哀哭泣起来,仿佛是要把这一整天内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都通过眼泪淌出来。
  易明心沉着脸,由她靠着,轻抚她的脊背。
  虽然她不是个特别眷恋姐妹亲情的人,但易明真此时的处境却无异于有人在往她脸上扇巴掌,反而让她保住易明真的愿望愈发强烈起来。
  易明真手脚上都带着镣铐,沉重笨拙。
  易明心被她硌了一下,眉毛一挑,扭头对天牢外面的狱卒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不打开?”
  “这——”那狱卒摄于她的威势,恭恭敬敬的垂下头去,却也没有去给易明真开锁,只是礼貌说道,“娘娘恕罪,这是历来的规矩,此去北疆路途遥远,为了避免路上可能出现的差错,犯人是一定要上枷锁的。”
  “北——北疆?”易明真全身的血液一僵,怔愣片刻,突然就忘了再哭,猛地抬头看向易明心,不可置信道,“要把我发配北疆?大姐?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不是?是不是啊?要我去北疆,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北疆之地苦寒荒芜,尤其是冬日里,据说滴水成冰,牲畜都要被冻死好些,每年上报朝廷的赈灾款项里从来也少不得那里的灾情,更何况从盛京此去,万里迢迢,以易明真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姐身子,能不能撑到地方都两说。
  她满眼希翼,脸上的表情却不可遏止的透出绝望来——
  易明心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姐妹两个四目相对,易明心因为求见孝宗而不得所积压起来的怒火噌的一下尽数燃烧起来。
  她霍的推开易明真,转身过去,咬牙道,“你先去吧,路上照顾好自己,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两日他气消了,我会想办法的。”
  易明真心里一凉,脚下就跟着一个踉跄,险些瘫软在地。
  易明心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就更觉堵得慌,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柳妃这个贱人,当真是好手段!”
  说着就转身对候在旁边的侍卫队长道:“告诉押解的官差,皇上虽然一时气恼,但这还是平阳侯夫人,本宫的亲妹妹,路上谁敢怠慢,当心本宫摘了他的脑袋。”
  易明真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再说什么平阳侯夫人,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是,娘娘的话奴才一定转告。”那侍卫队长应诺,恭敬道,“天马山就要亮了,奴才们领了皇命,请娘娘借过!”
  易明心狠狠闭了下眼,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眼不见为净,如同方才过来时候的光景一样,急匆匆的转身就走。
  “大姐!”易明真看着她的背影,绝望的就要去扑过去,却被两个侍卫强行架住,半拖半拽的往另一侧外宫门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角门楼上,明乐的大半个身子都隐在身后柱子的暗影里,面色从容的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清晨的微风透着些许凉意,扑上面颊,宋灏从远处收回目光,为她裹了裹身上披着的一件斗篷,道,“这里的情况,昨晚我已经转告给十公子知道,如果你不放心他那里,过几日你出京的时候,需要的人手就由我给你安排。”
  他手下的动作自然而随意,丝毫也不觉得僵硬或者拘谨,仿佛做这样的事,就是理所应当一般。
  修长的指尖绕过,把明乐颈边的丝带紧了紧重新打了个结,皮肤上微凉的触感不觉印刻在皮肤上。
  蜻蜓点水般不经意的一触,明乐脖子一僵,下意识的就想后退,但转念一想,对面这人是宋灏,就又强自忍住,等他把带子重新系好这才不动声色的稍稍往旁边略一侧身避开,一边冷静说道:“又不是什么大场面,不用了!”
  她这一点细微的动作,宋灏自是察觉到了,不过他却也不点破,而是就势抬手把她耳际被风吹乱一点鬓发捋到耳后。
  “易明峰就在西北道上,中间空出五六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了。”宋灏说道,语气也和手下动作一样有条不紊,“易氏的这个状况,路上会走的很慢,到时候你这边快马加鞭有一日就足以赶上他们的行程,对宫里,就说是去广月庵还愿吧,两天一个来回,小皇姑那里,我会提前给你打好招呼。”
  “其实我只要跟太后说是回去探望祖母就行了。”明乐道,别开眼睛回避他的视线,“庆膤公主那里,因为这种事就把她卷进来,不太好吧?”
  “正是因为有些事,她担的住,让别人卷进来反而不好。”宋灏莞尔,并不把话挑明——
  对于明乐自己上禀的行踪,姜太后必然不信,但目前一段时间内她肯定不会追究,而其他人就未必了。
  一旦孝宗和易明心等人有心求证,没有谁的话会比庆膤公主的话更可信了。
  “那就听你的吧,马上就到时间上早朝了,你快去吧,我也该回去给太后请安了。”宋灏想的周到,明乐也不拒绝,微垂着眼眸尽量不去和他正面相对,说完才抬头对上他专注俯视下来的眸光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走。
  宋灏皱眉,突然抬手拽住她的手腕。
  明乐脚下步子一顿,眼中笑意就在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用力一抿唇角,率先开口道,“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暂时,我不想听!”
  昨天宋灏曾说,等她从御书房出来,有话要和她说。
  后来从孝宗那里出来之后,明乐也不是忘了这回事,只是故意避开了。
  诚如她也知道,有些话要宋灏下定决心说出来会有多难,他们彼此从一开始就都不是坦诚的人,所以到了这一步,有些话,不说也罢!
  宋灏看着她压在厚厚刘海下面的小半张脸孔,目光一沉再沉——
  的确,有些话,要他说出口太难,更何况是对面这样一种强势拒绝的姿态,再要开口,便是难上加难。
  一直以来我行我素成了习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是会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怎么觉得,我们之间,较之以往,反而更加生疏起来了?”宋灏自嘲的一勾唇角,语气半真半假,“听我说一句,真就这么难吗?”
  他很不喜欢这种事事拘谨的状态,但好像,自从他和明乐达成共识以来,就已经很难自在而随意的和她面对面了。
  果然,他们都是天生的戏子,只适合在尔虞我诈中逢场作戏的人吗?
  宋灏原以为明乐不会回答,却不想,明乐却是轻笑一声,反问道,“现在,殿下还有话想说吗?”
  宋灏要说的话,她能预料道,而那种所谓的“解释”如果存在于他们之间的话——
  就会显得太过沉重!
  该是,单纯的利用和交易要来的好上一些!
  这样隐晦的拒绝,唯有宋灏听的明白。
  宋灏闻言一愣,沉默片刻像是在思忖,然后突然说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北上。”
  明明是在宣布一个决定,但那语气,却莫名的总让人觉出几分征询哪怕是商妥的意味来。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明乐不置可否,只就轻轻的摇了一下头。
  宋灏决定的事,其实,从头到尾她都很少有能够强势拒绝的余地。
  抿唇一笑,明乐再度开口,轻声的笑了笑:“不过既然同样为难,我们又何必彼此为难?”
  她的语气一直随意而自在,却始终低垂着眼眸没有回头。
  宋灏看不到她的表情,心里的情绪就越发烦乱起来。
  感觉到他手上忽轻忽重越发不能确定的力道,明乐想了想,就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
  宋灏落在她腕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想要收紧,但明乐的动作太快也太决绝,他倒不是抓不牢靠,而是被她这么坚毅的举动震慑,略一犹豫,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那一片裙角已经飞下楼梯口,消失不见。
  脸上原来仅剩的一点表情也在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宋灏垂眸看着自己落空的右手长久的沉默,一直到过往的冷风把关节冻的近乎麻木,他才一点一点慢慢收拢五指,于虚无的空气中,仿佛努力的握住了什么。
  而这一天流放的旨意一下,平阳侯府的事就暂且告一段落。
  易明真自己因为始料未及,一路上总觉得做梦一般,每天入夜都希望一觉睡醒之后一切又归于原位。
  然则这种好梦,却随着北去途中逐渐下降的气温和一夜的暴雨被彻底的浇醒。
  这已经是北去路上的第六天。
  一夜冷雨未歇,外面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从破败的房檐上坠落。
  易明真抱着胳膊蜷缩在竹木床的一角,听着外面的风雨之声,一边又尽量注意着对面客房里几个衙役的动静。
  因为得了孝宗的特别“关照”,她并没有随其他的流放犯人一起走,而是被单独的一队官兵押解,单独上路。
  这一路走下来,那些人并不照顾她,同样也不为难。
  起初还防备着这些人会在途中对她下手,觉都不敢放心的睡,但是经过这么几日,没有发现移动,易明真也就慢慢松懈下来。
  连日里徒步赶路,消耗了太多体力,想着这样的雨夜并不方便行动,易明真这才放心,裹了裹身上破旧的棉被,昏昏沉沉的睡死过去。
  梦里,仍旧是雨水滴落的声音,间或又觉得有冷风灌进来。
  她警觉的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的撑开眼皮,便见到黑暗中有黑色的巨大人影罩了下来。
  分不清是梦是醒,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要尖声惊叫,然则还不等她开口,口鼻之中就灌进来一股异样的香气,紧接着她的身子就瘫软下去,完完全全的失去了知觉。
  ------题外话------
  这一章先补昨天的,今天的晚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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