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措手不及,宋灏失踪

  “是啊!”纪千赫道,唇角带了丝笑意抬眸看向他,“客随主便,你该不会拂了本王的意吧?”
  大约是看出了宋灏眼中的芥蒂之意,他的目光微微一深,又补充了一句道:“难道你不需要这些时间?”
  宋灏一愣,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不过是头次见面,纪千赫既然就能一语道破玄机,看穿他后面的打算。
  这一则说明他的确是对自己身边的一切情况都了若指掌,但另外还有一点不能忽视的就是——
  纪千赫对人心的揣度和算计已经精准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个人,远比他们预期之中的更加危险难缠。
  “既然王爷开了口了,晚辈自然不好叫您扫兴。”最后,宋灏说道,“晚辈原本就是为了王爷慕名而来,能得王爷当面指点棋艺,荣幸之至。”
  纪千赫莞尔,目光略微沉了些许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起身穿了靴子下地,举步走到门口,面对外面苍翠一片的花木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间或从高空飘落下来的叶子神色幽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灏坐在榻上,看着他的背影。
  他已经不试图再去对这个人试探什么了,因为——
  这个人几乎是个完人,叫人完全看不出软肋和突破口,哪怕是你说的再多,他要做什么事要说什么话也永远都只会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来,半分也不会被你影响,也半分都不会被你牵制。
  换而言之,他想要告诉你的,不用你问他也会说。
  而相反,他不想叫你知道的,就算你再怎么旁敲侧击的他也不会透露分毫。
  现在他既然说是要等到寿宴之后,那就说明他主意已定。
  宋灏很确定,纪千赫是在等待某个契机,可他要等的到底是什么却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
  是纪浩禹吗?
  回去的路上宋灏也一直在揣摩这件事。
  老皇帝的寿宴上一定会有事发生,这一点毋庸置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到那一天大兴朝中的局势就可以全面稳定下来,所以说——
  难道纪千赫等的就是这个?
  对面的纪浩禹见他沉默,也很识趣的没有打扰,把他送回了行宫就也回了自己的荆王府。
  **
  是夜。
  皇宫,良妃寝殿。
  最近这段时间老皇帝和萧以薇几乎形影不离,三餐都是一起用的,就连晚上也大多时候都是歇在她的寝宫,这一天一切如常,可是两人用完晚膳在御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刚刚好偶遇了宫中新贵的李美人儿,一起走了一段路,萧以薇便很大方的把老皇帝哄到李美人儿那里,自己孤身一人回了寝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萧以薇道,脱下繁复的宫装换了身宽松的衣物。
  荷露带着人服侍她更衣,闻言便道,“马上就要初更过半了,娘娘累了吗?奴婢这就叫人去给您准备香汤沐浴。”
  “嗯,叫她们去吧,你留下来给本宫按一按头,今天的确是有些累了。”萧以薇道。
  “是!”荷露领命,给下头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把人都打发了,她便扶着萧以薇在美人榻上坐下,要去整理软枕给她靠着的时候萧以薇却是拦着没让,道:“这里你别忙活了,先去帮本宫做件事吧!”
  “是!”荷露手下的动作一顿,心里同时也是一紧,“请娘娘吩咐。”
  她很敏锐的就能感觉到,萧以薇叫她去做的绝对不会是寻常事情。
  “你紧张什么?”萧以薇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安就笑了出来,说着就从铺在美人榻上的席子下面摸出一个小纸包,拉着她的手拍到她的掌心里。
  荷露看着那纸包,神色狐疑。
  萧以薇看她一眼就把视线移到殿外的夜色当中道,“你去一趟天牢,明日一早东宫的一干人等就要被押解流放了,算是本宫的心意,你去替本宫送送太子妃吧。”
  她说着,唇角就不觉的牵起一个微冷的弧度,加重了语气道:“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是!”荷露点头,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脸上神色十分的不安的盯着手里纸包。
  “放心吧,那些人是死是活皇上是不会看在眼里的。”萧以薇看出她的顾虑,就安抚道,“而且这个纸包里的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只是吃了之后会让人神智混乱,忘记一些事情。”
  萧以薇和纪浩桀之间想要瞒天过海,她不可能瞒的过身边所有的人,总要有一两个心腹做内应替她遮掩才行。
  所以对于她为什么要对太子妃下手,荷露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现如今既然上了她的船,荷露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声的应了。
  “快去吧,趁着现在天牢那边的晚饭还没开。”萧以薇道,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是,娘娘!”荷露暗暗咬牙,捏着那小纸包飞快的去了,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萧以薇看着,唇角慢慢牵起一个笑容,眼底的神色却慢慢沉寂,而越发的冰凉起来。
  荷露拈着那包药去了天牢,天牢的位置在皇宫边上,靠近东北角,一般情况下的犯人都是收监在应天府的大牢的,但是这一次的太子谋逆案件事关重大,牵扯到了一大票皇家的人,所以太子妃等女眷还有太子膝下的几位郡主就被关在这里。
  荷露得了萧以薇的吩咐就紧赶着去了,刚刚好赶上那边的食物送到,一众狱卒在外围的耳房里折腾着分。
  一桶漂着几颗米粒的浑浊稀粥外加一筐硬邦邦散发出轻微馊味的窝头,汤水已经冷了,上面几片叶子摇摇晃晃的漂着,真不如直接喝水来的痛快。
  荷露站在大门口看了一眼,想着太子妃等人的命运就暗暗叹了口气,刚要举步进去,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身后冷飕飕的,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一样。
  她猛地打了个寒战扭头看去,果然就见远处围墙的暗影底下隐隐约约的似乎是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荷露吓了一跳,干吞了口唾沫,她先是往身后的耳房里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喊人,但是转念一想,那人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这里,想必是不怕里头的那些人的。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大着胆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最后在那人影后面五步之外站住。
  那人站在阴影里,身上罩了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都捂了个严实,再加上又是背对着她的,荷露一时很难区分。
  她大着胆子往前探了探脖子,试着开口道,“你——”
  “东西拿来吧!”那人开口,却是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说话间已经往旁边伸出一只手去。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有点刻意的压得很低沉,但是却透着一种似乎是从修罗地狱里头爬出来的那种天然森冷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荷露只是觉得她哪怕是在面对老皇帝的时候都不曾这样的胆怯恐惧过。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赶紧的就把手里纸包递过去,放到那人的掌心里。
  那人收了纸包就顺势拢在袖子里,然后冰冷而毫无温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回去之后知道怎么说吗?”
  荷露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迟疑道,“这——这——”
  “告诉她,事情办妥了。”那人道,倒也不刻意的为难她。
  “可是——”荷露心里怕的有点想哭。
  萧以薇叫她来下药,如果她不能完成任务,萧以薇若是一直等不到天牢这边的消息就会露馅的。
  “照我的话去做,或者——你把这包药吞下去?”那人冷冷说道。
  荷露一哆嗦,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觉得双腿发软,白着一张脸连忙道,“是!奴婢知道该怎么说,这里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妥了,请良妃娘娘放心!”
  那人听了这才满意,仍旧是冷着声音道,“走吧!”
  荷露的身子一抖,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转身疾步离开。
  从头到尾她都没见过这人的面孔,可是真的是太可怕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从不曾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那人竟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让她不知觉的战栗,那是一种仿佛源于血液源头的强力的压迫,让她本能就只敢顺从和臣服。
  荷露脚下步子走的飞快,喉咙里一直卡着一声哽咽,但是哭不出来,只能忍着。
  回了萧以薇那里,她的手脚还有些发抖。
  萧以薇看着她不正常的脸色,皱眉道,“怎么了?事情没办成?”
  “不!”荷露连忙摇头,十分肯定的道,“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已经把那药粉洒在了太子妃的饮食里。”
  萧以薇听她说的肯定就没再多想,只当她是头一次亲自出手杀人心生恐惧才会这样。
  她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今天这里不用你守着了,先下去歇着吧。”
  心里却是暗骂了一声“中看不中用”。
  “是!”荷露敛声屏气,规规矩矩的应了,因为心虚,礼节上就更是半点差错也不敢留的去了。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荷露还是战战兢兢,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生怕东窗事发让萧以薇知道她把事情办砸了,左右睡不着,就又重新披了衣服去萧以薇处查看,刚刚走到门口要敲门就看到这宫里的副管事刘泉带着个侍卫从外面火急火燎的进来。
  “刘公公,这么晚了,什么事?”荷露问道。
  “荷露姑姑,娘娘睡了没有?”刘泉很急,抬手擦了把汗,扯着脖子往萧以薇的寝殿方向张望,“天牢那边的守卫派人过来,说是有急事求见皇上,可是今儿个皇上没有宿在咱们宫里啊。小的不敢随便拿主意,只能过来禀了娘娘,您看这——”
  刘泉说着就十分为难的扭头看了眼身边跟着的侍卫。
  荷露的心里一阵恍惚,正在发愣,殿中萧以薇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已经径自开门走了出来。
  见到刘泉带来的侍卫,她的唇角马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语气平静道,“大晚上的,你们在这里吵嚷什么?”
  “奴才见过良妃娘娘!”那侍卫连忙跪地行礼,道:“奴才是天牢值夜的守卫,出了些紧急状况,前来禀报皇上,不知道皇上现在何处?”
  “哦?天牢么?出了什么事了?”萧以薇漫不经心的问道,走下台阶。
  “这——”那侍卫有些为难,心里也有点没谱,斟酌了一下才道,“是今日刚刚入狱的犯人前太子妃陈氏突发恶疾,这会子人大约是不行了,因为是皇上钦点的重犯,奴才们不敢不报,听说皇上最近都是宿在娘娘宫里的,所以才斗胆过来,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人不行了?不是只是能致人疯癫的药吗?
  荷露心里一惊,猛地抬头朝萧以薇看去。
  萧以薇瞪了她一眼,她心里顿时一凉,马上知道——
  萧以薇之前给她的并不是什么致人疯癫的药,而是实打实的毒药。
  只是她此时更困惑的是那个截住她的人到底意欲何为?如果那人和萧以薇的目的一样,又为什么多此一举?直接叫自己进去把药下了不是也一样的吗?
  而如果说她的目的是阻止萧以薇毒害太子妃,这会儿把守天牢的侍卫也不会在这里了,这么一个谎报的罪名,他们担不起。
  所以现在,太子妃出事是一定的,那人的目的却着实叫荷露困惑。
  这边她还在失神,萧以薇已经叫了那侍卫起身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这才刚入狱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这——”那侍卫一惊,连忙又要跪下告罪,“奴才也不知道,许是那太子妃养尊处优惯了,一时适应不了天牢里的环境,奴才们真的是尽心看守,不敢有丝毫懈怠,请娘娘明鉴。”
  “罢了!”萧以薇似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命!也不怪你们,如今东宫里的人都是重犯,一群犯了谋逆大罪的庶民罢了,这话儿本宫记着了,今天太晚了,就不要打扰皇上休息了,等明儿个本宫自会和皇上禀报,你回去吧,后半夜多注意着点,也就是这一晚上的时间,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这一番话,当真是体恤温和。
  那侍卫感激的连忙叩首道谢,又道:“那陈氏的尸首——”
  “你们以前怎么处理这类似的事情就怎么办吧!”萧以薇道,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那侍卫感恩戴德的连连谢恩,被刘泉引着离开。
  其间荷露一直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神色一半惊讶一半恍惚。
  萧以薇倒是没太当回事,待到人走了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有些人,留着注定是祸害,关键的时候万不能心慈手软的。今天这里不用你伺候,你还是回去睡了吧。”
  说完就先一步转身进了内殿。
  荷露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的殿门合上,再想想之前在天牢附近遇到的事情竟然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或者她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人,真的是她顺从萧以薇的吩咐投毒杀了太子妃?
  荷露的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的回了住处。
  这边萧以薇刚刚合上殿门,内殿的落地帷幔后头就眉头紧皱走出一个人来,赫然——
  却是黎贵妃身边的单嬷嬷。
  “娘娘,您对太子妃下手了?”单嬷嬷道,脸上的颜色并不十分好看。
  “咳——”萧以薇略有几分尴尬的拈着帕子掩嘴咳了声,笑道,“那女人本宫看在眼里总觉得不舒服,这会儿太子也没了,本宫送她下去也算是成全了她吧!”
  单嬷嬷不语,只就阴着脸看着她。
  萧以薇在美人榻上坐下,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察觉她的视线一直定在自己脸上,脸上表情不觉的僵了僵,抬头看过道,“嬷嬷你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
  “老奴是怕将来有一天也会和那陈氏是一样的下场。”单嬷嬷道,语气讽刺。
  她对萧以薇似乎是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意思,这会儿态度完全不似在黎贵妃身边时候的那般谨慎恭顺。
  萧以薇的脸色微微一变,端在手里的茶碗就顿在半空,不悦道,“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岂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本宫之所以除掉陈氏是因为知道她必定会因为太子的事情记恨本宫,可是嬷嬷你不一样,咱们可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盟友,我们之间的利益没冲突吧?本宫又怎么会做那种事?”
  “老奴本来也不求什么利益。”单嬷嬷道,神色冰冷,像是一座冰雕一样,“老奴就只有芸儿那么一个侄女儿,若不是黎贵妃无情无义的见死不救她也不会死,荣华富贵,名利地位老奴统统不要,老奴只要替芸丫头报了这个仇就好。娘娘,老奴会允诺帮您也为了这件事,所以您可别诓骗老奴,您是知道的,老奴这样的人,身无长物,本就是什么都不怕的,你穿鞋的要和咱赤脚的耍心眼斗狠,可得要思量着来。”
  这些话,相当于是完全不加掩饰的警告。
  萧以薇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是能从黎贵妃那里争取到单嬷嬷,这对她而言却是十分不易的,纵观整个交泰殿就只有单嬷嬷才是黎贵妃母子完全不设防的人,唯有用这个人替她做内应,对她来日的行事上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现在,哪怕这个老奴才再怎么不识抬举,她也必须要忍着。
  “单嬷嬷对芸儿的看护之情本宫自是知道的,也是黎贵妃太不近人情了一些。”萧以薇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她放下茶碗,起身亲自抓住单嬷嬷的手握了握道,“嬷嬷你放心吧,这一次只要我们成事,黎贵妃母子绝对死无葬身之地,芸儿的仇一定能报!”
  “那老奴就要先谢谢良妃娘娘了。”单嬷嬷道,象征性的屈了下膝盖,腰杆却是挺的笔直。
  萧以薇看着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敷衍道,“你我之间不用说这样的客气话,嬷嬷出来也有一阵子了,省的被人发现,您就先回去吧。”
  单嬷嬷的目光冰冷看着她的侧脸,脚下却是纹丝微动。
  萧以薇狐疑,扭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嬷嬷还有别的事?”
  “是!”单嬷嬷道,唇角突然牵起一个古怪的笑意道,“关于大邺的摄政王夫妇,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萧以薇闻言,心头却是剧烈一跳,恍然之间就慌乱了起来。
  “嬷嬷你不会是——”她压着胸口,惊愕不已的看着单嬷嬷。
  “芸儿的死,虽然说是安成公主牵累所致,但是其中也没少了这两口子推波助澜的功劳,现在机会难得,他们居然来了这里——”单嬷嬷道,眼中有一种叫萧以薇完全看不懂的狂热的光影闪烁。
  萧以薇看着眼前这个容颜半老表情僵硬的女人,心里突突的跳的越发厉害。
  “单嬷嬷,本宫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有些事总要量力而为,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萧以薇劝道。
  “娘娘的身世老奴是知道的,难道您对他们就没有点什么想法?”单嬷嬷并未等她说完已经出言打断,语气嘲讽的看着她道,“娘娘真当您做的一切可以瞒天过海?昨天金箭失窃一案您分明也是对那摄政王妃存了杀心的,那位王妃的心性老奴有所耳闻,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辣角色,您还真以为那事儿之后她就会善罢甘休了吗?”
  萧以薇的心头一跳,愠怒道,“眼下大局要紧,经过昨天的事情本宫也才醒过味来,那两个人暂时不能动。”
  她的语气强硬,但是想着单嬷嬷的脾气,马上又软了语气道,“嬷嬷你说的对,就这么放过那个小贱人,本宫也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可是眼下大局未定,万也不是为了她就乱了方寸的时候,待到这件事了了,我们再从长计议想一个万全之策。”
  单嬷嬷是个千年的妖怪,要笼络的了并不容易,可是相对而言——
  她现在更怕的人是彭修。
  既然彭修已经明确的撂下话来,那么就顺着他好了,横竖到时候只要他把易明乐那个小贱人一带走,从此山高地远的,也再妨碍不到她了。
  虽说是饶了那小贱人不死也叫她非常的不甘心,但是那小贱人心心念念的都在宋灏身上,真让她跟了彭修,叫她生不如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萧以薇心里想着这些,眼中就不觉的闪现出几分得意的冷光来。
  单嬷嬷看在眼里,眸子闪了闪,心里却是笑了——
  有意思!这良妃心里似乎还正打着别的主意呢,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两个人各怀鬼胎,但是单嬷嬷的伪装功夫却明显要比萧以薇高段很多,眼中神色不过是微微一晃就很快恢复如常,道:“既然有奶娘您今天的这句话,老奴也就心安了,可是您千万要记着今天答应老奴的事情,如若您到时要反悔的话——”
  话到一半,她的话锋却是突然一转变为冷厉道,“老奴今日能对黎贵妃做到什么程度,日后对您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老刁奴,居然威胁她?
  萧以薇的眼睛一瞪,心里噌噌的开始往上冒火,但最后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扯了一下嘴角道:“本宫说话自是算数的。”
  同时心里却暗下决心,等黎贵妃的事情一了结,绝对马上就送这老刁奴上路。
  这样狂妄狠毒的老奴才,留在身边她可不放心。
  单嬷嬷得了她的话,自是看出她的虚情假意,不过也不在乎,象征性的屈膝福了一礼就先行离开。
  外面的夜色通透,她的唇角牵起一个冰冷的笑容来——
  萧以薇和纪浩禹一比,根本就不够看的,她过来接触萧以薇,是因为纪浩禹也需要借这个女人出手除掉黎贵妃母子,可是她却知道——
  纪浩禹一定不会主动去动宋灏和明乐。
  他可以不动他们,可是——
  她却不能。
  于是只能另辟蹊径。
  既然萧以薇和易明乐之间有仇么——
  何妨利用一把试试看?
  夜色浓厚,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彻底掩埋,夜色之中有人匆匆而行,却没有人知道她来了又去,而最终的脚步又是通往何处。
  **
  次日一早,遵照老皇帝的之前的旨意,东宫一干人等被重兵押解流放岭南。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不作美,连着晴朗了数日的天气忽然急转直下,黎明时分竟是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不多一会儿雨势转急,铺天盖地夹杂着电闪雷鸣,整个天地间昏暗一片。
  可是押解犯人出京的行程不能耽搁,皇宫东侧的大门洞开,一队御林军押解着东宫的众女眷出来,一行人被粗大的铁链串成一串,顶着滂沱大雨狼狈的被驱逐离开京城。
  曾经显赫一时的东宫,曾经人们以为会是人上之人的太子一脉就这样在整个帝都的版图之内彻底消失不见。
  一大早明乐就趴在窗前听雨,房檐上滚落的水珠有间或溅落在窗台上的,在她额前刘海上偶尔点缀一点浅浅雾色一般朦胧的水珠,可是她自己正在兀自失神,竟是分毫也不曾察觉。
  宋灏在内室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出来,见她还趴在窗口没动就走过来把她抱开,安置在里面的软榻上,皱眉道,“虽然说是夏日,这么被湿气熏着也是要着凉的,你总在那里趴在做什么。”
  明乐抬起头来看他,她的兴致似是不高,歪着脑袋看了他两眼就主动起身坐到他的大腿上,抬手环住他的脖子,然后把脸靠在他胸前。
  宋灏自是察觉了她的心情不好,垂眸下去吻了吻她还沾着湿气的睫毛道,“这是怎么了?早上起来还是好好的。”
  “没什么,只是想着东宫一门的遭遇,心里有些感慨罢了。”明乐道,抱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晃了晃身子,“历来的皇权大位之争都是这么残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葬送的永远不只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三日之前我们刚刚抵达帝京的时候,纪浩桀还是最贵无双人人艳羡的一国储君,可是短短不过几日的光景,东宫满门就零落至此,当真是世事无常。”
  “成王败寇,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宋灏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
  明乐不语,靠着他安静的坐着,只是她似乎是用力很大的力气把自己脸使劲贴靠在他胸前去聆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阿灏!”半晌,明乐开口。
  “嗯!”宋灏淡淡的应了声。
  “其实当年叫你放弃皇位的时候,你也并不十分甘心的是吧?”明乐的声音轻缓的问。
  宋灏愣了一下,垂眸下来看着她的脸孔笑了笑,“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一茬来了?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
  “当年大邺宫廷之内的夺嫡之争相较于这里也不见得局面要好上多少,再加上里头夹杂了荣王的手段,你侥幸留下一条命已经是那般不易,我想那个时候你一定有过这样的信念,有朝一日一定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叫那些欺你辱你的人全部臣服在你脚下,让他们敬畏和痛悔。”明乐说道,她的语气很平静,并不见怎样的慷慨激昂,也没有怎样的愤怒和仇恨,只是用一种温和而安静的神态缓缓陈述,“那样的战争,虽然我也可以勉强算是经历过,但到底也是半个局外人,做不来像你那样的感同身受,我感觉不到你的切肤之痛,也不能完全领会你在这一取一舍之间所有的挣扎,可是我知道,你最后在做出那样让步的时候,一定十分的不容易。坐上那个位置,是支撑你十几年在南疆军中艰苦历练一路走来的所有信念,那一刻全然放弃,那么多年的努力就那样付之东流,现在还要去为了别人的江山殚精竭虑,你是不是也有不甘心?”
  宋灏和纪浩禹,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一样的人。
  因为某种压力而执着的把坐上那个位置看成是此生走下去的终极理想和最高动力。
  他们都曾在那样的战争中受过伤,他们对于权力的渴望其实是明乐这样的人永远都无法真实体会的。
  可是现在的宋灏,却放弃了。
  这个问题,明乐之前就曾数次想问,可是都忍住了没有开口,她知道宋灏之所有会做出这样的让步,这其中就有她的关系,那个时候她很怕刨根问题的追究这个问题最终会打破她和宋灏之间维持的平衡,她自私的不想去承担那份责任,所以她让自己伪装的无知。
  可是现在,在大兴再一次经历到这样惨烈的战争,又逼迫着她不得不去直面这个问题。
  宋灏闻言这才终于了然她今日的这番感慨究竟从何而来。
  “傻瓜!”他弯了唇角,垂下眼睛吻她的额头,“那件事情最初我的确是十分艰难的犹豫过,可是做了那样的决定,我现在反而觉得轻松也值得了。你说的对,为了那个位置,我苦心孤诣不择手段的筹谋了十多年,最终那一刻决定要放弃的时候,若说是半点挣扎都没有那是假的。可是现在,我反而庆幸我曾经的放弃。乐儿你知道吗?那十多年间我几乎从来就没有感觉的到自己是真实活着的存在过,一心一意都只为了那个最后的目的在算计。可是现在,当那个位置不再是我前行路上唯一的导向标的时候,我反而觉得一身轻松。我的身边有你,有母后,还有乔儿和允儿,我可以不用再费心算计着而不敢用真正的面目面对你们,当除了仇恨之外,我还能由心而发的去笑去生气甚至去愤怒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曾经我坚持的那些竟然都只是枷锁,因为这一刻,我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灵魂在同步活着的信号。现在我倒是庆幸,我从那个位置的召唤之下走了出来,否则我依然会觉得我这一生活着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或是为了复仇,或是为了抢夺,但是——从来不曾真的为了我自己。”
  一个人的执念往往会成为牵引他前进的最大动力,可是有时候,更可贵的是肆意而自在的活着。
  所谓“活着”两个字,是何等的来之不易。
  明乐听着宋灏的一番话,紧抿着唇角久久未语。
  最后她笑了笑,仰头去看他的脸,“你说,纪浩禹现在的心境是不是还停留在你的当年那里?”
  宋灏闻言,唇角的笑容也跟着淡了些许。
  “你又胡思乱想了。”他道,惩罚性的低头去咬她的鼻尖。
  明乐赶紧把脸藏在他的胸前,咯咯的笑了两声还是再次抬头朝他看去,“之前不觉得,昨天听了你的话之后我才更觉得心惊,如果他的夺位之心里面夹杂了苏皇后的影响在里头,那么只怕后面将要经历的事情将远比我们之前预料之中的都会更加惨烈。荣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用心,可是他们两人之间表面上却能维持着一团和气,两个苦大仇深,势必要将对方推倒锄掉的人,他们现在越是这样,那么将来有一天一旦冲突彻底爆发,就会更加的残忍和激烈。而且,你说荣王要等的那个时机——到底是什么?”
  依照荣王如今的权力地位,其实他现在要纪浩禹死是最容易不过的。
  可是他没有。
  明乐不信纪浩禹这些年来做的那些事纪千赫会不知道,可是他明明知道,却纵容着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折腾,这又是为什么?
  随着纪浩禹的力量逐渐壮大,最终威胁的也必定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放纵?
  两个人,互相对望。
  宋灏被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看来纪浩禹说的没错,你这凡事刨根问底的性子的确是叫人头疼的紧。”
  明乐不悦的瞪他一眼,道:“我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就做了他们之间明争暗斗的垫脚石,凡事当然是要问明白的好。”
  宋灏摇头一笑,目光微敛,叹一口气道,“是啊,我的确是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说是夹着一个杀母之仇,但荣王对纪浩禹又似乎是纵容的紧,就像——”
  他说着,话茬就自觉的打住。
  “就像是你对昇儿!”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个无奈的笑容,继续道,“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要更复杂一些,你磨练教导昇儿,是已经把和宋沐之间的仇恨抛开脑后了,只将他作为一国之君来调教。可是荣王对纪浩禹,他却是用了最极端又最叫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在磨砺他,让他顶着一个**之子的名声在世人的鄙弃之中成长,又限制他在朝中的发展,给他的全部是逆境和阻力,只是在最终为他保留了一点不干涉的自由。”
  宋灏不语,只是远远的看着窗台上持续不断滴滴答答垂落的雨珠。
  明乐忍不住稍稍坐直了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直视他的视线,担忧道,“你说,他会不会把自己作为纪浩禹在通往帝王路上的最后一块练刀石?”
  这一句已经相当严重了,明乐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两人却还是同时心神一敛。
  苏皇后要纪浩禹夺位,而纪千赫又用了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站在两人中间,虽然这样的想法有点匪夷所思,可是这也是如今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解释通了的说法了。
  或者说——
  苏皇后和纪千赫持有了共同的一个目标,要把纪浩禹推上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让他去做一个真正的铁血帝王,而不是纪千胥那样徒有虚名的酒囊饭袋?
  “那个位置,会比性命更重要吗?”沉默到了最后,宋灏问道。
  如果只是为了这样的目的,那么苏皇后的死就很有可能只是荣王和她之间里应外合做的一场戏,而纪浩禹从头到尾并不知情。
  这样一来的话,纪浩禹就十有**应该是苏皇后和荣王的儿子了。
  “江山皇位,到底有多重要?我真的很难拿捏,一个人在这上面所能付出的极限。”明乐却是叹息,一筹莫展。
  “荣王自己对这个皇帝宝座是半分也不看在眼里的,这是如今我能在他身上唯一真实看到的东西了。”宋灏苦笑,带着十分的自嘲。
  “所以现在我更好奇的是,你跟我,在这一局中到底是要扮演怎样的角色。”明乐道,话锋一转,忽而就带了几分冷厉。
  大兴的江山最后鹿死谁手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大,只是拿捏不住局势,同样不利于他们自保。
  一个荣王纪千赫,当真是深不可测,叫人半分端倪也窥测不透。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宋灏道,“横竖他是不会叫我们白跑这一趟的,等到老皇帝的寿宴之后,他的真实目的应该就不会继续掩藏了。”
  “是啊,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这一路走到今天,我们还是应该对自己持有信心的。”明乐也道。
  现在揣测的再多也是枉然,既然纪千赫约定了时间,那他们等着就是。
  **
  帝都的这一场雨一直下了三天,第四日清晨才堪堪放晴。
  雨后花树繁茂的行宫里就更是苍翠一片,景色宜人。
  而这天下午,让人期待多时的靖海王仪仗也正式抵京了。
  这会儿离着老皇帝的寿宴也没几天了,再加上靖海王之前和大兴皇帝也无甚往来,老皇帝也就没有特别招待,只叫肃王纪浩渊全权负责招待彭修一行。
  而至于之前老皇帝承诺宋灏的赔罪酒宴也不了了之。
  宋灏自然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些,不需要去应酬他们更是乐得清闲,要么就在行宫里处理公文,要么就和明乐一道出城去周边好的景点游玩。
  好不容易来了大兴一趟,怎么都要尽兴才好。
  而其间彭修并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双方也并不曾正式碰面。
  这么算下来,日子倒是过的逍遥自在,安安稳稳的蹭到了老皇帝寿辰的当日。
  寿宴是设在晚上的,入夜时分才能正式开席。
  明乐和宋灏没有兴致去和那些人寒暄,所以并不着急入宫,中午的时候宫里就来人请,说是黎贵妃在宫里搭了戏台子,请宋灏夫妇入宫听戏。
  因为这一天他们是肯定不能缺席一定要入宫赴宴的,所以明乐便没有拒绝,只是宋灏手头上还有些紧急公文要处理便没有随行。
  “我之前问过纪浩禹了,今天老皇帝的寿宴,荣王还是不会露面。”宋灏道,亲自取了披风给明乐披上。
  明乐皱眉,“这样大的场合他都不露面,说的过去吗?”
  “横竖老皇帝如今就是个摆设,整个大兴国中,还是荣王最大。”宋灏道,神色之间却并不松懈的叮嘱道,“我实在是摸不准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是这个人绝对十分危险,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明乐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就不由的微微提了口气道,“你是怕他人不出现,可是会在背地里出手?”
  “总归小心一点是没错的。”宋灏道,说着就是话锋一转,调侃的笑了笑,“纪浩禹应该一大早就会入宫,你要实在不想烦心去算计,就叫人把他也请过去黎贵妃的戏台子那里,跟着他,好歹蹭个安全。”
  今天这一局纪浩禹依旧会置身事外,既然他是片叶不沾身的,明乐贴着他总归是不会错的。
  明乐听他还有心思打趣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别管我了,吃一次亏我还学不乖吗?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嗯!”宋灏对她倒也不是真的就一点也不放心,“我这边还有几封公文,处理好了就过去。”
  “知道了!”明乐点头,“今天要穿的衣物我都放在卧房里了。”
  宋灏点头表示知道,目送她离开就赶紧回到案后继续查看公文。
  这一次为了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宋灏便把柳扬和长安都给了明乐带着一起过去,当然了,这一次他们心里都有数——
  今天该是萧以薇和黎贵妃母子之间的主场,他们也就是做个观众,当然了,也很有可能需要发挥一些作用的。
  明乐进了宫,也没准备去找纪浩禹,直接就去了黎贵妃宫里看戏,只是去的时候却赫然发现纪浩禹竟然也在。
  男女有别,为了防止外人说闲话,明乐也不可能和他坐一桌,而黎贵妃已经亲自迎了过来。
  这日也有其他各国的使节到访,但是身份都没有宋灏来的尊贵,再加上如今天下并立的就属大邺和大兴国力强悍,其余大多都是小角色,不值一提,过来祝寿其实也就是个攀附的意思。
  上一次宫里闹出的事情之后,整个大兴上层社会的女子们都达成了共识,没人再敢招惹这位煞星一般人物的大邺的摄政王妃,并且黎贵妃也给了明乐空前的礼遇。
  相较于听戏,其实明乐更愿意看游记或者话剧本子,所以百无聊赖,就在戏台子下面陪着众人枯坐了整个下午。
  日暮时分,这里的戏就宣布散了,众人纷纷起身去前殿准备入席。
  明乐走在人流的最后,出院门的时候纪浩禹正在那里等着。
  “感觉如何?方才我还险些以为你是睡在里头了,正要进去寻你呢。”纪浩禹手里晃着把折扇,笑的眉目生辉,一如既往。
  明乐看他身上那大红的锦袍已经成了免疫反应,就算他再怎么风流潇洒脸上表情也不见动容,扯了下嘴角道,“这里的戏码没什么新意,依依呀呀的听的人头疼,估计一会儿前头的那台大戏唱起来才会比较有意思吧?”
  纪浩禹莞尔,摇头道,“你这女人,真是半分也不可爱,除了杀人放火,你脑子里还能装点别的吗?”
  “杀人放火也好过被别人杀人放火。”明乐一笑,和他调侃了一句就举步先行追着前面的人群离开。
  纪浩禹翻了个白眼,刷的一下合了扇子也快步赶了上去。
  待到两人的背影随着人群一起消失在远处的花间小径上,院里回廊的拐角处才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荣王世子纪浩腾,后面跟着的是表情有些阴郁伴着不安的延平公主。
  “这么多年,我还真没见过三哥对哪个女人这般殷勤的。”延平公主皱着眉头陷入深思。
  纪浩禹虽然不失风流雅韵,可是走到哪里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相,而且他的风流只表现在气韵风度上,和纪浩腾随意调戏女人的下流胚子完全是两路人。
  纪浩腾的目光一直盯着远处两人背影消失的方向,眼底神色讥诮中又透着隐隐的火光。
  明乐这边倒是没注意后面还有尾巴盯着,一路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纪浩禹走在旁边,两人偶尔交谈一两句,也就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设宴的宫殿叫做延寿殿,一行人过去的时候里头灯火通明已经准备好了。
  彼时临近开宴的时辰,明乐站在大门口先是飞快的扫了一眼,却发现宋灏还没来,心里正在纳闷,旁边的雪雁已经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道,“王妃,是柳扬。”
  明乐回头,却见柳扬快步从远处走来,因为这里人多,他只是用的走的,但是脚下步子明显有些急躁。
  明乐的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警觉起来,往门边挪了两步避开人群。
  纪浩禹本来正要进门,见她回头也就跟着止了步子。
  柳扬快走过来,压低了声音语气短促的禀报道:“王妃,王爷不见了!”
  “嗯?”明乐下意识的抬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一时竟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属下在宫门外久等王爷的銮驾一直没有见到,就沿途回去寻找,结果在城隍庙附近找到了车驾,跟随王爷的侍卫全部中了迷药不省人事,几个暗卫的尸首则是在城隍庙的后殿里被发现,应该也是被人先行迷晕然后下的手。可是属下带人在四周整个找了一遍,却是唯独不见了王爷的踪影。”柳扬道,语速飞快,素来沉稳镇定的他竟是有些失态,脸上表情不觉的连着变了数次。
  “你的意思是阿灏被人掳劫或是——”明乐皱眉,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不好说,王爷身边的人都是信得过的,而且依着王爷自己的身手,有人想要不着痕迹的做下这些并不可能,按理说是不应该的。”柳扬道,额头上隐隐冒汗。
  宋灏身边的人个个都是顶尖的,更何况他自己本身的功夫也不弱,虽然不能跟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死士相提并论,但是有人想要半点线索也不留下的带走他——
  这样的可能性几乎等同于零。
  柳扬几乎是六神无主。
  他跟了宋灏多年,还从来不曾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
  宋灏失踪了?行踪不明?
  明乐也是一下子就懵了,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脚下也是一个趔趄猛地后退一步,险些踩偏了脚从身后的台阶上滚下去。
  “王妃小心!”雪雁低呼一声,连忙扶住她。
  明乐稳住了身子,面色却在那一瞬间变的雪白。
  她的目光找不到落点,显然心里已经乱了,反应了一会儿,几乎是本能的,她目光突然一厉,猛地抬头,直直的朝站在旁边的纪浩禹看去。
  纪浩禹本来也在拧眉沉思,似乎也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但是他的表情却泰定的多,唇角甚至还能保持一丝懒散的看戏一般的笑容。
  明乐这一个眼波横过去,他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我做什么?”纪浩禹的嘴角扯了一下,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那意思很明显——
  你夫君人不见了,你就去找人啊,看我有什么用?
  明乐却是不肯罢休,只就死死的盯着他。
  她的目光向来平和,大多数的时候甚至都是阳光明媚的,这一刻却是凝满杀气,几乎是红了眼的样子。
  纪浩禹被她盯着,本来还没什么,到了后面也隐隐觉得颈后发麻,脸上表情再也自在不下去了。
  “这件事,真的和你没有关系?”明乐问道,一字一顿,声音阴沉的可怕。
  “当然没有!”纪浩禹道,“宋灏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真有这份心,也自认为没有本事做到这样的程度,况且——我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这个时候,大兴朝廷里正是乱的一锅粥的时候,纪浩禹和宋灏之间无冤无仇,若是做了这么一件事对他而言并没有好处。
  这一点明乐自是知道的,可是现在除了纪浩禹,她也着实想不到还有谁能有理由也有能力来做这件事。
  没有留下痕迹,那就说明宋灏可能是一时不及设防而着了对方的道儿。
  也就是说,对他出手的这个人,最不济也该是他认识的,甚至更有可能是关系不错的熟人。
  会是谁?如果不是纪浩禹,那还能有谁?
  难道是——
  彭修?
  可是他在这个地方也只是个远客而已。
  再有就是——
  纪千赫?
  明乐的脑子里飞快的横梁,但是无可否认,这一刻她的心却是乱了,根本就镇定不下来。
  旁边的柳扬看着,冷汗已经把衣物湿透了:“王妃,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对方若是真要对王爷不利,多耽搁一刻,王爷就多一分的风险。咱们的人,属下已经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去秘密寻找了,可是在这里,咱们的人手不够,是不是要请大兴的皇帝陛下帮忙,派兵找寻王爷的下落?”
  “不行!”明乐却是想也不想的抬手否了他的决定。
  她的目光阴沉,满面杀机,神色之间仿佛瞬间已经恢复了冷静,“这件事万也不能声张,不仅不能声张,还要把消息完全压制住。现在开始,这个消息就仅限于我们几个人知道,下面的人你继续安排可靠的人手找人,但是一定注意不要透露风声出去,否则就只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明乐说着就又看向纪浩禹,道:“荆王殿下,麻烦您了!”
  “是!”纪浩禹倒是心领神会,微笑着略一颔首,“大邺的摄政王殿下偶感风寒,需要静养,近日内不适合出席任何的宴会场合。本王会代为把王妃的消息转告父皇知道的,请王妃放心。”
  “有劳了!”明乐道,也和不和他客气。
  纪浩禹唇角勾了一下,便带着红玉和绿绮两个先行进了殿中。
  明乐目送他的背影,眸子不觉的眯起,一瞬不瞬的盯着,直至他的背影融入那片灯火阑珊的喧哗之内。
  “王妃,您看这事儿真的会是荆王做的吗?”待他离开,长平就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明乐诚实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一时半刻在没有确切线索和证据的前提下,她什么也不敢说。
  “可是王妃,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属下是怕有人真的会对王爷不利!”柳扬焦躁道。
  “稳住!”明乐道,目光沉静如水,却有阴冷锐利的光影闪烁,“我想过了,若是背后的人真正想要的只是阿灏的性命的话,那么你们找过去,就应该已经发现他了,现在只是把人掳走了,所以他应该是为的别的目的,最起码一时半刻阿灏的性命还有保障。你继续安排人去找,但是千万记住我的话,这消息不能外漏。”
  明乐说着,目光就不觉加深,冷冷的看着殿中一派热闹的情形:“这里无数人虎视眈眈,一旦让他们知道阿灏很有可能被人限制住了,那么根本就不用等着你派人找到他,我们这些人就得全部先死在这里。”
  如果没了宋灏,在外人眼里,他们这一群人就相当于失去了顶梁柱。
  萧以薇对她怀恨,老皇帝和纪浩渊又各怀鬼胎,就连纪浩禹都靠不住。
  所以,他们和宋灏现在就是一条命。
  宋灏在,他们都可以安然无恙,可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
  宋灏可是大邺的摄政王,也是朝廷的基石,如若他就此失去踪影,那么大邺的大片疆土立马就会成为各国争抢的肥肉。
  大兴的皇帝虽然昏聩,只怕也会马上将他们全数灭口,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派兵攻打桓城,一路北上,直取盛京。
  明乐的话惊了柳扬和长平、雪雁三人一身的冷汗。
  三人互相对望一眼,脸上神色都异样的凝重和压抑。
  “柳扬你去吧,先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记住,千万不要自乱阵脚!”明乐道,抬手用力的按了一下柳扬的肩膀,算是个鼓励的意思。
  “是!王妃!”柳扬用心的点点头,然后快步离开。
  明乐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中喧嚣热闹的场面,眸子里的颜色沉的很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妃,我们现在进去吗?”长平在旁边提醒道。
  “嗯!”明乐点头,回头看她一眼,就在这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突然灿烂夺目,一个笑容绽放到了极致,宫灯的映衬下给人惊艳华美之感。
  长平还恍若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下一刻明乐已经举步跨进殿门,同时微冷平和的声音低低的传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我们是入宫来赴宴的,仅此而已!”
  这个时候,现在正是考验她的时候,越是在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自乱阵脚,否则——
  一旦她一步棋走错,宋灏就会多一分的危险。
  ------题外话------
  王爷不是自己藏起来的,也不是我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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