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3章 江家之言,两姓之好

  阳光普照大地,新的一天来临。
  慕烟烛昨晚睡了个大晚,今天还起个大早。
  她要上班。
  洗手间内,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直到镜子里忽然显现出一具小麦色的男人上半身。
  慕烟烛一愣。
  手里的眉笔被夺了过去,江清池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俯身下来同她平视,动作细柔地给她描眉。
  “我真的不喜欢你化妆,不好看。”
  他声线清冽又质感,清晨苏醒,那双眼睛再无昨日的酒气,澄澈如泉。
  慕烟烛注视着江清池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醒的?”
  “大约五分钟之前。”
  “昨天的事情,想起来了?”
  “……记得七八分。”
  “那好,也省得我和你解释。”
  “你应该庆幸,我喝醉了也没认错人啊。”
  “你应该感谢,你弟弟千里迢迢把你背过来啊。”
  江清池便笑了笑。
  “我媳妇儿伶牙俐齿。”
  然后松了手,把眉笔递过去,慕烟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本看他笑意轻松,动作自如,以为他会画得很好看,可这两道像蚯蚓一样的眉毛是什么鬼?!
  “你故意的是不是?”
  “没有啊,我觉得这样很好看。”江清池的眼神和神情都相当之无辜。
  “……你就是故意的。”
  慕烟烛想擦去重画,可是一看表已经没时间了,“算了,我在路上再重新画。”
  “我开车送你去杂志社。”
  “你哪来的车?”
  “也对,忘了,那我跟你一起过去,还能跟你一起吃个早饭。”
  “……”
  慕烟烛也就由着他了。
  她赶时间,早晨的地铁通常都很拥挤。
  一出门就被蹲在地上的一团吸引了。
  楚向琛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可怜巴巴瞧着慕烟烛。
  “姐姐。”
  慕烟烛被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话音刚落,江清池已经从玄关出来了。
  身姿笔挺的男人,神采奕奕,身上穿的衣服和昨晚上穿的不一样。
  楚向琛的眼睛红透了。
  他想起来,自己上次淋雨,有幸进入慕烟烛家里一次,她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给他,他问她家里为什么会有男人的衣服。
  她回答说,总以为他会住进来。
  她就像家里的女主人,等待着家里的男主人,那个男主人从来不是他。
  楚向琛早就麻掉的双腿,已经没有半点知觉,他撑着墙壁站起来。
  “我在姐姐家门口蹲了一夜。”
  “什么?!”
  “因为我昨天看到他来了啊,我也看到姐姐把他揽进了家里,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姐姐家里离开,就等啊等,等了一晚上。”
  慕烟烛的心里揪扯,嘴唇轻抿,想要解释一句,江清池却先一步搂住了她的腰。
  他目光倨傲地望过去,眼神含着不可一世的嚣张和霸道。
  “我跟我老婆同宿怎么了,犯法还是扰民?不要在这里打同情牌,曾经也有一个人和你一样装无辜,最后他的下场很悲惨,我早就告诉过你,她是我的,你不要动。”
  “……”
  楚向琛没有搭理江清池,他只是固执地看向慕烟烛。
  他只是在等慕烟烛一个解释。
  慕烟烛叹了口气,嗯了声,“我们,复合了。”
  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可听到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楚向琛的心还是狠狠痛了一下。
  他低头,目光所及之处,是慕烟烛无名指的戒指,和江清池无名指上的是同款。
  这种象征,光明又直接,肆无忌惮嘲讽着他现在如同小丑一般的行径。
  楚向琛深吸了口气,他的眼泪没有掉下来,努力地冲慕烟烛笑了笑。
  “我答应过姐姐,只要姐姐和他复合,我就离姐姐远远的,再也不打扰姐姐,我会说到做到,以后再也没有人给姐姐早上送牛奶了,姐姐要记得吃早饭,中午也没人给姐姐送玫瑰花了,晚上也没人跟姐姐一起坐地铁,也没人跟姐姐说晚安了,”
  说到这,如鲠在喉。
  楚向琛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艰难地咽了咽喉咙。
  “姐姐记得要照顾好自己,姐姐笑起来很好看,一个女孩子总是保持冷静是很累的,姐姐可以不要那么大女人,姐姐也可以去依赖另一半。”
  “你说完了没有?”
  江清池已经听不下去。
  楚向琛点点头,终于把眼睛对准了江清池。
  “希望你照顾好她,再也不让她伤心难过,再也不要抛弃她,不管你们三年前分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很爱你,但是你不要仗着她对你的爱,去消耗她对你的感情,谢谢。”
  说完,楚向琛转身就走了。
  慕烟烛心里有点难过,她不喜欢楚向琛,只是纯粹对他这份付出,感到难过。
  告诉他无数遍,没有结果,没有未来,没有可能。
  为什么还要这么傻去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
  明知道最后必然是这样的结果,还要傻乎乎地去坚持到底,然后得到一个痛彻心扉的结果。
  江清池故作轻松地揉了揉慕烟烛的肩头,“走吧,不要看他了。”
  “嗯。”
  慕烟烛情绪不高。
  江清池岂能看不出来,进了电梯,箍住了她的双肩,俯身瞧着她,有些担忧,“你不要喜欢他,一丁点也不可以。”
  “我首先告诉你,楚向琛跟谢子俊不一样,他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
  “然后呢?”江清池的心下意识揪起。
  慕烟烛声音寥落,“然后就没什么了,我不喜欢他,所以不给他任何回应。”
  “嗯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媳妇。”
  江清池抱住慕烟烛,亲昵了一番,见她无动于衷,他泄气的松开她。
  “你刚刚自己说的,我们复合了。”
  “这句话是假的。”
  “喂,我当真了!”
  “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吧。”
  慕烟烛很坚定,也很认真地看着他。
  昨天心绪不宁的,又何尝是他一个人?
  试探是因为在乎,醉酒是因为想要靠近你。
  她都懂。
  但是彼此再也不是三年前青涩的姑娘和小子。
  彼此都有了事业和目标,有了被时间沉淀下来的冷静和成熟。
  所以慕烟烛也想过,如果要重新开始,太过草率,未免不妥。
  她一旦决定再次交付自己的心,那就是一生一世。
  那就是,我真的认定你了,你不能不要我了,不能再耍脾气了。
  江清池郑重其事地颔首。
  “诚意是吧,是不是只要我拿出诚意,你就嫁给我?”
  “你怎么跳得这么快,我们在说复合的话题。”
  “我不管,你回答我,是不是我拿出诚意,你就嫁给我?”江清池咄咄逼人。
  “……”慕烟烛对他的强盗逻辑,表示无奈,“你还是一样喜欢断章取义。”
  “这不叫断章取义,这叫老江识途。”
  “拜托,是老马识途。”
  “老马?你还敢提老马,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慕烟烛一愣。
  老马怎么了?
  猛地想到了什么,马烟,我要叫你马烟吗?
  再看江清池杠精上线的模样,慕烟烛憋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是老江识途,老江识途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看她笑,江清池的心里满足又得意。
  满足的是,她愿意再次为他绽开笑容,让他看到他的机会和明天。
  得意的是,能让她笑的,全世界只有他江清池一个人。
  至于那个楚向琛?
  没办法,感情就是这样——
  他注定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
  楚向琛离开了慕烟烛的公寓,走在路上,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路边的行人都在瞧着他,他也不想,他也想撑到回家再倒立哭,可是忍不住了,太痛苦了,心脏爆炸一般的难受,原来爱而不得是这么痛的一件事情。
  想到她手上的戒指,她说的话,她看江清池时候眼底的光亮和脸上的温柔……
  林林丛丛,如同斧头,残忍地劈开了楚向琛的心。
  为什么不是他?
  为什么她要选择那个他觉得不配的人。
  楚向琛哭得都抽嗝了,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直播的博主,忘记了自己的体面和光鲜,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得不到爱而痛苦的男孩罢了!
  面前伸过来一条洁白的手帕。
  楚向琛吸了吸鼻子,不解地看过去。
  他无法去形容面前的这个男生,因为一眼就足以惊艳。
  风华正茂的年纪,修长匀称的身形,俊秀无铸,眸光沉静如水,他微微抬着手,有一种月光盈满袖的气质和风度。
  楚向琛瘪嘴,“你是谁?”
  为什么这人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气质却比他高出这么多。
  对方姿态恭敬:“我姓江,字景明,是江清池的同胞兄弟。”
  一听后半句,楚向琛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我不需要你们江家人来同情我。”
  “不是同情,你可以把这当成一种安慰。”
  “也不需要安慰我。”
  “那请你吃饭可以吗?看你没有吃早饭的样子。”
  “我吃过了!”
  ……咕噜咕噜。
  肚子响亮地打了楚向琛的脸。
  江景明没有笑,他保持着递手帕的姿势,很有礼貌也很绅士。
  楚向琛终于接过了手帕,哼了声,“你一个男生,还用手帕擦眼泪吗?”
  “现买的,因为觉得你眼泪珍贵。”
  靠了!
  这真是江清池的胞弟吗?
  怎么说话这么动听悦耳呢?
  楚向琛咳嗽两声,“那请我吃饭吧,我饿了。”
  ……
  十分钟后,膳清宫。
  这是郦城一家高档的官府菜餐厅。
  服务员上了满满一桌菜,从膳汤到御菜应有尽有,鱼翅燕窝、绣球干贝、金丝牛柳、佛手金卷、八宝野鸡等,总共二十六道菜。
  楚向琛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没有马上动筷子,眼皮敛着,“你点这么多做什么,我们两个人又吃不上。”
  “你既是客人,我怎么可能亏待了客人,点这些是应该的,满汉全席也不足为过。”
  “你这是替你哥哥给我做补偿?”
  “如果这样理解可以让你的心情好受一点,你可以这么想。”江景明嗓音清淡却很温柔。
  这种温柔很不真实。
  因为你看不透他这个人的温柔是真是假。
  他似乎对每个人都这么温柔,就像是走一种过场,不动情,但也致命。
  没有人能抗拒一个男生的温柔和儒雅。
  尤其是这个男生还有上好的皮囊。
  楚向琛感觉自己对江景明的敌意没有那么重了。
  他开始动筷,夹了一块糯米糕,入口即化。
  “其实你哥哥也没对不起我,除了上次射箭场,他竟然差点射死我,这种做法有点失礼之外,其余的时候,我跟他交集不多,我只是恨——”
  说到这,楚向琛的怒火又升起来了。
  “恨他凭什么,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这么多?!”
  “他有你这么有礼貌的弟弟,还有烟烛姐姐对他的爱,他那么幸运,他好像什么都不用操心,反正他想要的一切,永远都不会走!”
  “不像我!我喜欢一个人,总是患得患失!”
  ——
  “你怎么知道他不患得患失?”
  江景明的声音还是轻和的。
  “你不了解他,怎么知道这三年,他没有哭过,没有悔过,没有痛过?”
  “……”
  “他也不是那么幸运的,只是你以为他幸运。但是你说得也对,他的确没受过多少苦,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会来,他不想要的,他就会狠狠舍弃,不留情面,这是他的痛快,也是他让人痛恨的地方,因为曾经的他,体会不到别人失去后的那种痛彻心扉。”
  闻言楚向琛哼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和烟烛姐姐分手那三年,他终于体会到了?”
  “算是,能让他体会到这种情感,实属不易。”
  “……你是他弟弟,当然是为他说好话的。”
  “这是自然,我姓江,我当然要为江家人说话,这也是我找你的私心。”
  说到这,江景明顿了顿。
  “我没有同情你,这顿饭也算不上补偿,你的感情我不做评论,也不去插足,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江景明有意要把话挑开。
  “上天决定了你们相遇的时间注定不对,所以无论你付出再多,结果都是一样的。或早或晚,可能都会发生某种转机,但就偏偏在他回来的时候,所以你说,是不是命?”
  “是。”
  虽然楚向琛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他垂下了眸,听见前方又响起了江景明的嗓音。
  “你也是幸运的,说不定你上辈子过得太幸福了,所以这辈子老天才让你历经痛苦,而他上辈子肯定过得太悲惨,这辈子老天才赐给他一个像我这么好的弟弟,以及一个爱他入骨的女孩子。”
  “……虽然你的安慰很烂,不过还是安慰到我了。”
  楚向琛举起手里的牛奶,以奶代酒。
  “来,干杯,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
  江景明以茶代酒,和他碰杯。
  *
  吃饱喝足了,楚向琛的心情没那么沮丧了,很快告别了江景明离开了。
  见他走了,隔壁桌的江春和这才坐到了江景明对面。
  “你怎么这么会说呢,一套一套的。”
  江三儿笑笑,言语似真似假,“昨晚上爸教的。”
  “嘿嘿,爸永远是我最喜欢最崇拜的男人,没有之一!”
  言念不在,江春和大胆地表露出对江北渊的爱慕和敬佩。
  江景明也不反驳她,抬腕看了下手表,“姐,我们该回去了。”
  “嗯好,你说哥也真是,为什么她的情债要你给他还啊。”
  “可能……上辈子我是他的情人?”
  “哈哈哈!”
  一句玩笑话逗笑了江春和。
  小姑娘戴上了鸭舌帽,然后嬉笑着挽着江景明的胳膊走了。
  ……
  江河杂志社门口。
  江清池单手抄兜,站在慕烟烛身旁,在她挥手同他说再见的时候,当着来往员工的面,他二话没说扣住她的后脑勺,一个炽热的吻落了下来。
  他早就料到她会想要推开他,所以钳制住她的手腕,包裹住她的两只手放到自己怀里。
  最后松开她。
  四目相对。
  “我现在很清醒,没有喝醉,也没有开玩笑,我在很认真跟你说这件事。”
  “什么事?”
  “一路上我就在想,为什么上天让我和你相遇呢,或许是想告诉我,你注定是我的。”
  “??”
  “我看见楚向琛那小子,就会想起过去的我,那个调皮任性的,自以为是的江清池。”
  “你现在也很自以为是。”
  不然怎么会玩假死?
  这很明显的自以为是。
  江清池微微蹙眉,“江烟,我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那你快说,我还要去开会。”
  —
  “你问我为什么三年后才来找你,因为我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也想给你时间,让你发展。”
  “如果我早早地来找你,很大程度上,现在的你还达不到你想要的高度。”
  “我承认你很自律,可是我也承认,如果我在,务必会让你分神分心,因为我做不到不去粘着你、打扰你。”
  “所以三年的时间,我在沉淀,你也在沉淀。”
  “这个时间段刚刚好,我们都当对方不存在,忍着伤痛在变得更好。”
  “然后三年后的江清池,站在优秀的慕烟烛面前,对你说,以后不需要这么累了,有我在,我终于给你一个家了。”
  慕烟烛眼波微动。
  听到他又说:
  “我不后悔三年不找你。”
  “这不代表我不爱你,我只是不后悔,这三年的时间没有浪费掉。”
  “我试探过,所以才明白你对我的深爱,而我对你的深爱,我已经对你表达过无数次了——”
  “我爱你。”
  “江河很爱他的江烟。”
  ……
  说完这番话,江清池在慕烟烛面前单膝下跪。
  他不知从哪变出了另一枚戒指,精光闪闪的钻戒,耀眼夺目。
  江清池仰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很慎重地开了口:
  “有句话我准备了很久,我想说——”
  “我,江清池,愿出江家之言,以结两姓之好。”
  “请慕烟烛女士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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