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新家就在学校附近, 房子是租的,卫澧将原来的房子卖了二百块, 能租一年, 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价格了。
  他还在创业需要投钱的阶段,在首都买不起好好的房子,但学校宿舍条件实在不太好, 关键是舍不得和她分开。
  卫澧虽然嘴上说她要是敢跟别的男学生跑了, 就打断她的腿,但法治社会打人是要吃牢饭的, 他也下不了手。
  他又真怕赵羲姮移情别恋, 干脆租个房子陪读好看着她。
  原本说这届数学系共招生了五十人, 但到了才发现, 受流行思潮影响, 其中一半都转去了中文和历史。
  这届数学系堪堪剩下二十来人。
  讲师看着稀稀拉拉的教室倒是很幽默, 开解,“人不在多,在精嘛。”
  学校洋溢着浓厚的学术氛围和新潮气象, 学业之余, 黄昏时候往往能看见青涩淳朴的男女携手同游, 害羞的连手都不敢牵。
  卫澧忙的时候赵羲姮吃食堂, 买饭票, 闲的时候来给她送饭。
  怕她吃不好一说, 宣誓主权又是另一说。
  “你对象今中午还来给你送饭吗?”邻座的女同学甩了甩身前的大辫子, 笑吟吟问她。
  “他最近忙,应该顾不上。”
  “那可太好了,咱们两个去食堂吃吧。”女同学拍手笑道。
  两个人手挽手出去, 看见远远中文的一个男学生背着帆布包疾跑过来, 停在两个人面前,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否端正,然后露出一口白牙,“赵同学,去吃饭吗?一起吧。”
  和赵羲姮手挽手的女同学脸都僵了,谁还不知道谁的心思啊?
  “人家小赵有对象。”
  “上届陈学长孩子都有了,不还是义无反顾投向了真爱,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小挫折而后退呢?追求自由和打破束缚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
  “我也正好想和赵同学探讨一下马克思恩格斯主义立场方向观点,对近代中国的影响。”
  赵羲姮并不想和他探讨这些,她听见这两个人名,头都大了。读的时候慷慨激昂,真正写的时候手酸眼花。
  卫澧拎着饭盒进来,听见的就是什么马格斯恩克思?
  一听就是个什么外国名儿。
  他又羞又气,抓着网兜要冲过去,但那个男学生又说,“那赵同学不想谈思想也行,咱们谈谈钱锺书先生的《围城》吧。或者晚上一起看月亮,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男学生说到最后一句,免不得羞羞答答。
  那两个外国人卫澧都没搞明白是什么,又冒出来个什么围城。围什么城?围哪儿的城?
  卫澧往墙根缩了缩,脚步有点儿迈不出去。
  他穿着雪白干净的白衬衫,为了比那些男学生都体面,但脑子也跟白衬衫一样干净雪白……
  赵羲姮现在是大学生,脑袋里好多知识,现在人都说什么灵魂伴侣,要志趣相投,他什么都跟她说不上。
  她同学说的话,他也一句都听不懂。
  浅薄和渊博相形见绌,这样下去,她早晚会不耐烦吧。
  他觉得自己不是杞人忧天,而是这件事情早晚会发生。
  如果说马克思恩格斯钱锺书都是正经话题,最后一句“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赵羲姮就听出了调戏的意思。
  谁不知道这是一句告白的话?
  她有对象了,这臭小子还敢跟她这么说话?
  男同学犹豫着,手轻轻拍在赵羲姮肩上,“赵……”
  他话还没说完,赵羲姮转身抬手,折了他的手往地上一摁,疼的他嗷嗷叫唤,引得路人侧目。
  “我劝你说话放尊重点。”她严肃道,撒开手,忽然瞥见站在角落缩成一点的卫澧,轻轻咳嗽的两声,还有点儿怪不好意思的。
  “今天,天气真好。吃什么呀?”
  卫澧扫了一眼嗷嗷叫唤的男同学,活该!
  他没和以前一样上前牵着赵羲姮的手,而是将饭盒交给她,“你自己打开看。”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赵羲姮摸着热乎乎的饭盒,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难道是看她刚才太凶,吓跑了?不能哇,她以前不是还打过他吗?
  卫澧一个下午都兴致缺缺的,陈若江问他,“哥,你想什么呢?”
  他看看明媚的阳光,悠悠的白云,忽然惆怅道,“你认识马格斯吗?”
  ???
  马格斯是谁?
  陈若江挠挠头。
  “那钱锺书呢?”
  “这个我认识,很有名的作家。”
  卫澧没法跟他交流了,眉头皱的更深了,看,陈若江都跟他不是一个文化阶层的了。
  赵羲姮发觉卫澧这些天总是不着家,三五天才回来一次,回来时候常常都是半夜了,直接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陈若江说他们最近没有忙到那种地步。
  她心里敲响警铃,该不会是他在外头勾搭了什么别的女人吧?
  他现在有钱了,可招人稀罕不少。
  但是不能吧,他性格不该是这样的。
  卫澧半夜悄悄开门回家,漆黑的客厅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他长舒一口气,把字典和书放在鞋柜上,外套脱下。
  这些天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赵羲姮,他不知道什么马格斯恩克思,也不知道什么围城,更不知道她作业里的高等数学,根本找不到聊天的话题。
  那就只能少聊天,省的话不投机她再讨厌自己。
  这样就能假装感情不会被消磨。
  “啪!”沙发旁边的小台灯一下子被人拉开了,赵羲姮穿着白色的纯棉睡裙,坐在灯旁边,一张小脸雪白秀丽。
  卫澧吓得心里一颤。
  “回来了?”
  “嗯。”他硬着头皮点头。
  “吃饭了吗?”
  “吃了。”
  他去磨磨蹭蹭洗漱,赵羲姮把鞋柜上的字典和《围城》《马克思主义哲学》收起来,她低头看看封面,大概是知道什么了。
  那天那个男生的话他应该是听到了。
  卫澧这个人性格不好,他总是因为一点莫须有的小事,把自己缩起来,有时候她看着可怜又可爱,有时候气得恨不得打他。
  卫澧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目光落在她拿着的书上,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这两本书,他看不懂,但是很努力在看了。
  赵羲姮把书放下,接过来毛巾,在他狗头上揉了揉,“我不喜欢这两本书,明天我们去新华书店买本西游记吧。”
  最近电视上在试播西游记片段,他还挺喜欢看的。
  卫澧还是怔怔的,浑身带着水汽,有种近乎天真的懵懂。
  赵羲姮笑了笑,凑过去,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低下头,细细密密去咬她的脸颊和锁骨,手掌扣着她的腰,不断收紧,呼吸急促起来。
  卧室的床真不好,是那种铁架子床,翻个身有时候都会咯吱响,动作更大一点,隔壁邻居都知道你在干什么了,会来敲门的。
  卫澧恨恨地想,将来一定要换一个房子,床要木头的。
  他把人抱起来,贴着墙,赵羲姮为了找一个支撑点,不得不搂着他的脖子,腿环在他的腰上。
  卫澧扶着她的腰,将她的裙子撩起来,凑过去,贴在她耳边坏心眼的吹气,“别出声哦,会被人听见的。”
  他真是太聪明了,不在床上床就不会响了。
  她身体忍不住战栗发抖,知道这个色痞子要做什么,也没反抗,只是低头咬上他的脖子,怕自己害羞会出声。
  1988年,赵羲姮研究生刚毕业留校任教,教的是大一年级的高等数学。
  她年轻,跟学生差不多大,课堂氛围活跃,但成绩不太出彩,院长找她谈话,希望她能更进一步提升一下教学质量。
  她愁的头都要秃了。
  卫澧不仅帮不上忙,还会幸灾乐祸。
  由此得出结论,男人是没用的。
  他这些年物流做到全国了,身家自然不菲,文化程度虽然有所提升,但感觉小学毕业程度已经触碰到他的天花板了。
  好在这时候其他的老板们也不算太有文化,勉勉强强他也不算太打眼。
  房子如愿换成了大房子,两层的小别墅,主要他心心念念的床也换了,超大一个,特别结实。
  赵羲姮坐在阳台上,抱着书,把脸埋进去,愁的都快睡着了。
  卫澧摸摸她的头发,亲亲她的脸颊,“没事儿,大不了教不好就不教了。”
  这话听着挺安心的,赵羲姮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一钻,睡着了。
  这些日子好像格外能睡一些,腰也圆了,年纪轻轻怎么就发福了呢?
  生意做大了,难免要应酬,卫澧脾气不好,加上算是行业翘楚青年才俊,大家也乐意奉承。
  奉承的地方有时候不大对劲儿,这次是送两个年轻鲜嫩的小姑娘表达敬意。
  卫澧难得没生气,甚至托腮想了想,“有没有大学生?”
  其余人惊诧起来。
  啊!卫老板现在竟然也收女人了?不过品味真是不一样,要有文化的。
  他们连忙找了几个女大学生,送去了卫澧家里。
  赵羲姮满头雾水。
  卫澧高高兴兴回去,指着那些女孩跟赵羲姮得意洋洋的介绍,“快!你拿她们练练吧。讲不好咱们就找人多讲几遍呗,肯定就讲好了,别愁了。”
  他不做人,赵羲姮也没做人,很不客气地给学生们发工资,拿她们练手讲课,甚至还有小周考。
  从卫老板家里合格毕业的大学生们表示,她们不转到数学系都对不起连着三个月非人的高数学习,感谢卫老板,感谢赵老师,给她们精神洗礼。
  赵羲姮的教学质量,也在学期末得到了好的反馈。
  只是身体不大好,有时候脸色很难看。
  办公室里有个中医系的老师,她托腮观察了赵羲姮好几天,“小赵,你要不去医院挂个妇科?”她眨眨眼睛,“兴许有好消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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