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赵羲姮和谢青郁一并进来, 她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散了, 一看就是跟人打架后的模样, 赵星列没多问 ,她这幅模样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沈宜宁让宫女领着她去后面洗漱。
  有了上辈子记忆的赵星列,他看谢青郁是越看越不对劲儿。
  原来赞赏的温文尔雅, 现在变成了优柔寡断。
  原来喜欢的温柔亲切, 现在变成了娘娘唧唧。
  归根到底是因为他迁怒于上辈子的谢青郁,觉得他没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但凡有点儿胆子有点魄力的, 能让人把未婚妻另嫁了?
  那高句丽的皇帝跟他爹一般大, 他闺女嫁过去真是委屈死了。
  赵星列越琢磨这事儿心里就越绞痛, 越看见谢青郁就难免越琢磨这件事儿, 现在发展到一看见谢青郁就心绞痛。
  偏偏沈宜宁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格外厚待这个孩子, 将他留下来一道吃饭。
  赵星列撇撇嘴,不怎么高兴,但不敢反驳妻子。
  他把目光转向跟在俩人身后进来的卫澧, 亲切热情地招呼, “大儿, 今天学习怎么样?第一天夫子讲课有没有听不懂的?”
  又看向他怀里抱着的一摞书, “夫子给你的?真不错。”
  他就要偏爱卫澧, 冷落谢青郁那个小子, 哼~
  卫澧被问的有些尴尬, 脸和耳朵尖悄悄泛上红色,脚尖在地上捻了捻,他看了一眼谢青郁。
  谢青郁也在看他, 见他的目光飘过来, 连忙又收回自己的眼睛,正襟危坐。
  别看我,我也不会传小话。
  “咳咳,先生说我底子太浅,要好好努力。”卫澧言简意赅,硬着头皮道。
  赵星列笑容僵硬了一下,但还是拍拍卫澧的肩膀,“没事儿,高楼也非平地而起,尚需要打好地基,等有空的时候,我教你阿妉一起学习。”
  谢青郁虽看着他们相处,面上虽然淡淡的,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但心里难免落寞。
  陛下好像不大喜欢他了,难道是他哪里做的不好,惹得陛下厌烦?
  赵星列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卫澧的头。
  卫澧脸更红了。
  赵羲姮那个小骗子,一直说她阿耶脾气不好,这不是很好么!人宽和又慈爱。
  如果,如果他和赵羲姮在一起了,父亲应该不会反对吧?
  卫澧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赵星列。
  玉石砌成的池子宽三丈长三丈,三面龙头含着明珠,涓涓流出热水,温水白雾缭绕,水上漂浮着花瓣香包。
  趁着宫女去取澡豆的时候,赵羲姮悄咪咪潜入水底,想着一会儿吓她一跳。
  水底的世界和外面大不相同,她的头发柔软地飘荡在水中,像海藻一样。
  细小的起泡咕嘟咕嘟冒出水里,像是精怪话本里的人鱼。
  “殿下,殿下!”宫女果然找不到她开始着急了,焦急的喊起来,撸起袖子,马上招呼人要来捞她了。
  赵羲姮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微笑,好吧,不吓唬人了。
  她噗通一声钻出水面,大抵是没吃饭,又钻的猛了些,眼前竟有些发黑。
  隐约间,只见一座山遥遥伫立着,分明四周已经柳绿花红了,那座山的山顶却还是浓郁的白,盖着一层皑皑的雪。
  “那不咸城为什么不改名叫长白城?”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冒出来。
  紧接着是个男人,他带着急躁和不耐烦,“你话再这么多,就把你丢到林子里喂狼。”
  她趴在池子边上喘着气,平复呼吸。
  就不该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看那么多的话本子,瞧瞧,现在都出错觉了。
  不过什么不咸城?她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没去过这个地方。
  侍女给她擦干身体,换好衣裳,带着她出去。
  赵羲姮看见卫澧坐在圆桌的一边,垂着眸,见她过来,便将目光黏在她身上。
  总觉得有些熟悉,她却又说不出哪儿熟悉。
  赵羲姮浑身打了个寒颤,竟觉得有些冷,眼前好像又冒出来那座山顶白白的山峰了。
  这么热的天儿,她竟然觉得冷,真是见了鬼了。
  赵羲姮饭桌上和谢青郁互换了个眼神,好像有什么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卫澧握紧了筷子,这种感觉非常不妙,像是灌了一大坛醋下去,又酸又苦。
  “咳咳,阿耶,马上端午节啦!”
  “哦。”赵星列撩了撩眼皮,非常冷淡,小丫头片子,他还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可是人家一直待在宫里好无聊啊。”她撒娇。
  赵星列轻哼了一声,在宫里专门给她建的那条御街还不够她逛?真是姑娘大了心就野了。
  “那你想去哪儿?”
  “想端午节去外面玩,听说晚上还有放河灯的,白天有比赛浮水的。”
  “和谁去?”
  谢青郁连忙拱手,“陛下,臣会好好保护公主的。”
  赵星列捏着筷子的手收紧,他现在怎么就这么不得意谢青郁呢?
  上辈子没看好他闺女就算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惩罚他,怎么这辈子你还敢招惹我闺女?阿妉现在跟谢青郁黏糊这劲头,他总感觉将来有一天要捏着鼻子把闺女嫁给这窝囊小子。
  现在还要跟谢青郁出去玩儿?他不许!
  万一三分的感情玩出七分了呢!
  他不说话,给赵羲姮夹了只糟鹅腿,又把另一只夹给了卫澧,一只鹅总共两条腿,两个孩子一个人一个,就是没有谢青郁的份儿。
  虽然无言,但谢青郁也觉出不对劲儿了,陛下这是不中意他,不允许公主和他一起去玩。
  从小到大,他一贯是长辈心中的好孩子,天之骄子一样的人,还没被人这样隐晦敲打过,不禁脸红,默默坐了回去。
  赵羲姮才不管那些,她撇下筷子,扑过去,抱着赵星列晃,“阿耶啊阿耶,求求你了,求求你,你让我出去吧,阿耶最好了。”
  赵星列让她晃的实在受不了了,几乎要松口,谁能拒绝这个小祖宗的要求?
  沈宜宁适时规劝,他鬼迷心窍就点了头。
  卫澧看着这融洽和乐的一幕,筷子几乎都要被捏断了。
  赵羲姮要跟谢青郁出去玩儿……
  多好啊,青梅竹马。
  赵羲姮照着父母脸上各亲了一口,“阿耶阿娘最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阿耶阿娘,阿妉这辈子最爱你们了!”
  赵星列被忽悠的飘飘欲仙,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怎么可能收回来。
  他看看卫澧,把他拉上,“让卫澧和你们一块儿出去,三个人有个照应。”
  赵星列又嘱咐卫澧,“你好好看着点儿你阿妉妹妹。”
  卫澧无视赵羲姮的白眼,谢青郁的不满,乖巧点头应下,心里的酸水已经泛滥开了。
  他想跟着,才不想放任赵羲姮和谢青郁独处,但人家那么排斥他,他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死皮赖脸,明知人家不喜欢他还要硬凑上去,这也不是他的作风。
  赵羲姮事后把他推在墙角,煞有介事地圈住他,垫着脚,尽量和他持平,然后恶狠狠威胁,“你到时候就说自己病了不能去,听见没有?我们不想带你去玩!”
  卫澧敛下眸,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好。”
  他也不稀罕凑上去,赵羲姮这辈子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吧,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吧。
  赵羲姮心满意足离去。
  卫澧回了自己的寝殿。
  寝殿空荡荡的,虽然沈宜宁很用心给他布置的温馨,但因为人少,却依旧显得格外冷僻。
  他洗漱后,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卷成一团。
  赵羲姮厌恶的表情如有实质的在他心口上插了刀。
  也是,这辈子娇贵的小公主,怎么会看上他呢?
  他越想,鼻头越酸,眼睛发红,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他现在才十一,年纪小,哭又不丢人。
  卫澧左右看了看,周围没人,床帐子掖的严严实实的。
  他不用顾忌了,心里的酸水顺着眼眶哗啦啦淌出来,眼泪滴答滴答把被子都打湿了。
  他的眼泪越抹越多,干脆也就放任它流了。
  赵羲姮这辈子不可能喜欢他了,这么难过的事情,还不兴他哭吗?
  他想着想着,从软枕下摸出一只坏了的珠花,正是赵羲姮今天掉在地上的,被他捡起来了。
  卫澧一边哭,一边把已经残破的珠花拆开,然后去抽屉里找出金线,把珍珠一个个按照原样穿回去,调整好形态。
  他哭得太厉害了,泪眼朦胧的根本看不清珠花,只能看见珍珠折射出的温润光泽。
  这更让他难受了。
  好不容易穿好珠子,夜已经深了,虽然不如原本宫里能工巧匠做的漂亮精致,但大致模样是复原了。
  他找了小盒子,把它装进去,然后塞在枕头下面。
  到了端午节那天,官府会举办大型的龙舟比赛,皇帝也会携皇后公主一并前往观赏,但万众瞩目下,做什么总是不便,要端着架子,赵羲姮才不喜欢。
  她今年终于有机会能自己出去玩儿。
  谢青郁老早就等在宫门前,一身青色直裰,应景又俊雅。
  赵羲姮特意换了最鲜艳的水红色襦裙,蹦蹦跳跳往宫门去。
  小桃跟在她身后,几乎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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