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章烬推开了他,下手毫不客气,胡淼的脊背贴着冰凉的水管,胸口也跟着凉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光着脚狼狈地踩在脏兮兮的地砖上,愤怒地喊道:“来啊,你打死我啊!反正你就会护着他!我今儿死在这儿你是不是还要帮着收尸!”
  “你以为我打不死你?”章烬一膝盖顶在胡淼腹部,尽管他收了劲,胡淼还是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片混乱中,曹辉看看那边又看看这边,最后病急乱投医,盯上了不言不语的程旷,哀哀道:“学霸,够了吧!劝劝炮哥儿吧!”
  程旷没说话,只是看了曹辉一眼。章烬又一棍子打下去的时候,他动了一下,往厕所门口走了。
  胡淼见状,怒气又冲上喉头,他从垃圾桶里抓起一个可乐罐子,冲程旷的背影扔过去:“给你!”说着他直接抄起垃圾桶,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往门边丢,一边嚷嚷一边大笑起来:“你不是捡垃圾吗?这些都给你!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好不好啊?……是那个疯了的李呈祥想操·你,又不是我,学霸,你去杀了他啊!”
  程旷猛地顿在原地,而胡淼的后半句话淹没在唇齿与厕所冰冷的墙壁之间,章烬一脚踩在厕所冲水阀上,哗哗水声掩盖下,章烬不知道程旷有没有听清胡淼的恶言恶语。
  棍棒不解气,他结结实实地给了胡淼一拳,叱道:“知道你手里那可乐罐值多少钱吗?废物点心,光会吃不会赚!”
  胡淼挨了一拳,脑袋嗡嗡作响,盛怒之下,他忍无可忍地咆哮道:“章烬!你他妈以为谁稀罕叫你一声哥吗!谁稀罕!”
  曹辉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摁着暴躁的陈锐靠墙蹲下来,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章烬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忽然笑了,一扭头正好看见程旷还站在厕所门口没走,他把棍子扔了,走之前撂下一句:“姓胡的,记着你说过的话。”
  那一刻曹辉就意识到,全都完了,他们四个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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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甚念。
  平安夜快乐?? ??
  第30章 裂缝一旦形成,就永远是裂缝
  元旦过后,转眼就到了期末考试。
  大家都巴望着回家能过个好年,为了在排名表上往上爬几名,抱佛脚抱得十分虔诚,恨不得把食堂搬到教室里,屁股贴着凳子一刻也不离开,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而格格不入的是,后门边的座位却隔三差五地空着。
  越是临近春节,越是特别容易出事,人人盼着回家过年,但并不是人人都有钱回家过年,于是这段时间,不法分子格外活跃,电视和报纸新闻隔三差五就传出哪个倒霉蛋家里遭贼的消息。章烬忙成了一只陀螺,整天棋牌室、家里、学校、方鹏的烧烤摊来回跑,除了每天坚持抄英语作业,书都懒得碰一下,抽空考了几场考试,一个学期就在匆忙的铃声中结束了。
  程旷收拾行李回燕石街那天,日历格子底下写着“大寒”两个字。
  章烬难得闲在家里打游戏,透过隔音不好的天花板,听到楼上来来回回的动静。二楼门锁咔哒落下时,他手指一抖,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莫名其妙地退出了游戏。
  章烬蹲在院子口,听着楼上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掐准时间将长腿一伸,挡住了程旷的去路。
  “回家啊学霸?”他抬起头看着程旷说。这个时候杂毛儿摇着尾巴从铁门后面跑了出来,在程旷身边摇头晃脑地兜着圈。
  程旷心情应该不坏,虽然他脸上不见任何端倪,没什么表情的五官凑在一起,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戾气,但章烬还是从他淡淡的一声“嗯”中感觉到了。
  章烬目光扫过程旷的背包,手指一勾,轻车熟路地将背包带子捏在手里拉了拉,站起身面对着程旷,弯着眼说:“站这儿别动,等我一下。”
  “干嘛?”程旷有些诧异,话音未落,章烬已经回到了院子里。他迟疑地等了一会儿,很快就看见章烬推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出来了。这辆摩托车曾经缺胳膊少腿地躺倒在楼道里,虽然被修好了,但曾经的疮痍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章烬冲发愣的程旷吹了声口哨,说:“上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程旷站在原地没动。
  “不用客气,你炮哥儿的车,不上也得上。”
  章烬放完了厥词,眼角翘起来,清清嗓子又说:“学霸,给个面子呗?”
  “……”程旷扯了扯嘴角,在章烬的注视下跨上了车。
  敢情他是吃软不吃硬。章烬笑了两声,脚上一踩,摩托突突地向前奔去。
  大寒天不是白叫的,摩托疾驰在马路上,冷风刀子般刮过,章烬的外套没拉上拉链,被风往两边吹开,像只振翅的蝙蝠侠。
  章烬冻得往领口处缩了缩,微微偏头瞄了眼身后的程旷,这个时候,程旷恰好看了过来。
  “冷不冷啊学霸?”心灵的窗户大开着,章烬赶紧收回了视线,看着后视镜,故作轻松地说道,“冷就靠近点儿,箍着我也成,别不好意思啊。”
  然而不知人间冷暖的学霸似乎并没有从那一眼当中领会精神,相当无动于衷地说了句“不冷”。章烬咬得后槽牙咯吱响,心里幽怨极了:我他妈冷冷冷!小王八蛋……他就不能靠近点儿?
  通往燕石街的路崎岖不平,摩托车几乎颠簸了一路,在街口处,章烬把车上了锁,一扭头就对上程旷的视线。
  程旷想了想,说:“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想瞅你,你有意见吗?章烬盯着他,心说。
  他把手插进兜里,往四周看了两眼,随后朝附近的一家商店扬了扬下巴,找了个像样的理由掩饰说:“哦,我饿了,去买点吃的。”
  说着他挥了挥手,往商店那边走去了。
  老长的一学期怎么就结束了……怎么就放寒假了?章烬一边走一边想。他想得挺入神,被叫住时还愣了一下。
  “我请你吧。”章烬回过头,听见程旷说。
  “呃嗯?”他有些吃惊,回应的声音都变了调。
  程旷说:“不是还欠你一顿么。”
  章烬心尖儿蓦地一颤,冷不防打了个哆嗦,一股暖流霎时从胸口流经四肢百骸,浑身都莫名其妙地暖了起来。他勾起嘴角,笑着说:“好啊。”
  算他还有点良心。章烬心想。
  他跟上去,跟程旷并排走在一起,刚才的离愁别绪顿时被一朵朵绽开的心花覆盖了。
  程旷直接去了方幼珍的店里,当时里面挺热闹,程有义也不在。他将背包搁在塑料凳上,熟门熟路地拿来了一张菜单递给章烬,问:“想吃什么?”
  章烬刚被冷风吹得够呛,想也没想就说:“辣的,还有荷包蛋。”
  程旷收起了菜单,扔下一句“等着”,人就钻进厨房里去了。
  方幼珍听见动静,一边炒菜一边回头:“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也不提前跟妈说一声啊,我好让你爸去车站接你。”
  “不用接。”程旷拿了一小篓辣椒,放在水龙头底下洗干净,用刀拍扁了下油锅炒。
  方幼珍闻言顿了顿,说:“他确实不是什么好货,但毕竟是你爸……”
  程旷打开了排气扇,没吭声。
  “老板娘,有热开水吗?”一个客人探头问。
  “有,稍等啊。”方幼珍答应了一声,她正好炒完一道菜,装完盘就拎着水壶出去了。
  程旷忽然想起什么,在方幼珍离开厨房前说了句:“妈,顺便给门边那个板寸儿倒一杯。”
  “哟,”方幼珍往门边望了一眼,扭头说,“那小伙子看着跟你差不多大,同学啊?”
  “嗯。”
  “怎么还叫人家板寸儿啊。”方幼珍的脸上挤出了笑纹。
  她和程有义两个人在程旷念初中时才回到燕石街,在方幼珍的记忆里,程旷向来不怎么跟同学打成一片,后来连石宝都渐渐地疏远了。像这样能让他亲手颠锅炒菜的“同学”应该是头一个。
  “板寸儿”拿冒着热雾的水杯焐手,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程旷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了三个菜盘子。章烬愣了愣,问:“怎么这么久?”
  程旷“咣”地把碗筷搁在他面前,睨他一眼,说:“投毒去了。”
  章烬笑着“操”了声,夹起一筷子菜,忽然通了灵犀,盯着对面的程旷说:“学霸,你会炒菜?”
  程旷用眼神示意他闭嘴,章烬咬了一口荷包蛋——这个蛋煎得很漂亮,焦黄卷着白,上面还洒了一小瓢酱油。他一口咬下去,发现还有点溏心。
  “你不是不吃荷包蛋吗?”学霸明明自己不吃荷包蛋,但做起来却毫不含糊,章烬想起这一茬,有些诧异。
  “傻·逼,不吃就不会做吗?”程旷说。
  “你他妈……操。姓程的,我抽你信不信?”章烬瞪着程旷,眯起了眼睛,觉得他十分欠抽。
  学霸又怎么样?小帅哥又怎么样?会煎蛋又怎么……思及此,章烬忍不住盯着程旷的手瞄了几眼。
  他的手很漂亮,跟方鹏那双胖乎乎的小肉手截然不同——这双手指节分明,几乎有几分赏心悦目的味道,只是右手的手背上有一条浅色的疤。它提醒着章烬,手的主人不仅能刷得一手好题、做得了一手好菜,而且攥紧拳头时比谁都硬。
  到底是年少,恢复能力强。程旷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脸上、手上几乎看不出痕迹,但那天晚上擦药的情景,章烬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不由得分了会儿神,那点异样的情绪就又牵肠挂肚地动荡起来了。
  吃完饭程旷送章烬到燕石街口停车的地方,章烬跨上摩托车,钥匙插进锁眼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寒假有半个月。
  ……半个月太长了。
  章烬顿了顿,扭头看向程旷。
  在冬天冷风的折腾下,程旷的脸比平时要白上几分,棱角也愈发清晰了。章烬看得心念一动,从车上下来,未经思考便一把抱住了程旷。
  他微微弯身,下巴硌在程旷肩膀上,心怦怦地跳着。在别扭感产生以前,章烬紧紧地揽了他一下,然后就松开了。
  “学霸,记得想我啊。”
  程旷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跟他挥了下手,回应道:“再见。”
  章烬在摩托车发动机发出噪音的同时,揩了揩鼻子,对程旷喊了一句:“我走了!程旷,开学见。”
  说完摩托车便绝尘而去,没留下回应的余地。程旷看着章烬逆风佝着身子的背影,倏忽有些烦躁。
  他感觉心里“噔”的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又有什么东西趁机挤了进来。
  那时程旷尚未意识到,裂缝一旦形成,就永远是裂缝,风能灌进来,雨也能浇湿,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激起轩然大波或者引发燎原烈火。
  他沿着水沟往家里走,在快到家的时候,发现前面的路上有一个歪斜的人影正哼哧哼哧地挪动着。
  程旷攥紧了手机,一眼认出那个人是疯了的李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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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渣渣炮儿同学居然嫌寒假长(¬_¬)
  那你倒是学习啊。
  第31章 “程旷,你在洗澡吗?”
  眼中钉、肉中刺是真实存在的。李呈祥只要活着,对程旷而言就是一种折磨。
  他原本还能假装与这个疯子相安无事,可是那段视频就像一把尖锐的钩子,硬生生刺进了程旷的脊梁骨,把当年的梦魇勾了出来。
  李呈祥的存在就像是在白天行走的一只噩梦,光天化日下的一则丑闻,随时可能曝晒在众目睽睽之下。
  程旷悄无声息地跟踪了李呈祥好几天,除夕前一天,他照常起了个大早,塞着耳机一边听英语一边跑步。
  停在路边的垃圾车已经开始装载垃圾,李呈祥在臭烘烘的垃圾堆旁死猪般地酣睡着,程旷路过时扫了一眼,把几天前就盘算好的计划在脑子里又回忆了一遍。
  春节期间,燕石街的街道上格外冷清。程旷跑到第三圈的时候,垃圾堆旁边既没有车也没有人了,他继续往前跑了一段路,果然看见不远处李呈祥那摇摇晃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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