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然而,男人英挺的眉宇依然久久萦绕在她眼前。
  上辈子初见他时还是未长成的小女孩,自然从未动过心思。等情窦初开,又被江砚占据了目光,再也无暇顾及其他的男人。
  可现在,她却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顾怀璋和江砚不一样,江砚优雅温和,让人总想多看他几眼。顾怀璋却寒锐肃然,总让人想闪躲。
  所以,自己喜欢的人还是江砚吧?杨芙神色怅然,笑容也淡了几分。
  含明宫大殿,几位夫人贵女正围绕着太后说笑话,只琴昭频频抬头看向宫门的方向。自从她知道亭云不惜撒谎也要把她骗回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老太太,”楚莞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眼中带泪:“芙姐姐晕倒了,我怎么喊姐姐都喊不应……周围也没看到宫女,我只能自己跑来……”
  她虽叫着老太太,似乎只是对自家人说事,但声音却并不小,恰好能让阶上的太后夫人们都听到。
  果然,太后面色一变,皱眉看向她问道:“阿芙好好地走出去,怎么会晕倒呢?”
  含明宫是她的寝宫,若是国公府的女孩在她这里出了事,那她的威严往哪儿搁?
  我也不知。”楚莞无辜道:“我出恭回来发现芙姐姐衣衫不整地躺在海棠树下,襦裙衣带也散开,我赶忙帮她掩住了一些。”
  杨老太太登时起身,只觉眼前一黑,抓着琴昭的手就要去找杨芙。
  “哀家也和你们一起去!”太后面色凝重:“哀家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一起身,诸位夫人自然也离座跟去。
  楚莞也是满脸焦急,匆匆跟在琴昭后头,她虽有几分忐忑,但心底却满是愉悦,要是让这么多贵人看到杨芙狼狈的模样,那她这辈子是别想清清白白嫁入高门了。
  楚莞领着夫人们慌慌张张走到杨芙倒下的地方,太湖山石把此地和觥筹交错的含明宫大殿隔离,然而除了靛青色如薄毯的草地,和海棠花在清冷月色下静谧飘落,这里什么也没有。
  楚莞登时面色一白,她亲眼看见杨芙在此倒下,被迷香迷倒后不到两个时辰绝不会有醒来的可能,这地方又不会有人经过……
  所以,杨芙去哪儿了?
  太后在心底本就不信杨芙会衣衫凌乱的躺在地上,如今没看见人,语气已带质问:“你说阿芙晕倒了,人呢?”
  “臣女……臣女的确亲眼见到阿芙躺在这里…… ”楚莞脑子登时一懵,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也许……也许姐姐被谁看到救走了也未可知…… ”
  她明明看到杨芙双眼迷离的茫茫然倒在地上睡着了,怎么现在却不见人呢?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有少女娇声笑道:“阿莞,你耍赖,说好和我玩捉迷藏,寻不到我便找来太后和夫人们帮忙吗?”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杨芙提着襦裙从太湖山石后笑意盈盈地走出来,她双眸灵动如水,头上的发髻玲珑精巧,丝毫没有晕倒的痕迹。
  第11章
  太后看向楚莞:“可是你说阿芙晕倒的?”
  语气温和,但脸色已不悦。
  楚莞跪在地上,看向杨芙的双眸满是担忧:“姐姐,你醒了,我看见你倒在地上很是焦急,只得惊动太后,至于姐姐你……为何要对太后撒谎呢?”
  杨芙微微仰首,飘落的海棠花瓣恰落于她天真的双眸间:“阿莞你在说什么?方才……我们一直在玩捉迷藏啊,我哪里晕倒了?”
  夫人们都疑惑地看向楚莞,杨芙是她们看着长大的,一向是清亮娇憨的女孩儿,断不会在此事上撒谎。
  那……说谎的只可能是眼前这位陌生的表姑娘了?
  楚莞眼看夫人们都面露疑色,忙道:“阿芙,你……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晕倒在海棠树下了?我……我都看见你倒在地上了!”
  杨芙微微侧头,唇角轻勾:“姐姐确定亲眼看到我倒在地上?”
  楚莞眼神闪烁,杨芙本就是因为她在香囊上动了手脚才晕厥,她自然不愿说自己目睹了过程,被杨芙突然含笑反问,倒有几分心虚。
  她不答杨芙,反而哭着去牵太后的衣角:“太后娘娘,臣女不敢骗太后,臣女确是看到姐姐躺在树下…… 也许,也许姐姐是和我闹着玩的?”
  楚莞漂亮的眸子里尽是茫然和无助。
  她瑟缩着肩膀跪在地上,像是无辜可怜的小兽。
  “太后娘娘……阿莞说的都是实话,阿莞发誓,真的看到姐姐晕倒了……”说到发誓,楚莞倏然眼前一亮,她抬头看向杨芙:“姐姐,你敢发誓说自己没有晕倒,只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杨芙晕倒本就是实情,楚莞当然不怕发誓,她再一想,杨芙那个娇贵的蠢丫头,绝不会想到自己在香囊上动手脚,因此倒也不惧出言激杨芙。
  果然,杨芙听到此话,白嫩的小脸一怔,似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楚莞几乎忍不住地翘起嘴角,她等着,等着看杨芙会如何应对。
  她若真发誓,便是强撑着诅咒自己,她若不发誓,事实自然一目了然。
  然而楚莞没等到杨芙的反击,反而等到了一个男子冷漠的声音。
  “无稽之谈!她本就不曾晕倒,何来发誓一说?”
  众人转身,只见一名英俊男子沿着月光浸染的池畔缓步走来,此时周遭仍有丝竹之声,他却如天际孤月般清高冷然。
  太后讶道:“怀璋?”
  顾怀璋神色淡淡,并不看众人,只拱手向太后请安。
  ”怀璋方才恰好路过此处,看到有位姑娘躲在山石后,因有几分好奇便多加留意,发现另一位姑娘在寻她,才知是玩捉迷藏。”
  顾怀璋年岁不足二十二,但生性沉稳,在京城中素有威名,他一开口,众人自然不疑有他。
  太后目视自己高大俊朗的外甥,脸色已柔和:“那怀璋可觉出异样?”
  顾怀璋凝眸,似是认真回想了一瞬:“不曾。”他长眉微挑,冷淡的目光射向楚莞:“怀璋本觉得是闺中女儿的游戏罢了,如今却不知这位姑娘为何要说谎?”
  众人不知真相,楚莞却越听越心惊——这般淸朗卓然的男子,却一本正经的编造谎言,来质问她这个闺中女孩儿?
  联想到上次的香球事件,似乎这位庐陵王一出现,她就要倒霉!
  她只是不明所以,庐陵王不惜作证欺骗太后,到底所图为何?
  杨芙眸光一动,也忍不住朝顾怀璋看去。
  若说香球和马车都是举手之劳,那这次出面,无论如何都能称得上是鼎力相助。
  杨芙借他的东风,乖巧上前扯扯太后的衣袖:“太后,你别怪阿莞妹妹,她还小,不懂事,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和老太太如此玩闹,没有恶意的……你看,她吓得脸都白了。”
  不懂事这三个字格外刺耳。
  楚莞今年十三岁,在贵女中说大不大,但也绝不是可以任意放肆的年纪,
  更何况这是太后寿诞,宫闱之中?
  刚才还对楚莞印象不错的夫人们,都暗暗摇头,没人再敢继续关照如此不懂轻重的姑娘!
  琴昭没明白两个侄女怎么就大胆到在太后宫里玩捉迷藏,但看眼下这情况,也只能顺着杨芙意思为楚莞求情:“太后莫怪,阿莞年纪小,玩心大,臣女回去定会督促管束。”
  太后叹口气:”你这孩子,怎能如此戏弄长辈?”
  她本以为这表姑娘是个稳重心思细的孩子,谁知做事却没轻没重!
  而且如果此事是子虚乌有,那晕倒树下,衣衫凌乱等等都是楚莞编排的。
  什么样的女孩才能想象出那般不堪入目的画面?
  太后皱眉摇摇头,看楚莞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太后身畔的大宫女已忍不住出言斥道:“和太后扯谎等同欺君,这罪名你能担待吗?”
  “我真的没有撒谎。”楚莞被顾怀璋的出场反击得毫无招架之力,只得在地上不住磕头道:“姐姐真的晕倒在地,衣衫也被人撕开……”
  “够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戏弄太后!你!立即向太后请罪!”杨老太太一脸怒色地站出来,她实在想不到楚莞今日是哪根筋搭错——即便杨芙真的在宫中出了事,为太后颜面,杨芙名声,家人也只能遮掩含糊,她倒好,口口声声非要给家里人泼脏水!
  还有半个时辰,皇上和皇后便要来拜见太后,楚莞现下还不认错,是想让名门贵妇们看国公府继续出乖卖丑,耽搁仪式吗?
  楚莞只是哀哀摇着头,说什么都不愿承认。
  “杨老太太不必着急,表姑娘不愿认下,想必定有苦衷。”
  楚莞一怔,抬起满是泪痕,额上一大片乌青的脸,出言的是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衣冠整洁贵气,显然身份亦不可小觑。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楚莞意识到转机,忙道:“臣女确是亲眼目睹……”
  “实情如何,在下恰巧路过,已然全部目睹,不劳姑娘复述。”男子平静的提高声量,不给楚莞再次出言诋毁的机会:“若姑娘定要坚持有人晕倒,莫不是要让太后命宫正司彻查宫中?在下和庐陵王愿出面作证,把所见据实说出,免得私放了居心不良之人。姑娘意下如何呢?”
  是小姑父!是上一世的小姑父沈驰!
  杨芙看小姑父也恰好出现,再也忍不住眉梢的笑意和心底的雀跃。
  沈驰说话的声音温和,却使楚莞打了个冷颤:”不……不必,今日是太后寿诞,也不必大张旗鼓。坏了太后的雅兴。”
  听这男子的语气,多半是目睹了她做的丑事,楚莞哪里还敢劳烦宫正司查案,她虽万般愤恨,此时也只能跪伏于地请罪道:“是臣女不懂事,和姊妹玩闹惊扰冲撞太后,还望太后宽宥。”
  杨老太太也满是愧疚:“阿莞搅扰太后兴致,老身回去必定严惩,还望太后恕罪。”
  “哀家倒是没什么。”太后一脸要为杨芙做主的样子:”只是她满嘴胡诌,有损阿芙闺誉,且向阿芙赔个罪,看她姐姐原不原谅她吧!”
  楚莞瞥了一眼杨芙,见她神色清淡的俯视自己,心下愈加羞辱恼怒,恨不得直接动手和她痛快打上一架,咬牙忍气伏拜在她脚下哭道:”姐姐原谅我吧,我日后再不敢肆意玩笑。”
  今日这桩事,闹到现在仍是姐妹之间的玩笑打闹,虽说楚莞玩得过火,但这是太后的好日子,太后都不追究,杨芙自然也不会紧追不放。
  “无……无妨。”自重生后,杨芙头一遭取得这般胜利,莹润的小脸上还有丝茫然的稚气。
  此时,内侍来报帝后已起身前往含明宫,众人收敛神色,随太后朝正殿走去。
  琴昭亦启步跟随,却听身后响起男子的轻声呼唤:“姑娘,请止步,在下还有一言。”
  薄醉的绯色未完全从琴昭脸颊褪去,她回首,静静地凝视沈驰:“沈公子还有何事?”
  第12章
  此时贵女们多已随太后离去,朦胧月影下,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人。
  沈驰欠身道:“在下冒昧叨扰,只是为免铸来日之错,有一番话必须说与姑娘。”
  琴昭闻言,亦微有动容,不禁凝神细听。
  “今日之事,在下恰巧看清原委,阿芙姑娘……的确不是在玩捉迷藏,而是真的倒在了海棠树下。”
  琴昭神色大变,勉强稳住神听他继续说,手却捏紧帕子。
  “当时在下不知情况,未敢近前,只看见另一个姑娘蹲下身子,不知做了什么。”沈驰叹口气,沉吟良久道:“但看那姑娘方才的作为,分明是有意陷害。”
  前后联系思索,任谁都能猜出杨芙的衣衫是谁动手解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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