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想着再不用回去面对郭夫人的那幅嘴脸,崔芙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不过讨要嫁妆的时候,倒是出了些波折。眠棠怀着身孕,不便去国公府上,便让李妈妈带着三位管事去核对装车。
当年大姑娘出嫁时,正是淮阳王府的好光景,为了匹配国公府的身份,老淮阳王可是没少给这个女儿置办嫁妆。
可是崔芙嫁过来后,才发现国公府过得可并不比自己的娘家阔绰。毕竟老王爷立下战功赫赫,封赏无数,加上封地殷实,自然油水多多,比坐吃山空的国公府强上许多。
不过庆国公府走的是书香门第的路数,也不提倡子弟外出行乐,所以郭奕成家之后,每个月的月例也有限,而郭奕天生好交际,与同窗出去经常捉襟见肘,不甚体面。
崔芙见不得自己夫君这般,自然要贴补些,时间久了,那庆国公夫人也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假装不知道儿子银子不够花,让崔芙贴补。
后来郭奕为官了,才算好些,可是以前花掉的,便也成了窟窿。
李妈妈绷着脸一项项地问着银子的开销。郭夫人有些顶不住了,便气愤道:“她自己讲究吃穿,什么头面金钗样样都可好的买,自然是自己花用了,怎么如今还要我庆国公府来添?”
李妈妈的脸如同打翻了墨汁一般,脸拉得老长道:“我们大小姐说了,细碎的银子就懒得要了,只当周济破落户了。可是当初夫人您举办五十寿宴的时候,嫌弃着自己屋子里的家私不精致,便看上了我们大小姐屋子里陪嫁的花梨瘿的那一套,也要照样子置办。可你儿子半年的俸禄,都不够买全一张雕花大床的,所以少不得管我们大小姐借了一笔冲作孝心场面。整整的一套花梨瘿的家具,如今还在夫人您的屋子里好好摆着呢。您看这一笔是不是该结算一下?”
那笔银子当初是从崔芙陪嫁的铺子里出的银子,有迹可查,去官府打官司有有理有据。郭夫人气得头钗都在乱摇,只恨恨道:“她既然不是我家的儿媳妇了,我自然也不稀罕她这假惺惺的孝心,你们去我屋里规整一下,让他们崔家将那破烂家具都抬走!”
李妈妈不急不缓地再翻了一页道:“郭大人当初来京城需要打点人脉,也曾管我们大小姐借了一笔,如今大人高升,可坐享其成的也不是我们小姐,这一笔钱也得补回来。”
郭老夫人一听,不干了,绷着脸道:“这一笔是他们夫妻自己商量花销的,与国公府何干?”
李妈妈早先得了眠棠的吩咐,撇嘴笑道:“这笔银子花销出去,换来的是郭大人的步步高升,不然怎么能在京城立住脚儿?你们国公府里的老老少少都跟着沾边,怎么跟庆国公府没有关系?”
郭夫人瞪眼道:“这些事情,少跟我提!谁花的找谁说去!”反正郭奕已经借口巡视乡野,暂时离京避避风头了。她死不承认,看崔家能怎么办?
都是王府大宅,怎么行事起来这么下作?这些个银子,还好意思一笔笔要!
李妈妈一点也不急,只一字不差地说出了眠棠叮嘱她的话:“府里若是有难处,我们大小姐也不为难你们,左右她是失了夫家,无所依靠傍身的妇道人家,索性舍了脸皮,依照郭大人当初拜过的门槛子挨家挨户地讨要。想来那些王公老爷们也是要脸的,不会厚着脸皮占着和离妇人的嫁妆银子。那我们就走了,趁着天色还早,应该能要个三五个府宅……”
郭夫人一听,可急了。若是崔芙真这么泼皮行事,那她儿子岂不是要在京城圈子里得罪无数的显贵?还怎么在朝堂立足?
“你们给我站住!”郭夫人急急叫住了李妈妈,只气得一双死鱼眼翻了又翻,最后忍着气儿道“这笔银子,我出!”
李妈妈点算了银票子之后,又核对了头面嫁妆并没有被人偷梁换柱后,便叫人抬箱子走人了。
长长的车队,愣是装满了十辆大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回转淮阳王府去了。
因为有许多摆设,当初都被郭奕借走,充了京城新新宅的场面。这一时拿干净了,整个庆国公府的厅堂都显得空荡荡的。
郭夫人虽然不留恋崔芙,可却舍不得那么多的东西,眼看着被一件件拿走,心里的酸楚别提了。
那郭奕新纳的贵妾玉娆看着婆婆气不顺,便乖巧走过来开解:“母亲,他们拿走了也好,省得你看了想起那女人,更是心烦。”
庆国公夫人正没地儿撒气,看到玉娆便气不打一处来道:“最起码人家嫁进来时是拿了箱子的,你呢?虽然是个妾,可也得拿些东西充充场子吧?几乎空空两手的进来,只带了吃饭的嘴,可能帮衬了你夫君?”
如今没了崔芙,庆国公夫人又看自己亲选的贵妾上不得台面了,那股子尖酸刻薄一股脑地招呼到了自己娘家的庶女身上了。只想着以后在寻个比崔家更体面些的亲家,总要让崔家看看,她儿子可不愁好女来嫁!
玉娆一时被骂红了眼睛,只能忍着气儿跪下挨训。
看庆国公府的下人们心里都摇头——怪不得夫人那么好的人都留不下,非要闹着和离呢!这样的婆婆,真是谁遇到谁倒霉!
要回了嫁妆,崔芙心里也有了底气,可以静心养小月子。
眠棠却不能安心歇息,当崔行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眠棠正翻着几册厚厚的本子。
崔行舟走过来,揉捏着她纤薄的肩膀道:“昨日还没折腾累?这又是弄了什么累眼睛的?”
眠棠指了指册子道:“这是府里的下人名录册子,我要重新梳理一遍……这院子,恐怕不甚干净!”
第119章
崔行舟知道眠棠的意思。昨日芸妃出行很明显违背了宫妃出宫惯常的流程,倒像是临时得了眠棠要出府的消息,特意出宫刁难一般。
也许怕受了牵连,遭了淮阳王府的嫉恨,昨日陪着芸妃出行的贵妇中的一两家倒是派人来询问了崔芙的身体,并委婉地解释了自己当时也正好入宫陪芸妃赏戏。芸妃临时起意,他们便也受邀一同前往了。
眠棠听得直挑眉毛,问崔行舟:“宫里的妃子也能随时召见臣子的妻子?”
崔行舟解开头顶的金冠,淡淡道:“自然是不能,不过最近石皇后身子渐沉,宫里的事务便交给芸妃代管……”
眠棠听了觉得有些意思,那个石皇后倒是心大,竟然放心交权到孙芸娘这种人的身上。
不过现在芸娘娘在宫里呼风唤雨,说不定还将手伸到了宫外、那孙芸娘肯定在自己的府里安插了眼线,也就不稀奇了。
不将这些暗钉揪出来,眠棠觉得自己难以安眠。
崔行舟看着她,淡淡道:“不光是我们府上,京城每个府宅里都有宫里的眼线。先帝时期,就有皇考司,遍插在京城司府各个角落,为先帝之耳目,让他能兼听四野,稳固皇权。如今虽然几次易帝,皇考司依然还在,我们府邸每日车马出入都会禀报入宫。那个芸妃的父亲现在兼任皇考司的司监,那个芸妃若是有门路弄到你出府的消息,也很简单。”
眠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皇考司的安插的人手,她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拔除,不然变成了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了。
“……京城这种劳什子的地方……”一时忍不住,眠棠低低骂开来。
崔行舟好笑地搂住了她的肩膀道:“你以为我们在眞州时,就那么清闲自在?地方和中央大员,各有各自的苦衷,如今既来之则安之。不过皇考司是皇帝用来监视群臣不良之处,却被有心人拿来为难两个孕妇,这种难得的机会不利用起来清一清宅院,倒也可惜了。最起码,那些个眼线,也只能止步于外院了。”
别的不说,最起码淮阳王可不希望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话,经过那些皇考司的暗桩流入刘淯的耳朵。若是他猜得不错,刘淯应该是日日都在打听着眠棠的起居日常。
也不知这位是如何想的,若是舍不得,当初何必放了眠棠下山?可惜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就算他如今贵为九五至尊,也注定得不到某些人了。
芸妃冲撞百姓一事,闹得甚大,最后御史中有些耿直的,再也按捺不住便写奏折,秉向天庭。
刘淯先前就知道眠棠在忘风寺山下被刁难的事情,便找芸妃问询此时。
因为刘淯说话的语气不好,芸妃还流下了委屈的泪水,只说:“陛下若是认定是臣妾的错,臣妾就认。不过当时在场的夫人甚多,你可问问,是臣妾为难淮阳王妃,还是那庆国公府的夫人为难她的儿媳妇?臣妾当时苦苦劝解,可是庆国公夫人与她的儿媳积怨深究,压根听不进劝。难道……臣妾在你心里如此不堪,庆国公府的儿媳妇被婆婆刁难得落胎,也要怪在臣妾的头上?”
说到这里,芸娘抬起婆娑泪眼到:“我自入宫以来,几乎日日独守空闺,却不敢叨扰陛下半点,只是希望早日能有自己的孩儿,也算是在宫里有了慰藉,今日听其他夫人说起那忘风寺的菩萨灵验,这才临时起意去拜一拜的。也是希望早早许愿,早早应验……却不曾想出了这样的岔子……”
刘淯深吸一口气,自芸娘入宫以来,他的确对对她多有冷落,归根结底是他心里一直觉得,当初眠棠的出走是因为误会芸娘的缘故,所以对她一直心有芥蒂。
现在看芸娘哭得这般凄楚,又觉得自己对待一个弱质女流有些太过冷苛了。而且事情也的确是如芸娘所言,当时的确是庆国公夫人在斥责崔芙。
而冲撞了百姓的命令也不是芸娘下的。但是她虽然无意,造成的影响太大,到底是损害了皇家的声誉。
所以刘淯沉着脸思踱着,然后问坐在身边的石皇后:“这是后宫的事情,你看应该怎么处理?”
石皇后也为难地皱眉道:“芸妃也着实是受了牵连,我和皇帝都知你是好的,但是如今前朝奏折不断,万岁也是为难,若是不做惩戒,实在难以平怨……你随意出宫去也不按条例封山,冲撞了百姓,的确是不对……就去宗祠跪上三日,身边的宫女太监也要一并受罚打板子,交由内侍监处置了……”
芸妃听得猛地抬起了头,诧异地瞪向了石皇后。她前半段说得那么宽慈,还以为她还要轻拿轻放,可没有想到石皇后嘴里说得好,罚得却这么重!
可是她又不能开口求饶,不然的话就是不识大体,不肯替万岁分担前朝群臣上书的压力。
芸娘恨恨地握了握拳头,可再抬头时却是满脸的恭顺,只叩谢皇后,自行起身去宗祠下跪领罚去了。
待刘淯起身走后,石皇后身边的申嬷嬷小声道:“皇后这般重罚,那芸妃心里岂能意平?”
石皇后圆圆的胖脸上不再是大大咧咧的笑,只冷着眉眼道:“你以为我不罚她,她就会领了我的情?想当初她跟我那般亲近,姊妹相称,我还真以为她是好的。直到后来,才发现这个女人心机的深沉。她几次三番设陷阱害我,真当我不知了?我生我大皇儿时,若不是你够机警,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儿。所以我放权给她,让她且得意着。人但凡一得意,就会忘形。你看,她这不是卖弄聪明出了纰漏了。这几日,本宫差不多该临盆了,难保这女人不动手脚。现在她父亲兼管皇考司,本宫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重罚了她,又把她的亲信打了板子,倒也可防备着他们内外勾结,做些腌h勾当,至于皇考司那边……”
申嬷嬷低声道:“老奴已经让万岁身边的太监总管告知万岁,皇考司摘抄了淮阳王府马车出行的备注给了芸妃那边……”
石皇后笑了笑:“后宫的事情,本宫做主。宫外的事情,自然是万岁做主了。只怕芸妃这次动了万岁的心尖,要连累得他父亲吃不了兜着走了。”
申嬷嬷微微一笑道:“这样最好,皇后也可安心生产,不必担心着孙家人再动手脚了……”
石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宫里这么大,人心若潜藏在黑潭里的魍魉,我也是时时如立深渊之旁,不敢懈怠……”
申嬷嬷明白石皇后的意思。她是看着自家姑娘如何一步步地从石府庶女变成一国之后的。她的主子不容易,不光是要提防孙氏父女,更要防备着太皇太后那一边,所以只能时时装傻充愣,对待太后太后一系塞进来的妃子宫嫔们也是和颜悦色。
石皇后放权的这些日子来,孙芸娘整治了不少妃子,又拉拢了不少。这次芸妃被罚,想必宫里的暗斗会更精彩。
“皇后,您是个慧心聪颖的,不然万岁为何会如此敬重您,你与万岁一定会熬过这段日子,否极泰来的。”申嬷嬷看着石皇后私下里露出的疲态,心疼地开口劝慰道。
石皇后摇了摇头,叹气道:“真正聪颖的,就压根不会嫁入这深宫高墙里来。那位淮阳王妃才是个真正聪颖通达的女子呢!”
这点,申嬷嬷也同意,小声道:“那皇考司的偷传备注给芸妃的事情,分明就是淮阳王手下的人查出来的,听说他府上前些日子连夜拷问,捆了不少人出来。为何非要借了皇后您的手,给万岁递话呢?”
石皇后微微一笑:“淮阳王是万岁请来替他制衡宫家的。可是如今内院里出了乱子,连累了他姐姐落胎。这又是皇考司的人勾结芸妃干下的龌蹉事。依着淮阳王的性子,岂能容忍这个?他经了我的手,便是暗示着下不为例,无论是后宫还是万岁,都莫要想在他的宅院里下暗桩了。而万岁也不得不整治一下孙家,好给他个交代……这般敲山震虎,的确利索,柳眠棠没嫁错男人。”
她当初也是跟子瑜公子一见倾心,才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怎知一步错,步步错。夫君的心里藏着个人,容不下第二个。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不求琴瑟和鸣,但一定要举案齐眉,所以,她为万岁出谋划策,更是替陛下分忧,做了他的贤惠内助。
石皇后跟芸娘不同的是,她并不恨柳眠棠。
那是个聪慧极了的姑娘,端看她当初毅然离开仰山,便知是个能取敢舍之人,而且眼看着淮阳王对她的宠爱便知,他们夫妻的感情里容不得第三个人。
万岁就算心恋着柳眠棠,今生也是有缘无分了。
想到这,石皇后突然觉得有些怅然,只想躺下休息一会,她闭上眼,慵懒地吩咐道:“宗祠乃重地,谨防烟火,夜里不必刻意增加炭盆,小心火烛……”
这几日一入夜便天气寒凉,尤其是皇家宗祠,更是阴气沉沉。想来芸妃这几日罚跪之后,可能要大病一场了……
第120章
打从入京之后,眠棠并没有觉得自家王爷变忙碌起来。
若是跟以前在西北,或者是眞州相比,现在的淮阳王可以说更像吊儿郎当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
因为之前忘山寺的那场风波,崔行舟居然腆着脸跟万岁请了长假,说是王妃受惊不小,他须得在家相陪。
因为皇帝的女人是这场乱子的始作俑者,虽然崔行舟要求歇息的要求端不上台面,也不能不给假。
于是这几日王爷都不必去早朝,更不必上衙署,只日日陪着眠棠晨时画眉,院中赏花,时不时还要逛一逛街市。
眠棠绷着脸立在炸糕摊位前,看着塞满了豆馅的糕一点点地在滚油里鼓起,再被翻面儿,滋啦啦作响……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跟身边的男子道:“王爷,我觉得总是黏在一处,也并非夫妻相处之道。”
淮阳王咬了一口刚买的炸糕,觉得又油又甜,微微皱眉,答非所问道:“以前我不在时,你便总上街买这些吃?”
眠棠瞪了他一眼,扭头不说话。一旁的碧草小心翼翼道:“王妃并不总买这些,她前些阵子更爱吃凉糕……”
淮阳王一听瞪圆了眼睛,低头问眠棠:“就是你坏肚子那几天吃的凉糕?”
眠棠这次不瞪淮阳王,改瞪碧草了。
崔行舟皱眉道:“你要知道你现在大着肚子,街上的东西不干净,要少吃,今日就是最后一次,以后想吃什么,府里有糕饼师傅给你做。”
眠棠耐着性子道:“有些小吃,府里做不出那个味儿,比如这炸糕,必须带着老油的味道才好吃……这里离兵司很近,你已经好几日没有去兵司了,要不要去看看?”
崔行舟的脸有些臭,居高临下地瞪着柳眠棠:“你不愿意我陪你?”
柳眠棠心虚地咬了一口炸糕,心里说道,有那么一点点……
跟北街的那个完美的相公相比,总回家的夫君当然也很好,但是总挂在她身边的王爷就让人有些抓狂了。
柳眠棠向来自由惯了的人,就算现在贵为淮阳王妃在应酬交际那些个贵妇之外,也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
比如说打理一下京城新买的四家店铺,还得核对一下新开镖局子的账目,再来安排下仰山旧日弟兄们的日常。
有几个兄弟遇到合适的姑娘,可惜家里没有爹娘,都得由着她张罗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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