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新加坡出生长大,江茹玉回国几年已经能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或许为了隐藏华侨腔而过于追求字正腔圆,发音显得有些刻意板正。
  倒是和她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形象相得益彰。
  江茹玉一来,三毛像找到救星,抬脚就想溜往她身后躲。
  贺关二话不说,一伸手抓住他的后脖领,把人拖回来,夺回烟盒塞进裤袋。
  还给了三毛一个“不准再有二次”的眼神警告。
  “一盒烟而已,你这么宝贝。”江茹玉笑着走近,朝他伸手,“给我来一根。”
  贺关停在房间门口,挑眉,“你自己没带?”
  江茹玉笑意不减,“带了,就想抽你宝贝的那盒。”
  “毛病。”贺关赶着她的话道,“你都说了是宝贝,我怎么可能给你抽。”
  江茹玉笑容一僵,贺关已推门进了房间。
  三毛善于察言观色,凑过去对她道:“茹玉姐,关哥今天确实有点奇怪,心情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可能是因为受伤了吧。”
  “受伤?”江茹玉微讶,昨晚通电话没听他提起。
  “是啊。”三毛一五一十,“关哥还给我们看他的伤,说缝的整齐漂亮。”
  江茹玉若有所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下去上班吧。”
  “好嘞。”
  “等等。”叫人回来,她把自己的烟给他,“刚才的话,不要到处说。”
  三毛捧着烟,忙不迭点头,“明白明白。”
  等三毛一走,江茹玉立刻举步走向贺关的房间。
  *
  金水今晚上夜班,正趴床上翻漫画。
  见两位大佬一前一后进来,他很识相地自动消失,连关门都没发出一点声响。
  贺关坐床边系衬衫扣子,江茹玉跟进来,他头也没抬。
  江茹玉蹬着十寸细高跟,于他身旁笔直而立。
  眼风扫过他小腹处隐现的白,她问:“需要我送你再去医院看看吗?”
  贺关:“不用。”
  要去,他也不去医院。
  “放你十天假,好好养伤。”
  “谢啦。”
  “回老家看看奶奶吧,我记得你有段时间没回去了。”
  “再说吧,谢谢你提醒啊。”
  江茹玉有些不高兴,“你有必要对我这么客气吗?”
  “使用文明用语还有错了?”贺关仰脸,朝她笑得白牙灿灿,“你不经常教育我们,要‘规范服务行为,使用文明用语’嘛。”
  这个男人吧,不管说话多刺耳,一笑起来总透着具有迷惑性的纯真与诚恳,让人很难对他生气。
  江茹玉也不禁面露微笑,弯下腰要帮他系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贺关抬手挡,“不用扣了,凉快。”
  这个季节怎么可能还贪凉。
  江茹玉没多说什么,转眸便瞧见他手背上的烟烫疤。
  伤口很新,红红的翻着皮,还没形成血痂。
  “你手怎么弄的?”江茹玉问。
  贺关看了一眼,满不在乎,“不小心烫的。”
  江茹玉不信,“你怎么会把自己烫伤?”
  贺关不耐,“我也没说是自己烫的。”
  “那是谁烫的?”江茹玉锲而不舍。
  哪那么多问题,贺关没有回答。
  伤口隐隐作痛,他扶着爬梯站起身。
  迈一步,顿住。
  那个部位叫什么来着?哦,腹外斜肌。
  继续往前走。
  “你去哪儿?”
  话还没说完,江茹玉疾步追上去。
  高跟鞋磕地,叩叩叩,敲的人脑壳疼。
  贺关不自觉地想,女人还是穿平底鞋比较好。
  “你到底去哪里?”江茹玉先一步,按住门把手。
  连问两个问题都没回响,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迫,像是逼问。
  贺关本来就不耐烦的脸色,也开始变差,“你放我假了还管我去哪里,不合适吧。”
  他一强,江茹玉就弱。
  “我不管你。”她撤回手,挤出一丝笑,“你身上有伤,加件衣服。”
  门背后正好挂着一件牛仔夹克,洗的发白,起了毛边。
  贺关勾下来套上身,出了门。
  *
  下午四点钟的太阳,像熟得刚刚好的红心咸鸭蛋。
  流的不是油,而是热浪。
  贺关干脆脱掉夹克搭肩上,走几步就出汗了,于是拐进路边的小卖部。
  冰冻矿泉水已经拿手里,他又放回去,换了瓶常温的。
  咕咚咕咚灌掉半瓶,他抬手背抹嘴,好死不死蹭到烫烂的肉,疼得钻心。
  他妈的,生气!
  剩下半瓶没喝完,他拉开冰柜门,怒开一瓶冰冻矿泉水。
  像跟谁过不去似的,一口气喝到底朝天。
  小卖部老阿姨看他像看个傻子,挺精神一小伙,脑子可能瓦特掉了。
  贺关能记得住腹外斜肌,记得住忌生冷,也一定没忘,徐百忧叮嘱过他,要打破伤风。
  瑞安路上就有一家诊所,“寿蚨”有人得了寻常小病,一般都来这里买药。
  贺关进去了一趟,没过两分钟,快步走出,跳上一辆公交车。
  *
  西府路的口腔诊所今天生意清淡,门可罗雀。
  胡大boss不在,前台两位小护士趁机偷闲,你来我往分享各自最新追的网剧。
  聊得正欢,有人推门而入,两人忙切换成标准服务式微笑,面向来人。
  呀,是个帅哥!
  “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鹅蛋脸护士嗓音甜美,抢在同事前面招呼客人。
  “你们这里可以打破伤风吗?”贺关问。
  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
  鹅蛋脸保持微笑服务,声音越发软糯,“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口腔专科门诊。您有需要,可以去附近的医院。”
  治疗室与接待厅隔着一面玻璃墙,贺关偏头望进去,空无一人。
  转身想走又转回来,他说:“我不打针了,找人。”
  一会儿一个主意。
  鹅蛋脸微愣,继续微笑服务,“请问您找哪位,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耐心微笑,“请问是男士,还是女士呢?”
  “女的。”
  细致微笑,“那位女士长什么样,方便形容一下吗?”
  贺关上下打量鹅蛋脸,姑娘脸都红了,他才再度开口:“比你高,比你瘦,比你白,比你漂亮。”
  鹅蛋脸再笑不出来,她太难了!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旁边同事强压嘴角,对贺关说:“她已经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女生了。”
  贺关就是来碰碰运气,没报多大希望。
  他的想法很简单,赌徒心态——如果今天能再见面,好男不和女斗,他会既往不咎原谅她一次。
  走出诊所,伤口又开始作乱,他含胸扶着腰等这一波疼痛过去,再直起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下公交车。
  没来由地,有灿烂笑容爬上脸颊。
  还有点小庆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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