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徐百忧根本听不进去一字半字,调转回横眉立目的冷峻面容,“让开!”
下属们行动统一,机械地望向她身后,收到指令,同时默默各退一步。
“贺关!”
徐百忧跌跌撞撞跪倒他面前,迅疾的眼泪模糊了触目惊心的红。
她用颤抖的双手抱起他,用哽咽的声音命令他,“我不准你死!你给我醒醒!你给我醒醒!”
怀里,整张脸都皮开肉绽的男人颤了颤眼皮。
没能睁开眼,先把嘴角逞能似的上扬,缓慢掀动唇,“……死不了,死不了……没媳妇儿同意,不敢死……”
断续游丝的话还没全部落地,染血手已经艰难抬起,准确无误地摸到徐百忧的脸颊。
血水混合着源源流下的眼泪,变得滚烫,徐百忧握紧他的手,“笨蛋!”
嗔怒之下,全是疼惜与热爱的底色。
“有外人在,好歹给你男人点面子。”
操着一贯的嬉笑语气,贺关终于睁开眼睛。眼底红通通充血厉害,他却依旧开着难看的笑,“媳妇儿,扶我起来。”
徐百忧的心又狠狠拧了一拧,“你忍着。”
“没事儿。”其实呼口气都痛得要命,贺关咬紧牙关,居然还有心思提醒她,“我重啊,先把高跟鞋脱了,当心闪到腰。”
徐百忧听话照办,一只手架起他的胳膊,一只手搂过他的腰,用单薄的肩膀承住男人支离破碎的沉重身体,两个人磕磕绊绊地站了起来。
奖励似的轻捏她脸蛋,贺关依偎着她,靠仅有的尚算完好的右腿,支撑住自己尽可能多的重量。
然后,他满脸血地看向路守纪,“老头,你一大把年纪,欺负个女人不合适吧。有什么冲着我来。”
目光穿过血雾,沉沉冷冷,透出铮然杀伐的危险气息。
“小伙子,你太没有礼貌了。”路守纪训人的口气,摇着头警告道,“我如果冲着你去,你今晚肯定没法活着走出这里。以后多跟你女朋友学学,做人要懂得量力而行,把自己命先保住,比什么都要紧。”
“老子不用你教训!”贺关生猛顶撞回去,硬扛起半条命横挡在徐百忧前面,“老子的命是我媳妇儿的。你放她走,今晚我就算撂这儿,我也不可惜。”
“好大的口气,不知天高地厚。”
路守纪不屑一笑,偏过头,意味深长捻一眼徐百忧,又对贺关道,“小丫头不想连累你,费尽心机保护你,你偏要莽撞行事,闯你不该闯的地方,还要替她出头。白费她一片苦心,你太愚蠢了。”
又啰里啰嗦又像挑唆是非,贺关听得异常刺耳,“老子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你来告诉我。”他问,“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他就是笨,管不了那么多。
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自不量力,他也要凭着一腔孤勇和热血,拼死护徐百忧周全,在所不惜。
“看来我下属给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多。”路守纪阴鹜下脸色,眼神冰冷瞥向他们身后的魁梧男人。
“路老!”
徐百忧抢先发声,上前反手护着贺关,面向路守纪,尽力保持着平静与他斡旋,“他擅闯地下室是他的不对,你也教训过他了。你我之间的问题,与他无关。我留下来,先放他走,可以吗?”
感觉到贺关的挣扎,徐百忧立刻回头给了他个厉害眼色。
“小丫头,妇人之仁啊。”路守纪似很失望,长长叹出一声,“要怪只怪你心不够狠,让他变成可以掣肘你的软肋,我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他走。”
“既然是软肋,路老应该知道,我把他看得比我自己更重要。”
徐百忧从内心里逼出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大无畏,“迫我就范很容易,可一旦您躺进我的工作台,究竟是永生或者毁灭,不全在我的一念之间吗?”
依然毕恭毕敬,同时又多了些底气铿锵的强硬。
路守纪使劲撴响手杖,“威胁我?!”
“不敢。”她把头摇了摇,“您掐着我的软肋,我只能握紧筹码跟您谈,不是吗?您布了这么久的局,无非就是想确保,即使您死后,我也可以心甘情愿为您做事。”
路守纪淡声:“如果你不情愿,我同样有很多方法让你必须情愿。当然,我很欣赏你,并不希望对你使用非常手段。”
“我明白。”徐百忧镇定思考片刻,审时度势地道,“坦白讲,您开出的条件很诱人,而且您也已经把您自己和周老太太,送上您所谓的‘永生’之路,我要做的其实只是完成最后一步,不用背负那么强的道德负罪感。”
“很好。”路守纪表情松动,开始出现缓和的笑意,“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比你师傅强,能准确认清形势,就不会三翻四复,拖泥带水。头脑清醒不冒进,也比这傻里傻气的小子强多了,他配不上你。”
贺关早听得满脸懵逼,伤势又重意识混沌。
猛不丁听见自己再度被□□裸鄙视,他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张口反击,“配不配还论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老,你就可以教育人了吗?就可以跟踪徐百忧,搜她家,背地里使阴招了吗?就可以把我们关在这鬼地方,听你叽叽歪歪训话吗?”
真性情的贺关刚起来啥都不怕,怒飙一句脏话,“艹!满口大道理,当自己多仁义,我送你四个字,虚伪小人!”
徐百忧这回没拦着贺关,因为他说的,全都是始终藏山收水的她,想说而不能说的。
倏忽间,有个大胆的想法划过她脑海,贺关贸然闯入她和路守纪唇枪舌战的僵局,打乱他们的对峙节奏,不见得是一件纯粹的坏事。
果然。
很多年没有被人指着鼻子痛骂过的路守纪,在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号中怔住了。
神情恍惚,甚至些微迷茫,一瞬老态毕露。
有点被全无章法的乱拳打蒙的意思。
徐百忧抓住时机,迅速开口:“学医的人通常更尊重敬畏生命,我也不例外。让我立刻接受您的安排,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您也说,不想使用非常手段,容我想通了,主动配合总好过被胁持就范。”
缓兵之计成败在此一举,她将态度放得诚恳而郑重,“路老,您再给我些时间,让我突破自己心理这一关,不为过吧。”
路守纪慢慢将视线转投回徐百忧,眼里深而幽暗,意味不明。
“好,我答应。”他说,“不过,你们想走,没那么简单。”
话音一落,路守纪抛出手中金属拐杖,其中一个下属勾手接住。
他顺势转身,臂起杖落又快又狠,破风声劈开空气,手杖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贺关唯一完好的右腿上。
猝不及防的剧痛袭来,贺关尚且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应声栽倒。
带着搀扶他的徐百忧也失去重心,一并扑摔在地。
见贺关几乎痛晕过去,徐百忧支起身子,冲向路守纪的脸大喊:“你想怎么样?!”
“年轻人太狂妄,需要敲打。”老者冷漠俯睨着他们,“只要他能在十五分钟内带你回到酒庄,我就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每少用一分钟,我再多给你一天。”
“不可能!”
徐百忧知道,光是那条防空隧道就要走十分钟,贺关现在遍体鳞伤站立都成问题,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路守纪拖着微跛的左腿,走近她些,“丫头,你男朋友好像想试试。”
闻言,徐百忧惊诧回头。
贺关已经双手撑地,强行控制住颤抖不止的手臂,一寸一寸,硬生生推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他满头大汗弓着背一动不动,喘息粗重又急促,像在等待这一波剧痛暂时离开,等他攒足了劲再与它们较量到底。
早已绽开的眉骨又开始流血,顺着他刚毅的鼻梁滴落成线,浸入地毯,洇开一大片。
“贺关……”
徐百忧心也在滴血,伸出手想扶他,先被两个男人拖拽住挟起来。
“小伙子。”路守纪又面向贺关,用靴底踩了踩他青筋暴涨的手掌,“不行就认输,没必要好胜逞强。你只要服个软,我会派人把你送出去。”
贺关没说话,也没有抬头,只缓慢举起一只胳膊。
而后,用更慢的速度,傲然地朝路守纪比了个中指。
“你!”
路守纪勃然大怒,接过属下递来的手杖,向他挥去。
没等落到皮肉,他就被一团黑影冲撞开,手杖脱手,人也趔趄几步摇摇欲倒,被赶忙冲过去的属下扶稳。
不知怎么挣脱开束缚的徐百忧,因为拼尽全力,自己也再度狼狈摔倒。
疼得抽气,却顾不得疼,抓起滚落她近旁的金属手杖,发泄出满腔憎恶将它掷远。
而这时,贺关已经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他晃荡荡地站稳,照地啐出一口血水,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污浊,挺直腰杆打开肩膀。
又是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羁表情。
这个顽强不屈的男人仿佛屠龙少年,披荆斩棘而来,黑眸明亮如星,光芒熠熠。
有温柔笑意漫步在嘴角,他朝心爱的公主伸出手,“媳妇儿,走,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点题了!
不要再说文名沙雕了,好吗?
不然我就打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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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朵花
徐百忧和贺关的电话都打不通,守在酒庄外面的胡云旗焦急难安,几次产生冲动,干脆开车硬闯算了。
影影绰绰看见有两个人手牵手飞跑出来,他吓一大跳,以为自己穿越进了好莱坞动作大片,下一秒酒庄就会爆炸,火光冲天。
待看清是血人似的贺关和披头散发的徐百忧,胡云旗忍不住爆粗,一不做二不休轰响油门加速,直接撞飞铁门。
在两人身侧急刹停,他将头探出窗外,“上车。”
徐百忧刚拉开车门,体力透支至极限的贺关就大头朝下栽倒进去。
她紧随其后钻入后座,“去医院。”
冷汗涔涔的徐百忧妆也花了,裙子也脏了,一双赤脚因踩到尖锐物鲜血淋淋,但早已冻得麻木失去知觉。
如此狼狈不堪,唯有神情依然刚毅而沉静。
她把昏迷的贺关抱进怀里,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就像在和死亡抢夺爱人的生命。
胡云旗从内视镜里飞快瞄了他们一眼,把着方向盘的手也是一紧,踩动油门。
下一秒,他又猛地踩死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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