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那三年,应该是他们人生当中,最灰暗的时光了吧。
  几十个人都住在一个大院儿里,睡的是大通铺,因为如果不让他们看见彼此,这些人便会产生焦虑难安的情绪。
  照顾他们的,是赵沛儿,她才去了两个月左右,恢复起来也快些。
  院子里有口井,赵沛儿便在井边打水,温疑急忙走过去,想要搭把手,陆凛便快她一步的接过了赵沛儿手里的水桶,“我来我来。”
  赵沛儿一抬头,就瞧见温疑和陆凛,两个一个气色比一个差的站在她面前,把她给吓了一跳,“要,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温疑瞪了陆凛一眼,调头去安慰赵沛儿,“没事,他喜欢干这些粗活儿。”
  赵沛儿愣了一下,随后了然的点了点头。确实,陆凛堂堂一庄之主,虽然明面上轮回山庄庄主还是他爹,但江湖上却是人人心知肚明,陆凛才是说得上话的,这样厉害的人物,要是没有个奇怪的癖好,怎么可能亲自来替她打水?要知道,就是温疑,嫁给他三年,可都没见过他几次呢……
  赵沛儿想得出神,陆凛和温疑已经提着水桶往屋子里去了。赵沛儿回过神来,看着两人的背影,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俩已经和离了!可屋里那些长老师兄们却不知道啊!!
  这可能会成为他们离岛之后的第一个‘惊喜’!
  温疑一时也把这事儿给忘了,因此跟着陆凛进入房间,见到几位长老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还懵了一下。
  屋子很大,本来是一群人围着两个长老在看他们下棋,有人在隔壁屋子睡觉,大家都很安静。那件事对他们来说阴影很大,老年人其实比年轻人要更容易恢复。
  这般一来,再次的都是温疑的长辈,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那群人。
  “长青爷爷,长生爷爷……对不起,是明夷来迟了。”温疑看着记忆中的一张张面容,一一喊出他们的名字,眼眶不由有些湿润。
  “欸,不迟的,不迟。”
  “小明夷长大了啊……”
  房间里的氛围有些伤感,大家遭此一劫,却并没有满心怨恨,一是本身就是光明磊落,心性坚毅之人,二来则是,未出事前,他们都知道,温疑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也从未想过,一直被照顾着的,身体孱弱的小姑娘,有一天会出现在深渊之下,将他们解救出来。
  温疑之前身子确实不好,但也没有这些人想的那样,到走几步都喘的地步,不过大概是什么奇怪的‘长辈效应’吧,总会把自家晚辈的一些小毛病给看得无比严重,放大数倍。
  陆凛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们叙旧,好久以后,才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是陆庄主吧?”名为长生的那名老者转头望向陆凛。
  温庭老一辈的长老其实都是认识陆凛的,只不过并不多熟,只是见过几面,说过几句客套的话。
  陆凛点点头,还没说什么,便听见长生长老继续道:“这些年谢谢庄主照顾我们明夷了。”
  长生长老说完,还转过头拍了拍温疑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
  “……”虽然长生长老没多说别的,但温疑迷之就是觉得,他好像在感谢陆凛,把她养得如此壮实。
  赵沛儿进来时,就听到了这一句,她有些紧张的望向陆凛,害怕他因此生气,“不是,他们已经……”
  陆凛听见这话,也有些尴尬,他低咳一声,正好打断了赵沛儿想说的话,“陆某惭愧,当不起长老这般赞誉……不过将来我会做得更好的。”
  陆凛一脸的认真,温疑又忍不住想翻白眼儿了。
  她跟陆凛这事儿,现在还是先不告诉各位长辈了,免得他们操心太大,不利于休养。她这次,主要想说的,还是另外的事儿。
  “长生爷爷,我是有事要跟你们说。”
  “哦?什么事儿?”温疑一开口,所有人又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温疑身上。
  “是这样的,是关系各位后续去留的问题。”温疑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想着怎么说出温庭已经没了这个事儿,“大家应该是知道,自狄秋以后,温庭在江湖上就已经解体了,现在只要温家……各位长老爷爷现在,回温家也好,要归隐也好,都由你们自己选择了。”
  场面又再次沉默下来,虽然在场的人心里大致都明白,在他们出事那一年,温庭肯定就保不住了,但真的听闻温庭已经解体时,大家心里还是不好受。
  又不知过了多久,长青长老率先开了口,他本就是直率的性子,说话更是直接,“选什么选,有什么好选的!都回家去!有我们在,温庭就是温庭!”
  此话一出,引来众人的附和。这便是家人,她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温疑心里暖暖的,跟着众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
  云端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那日过后,便没人见过他。
  所有人休养了一段时间,感觉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启程准备回安康。
  温疑叹息一声,阔别半年,没想到还是要回去。
  不过出来时,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孤家寡人了,所以才有出走的念头。如今她才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她肩上还有担子。这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动力,温疑甘之如饴。
  那钦差给温疑他们赏了许多银两,陆凛没要,全给了温疑,温疑也懒得跟他客气,拿了这笔钱,重新修葺一下温庭,迎回这些故人还是够了,还能有点儿资金开始最开始的运转。
  陆凛一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得了不少人心,在回程的路上,温疑总能听到有人来她面前夸赞陆凛,称她嫁了个良人。
  每每这时,温疑总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过最后通通都憋回去了,这些都是自己的长辈,她不忍心看他们失望。还有另一重顾虑,那就是婚姻大事,就是这些老人家最爱操心的事儿,要是知道她现在这种状况,指不定他们又得多出些什么事儿来。
  憋太久了,温疑感觉自己就有点儿上火,然后看着那四处献殷勤的男人,怎么看都不顺眼,便想着方儿的找陆凛撒气,比如给陆凛做的事儿挑刺儿啊,嫌弃他的安排不够精细之内的。
  这样一来,虽然撒了些气了,但又出现了另一些问题。
  长生:“小陆这孩子是真不错啊,脾气真好。”
  长青:“是啊,这样一看,我们明夷真是不讲理。”
  长明:“啧,你懂个什么,这是说明两人感情好,这不是有句话说的,‘有人疼才骄纵’,咱们姑娘本来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这还不是被宠出来的。”
  温疑听完,心里更是堵得慌了。
  反贼的事情解决了,平城薛城贪官污吏的事儿也被收拾了个干净。
  再次经过平城时,他们正巧遇见那知府要被押解上京,据说是得斩首。
  押解的队伍刚走到城门口,一大批百姓跟在囚车后面指指点点。
  花草的目光落在一处人堆里,很短的时间,然后她便收回了目光,将车窗的布帘放了下来。
  温疑对她已是十分熟悉,见她这番,虽依旧是一张冷冰冰没有表情的脸,但温疑却能感觉到,她似乎是不开心了。
  她记得,花草那养父母,便是平城人,难道是看见他们了?不过一会儿,温疑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
  车夫停了下来,说前面两个老人躺在大道儿上,不给让马车过,死活要见花草姑娘。
  原来刚刚花草探出头时,正巧与这两人撞了个对眼,这俩老是老了,眼神儿倒还真利索,急忙挤出了人群,抄了小道儿就来拦他们的马车了。
  陆凛骑在马上,皱着眉看了他们半晌,这俩老人就没脸没皮的让他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花草的爹妈,死活不肯起开。
  陆凛对于父母之恩,向来是很看重的,某则也不可能那般容忍自家那老头子这些年一房一房往后院儿抬姨娘,把好端端一个山庄搞成了个戏班子,那都是因着那是他爹。故此遇到这种事,他也没有选择立刻将人驱赶。
  他拉了拉缰绳,马儿打着响鼻,调头走到温疑花草她们那辆马车旁边,“花草姑娘,你要见他们吗?若是不见,我便让人把他们撵走。”
  温疑也转头看着花草,决定尊重她的想法。
  花草沉默了一会儿,木着脸轻语了一句‘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甘廿兔免丶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浮生若梦的五瓶营养液,
  又到月底了,谢谢灌溉,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づ ̄3 ̄)づ╭?~
  第49章 原来
  陆凛点了点头,调头便要去将人撵走,这时花草又急忙探出头来,“等一下,还是我去吧。”
  花草下了车,走到了那在路中央打滚儿的两人面前,站定。撒泼的两人见有人过来了,抬头一看,见到是花草,眼里便闪过一丝凶狠。
  “你这没良心的臭丫头!你有本事继续躲啊!你这白眼儿狼……”那妇人一见花草,叭叭就开始了,花草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要往回走。
  果然,还是不该理会的。
  “诶诶,你站住!长辈跟你说话呢你就走?有没有点儿礼貌呢?”
  温疑也下了车,听见这话心里便不太乐意了,“这不是您老人家让她继续躲的吗?她照做呀,这还不能让您满意吗?”
  那妇人一噎,随即不满的回头,“你又是谁啊,我跟我家姑娘说话呢,关你什么事儿啊?”
  “我看你这态度,才不像对待自家姑娘。”
  “嘿你这人……”那妇人听着这话不好听,就撸了袖子上前几步,一副要跟她好好理论理论的模样。
  温疑仗着自己现在厉害,根本不带虚她的。陆凛一直关心着这边儿的情况,见那妇人有动手的嫌疑,他便几步上前,抬手讲温疑挡在了自己身后。
  陆凛眼神凌厉,看得那妇人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甘,但又确实不敢与他较劲儿。好在这时他身边的老头儿拉了拉她,让她有个台阶下。
  “那个,草儿啊……”那老头儿一开口,妇人就不乐意了,“什么草儿啊草儿的,这贱蹄子害死了我们家阿志,没让她偿命就不错了!”
  温疑听这妇人一开口就头痛,怎么花草难道不是他们的养女吗?不是他们养大的吗?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她这样想,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没想到那妇人反应极大,“养了她就是造孽!她杀了我儿子!你们知道吗!她杀了我儿子!杀人犯啊!怎么对杀人犯有感情?”
  温疑看了一眼花草,她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那妇人还没完,继续哭嚎着,“我可怜的儿啊,才二十不到啊,我们失散这么久,我才找到他啊,就被这恶毒的丫头害了啊,他什么也没做,就是喜欢她,你就依了他,咱们做真正的一家人不好吗?真是自私啊!”
  温疑听出来点儿东西,这让她对‘自私’这个词又有了新的认识……
  花草眼神暗了暗,低语道:“他不是你们儿子。”
  这话一出,连那老头儿都气得涨红了脸,“你胡说!你就是不满我们找回了儿子,把精力都放他身上了,你真是好恶毒,你见不得人好啊!”
  “对,阿志胳膊上的痣能对上,滴血验亲也验上了,这些都是铁证,都比你空口白话强。”
  花草又没说话了,类似的解释都话语,她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她也不想再解释了。那男人确实不是两老的儿子,骨龄不对,这就已经是最大的证据了,可他们偏偏谁都不信,要信那滴血验亲和痣。至于两老真正的亲儿子,谁又知道到底在哪儿呢。
  温疑这个半吊子医者都知道,滴血认亲根本说明不了什么,痣更是可以人为点上去的,但架不住总有愚昧的人信啊。
  还有那句‘真正的一家人’更是听得温疑眼界大开!这样的亲人,简直让她难以理解。温疑自身家庭和睦,父母将她视若珍宝不说,就是温庭其他长辈,待她都比花草这养父养母真诚得多。
  温疑也不难想象,花草曾经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现在也没心情去跟这俩刁民争论什么那人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儿子这种事情,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你们到底想怎样?今天把话讲清楚了,以后花草的事儿与你们再无干系!”
  那妇人瞧了瞧花草,见她如今不管是穿着还是仪态,都与过去是大大的不同,脑子里的想法,便越发多了起来。
  “我不想做什么,花草害我没了儿子,她得赔我养老的钱,还有啊,我的算算,我把她养这么大,这不得花笔钱啊?”那妇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总结下来,无非就是想要钱。打着儿子没了的幌子,可却在提到钱时,眼睛发亮。这人啊,最终就是自爱自己。
  要是以前,这钱能解决的事儿,对于温疑来说,还真不算事儿。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问题就是没有钱。
  温疑回头看了看陆凛,借钱的意思十分明确。
  陆凛会意,朗然一笑,“我的便是夫人的,夫人要多少,只管说就是。”
  温疑一脸难看,倒是那妇人,一听陆凛这般‘豪言’,忙不迭的就接口了,“我也不是趁火打劫的人,给个一万两就差不多了。”
  温疑还来不及腹诽陆凛呢,到先是被这妇人这个要价给惊住了,“你这还不算趁火打劫?一万两?你莫不是疯了?”
  “我这怎么还能算趁火打劫呢?我这可是两个人的赡养费呢,再说了,一条人命啊,赔个万把两的,哪里多了?”那妇人理直气壮。
  温疑深吸一口气,凑到花草耳边,小声问道:“那人真是你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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