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这是……野兔?”
哪儿来的野兔?孟元平看着背篓底下藏着的肥兔子, 嘴巴微微张着,一脸的不敢置信。
孟回点了点头:“我在山上采药的时候,这野兔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了树身上,晕了过去,我见了就给捡了回来。”
“除了药草,我还摘了一些野菜。”
山上的野物是那么好捡的?
孟元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孙女不是个会说谎的,且他刚刚也看了,兔子身上确实没有别的伤痕。孙女儿刚好,想帮着做点事,可以理解,他也不想再让她受到刺激。
思及此,便将心中那点疑惑压下,没去追究太多。她说什么,不管合不合乎常理他都听着就是。
兔子到底没杀了吃肉,这个家实在太穷,有些药山中没有只能去药铺抓,她便想着把兔子拿去换钱,好歹把药凑齐。
朱红梅的身体已经拖不起。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漏风漏雨的窝棚屋子,这会儿也透了月光,屋子里倒显得不那么黑。孟回躺在床上细细的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一份不属于她的记忆。她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她叫孟回,她在这身体中醒来的时候,原主便消失了。
在身体没有任何致命伤的情况下消失的。
所以,她对她的家人,有一份责任。她想要做的又做不到的事,她会帮她达成,想要讨回的公道她也会帮她讨回。
是非曲直她不想去评判,她心中自有一杆秤。原主蠢才会被欺,但这也不是行凶者用来推脱,理所应当害人的借口。诓骗了孟家的药王典,还纵火烧毁所有医术典籍,断了孟家根本,伤了原主家人。这样手段毒辣的人,以原主那样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对付的了。
报不了仇,看着被自己害得凄惨的家人,原主接受不了现实。日复一日的愧疚愤恨,她把自己逼成了个疯子,活得浑浑噩噩,以逃避现实的不堪。
孟回笑了笑。
所以,她终归不是原主,不是任何人,她只是她。
天一亮,孟回便出去了,提着昨日打回来的兔子。没错,兔子是她打的,用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砸晕的。昨天她采药的时候,那兔子突然窜了出来,她也没多想,一边紧紧的盯着那兔子,一边捡起一旁的石头,直接扑了过去。那兔子是想跑的,但不知怎么,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竟是挣不开,动不了。然后,她就扑了过去,那兔子就这么被她逮住一石头砸晕。虽有些古怪,但奇异的是她隐隐觉得稀松平常,仿佛自己见过比那还怪的事。无论如何,结果总是好的,她白得了一只兔子。现在她要去镇上把兔子卖了换钱,然后把缺的药材凑齐。
天还很早,一路上碰到不少去镇上的村人,孟回没理他们,她们也没空理会孟回。毕竟,在他们的眼里孟回还是一个疯疯傻傻的丫头,不值得他们浪费功夫。他们今日多是赶着早去镇上把家里攒下的鸡蛋,山货之类的拿去换钱,去晚了就占不到好地方。
所以,这会儿便是见了孟惠儿这傻子,他们现在也没了打趣嘲笑的功夫。
石山村离镇上并不远,通往临水镇的路就在山脚,出了村口走上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孟回背着背篓到山脚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山上的方向看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收回视线,继续朝着临水镇方向去。
去镇上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花钱搭车和一堆人挤着去,这种方式挤是挤了点,但是不用受累,且还是附近村子里日子过得不差的人家才有闲钱坐车。
孟家以前倒是三天两头的常去镇上,坐的还是自家的骡子车。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几年前的一场大火,全都烧光了,又分了家,这些年赔进去的汤药钱,几乎刮光了孟家大房手中剩余,如今的孟家全靠着孟元平不时采摘些草药换钱,还有孟安和在镇上当跑堂、干苦力挣的那点钱支撑着。
但孟元平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再者还瘸了一条腿,便是采药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更不要说山林。孟家现在勉强糊口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有什么闲钱搭车。
凭着两条腿,孟回走到了临河镇,
临河镇口有衙役守着,不过好歹进去不用给钱,不然她还真的是到了地方也进不去。
现在的她,钱袋比脸还光。
临河镇靠河而建才有了这个名字,这里的水上运输也是有名的,来往贸易方便,所以才有了小江南的别称。孟回走进去后,也真切体会到了它的热闹。与原主记忆中的一样,来来往往的人,小摊商贩,各种各样的铺子,叫卖声不绝于耳,南来北往的腔调,什么都有,很热闹,很活泛,很有……烟火气息。
“不行啊,我这已经给你最低价了,不能再少了。原就是个辛苦钱,您也不能让我干赔本买卖不是?您要是觉着不合适,那您再去别处看看……”摊主连连摆手,表示不能再少了。
摊子前的老妇人也没放弃,继续跟她磨价钱:“哎呀,你就绕老婆子一文,你看我这儿天天搁你这摊上买东西,也算是你的熟客,饶我一文,你也不亏,且饶我一文,下回还来你这儿照顾你生意……”
说罢,有做出一副我都知道,我都懂你不会亏得样子看着摊主。
有别的客人来了,她也是不动,手也没停,继续挑挑拣拣着。弄得摊主都有些怕她了,也不想耽误生意,便摆摆手一脸无奈地把东西给了她,就连最后她又拿了个小玩意做搭头,那摊主都没跟她计较,就想让她赶紧走,别再耽误他的生意。
看着那得了实惠,一脸得意的妇人,还有那做出一副肉疼,眼底又藏着些许高兴的摊主,看着他们脸上生动的表情,孟回不由喃喃一句:“这才是凡人,常有的样子!”
说罢,又愣了愣,奇怪于自己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也没有多想,一路问着找到了肉摊。把那只兔子卖了换钱,然后又去了孟元平说的药铺,把自己采的药卖掉。她采的都是没炮制的,所以价格也不高,孟回也没计较,说实话她很穷,所以有一枚算一枚,她不嫌弃。
“没炮制的三文钱,那些炮制好的五十文,一共五十三文,你收好。”药铺的掌柜算好钱后,便把钱结给了她。
“多谢。”
三文是自己的,五十文是老爷子攒了许久的草药,都是炮制好的干药材,孟回接过钱,道了一声谢。又买了自己需要的药材,便背上自己的背篓离开了药铺。
她也没在街上逗留多久,买了药后,剩下的几文钱买了几个肉包子,便打转回去。
抱着一坛酒的孟安和,看着孟回离开的方向愣了一下,他刚刚好像看到他小妹了,想想又不可能,小妹现在疯疯傻傻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镇上。
“大概是眼花,看错了。”孟安和喃喃一句,便朝着他做事的酒楼去。
他也很久没有回去了,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孟安和决定月尾的时候告假回去一趟。妹妹痴痴傻傻,母亲病重只能躺在床上,祖父瘸了腿也干不了重活。且……想起家中境况,孟安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脚步更是快了几分。
石山村。
王氏在屋子里搜刮一番,看着床上不死不活的朱红梅,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个病秧子,要死不死的尽糟蹋东西。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什么值当的东西,王氏气得乱砸一通。砸完还得意的看了眼站在那里的孟元平,见他一个眼光也没给她,想起以前种种更是羞恼憋屈。
死老头子,一辈子都是这模样,一个正眼也不肯给她,一颗心死死的掉在了前头那女人身上。
有气无处撒的王氏,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床上躺着的朱红梅。
“母亲……”突然被瞪的朱红梅吓了一跳,完整的那半边脸,此刻已经惨白一片,眼中全是惊惧畏缩。
看得出她很怕王氏这人。
“呸,谁是你母亲,你个怪物病秧子,就知道糟蹋钱。你跟你那闺女就是祸害灾星,要不是你们母女俩,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可能落败成现在这个模样。你个天煞孤星克夫克亲克子的腌臜玩意,你看看你的样子,小孩见了都能叫你吓死。你个不要脸的,怎么还好意思活着,我要是你早就咬舌自尽,省得连累老婆子我也跟着没脸见人……”
一边骂一边动手,又尖又硬的手指甲直接戳在朱红梅的脸上,留下一排红印子。
那刻薄恶毒的样子,孟元平忍了许久,到底还是怒了,爆喝一声:“够了。”
第116章 女主有毒系列
黑着脸的他, 看上去有些吓人, 王氏吓了一跳,又想起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又不用仰仗他过日子, 没必要惧他,这般想着便又大胆起来,冷着眉眼插着腰当下就吼了回去:“呸, 够什么够, 难不成我还说错了不成, 本就是他们一房害了咱们孟家。再说了,婆婆收拾不听话的媳妇儿,天经地义的事,便是你也管不了,怎么你还想护着着贱人不成?公公儿媳的,你俩感情倒是深, 也不怕丢人现眼, 败坏德行……”
王氏越骂越难听,公公儿媳感情深这种话她也污蔑得出口,又见听着声音围着看热闹的村人,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顿时一口气梗在心口, 压也压不下去。
孟元平指着她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可见叫她气得不轻。王氏不依不饶的还在那里满口喷粪,孟元平气极, 抄起一旁的扫把,直接揍了过去。
“我让你胡说八道,满口喷粪。”一下两下狠狠的打在了王氏身上。
疼得王氏龇牙咧嘴的,一边躲一边干嚎,那张臭嘴还骂骂咧咧个不停,什么污言秽语她也说的出口。
孟元平瘸着一条腿,追着王氏跑了几圈便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只能站在那里,扫把指着她:“滚。”
王氏躲在门口,见他不追了,立马又嚣张起来:“呸,你说滚就滚啊,老娘偏不滚,看你能拿老娘怎么着。嗨呦,怎么着?叫我说中了不成,恼羞成怒的还要打人,你个老不羞,没羞没臊跟儿媳妇搅合在一起,不要脸……哎呦!”
话还没骂完,王氏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因为是从后背踹的,她压根就没有防备,就这么正面扑摔进了院子,脸生生的砸在地上。
狼狈的样子逗笑了看热闹的村人。
趴地上的王氏再抬头时,满脸的血道子,看着还挺吓人。
“噗……”王氏将口中的异物吐了出来,是一个牙齿,沾着血的舌头顶了顶两排牙齿,才发现自己门牙空了一颗,顿时又急又怒,转过身就要找踹了她的人算账。
不想回过头,却见孟回冷着脸站在那里,顿时暴怒:“好啊,你个祸人精,害苦了一家老小不说,还敢殴打长辈,目无尊长,你个不孝的赔钱货,看老娘不打死……”
王氏叫嚣着,手里攥着自己的门牙,直直的朝孟回冲了过去。
“惠儿!!
本该躺在床上的朱红梅不知什么时候竟是爬了出来。这会儿见女儿要被打,不由凄声叫着。那声音满含悲愤绝望,便是围观的村人听了,都觉得有些难受,觉得王氏过分了。
当年,孟家遭了大火,死得死伤的伤,她偷偷的卷了剩下的银子,什么东西都没给大房,把他们单独分了出去,说是分其实跟赶也没什么区别,孟元平当时伤了腿,王氏生的那几个几个跟她是一条心,孟元平说的话便也就没人听,他放心不下孙子孙女,也不愿意跟王氏他们一起,就跟了大房。
也是因为他的态度,王氏更是恨上了大房一脉,分家后她再无所顾忌,本性完全暴露出来,三天两头的来找茬,搜刮东西。孟元平吵架吵不过她,想打又追不上她。朱红梅病弱,孟惠儿痴痴傻傻不懂事,孟安和在镇上鞭长莫及。这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疯傻的疯傻,压根就不是王氏的对手。一来二去的王氏更是嚣张,对他们不是打就是骂,一有不开心就拿朱红梅母女俩撒气,便是疯傻的孟惠儿见了她也是怕得紧。
高高举着的巴掌眼看着就要打下去,孟回弯着嘴角一脸嘲弄的看着王氏,那巴掌自然也没打下去,半空就被孟回挡下。
你个贱丫头,哎呀,松手,松手……
王氏正想破口大骂,这才刚开口,被孟回攥着的手,却是像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疼得她冷汗直流。
“婶子,你家孙女这都疯傻了多少年了,她不懂事,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再说了,惠丫头自打疯傻后光会说你有病,哪里知道什么是孝顺不孝顺的,噗哈哈……”
说着,那人又笑了起来,觉得王婆子也是蠢得很,孟家这丫头是个疯傻的,想要拿孝顺那一套拿捏人家,那不是痴人说梦嘛。
边上围观的几人,也没人出来说孟回不对,毕竟是个傻的,那里分得清楚对错。
孟回笑笑不说话。
孟元平大步上前,将孟回护在身后,也不提她已经好了这事,只是冷冷的盯着王氏,咬牙:“王氏,你不要太过分。”
被指责过分的王氏顿时大怒,指着自己满是血道子的脸:“我过分?你是瞎了还是疯了!没见是这贱丫头踹的我,害的我啊。你走开,看我不打死这贱丫头……”
说着就要扒开他,把孟回揪出来。
孟元平依旧护在孟回身前,一把推开上前的王氏:“你给我滚,要是再闹腾我今日便休了你,让你儿子有个被休的娘,你看他们到时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供养着你。别忘了,你儿子还要科考。”
“你……你疯了,那是你亲儿子。”王氏顿时傻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压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竟然拿休弃这事威胁她。
孟元平冷哼一声,看着她,厌道:“我孟家不需要坏了性子的后人。尤其是同你一般性子的。”
这话一出,直接震惊众人,他们也没想到孟元平会说出这样的话,竟是不承认王氏生的孩子是孟家人,这话可就很严重了。
王氏看着指指点点的村人,看着一脸冷漠的孟元平,不知怎么就怕了、心虚了。突然态度一转,抹起泪来,十分委屈的看着他,控诉道:“虎毒还不食子,你可当真不是人,我为你家当牛做马,生儿育女操持了半辈子。想不到你这么狠毒,还拿休弃来威胁我。好,好,好,你当真是好得很……”
想起他轻易出口的休弃,王氏咬牙,心里委屈的不行,吓唬谁啊,就你敢放狠话,当老娘不敢啊,王氏愤愤不平,心下一横,狠话当即出口。
“今日你就是不休,老娘也要跟你这没良心的和离,和离!!!”
孟元平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王氏以为他怕了,又看了眼同样被吓住的众人,顿时得意不已。
和离书砸在她怀里的时候,她脸上的得意都还没落下。
“如你所愿,滚。”孟元平说着将人推了出去,啪的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事不关己躲一旁看热闹的村人,他们的视线,还有议论。
王氏捏着和离书,怔愣了许久,最后沉着脸,没理会众人的指指点点,头也不回的走了。
和离是她放的狂言,只她没想到的是孟元平那老东西竟然真的就答应了。夫妻多年,他竟然真的这般狠心,丝毫旧情也不念,就这么与她和离了。王氏暗自咬牙,此刻心情百味杂成,更多的是不甘怨愤。可这么多人看着,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哪里能如他们的愿,只能强自镇定。
她心里是后悔的,又想起他的狠绝,王氏也恼,一把年纪了还被和离,她脸上也是没光,羞恼的不得了。
心里上下左右仔细盘算一阵,觉得大房一脉已经没什么能让她搜刮的。她现在便是和离了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不和离,老东西跟她也不是一条心的。
这么想着,王氏心中才好受一些。
只要儿子跟她一条心,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走绝了一条路,她以后得更小心才是,往后家里一切照旧,但是银子她得撰紧了,绝对不能让几个儿媳踩到她头上。
屋内。
从门缝中见人都走光了,孟元平松了口气,强撑着的肩膀也颓了下来。
“阿爷!”孟回唤了一声,上前扶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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