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二 章

  下雨了。
  嘉禾抬起头,雨点砸在了她的眉心,有些疼。
  她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如同认命了一般,失魂落魄的转身往前走。
  宫人们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为她撑伞,时不时还要张嘴提醒她走慢些,再慢些。
  他们越是这样,她心中便越是烦闷。
  最后她直接回头朝他们喝道:“滚开!”自己则提着裙子闯入了大雨之中。
  雨下的很急,衣裳眨眼被打湿,贴在身上如同铁片一般冰冷而沉重。
  她心想若是能将自己淋出病来那再好不过,她病了,父亲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总会来看她吧。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人撑着一把青竹伞,站在花荫之下,什么也不说,默默的看着她。
  嘉禾撇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和雨水一下在脸上滑落,“你可算回来了。”
  “公主交待的事情办得很顺利。”苏徽上前,倾斜竹伞为嘉禾挡住大滴落下的雨水。
  *
  苏徽的出现让嘉禾堵在胸中的那股烦闷烟消云散,她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任由苏徽带着她走回了寝殿。
  “宫里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等到嘉禾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走出来之后,苏徽对她说道。
  杜皇后被禁足,这对于前朝和后宫都是大事,皇帝的命令虽然才下,却在短时间内便传遍了六宫上下。
  但苏徽并不是听人议论才知道这件事的。长业二十年后宫这场风波史书上都有记载。几乎闹到了废后的地步。
  如果夏太.祖真的在这时废了懿安皇后,那么未来数十年的历史走向都会变得不一样。这也算是夏国初年的一次大事件。不久后夏太.祖遭到刺杀,还有不少的史学家怀疑就是对他怀恨在心的懿安皇后动的手——不过这种说法苏徽并不赞同,他本科期间还写过论文反驳。
  出宫期间他换算了一下历法,意识到了懿安皇后出事就是这几天。原本他觉得这时候回不回宫都无所谓,因为这段史实被记载的很是详细,没有什么需要考证的地方。他不如多和张誊光交流几句,好帮硕导多收集一些资料。
  可是他想起了嘉禾。这个小姑娘现在应该很害怕吧。
  苏徽可以做冷漠的看客,而嘉禾不行。
  于是苏徽在办完嘉禾交代完的事情后,便急着赶回来了。他想要尽自己的可能来安慰一下她,虽然这份安慰可能没有什么作用。
  “娘娘该怎么办?”嘉禾如他料想的那样情绪不稳定,眼中满满都是不安。
  “我查到了那天为杜四公子所伤的那个说书人的身份,公主要听么?”苏徽温声说道。
  嘉禾苦笑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苏徽意识到情况不大对。如果仅仅只是杜皇后遭难,她还不至于这样魂不守舍,只怕在他还未回来之前,她受到什么刺激。
  嘉禾抬手,让身后给她擦头发的宫女退下,“贤妃说娘娘不是无辜的。”她拢了拢湿漉漉的长发,垂着头,看起来颇为颓丧,“娘娘真的害死过很多人吗?”
  苏徽摇头,“我不知道。”到了二十三世纪,关于杜皇后是否谋害了夏太.祖子嗣的事情都还在争论之中,“我只能告诉公主,不能偏听偏信,公主不至于在还未向自己的亲生母亲求证之前,就毫无道理的去相信一个对您而言陌生的女人。”
  的确是这个道理,她之前是太过在乎母亲,所以才轻而易举的被赵贤妃的话给影响到了。
  “但,如果我的母亲真的杀了很多人呢?”嘉禾看向他。
  这样的问题她其实不该来问苏徽的,可是她太过无助了,只能说给他听。
  如果现在是在苏徽的那个年代,他一定会回答,当然是把有罪的人送去警局。
  可是夏朝和二十三世纪不同,这是特权社会而非法治时代,杜皇后又是一个身处复杂位置的女人。
  “公主,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无法轻易做出判决的。”他只能这样告诉年幼的嘉禾。
  她以后还要做皇帝,那时候她要面对的是更为复杂的江山社稷,她不能再用简单的是非对错
  来处理国事,不能再用黑白正邪来评估臣民。
  十三岁的女孩整个人缩在榻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抱着膝盖若有所思。
  “云乔。”过了好一会,她忽然轻轻叫了苏徽一声:“你在宫外都查到了些什么,说给我听听吧。”
  **
  杜榛做出伤人的那件事的时候,恰好喝了不少的酒。他酒量一向不错,往日里他能痛饮好几斤还保持清醒,只是那日他也不知怎的,喝着喝着,便犯浑了。
  那说书人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他都觉着厌恶,一气之下,他命人将那说书人带到他跟前来。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被锦衣卫拿下时,表妹周嘉禾冰冷的眼神,以及不远处的马车内,有个女子掀起半边车帘,正看着他。
  那是荣靖,他当时明明脑子昏昏沉沉一片,可还是清楚的认出了她。
  那是荣靖,周嘉音。
  他想要试着唤出她的姓名,却被锦衣卫拖了下去。醒来时他已经待在牢房之中了。
  锦衣玉食的杜四公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当即大吵大闹了一番,吵过之后便枕着稻草怡然睡下,总之心里半点不慌,他猜他的父亲一定会想办法捞他出来的。
  他不是不知道眼下父亲的日子不好过。皇帝有意整治功臣,可杜家不仅仅是功勋还是外戚,帝后向来是鹣鲽情深。
  最初那几天,狱卒也的确是待他客客气气的。杜家的人虽不能前来探视他,却也给他塞了不少衣食进牢中。
  可是就在今天,情况不一样了。
  他被人从牢中拖拽了出来,还未来得及摆架子,便迎来了一番严刑拷打。
  审问他的,是他不认识的狱卒,他们审他,是为了让他指证一件事情——他的父亲有意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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