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九 章

  “这天书……怎么就这几页?”平静下来之后的杜皇后望向自己的女儿。
  嘉禾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小半步, 母亲的眼睛过于灼亮,就像是碰见了猎物的野兽一样,叫人害怕。
  “天书捡到的时候, 就是残缺的。”嘉禾面不改色的扯谎, “几年前女儿捡到天书时就与娘娘说过这事,娘娘告诉女儿,所谓天书必是别有用心之辈编造出来的谎言, 就如同东汉时的谶纬, 会祸乱国家, 所以女儿就将其一把火烧了……”
  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都从未对这个女儿疾言厉色过,可现在她看起来似乎很想……打人。嘉禾说谎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 却因母亲的目光而心虚, 声音越来越低。
  “天书中有几页提到了父亲, 女儿当时觉得有趣, 便将其撕了下来, 其余的,都烧了……”皇后对天书表现出的态度奇怪,她越是这样,嘉禾便越不敢将书交出去。
  皇后从椅子上站起, 焦灼不安的在殿内来回踱步,又反复问了嘉禾几个问题——
  那本书是什么模样?
  书是真的被她烧了么?
  书上的内容她看懂了多少,还记得多少?
  这本书,还有没有别的人看过?
  杜皇后对于皇帝可能会死的事情丝毫不关心, 注意力全放在天书上。
  “娘娘, 书只剩下这几页。”嘉禾指了指杜皇后一直拈在手中的纸张, “娘娘看得懂么?”她试图将皇后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皇帝的性命安危上。
  杜皇后低头, 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冷静,“我知道了。阿禾,鬼神之说不可信,但你为了这书上的只言片语回宫,也是出于对陛下的一片孝心。皇帝亲征,安危的确值得重视,我等会就去给皇帝修书一份,让他将锦衣卫的人数加倍。”
  “娘娘不想办法劝爹爹回来么?”
  皇后说:“天子御驾亲征,不能轻易折返,恐动摇军心。”
  可是如过皇帝死在了亲征的过程之中,那造成的后果何止动摇军心?嘉禾本想反驳,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她再傻也看出来了,皇后的心里有鬼。
  “阿禾,你先去休息吧。”
  “回哪里休息?”
  “自然是白鹭观。”片刻前还说着“鬼神不可信”的杜皇后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嘉禾心中一凉。
  这一次她聪明的没有再反抗,坤宁宫的宫人将她护送回了白鹭观。苏徽在观门前接她回来,被她阴沉着的脸色吓了一跳。
  “怎么了?”
  嘉禾摇头,什么都没说。母亲身上的疑点她暂时没有精力细想,也不敢再想下去。她的父亲正处于危险之中,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杜皇后说会写信让皇帝加强宿卫,可锦衣卫大部分,都是她的人。
  嘉禾快步走回到房中,花了大概半个时辰写下了一封信,出门后对苏徽说道:“你等会悄悄的离开白鹭观,把这个给杜家四表兄。”
  “杜榛?”苏徽不记得嘉禾什么时候和这人关系好过。
  “不是给他,是给我阿姊,让他帮着传信。”嘉禾神情凝肃,“记住要快,还有,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
  信交到了苏徽手里,他仿佛是被灼烫到了一般抖了抖。他不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但他有预感,这不是一桩小事。
  “公主将这交给我了?”
  “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嘉禾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身影。
  苏徽垂下了眸子。
  在前去韩国公府的一路上,苏徽拈着信封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次,最终也还是没有拆开。
  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长业二十年,荣靖和宁康的关系还没有恶化,这一年嘉禾给荣靖的信笺,或许就是一份对历史研究极为重要的珍贵史料。
  可嘉禾那样信任他,他如果在得到信之后转身就将这封信偷偷给拆了……还是算了,这样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怀着一路对自己的鄙夷唾弃,苏徽来到了韩国公府。
  叩响偏门之后,有门子过来告诉他,杜榛恰巧有事出门了。
  “那你替我将这个交给杜四公子。”嘉禾的命令是让苏徽悄悄与杜榛联络,因此苏徽也不便进韩国公府等待杜榛回来,“此公主亲笔书信,托你家四公子转交荣靖公主,公主吩咐,不许任何人拆开,你谨慎行事。”
  “是。”那门子低头应道。
  但在苏徽离开之后,门子叹了口气,用剪刀剪开了那份盖着嘉禾私印的信封。他将信中内容仔仔细细的读完,眼中流露出了怅然的神情。
  “果然是这样、果然……”门子低声喃喃。老态龙钟的皮囊,可这一刻他开口,却是年轻人清亮柔和的嗓音。
  愣神了好一会儿,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份一模一样的信封,将方才拆出的信纸装进去之后,他也掏出了一方宁康公主的私印,盖在了封口处。
  **
  嘉禾在信中将自己部分的猜测说了出来,出于种种原因,她隐去了天书的事实,只告诉长姊,皇后有问题,以及,有人想要杀死皇帝。
  这封信通过杜榛之手转交到了荣靖公主手中,她在读完信笺之后,惊骇到直接站了起来,久久不能言语。
  嘉禾是最近才意识到一些事情,而这些事荣靖早就有所觉察。现在嘉禾写出这封信,意味着荣靖心里的猜测近乎是准确的——就连嘉禾一个孩子都能发现那么多的不对劲,可见事态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
  她左右思索,将盖着嘉禾私印的信封烧了,信纸则妥善的收进了自己的怀中。
  “去将我的刀与马准备好。”她对自己的侍女吩咐道。
  “公主是又要去哪里游猎么?”
  “就当我是要去游猎吧。”荣靖笑道。
  这些年来,荣靖一直在怀疑一件事情——她的母亲想要杀死她的父亲。
  这倒也不难理解,吕雉也是在汉高祖死后,才有了临朝称制之威。但杜皇后似乎太急了些,她就算想做吕雉,也好歹该等到时局稳定的时候才对。
  这些年荣靖一直在默默调查杜皇后背着皇帝都做了些什么。她倒不是想要向皇帝告发,天家无情,皇后就算无所图谋,也难保有朝一日皇帝不会为了一些缘故废后杀妻,总之这两个人很难有好的结局,这点荣靖早就看透了。荣靖不在乎父母之间斗争的结果,她只关心这对夫妇若是斗起来,她的地位会不会受影响。
  父亲不能在这样一个时候出事,假若一不小心江山易主,她连公主都没得当。
  荣靖是行事果决之人,短时间内就做好了决定。她对着自己房间内的看了许久,大致确定了皇帝部队而今所在的位置。
  皇帝还没走几天,她如果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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