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打开来,第一份儿却是北地受灾省份巡抚,写的一封奏折,上面详细的记述了北地从灾情爆发到最后平稳落幕的具体情形,个中艰辛,不言而喻:
  “……四皇子昼夜不休,天不明而起,夜已深不眠……受累过度,曾两次晕倒……”
  相较于往前同样的灾情,死伤惨重,甚至有百姓揭竿而起的情形,这次北地灾情更重,死去的人数却是不足其他年份的五成,更没有一地发生灾民暴动……
  这样的手腕和能力,看的德宗眼中异彩连连。
  巡抚的奏折下,还有一份北地灾民联名签署送交玄珏的万人伞,最下面则同样是一个卷轴,上面是北地八十以上的耆老,共九百九十九人的签名,上面歪歪斜斜的写满了北地百姓劫后余生对皇上让他们得以活命的感激之词……
  “好好好!”德宗激动至极,不觉击节赞叹,连说了三个“好”字,当即颁下旨意,“……加封四皇子为亲王……”
  玄珏怎么也没有想到荣宠来的这般快。
  要知道玄祯可是成婚后,足足到了去年二十一岁时,才封王。而玄珏今年才刚挪出宫,连亲还没成呢。
  说句不客气的话,玄珏分明是烈国历史上年纪最小就封王的人。
  这样的殊荣,是上一世的玄珏也没有过的。
  便是玄珏这会儿也激动起来——
  这么好的开端,是不是预示着这一世登基为帝后,就不会再面对暴民作乱自己被杀这样的结局了?
  毕竟,可能会带来这些隐患的叶庭芳这一世九成九应该不会和自己扯上什么瓜葛了。
  转而又想到一点——
  皇子贺寿之后,就该是皇后领着内外命妇过来朝贺了,想来这会儿漓儿已经得了皇后青眼,至于叶庭芳,也应该如上一世一般,被赶出宫了吧?
  犹记得当时齐皇后对秦漓尤其欣赏,竟是给了秦漓和她一起献上寿礼的殊荣……
  正自胡思乱想,玄瑱的声音跟着响起:
  “……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本来是一句众人都说俗了的大白话,玄瑱讲来,却是情深义重。
  玄珏的视线在玄瑱手中蒙了红布的托盘上顿了顿,旋即挪开——玄瑱这会儿依旧养在宫中,寿礼百分百还是手写的一篇大字。
  年年都是如此,也算中规中矩,却是并没有多少惊喜可言。
  玄珏深信,今年众皇子的寿礼,注定是自己力拔头筹。
  心里虽是不在意,脸上却完全是一副宽厚慈爱的好哥哥乐见其成的模样。
  旁边的玄祯也是兴味盎然——
  方才玄瑱因为寿礼得了偌大彩头,可不是把玄祯气的不轻。倒是真心希望小六能献上一份更厉害的寿礼,把老四给压下去才好。
  转而一想,又有些泄气——小六这么小,能拿出什么样的好东西?明显也和玄珏一样,认定也就是一篇大字罢了。
  “好好好,借我儿吉言。”德宗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当下只笑着点头,“父皇倒要看看,瑱儿今日的字可是有了长进。”
  “孩儿遵命!”玄瑱笑着应了下来,却是冲身后一击掌。
  旋即有两个宫人抬着一个刷了黑漆的木板过来。
  “咦?”德宗就有些奇怪——
  却是黑色的木板上明显写着一首祝寿词。
  木板上有字不奇怪,奇怪的是写字的墨竟然是白色的,而且也不知那笔怎么做的,竟是每一笔每一划,大小粗细不是一般的均匀。
  还有这上面的字,虽然中规中矩,却明显不是玄瑱手笔。
  “这是什么笔?”
  “启禀父皇,这是粉笔。”玄瑱的神情不是一般的兴奋,甚至还拿了个小匣子,也不交给宫人,而是宝贝似的亲手送到德宗面前,“父皇您看,还可以做成好多种颜色……”
  德宗低头看去,果然见盒子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好几层笔,第一层白色,然后下面有红色,蓝色,黄色……不一而足。
  “这也是,笔?”德宗明显大感兴趣,毕竟,常见的笔多为羊毫,想要写字的话,更要备好墨宝和纸张,眼下儿子拿来的明显不一样……
  “是。”玄瑱点头,“儿臣给父皇演示一番。”
  说着让宫人把黑板翻转,熟练的用彩笔很快在背面画出了一副花开富贵、猫蝶嬉戏,寓意吉祥的画来。
  “……粉笔制作简单,私塾里可做老师讲解知识之用……只要拿毛巾一擦,就可以拭去,黑板可以重新使用……”
  “我朝文风鼎盛,人才辈出……富族也就罢了,寒门之士往往为笔墨太贵所苦……这粉笔价格低廉,黑板又可重复利用,用来练字、书写文章再简便不过……”
  “不瞒父皇说,黑板上的字,便是郊外七岁的寒门子弟周潇练习一月的结果……”
  “……儿臣攒的那些体己银子,全都做了这样的黑板和大量粉笔,如今已经在京城众多寒门士子求学的私塾中试用,效果都是极好……”
  如果说一开始听到玄瑱说起粉笔时,德宗还只是觉得新奇,却是越听越震惊——
  读书人自来都是国家命脉,可虽然国家定了士农工商这样几个等级,把士族推得极高,可奈笔墨纸砚委实太贵,再有不菲的束脩钱,依旧让很多有天分的寒门子弟被拒之于门外。
  眼下玄瑱所为,往小里说,是改变了众多寒门士子的命运,往大了说,栋梁之才多了,必然能令烈国国运绵长!
  第101章
  玄瑱一番话,不但德宗震惊不已,就是其他大臣,也都眼睛发光——
  众人心目中,六皇子分明早就是未来储君。所缺的,不过是那一道圣旨罢了。
  烈国已是第四代君王,所谓马背上得天下却不能马背上治天下。
  眼下四海升平,正需要在此基础上富国强民、发展文治。整个王朝需要的不是一位能开疆拓土的未来储君,而是目光长远、能以民为本的仁君。
  而玄瑱此时所为,无疑最大限度的契合了朝野上下的诉求,尤其是朝堂上有不少寒门出身的士子,深知当初节衣缩食买来笔墨纸张以供科举之苦。
  而眼下,六皇子年方十岁,却已经能有如此眼光不说,更是能把寒门学子放在心上,拿出自己积攒的银两加以推行实施,还不骄不躁,等有了成效后才禀明皇上,如此心胸和气魄,分明还远在成年人之上,当真是让人佩服之至。
  被这么多双灼灼的眼睛盯着,玄瑱无疑就有些不好意思:
  “发明粉笔的人本是大儒周璞先生的二公子,儿臣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适逢盛会……”
  “我儿谦虚了。”德宗瞧着玄瑱,只觉就和吃了人参果之般,从内到外,那叫一个畅快——
  有玄瑱这么优秀的儿子,烈国无忧矣。
  竟是转过龙案,亲自把玄瑱给扶了起来,又解下随身佩戴的一枚上好的玉佩,交到玄瑱手里:
  “瑱儿真是我玄家的千里驹,有儿如此,夫复何憾!”
  这一番话,尤其是那枚交到玄瑱手里的玉佩,登时让所有人看向玄瑱的表情越发狂热——
  要知道德宗这枚玉佩,可是正位储君之时,太上皇亲自赏赐。
  自来就有非同一般的意义。现在皇上却是交到玄瑱手中,分明是昭告天下,将来储君之位非玄瑱莫属。
  众大臣都能理解的意思,二皇子玄祯和四皇子玄珏何尝不明白?
  玄祯情绪虽然有些复杂,可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从小六出生,宫内外就知道,没有意外的话,玄瑱必然就是烈国下一任帝王,备位储君只是早晚罢了。
  这也是玄祯把更多精力放在诗词歌赋上的重要原因——
  反正怎么蹦跶,帝位都和自己无缘,倒不如活的轻松些。
  倒是自己这个四弟……
  这么想着,下意识的看过去,果然瞧见玄珏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上一世父皇的寿宴上固然没有自己封王的喜事,却也更没有父皇亲自解下那枚意义非同一般的玉佩送给玄瑱这样的事。
  这枚玉佩离开父皇身边,分明是在自己得封储君的大典上。
  而且看父皇和众位大臣的反应,明显是对玄瑱此举更为推崇。
  本来得封亲王,玄珏以为已经是最大的荣耀,可和玄瑱这会儿引起的反响比起来,无疑还是相形逊色。
  方才有多得意,这会儿就有多失落。
  一想到自己在北地时栉风沐雨,生生瘦了十多斤,才换来今日这份荣耀,而玄瑱不过是运气好,认识了发明粉笔的人,稍加运作,就举世瞩目,玄瑱说不失落是假的。
  更想不通的是,明明是自己先去找的周子岳,怎么那人拒绝了自己,兜兜转转之下,竟然投到了玄瑱麾下?
  而且上一世,玄珏可不记得有“粉笔”这回事!
  一时暗暗咬牙——好一个周子岳,这是看不上自己这个皇子啊。等将来自己登基,定要让周子岳知道“悔不当初”几个字怎么写!
  好在他神情很快恢复正常——
  就是这会儿被玄瑱抢了风头又如何?没有人知道,玄瑱的寿命现在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再过两年,就会走完他短暂的一生,如一颗流星消失在烈国的历史之上……
  注意到玄祯的视线,玄珏微微抬了抬下颌,一副同喜的模样。
  玄祯撇了撇嘴,别看老四年纪小,却是越来越虚伪了。当下主动上前凑趣道:
  “别看六弟年纪小,目光之长远,远非我这个做哥哥的能比,哥哥佩服之至……”
  就是让小六把风头都给抢了,也比输给老四那个虚伪的家伙强。
  玄珏也笑着上前,恭贺玄瑱,大殿里父慈子孝,瞧着真是其乐融融。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有些心思不属——
  都这个点了,皇后也该过来了吧?
  毕竟玄珏的计划里,除了他自己在宴席上出风头之外,还有不可或缺的一环,那就是秦漓和皇后的友好关系的肇始。
  眼下自己得封亲王,秦漓再得了皇上另眼相看……
  正自畅想未来,就瞧见有宫人一路小跑着过来:
  “皇上,娘娘领着内外命妇到了。”
  “母后来了?”玄瑱顿时开心不已,仰头瞧着德宗道,“父皇,儿臣想要去接一下母后……”
  德宗这会儿当真是怎么瞧自己儿子怎么顺眼,当然毫不犹豫的点头。
  玄瑱疾步出了大殿,瞧着不是一般的急切。
  玄珏的视线随着追了过去——
  上一世皇后和秦漓一见如故,一直让秦漓跟在她身侧。
  父皇对皇后一向敬重,看她如此重视秦漓,宴席上也对秦漓多有夸赞之语……
  正自浮想联翩,外面有节奏短促、风格明快的音乐声响起,伴着音乐声,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足足九层的散发着奇香的物事。
  那物事第一层是一个硕大的寿桃,粉白相间,瞧着简直和真的一般,即便离的还远,却好像能嗅得见蟠桃的香甜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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