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不知道,忘了。”夏茗老实回答。
  男人面色微沉,很不满,“什么叫不知道?”
  “真忘了。”夏茗神色坦然。
  她没有继承“夏茗”的记忆,真不知道这伤怎么来的,只猜到是撞到什么东西,给磕出来的,这才有了她重生而来的契机。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好几秒,才冷声一声,说:“不许骗我,否则,代价你承担不起。”
  丢下这句恐吓的话,他没再逼问了,也不知道是信了她的“鬼话”,还是根本不计较这事,所以饶过了她。
  给她涂好了药,男人浑身一松,靠坐在石壁边上。
  他被毒蛇咬伤,虽然毒血吸出来了,但还是有少量渗入了血液,这种神经毒素有很明显的副作用,容易致人昏迷,会令他昏迷一段时间。
  现在,毒性渐渐发作,他眼皮开始沉了。
  夏茗见状,把他的衣服拿过来,盖在他身上。
  男人顺势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递给她,不容拒绝道:“我从不欠别人人情,你替我疗伤,所以它是你的了。”
  夏茗一看。
  喝!
  劳力士钻表!
  在普通工人月薪才几十元的八十年代,这玩意儿的售价,得上千元,是富贵人家才戴得起,而普通人家听都未必听说过的稀罕物。
  夏茗看了看男人俊美的脸,又看了看锃亮的腕表,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他到底有多爱送人东西?先前说要把瑞士军刀给她,她没收,这会儿换成给她腕表了?
  别人不识货,不代表她不识货,这么贵重的东西,收了得多烫手?
  何况,他救了她,还因此被毒蛇咬伤了,她找草药给他包扎疗伤,算是还这份恩情。
  他并不欠她人情。
  “我给你疗伤,是因为你救了我,一报还一报,我们两不相欠了。”夏茗伸手,把腕表推回去,并不接受。
  “两不相欠”这个词,对男人而言,格外刺耳。
  看得出夏茗不想要他的东西,还想要和他撇清关系,从此两不相见,这让他更不舒坦,俊美的脸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我想给出去的东西,还没有人能拒绝。”男人阴森森道。
  夏茗有些哭笑不得。
  送贵重物品,还要恐吓别人收下,要不要这么霸道?
  夏茗没辙了,用商量的口吻,说:“你硬要给,还不如给我点钱。”
  这么奢侈的稀罕玩意儿,在并不富裕的八十年代,拿着实在太烫手,也不安全,倒不如给她点钱,她还能存来当资本,去做点小买卖。
  八十年代遍地是机遇,但要抓住时机,她手头必须有点小钱,哪怕只是一点点。
  男人闻言,神色很不好看。
  夏茗宁可要钱,也不要更值钱的腕表,这般“不识货”的行为,让他很烦躁,他粗暴地从衣服口袋里,抓出来一把纸币,重重地“砸”进夏茗的手心里。
  夏茗凝眸一看。
  这一把钱币加起来,总额少说也有上百元,在这个年代,等于普通干部小半年的工资。
  “这也太多……”夏茗吓了一跳。
  “闭嘴!”
  男人暴躁地低咒一声,不给夏茗拒绝的机会,转手就把纸币都塞进她口袋里,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沉声命令道:“少废话,再废话,我烧了它!”
  夏茗:“……”
  这人当真是我行我素,没有道理可讲。
  夏茗长叹一声,认命了。
  男人见状,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随之,困意也袭上了他俊美的脸庞。
  残留的毒素发作,他要撑不住了。
  夏茗靠过去扶住他,让他在石壁边靠坐得更舒服些,重新把他的衣服拢上去,给他盖好。
  他扛不住了,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卸下防备地闭上眼。
  看着他俊美而棱角分明的侧脸,夏茗有些晃神,轻声说:“安心睡吧,睡一觉起来,身体就没事了。”
  说罢,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要离开。
  她刚有动作,男人的手突然抓了过来,钢爪似的,牢牢抓着她的手。
  冷厉的鹰眸唰地一下睁开,紧紧盯着她,强硬道:“不许走!”
  夏茗动作一顿,无奈转回身来,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哄道:“你睡吧,我不走就是了。”
  大不了再等一会儿,等毒素发作,他彻底昏睡过去,她再走。
  男人盯着她好几秒,终于没扛住,眼皮沉下来,又闭上了眼,只不过那只手依然跟铁爪似的,紧紧抓住她不放。
  夏茗倒也不急,也靠坐在石壁边,自顾自发呆,思考关于“夏茗”的种种恶名,以及男人给她的钱,要用来做什么,才能让这份钱翻倍,赚到更多。
  想着想着,思绪不自觉又绕回到身边的人身上。
  夏茗转过头,静静凝视他的侧脸。
  毒性发作了,他阖上了那双鹰隼般冷厉的眼,身上那股凛然霸道的气势也随之被削弱了,透出几分难得的柔和,显得格外迷人。
  神秘,危险,矜贵,俊美,又强悍,种种致命的诱惑气息,糅杂在他身上,叫人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这是一个足以让女人疯狂的男人,只可惜太霸道了,夏茗淡淡地想。
  第13章 身世
  看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夏茗渐渐出神了。
  守了他一会儿,他的手果然渐渐放松了。
  夏茗伸过手,从旁边的竹篓里拿出来一个梨子,在抽回被他抓住的手时,把梨子塞进他手里,当成她的手让他抓着。
  深度昏迷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离去,眉头皱起来,猛地收紧大掌,抓到掌心有东西,才重新放松下来。
  夏茗见状,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她并没有因此迟疑,只轻手轻脚地把他的枪,以及那把瑞士军刀,放在他手边,又从竹篓里掏出几个大梨子留给他,让他醒来后,随手就可以拿来吃。
  做完这些,她谨慎看了一下四周。
  她不知道这男人一身伤地出现在深山里,究竟是执行任务,还是被仇人追杀,但看周围的环境,她确定这个角落很隐蔽,不会轻易被别人找到。
  可她还有点不放心,在他身边放了些驱蚊虫和蛇蝎的草药,又砍了些树枝架在他周围,把这个角落隐藏得更安全,心里才踏实些。
  拿好自己的东西,夏茗最后深深看了昏睡过去的俊美男人一眼,没有犹豫,转身离去。
  翻了几座山,回到村里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半山腰了。
  黄昏临近。
  外出做农活的村民,陆陆续续回来了。
  看到夏茗,村民一个两个都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即便是从夏茗身边经过,要么看都不看夏茗一眼,要么就朝她翻白眼,丝毫不掩饰嫌弃的态度。
  夏茗神色淡淡,自顾自走着,并不理会旁人的冷眼,但他们的议论,还是传到她的耳朵里。
  从他们阴阳怪气的议论中,夏茗慢慢拼凑出了这副身体原主人的身世。
  原来,“夏茗”生在这个陆尾村,是陆家辈分最大的陆老太,膝下二儿子陆振国的独生女。
  陆家老大已经生了长女陆知曼,陆老太不想再要孙女,觉得是赔钱货还浪费粮食,所以夏茗出生的时候,陆老太差点亲手掐死她,幸好被夏茗的舅舅夏鸿刚及时救下,才留下一条小命。
  陆老太很不喜欢夏茗这个孙女,看了一眼倒给猪吃的茶渣,随口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陆茶”。
  那时候,生育抓得很紧了,为了让陆振国再要个儿子,陆老太硬拖着,不给夏茗上户口,让她当黑户,差点连学都没得上。
  舅舅夏鸿刚心疼她,把户口登记到他名下,让她改跟舅舅姓夏,又把茶字换成同义的“茗”字,把陆茶改成了夏茗,才让她上了学,又供她读书。
  这一举动,激怒了陆家掌权人陆老太,也惹怒了陆家人,陆家上下都不待见夏茗这个外姓人,夏茗和她母亲夏柔的日子,更不好过。
  母亲夏柔忍受不了苦日子和陆家人的刁难,丢下夏茗,跟野男人跑了,父亲陆振国犯事被抓进去坐牢,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一家人三口的名声,都差到了极点,是陆尾村茶余饭后的谈资。
  夏茗更是村里舆论的重灾区。
  因为她的出生就是个笑话,人人都在说她手脚不干净,偷过家里的钱,被陆老太拿扫帚轰出门过好几回,全村人都围观看笑话。
  又说她长得好看,压根不像村姑,乍一看像城里的官家小姐似的,还摆架子,好吃懒做不干活,也不好好学习,高考成绩很差劲,没考上大学。
  还说她仗着长得好看,觉得自己配得上高干子弟,肖想着下乡的知青高一鸣,企图等高家回城后做高家夫人。
  结果高一鸣根本不搭理她,反而陆知曼双双考上京都的同一所大学,一起念大学去了。
  当高夫人没希望,她索性就堕落了,暴露了放荡的本性,转头就放荡地去勾引村里的老无赖,和老无赖苟且,双双躲进玉米地里做腌臜事。
  被人给瞧见的时候,她衣衫不整地躺在玉米地,额头上一个血口在淌血,昏迷地躺在玉米地,被陆家人半拖半抬着给弄回家。
  至于她和老无赖在玉米地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谣言传得满天飞。
  再加上老无赖亲口说他和夏茗在玉米地风流快活,说得有模有样的,谣言甚嚣尘上,传得满村子都是。
  夏茗的名声,直接烂到泥地里。
  谁见了她,都跟见到肮脏的传染源似的,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朝她啐口水,还拿夏茗当笑话和诅咒,满口的“小心生孩子生出夏茗这样的赔钱货”“小心娶媳妇娶到夏茗这种贱人”,把夏茗当瘟神。
  夏茗猜到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名声差,但没想到差到这个地步。
  正想着,几个背着老式解放军书包的孩子放学归来,打打闹闹地从夏茗身边经过。
  其中一个小男娃见了夏茗,朝夏茗做鬼脸,笑嘻嘻地嘲笑夏茗,嚷嚷道:“谎话精!小偷!贱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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