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打从进殿开始,枫栎便没有说话,她是个守规矩的人,晓得在这种场合下宫人最好少言语。但眼见琴儿丝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往林桑青身上泼脏水,她再也忍不下去了,“琴儿姑娘是否忘了一件事?”枫栎温柔似水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是你口口声声说你家娘娘是冤枉的,也是你先要找人来对质的,我们家娘娘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怎么现在状况一不利于你,你便开始信口胡咧咧,把脏水随意往我家娘娘身上泼了?”
  林桑青附和的点点头,表示枫栎说得对。
  琴儿的眼底有恼火在酝酿,被宁妃冷冷瞥一眼,她惧怕的低下头,眼底的怒火转瞬间消失不见。
  “琴儿,怎么回事?”宁妃用冰冷而怀疑的眼神看着她,“本宫从未吩咐你去修剪线头啊?”
  安雅没有理会殿中的风向变故,抬手往广袖里掏了掏,她掏出一只成色颇好的翠玉手镯。把翠玉手镯放置在面前的地面上,她把知道的事情据实告知,“琴儿姐姐还给了我一只手镯,说是若有人问起那日碰到了什么人,只需说梨奈便成,万万不能说她。琴儿姐姐还说,若她的目的达成,那么之后她还会送我一些值钱的物件作为感谢金。”
  看到地上的翠玉手镯,宁妃再难掩饰眸中的震惊之色,她“噌”的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指尖颤抖的指向那只翠玉手镯,“琴儿!这不是本宫上次赏赐给你的翠玉镯吗!”
  自家主子都出来指认了,琴儿无法再反驳,她对自家主子硬气不起来,嗫嚅几句,不晓得如何去解释,她干脆自暴自弃,把满腔的怒火都发到安雅身上,“安雅!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之前明明答应过帮我的!”
  安雅沉着冷静道:“琴儿姐姐,安雅能够在宫里平安度过五个年头,靠的并非全是谨慎谦虚的为人,还有一颗不被任何钱财收买的良心。安雅只说实话、做实事,你给的钱财再多,我也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这番话说得很好,林桑青不由得对这个宫女生出敬佩之意,她用赞许的眼神看向她,却突然发现这个宫女坦然的面色之下似乎藏着些许战战兢兢,每说一句话,她的眼神都会不自觉瞥向萧白泽,似乎在观察他的脸色。
  奇怪,林桑青抬手摩挲光滑的下巴——安雅作甚频频偷看萧白泽的脸色?
  自己宫里的人做出这种令人所不齿的事情,宁妃实觉颜面无存,她重重叹息一声,坐回到椅子上,扶着额头恨铁不成钢道:“琴儿,你在本宫身边已有三年了,做事情一直稳妥有加,本宫早已将你当做自己的姐妹来对待,到底为何你要做出今日这番错事?”
  眼眶里很快涌出两汪眼泪,琴儿拖着浓重的哭腔道:“娘娘!您是最先进宫的,您陪伴皇上的年头最久,做的事情也最多,淑妃娘娘倒也罢了,她有太后撑腰,咱们比不过她,活该被她骑在身底下欺负,可宸妃这个进宫还未到一年的人凭什么也要骑在您头上,分走原本属于您的本就不多的宠爱?奴婢替您不值啊!”
  眼泪顺着红润的面颊流淌下来,她膝行至宁妃腿边,跪地不甘哭泣道:“您处处让着宸妃,时时刻刻为她着想,就连本不该承担的罪责都承担在自己身上,她可曾有念过您的好?奴婢不想再看到您对着窗子发呆的落魄模样了!奴婢想着,也许除掉宸妃,就能把属于您的宠爱争回来,只要除掉宸妃,皇上一定会经常到莳微宫来的。”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琴儿哭得动情,宁妃的鼻子也开始发酸,偏过身子不看琴儿,她闭着眼睛道:“本宫遵从自己的内心做事情,何必要让别人念着我的好,只求问心无愧便是了!”眼角渗出两抹水痕,语气里的失望重得像是要飘出来,她加重语气道:“琴儿,你糊涂!”
  琴儿眨眨湿润的眼睛,固执己见道:“奴婢是糊涂,娘娘您若是能陪着我一起糊涂,如今也不至于被后起之秀踩在脚底下,一个月都见不到皇上一面。”晓得事情败露后自己无法活命,琴儿抬袖擦一擦眼泪,跪直身子对太后道:“此事与我家娘娘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后若要责罚,便请责罚奴婢一人吧。”
  “哼。”太后一直闷不做声,只专心的听殿中诸人说话,见四周静下来,太后冷冷哼一声,凤眸中露出一抹不屑之色,“好个贼喊捉贼,若非这个叫安雅的宫女深明大义,不与你同流合污,宸妃今日岂不是在栽在你的阴险毒计之下?哀家年纪是大了,可还没大到神思恍惚的地步,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不出手过问后宫之事是不行了。巫安,”她唤来巫安姑姑,“去传哀家的命令,即刻起将这个叫琴儿的宫女带入内廷司,再吩咐内廷司典司长对她多加照顾,让她晓得在宫里耍手段的后果。哀家觉得,是该好生敲打敲打这些不安分守己的宫人了。”
  巫安领了命令,招手叫来永宁宫里的太监,即刻将琴儿扭送到内廷司去。
  没有明显证据表示这件事与宁妃有关,她更像是被手底下野心勃勃的宫女拖累的受害者,太后纵然再不喜欢她,也不好强行往她身上安罪名。
  说到底,这次事件的真正受害者是宁妃,经此一事,太后对她的好感度会变得更低,她又失去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与她相比,林桑青受的那点儿冤枉根本算不了什么。
  殿中恢复平静之后,那个叫安雅的宫女向着太后和皇上所在的位置盈盈拜倒,目光平视前方,恭谨有礼道:“不知皇上太后可还有事情要询问,如若没有事情奴婢便先回内廷司了,奴婢过来之前,典司长大人安排了一些事情,奴婢要赶紧回去把事情做完。”
  一双盛了九天浩瀚星河的眼眸轻轻眨动,萧白泽垂眸轻瞥安雅两眼,语气和缓道:“回去吧,你做得很好,宫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眉心快速耸动两下,安雅道了一句“是”,揉着跪麻的膝盖退下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情绪又大起大落,太后的身子吃不消了。安雅离去后,她吩咐殿内诸人各自散去,也带着满脸的倦容返回内殿。
  这次的阖宫觐见在有惊无险中“安然”度过。
  领着梨奈从永宁宫出来,林桑青本打算回繁光宫去补觉,但心底有一个大大的疑问悬挂着,这个疑问要是不解开,估摸不消说今天了,明天她都不见得能睡着。
  某位风华绝代的帝王之才正好走在她身后,白瑞正和他说着什么,他的面色稍显凝重。
  唇角挂起一抹虚伪的微笑,林桑青撇下枫栎,主动上前邀请萧白泽,“皇上日安。您看初春的日头多么好,空气也清新,古人说‘莫负好时光’,当下便是好时光,不若,不若咱们一起走走吧?”
  那张放大的姣好容颜猛地出现在脸前,让人不由得心神动摇,“叮”,心底某个地方响了一声,萧白泽不假思索道:“好。”
  答应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半刻钟后,风满宫廷,林桑青与萧白泽并肩站在皇宫最外沿的城墙之上,一壁沐浴着上午的和煦日光,一壁欣赏城下的盛世之景。
  宫妃是不可以到皇宫最外沿的城墙上来的,只有在皇上的陪同下才可以。这是林桑青入宫后第一次看到人烟密布的城镇,城镇上的一切她都觉得陌生,心底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很是让人唏嘘不已。
  城墙之下是乾朝的大好河山,一座座造型典雅的楼阁如棋子散落在城中,排列得整齐而细密,屋顶的瓦大多是砖红色的,偶尔也有几家用灰青色的屋顶瓦,那么那几家的房屋也定然和周边不同,充满了江南水乡的温柔情调。
  从这里可以看得到熙攘热闹的街道,民众们身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在城中行走,神情各不相同,手里拿的东西也不相同,但有一样相同——他们都不穿明黄色的衣裳。
  毕竟,这个色儿是帝王家专属的。
  林桑青仔细找了找,试图找到她家所在的位置,然平阳城太大了,人流量又多,她找了半天啥也没找到。
  转念一想,找到了又怎样呢,爹已经死了,现在那个家里没有任何值得她牵挂的人,那么,那个家也就不值得她牵挂了。
  目视着城下的山河,林桑青懒懒散散靠着木头阑干,想到方才在永宁宫里萧白泽和安雅若有若无的眼神交流,她稍稍抬眸望向萧白泽,眼角带笑道:“皇上怎么会知道突破点在安雅身上,又怎会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早早就做好了打算?”
  萧白泽无动于衷的回望她,眸光坦然道:“你在说什么,为何朕听不懂?”
  柔软的裙角被午间的风吹得缓缓飘起,眼角的笑意没有消失,林桑青故意阴阳怪气道:“好生巧的,皇上偏巧在臣妾蒙冤的时刻出现,不知您是想来见证什么,还是当真来看望太后。”裙角飞扬成一面彩色的旗帜,她恐裙角再飞下去会走光,不急不躁抬手压了压,继续道:“与其说安雅在良心的驱使下将琴儿供出来,倒不如说她是受了某些人的威胁,不得不将琴儿供出来。”斜着眼睛打量萧白泽的神色,她试探着问道:“我看她好像很是惧怕你的样子,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总是不经意瞥向你,皇上你说,安雅在害怕什么?”
  弦月眉绵绵展开,好似敷了脂粉一般的白皙容颜上绽放一抹微笑,萧白泽负手望着城楼下的喧嚣闹市,眼底有无奈和感慨冉冉升起。
  无论是昭阳还是林桑青,这份聪明劲始终未变,她总是能在细微之处发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的确,安雅之所以会痛快的供出琴儿,其中一大部分来自于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威胁。
  举行祭天仪式那日,淑妃拧着眉头告诉他,有人往她穿的华服里面放了断针,她没提前发现这枚断针,导致后背和指头都被划伤了。萧白泽虽与淑妃不亲近,却也晓得他这个平白得来的表妹不会用苦肉计陷害他人,她将自己的千金之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有时脸上起了个红点子她都要恼上三日,更别提用针划伤自己来陷害他人了。
  他当时便晓得这件事不对劲,反转思维想了想,往淑妃要穿的衣裳里放断针的人肯定不单单是想划伤淑妃,他/她还有其他的打算,譬如,以这件事为契机,设计陷害某些无辜的人。他又想了想,近来谁的风头最盛,最惹人眼红——估摸是频频被人陷害,进过冷宫又差点儿进刑场,结果却让他捧上宸妃之位的林桑青了。
  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是以早在几天之前他便让白瑞找到了那日送衣裳去淑华宫的宫女,他左不过板着脸问了她几句话,这个叫安雅的宫女心态便崩了,她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把琴儿送给她的翠玉手镯交了出来。
  听到梨奈这俩字他便知自己猜对了——可不就是宸妃身边的圆脸小丫头吗,他吩咐安雅莫要打草惊蛇,若他日有人请她去证明什么,她要如实回答,不得胡编乱造,否则他不单要她的性命,还会要她远在博州的父母亲的性命。
  安雅哭着答应了。
  身为帝王,这点儿胁迫人的手段都没有,他还坐拥什么天下。
  木头做的阑干被太阳晒得煞是温暖,林桑青轻轻抚摸着阑干,一壁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一壁偷偷看着身边这个男子露出的令人赏心悦目的浅淡笑容。
  萧白泽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可以笃定,安雅之所以会站出来凭着良心说话,这里头肯定少不了他的威胁。
  她十分走心的称赞他,“皇上果真聪慧,单凭一些风吹草动就能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并先一步做好了打算,臣妾这次真的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她这次真的大意了,只以为华服里的断针是淑妃自己藏进去的,目的是陷害一直不喜欢的宁妃,她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若不是萧白泽提前做好准备,让关键人物安雅弃暗投明,估摸现在她不会站在城楼上看风景,阴暗潮湿的地牢倒是蛮适合她的。
  萧白泽挑起唇角,漫不经心一般,语气平淡道:“偶尔听你真心实意地说一些拍马屁的话,也挺好的。”
  林桑青一笑置之。双手搭在阑干上,她眨眨杏仁一样的眼珠子,压低声音道:“昨夜我想了很多。”侧身看着萧白泽,她诚恳道:“萧白泽,我该说一句对不起的。虽然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但你身上的毒是我下的,这一点无法更改。我还吞食了唯一的一枚解药,致使你被痛苦折磨这么多年。为了赎罪,以后你喝再多血我也不会埋怨,我将胳膊伸出去,随你取多少血。”收回放在萧白泽身上的视线,她碎碎念叨道:“貌似现在我能做的,好像只有这一件事了。”
  林桑青昨夜认真想过了,虽然说她不是真正的林小姐,只不过是个误入壳子的寻常女子,但既然她承了林小姐的身份和躯壳,便要将她曾经犯下的错误一起承担起来。
  她虽然不是什么大义凌然之人,却也不是光顾着享受荣华富贵而不承担责任的卑鄙之人。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听完林桑青说的话,萧白泽怔了许久。
  他认识的昭阳从来不会主动承认错误,更不知“恕罪”这两个字怎么写,她总是我行我素,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更不晓得替别人考虑,她仗着自己是周朝唯一的长公主,态度嚣张跋扈到令人皱眉。
  他以为此生都等不来她一句抱歉的话,却不曾想,在他二十四岁这年,在这个早春气息浓郁的正午,他等到了她亲口说出的“对不起”三个字。
  心底有重重叠叠的波澜起伏不休,他咳嗽一声,压制住心底的波澜起伏,故作平静道:“不必了,宫里的血燕窝挺贵的,要是喝多了你身上的血,我不知要送多少血燕窝给你吃,这是一笔大开销。”
  噗,她还没说自己的血金贵呢,他倒先考虑起买血燕窝的开销了。林桑青抵唇轻笑一声,试探着唤他,“箫白泽。”
  萧白泽低头看她,“很久没人这样唤我了。”
  是啊,他是皇帝,无论在宫内还是在宫外,谁也不敢直呼他的名讳。
  但想来在他坐上皇位之前,一定有很多人直呼他的姓名,包括昭阳长公主。
  “你看到外面的城镇了吗?”林桑青指着鱼鳞一般的房子对他道:“或许,当年这些城镇都在周朝的管辖之下,他们姓周。但如今江山已改,周朝不复存在,它被历史的洪流带进了看不见的深渊之中,这些城镇便也更改了姓氏,随着你所建立的乾朝而改姓乾。”抬起头,她深深凝视萧白泽,“朝代都已经更迭了,活着的人更是应该学会变通,人贵在能够向前看,不总囿于过去。我不记得那段过去正好,忘了便忘了吧,我很是珍惜如今做林桑青的日子,做公主和做官家小姐其实没有区别,都有宠爱我的爹娘,都有一堆谈得来的朋友。萧白泽,人要学会知足,不是吗?”
  萧白泽沉默不语,不知在思考什么,她扶着阑干徐徐道:“以后你就把我当做林桑青吧,周朝的长公主昭阳已经死了,大家都知道的,她死在皇城兵变那日,和她的父皇母妃一起,变成了绮月台下的一缕亡魂。”顿一顿,她打量着萧白泽的脸色,厚着脸皮道:“话虽这样说,但我希望你还是像对昭阳那样对我,这座宫城太深,我一个人很难走到最后,有你这个乾朝身份最尊贵的人扶持便完全不同了,也许一路摇摇晃晃,我可以勉强走下去。”
  她这个请求其实过分了,既然都说了让萧白泽把她当成林桑青,那么她便不该奢求萧白泽像对待昭阳那样对待她。
  但,她真真切切需要萧白泽的帮助。
  淡淡的龙涎香味从萧白泽身上散发出来,和缓的清风一吹,龙涎香的香气与春日的百花香融合在一起,令人闻之欲醉。萧白泽斜眼将她望着,“你的要求怎么这样多?”
  看样子是同意了。
  心情霎时间变得很轻松,林桑青撇撇嘴,故意拿老一套来威胁他,“皇上可以不答应的,大不了我从这儿跳下去呗,反正以后的路也是难走,倒不如一死了之。”说罢她撩起柔软的裙角,作势要爬到阑干上去坐着。
  萧白泽没有阻拦她,他维持着如常的神色,抱着手臂闲闲看她,泰然自若道:“跳吧。你前脚跳下去,后脚我便下令撤了林轩的官职,再将他们一家都投入大牢,等到秋后天气凉快,我会找个好日子送他们上路陪你。”
  林桑青接着撇嘴,有恃无恐道:“那时我都死了,还怕这些事情做什么,他们来陪我正好,一个人上路到底孤单,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才好嘛。”
  城楼的高度并不高,从这儿摔下去顶多断一条腿,不会死人的,但林桑青打小就有些恐高,要她站在高处不动弹还行,若是真让她爬到阑干上坐着,估摸她会吓得腿软。
  萧白泽知道林桑青有恐高的毛病,是以他笃定她不敢爬上阑干,但人有时候就是活在惊吓中才能体味到刺激的滋味,深吸一口气,林桑青扶着阑干跳起来,两条短腿一倒腾,下一瞬,她便已坐在了阑干之上。
  后背是乾朝的千顷河山,面前是乾朝的英俊帝王,她不敢回头看背后的千顷河山,但她敢看面前的英俊帝王。眯着眼睛笑得贼兮兮的,她威胁萧白泽道:“我真跳啦,你要不要帮我数几个数字?”
  晃悠着双腿,她自己先开始数了,“一……二……”
  还没有数到三,萧白泽拧着眉头重重唤她,“林桑青!”隐隐有愠恼之意在酝酿。
  见萧白泽似乎真的生气了,林桑青眯眼看着他,嗟着牙花子嘻嘻哈哈道:“哈哈哈,你还真的生气了,脾气就不能收敛一些么?魏先生说了,你身子不好不能动怒的……”“咯吱,咯吱,咯吱……”许是她近来饭量好的缘故,体重也跟着涨了上去,屁股底下的木头阑干被她坐得咯吱咯吱响,像是承受不住重量要断裂一般,她将要说出口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咯吱声吓没了。
  心脏的跳动随着木头的咯吱咯吱声变快,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背后的河山,林桑青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嗓子眼也开始发紧,她想跳下来,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软踏踏的,浑身的力气也因惊恐而被抽干。
  不作死就不会死,明知自个儿恐高还要爬到阑干上坐着,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吗?
  靠自己是没有办法下来了,林桑青抖抖索索坐在阑干上,脸上的狡黠笑意被惊恐取代,眼眶霎时布满水雾,她拖着鼻音欲哭无泪道:“呜呜呜萧白泽,你快救救我吧呜呜呜……”
  原以为萧白泽会嘲笑她一番再救她下来,毕竟这人有很重的恶趣味,曾经有送一筐橘子给她吃的前科。
  却不曾想,这个时候的他很像位正人君子,脸上酝酿的恼意消失不见,萧白泽向她张开怀抱,和风朗日两相宜,从他唇角微微挑起的面容上隐约能看到一抹宠溺。
  林桑青迎着日光投入这个温暖而带有香气的怀抱,不知怎么的,心底有个地方霎时变得很柔软,软得她眼睛发涩。
  熙攘热闹的长街上,某位头戴羽毛的公子哥站在卖香包的摊子前,抬头怔怔看向皇宫最外沿的城楼,秀气有余威武不足的面容上堆满难过。
  与他一道出来的另一位世家公子哥推一推他,“嗨,温公子,你看什么呢,这个香包你到底要不要买?”
  收回视线,温裕叹了一口气,迟疑不定道:“我好像,好像看到青青了。”
  这位世家公子哥刚和温裕厮混到一起,是以并不知他曾有位叫林桑青的跨越性别的好友,笑呵呵拍拍他的肩膀,世家公子哥猥琐笑道:“什么青青蓝蓝紫紫的,赶紧把香包买了,咱们去花韵楼找姑娘们喝酒去,听闻花韵楼昨儿个刚来了位小娘子,那身材,那叫一个玲珑……”
  缓缓放下香包,温裕惆怅道:“我……不去了,眼看着要到清明了,青青她娘她姐又那个德行,肯定无人去她坟前祭扫。她在这世上唯有我一个朋友,若是连我也不去为她祭扫,那她岂不是太惨了。”
  甩手将香包扔回摊子上,他转身潇洒道:“买什么香包,走,买纸钱去。”
  世家公子哥挠挠头,懵了。
  隔日,骤雨打枯枝,清水入浅池,乾历五年的第一场春雨在雷声中绵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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