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节

  赵踞拧眉。
  其实对雪茶来说,面前的人是小鹿还是徐悯,差别并不是很大。
  毕竟雪茶不像是赵踞一般对徐悯怀有根深蒂固的执念。
  长久的相处,对雪茶而言,小鹿跟徐悯两人已经难解难分,也许他面前的人是小鹿,也许是徐悯,也许……但横竖她无事,他就谢天谢地。
  雪茶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却也很快回过味儿来。
  皇帝之所以对仙草这样不同,多半是因为“徐悯”的缘故。
  但如果面前的人成了小鹿,以雪茶对皇帝的了解,只怕后果很不好说。
  雪茶惴惴地来到榻前。
  皇帝是当局者迷,一时想不到什么试探的法子。
  但是雪茶却不同,他的心思简单的多。
  略一思忖,雪茶叫道:“小鹿……”
  仙草凝眸看他。
  雪茶先向着她露出和善的笑容,才说道:“你、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赵踞原本在旁边冷然打量。
  猛然听雪茶如此问,皇帝的脸上忍不住也流露诧异之色: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是当初徐悯假冒小鹿的时候说过的。
  如果是真的鹿仙草,根本不懂这诗的意思。
  皇帝感慨:没想到雪茶关键时候还有些小聪明。
  仙草却皱起眉头,并没有回答。
  雪茶略担心:“你、你不知道吗?”
  仙草闭上双眼,抬手在额头上揉了半晌,蹙着眉心道:“你怎么问这个?皇上是明君,你说这话,不怕皇上不高兴吗?”
  赵踞的眸子微微亮了,却并没做声。
  雪茶看一眼皇帝的脸色,舔了舔嘴唇,又说道:“那你、你会写字吗?”
  仙草越发疑惑地看着他:“写字?”她摇头:“我不知道。”
  雪茶呆呆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转身跑到外间,从赵踞的书案上抓了一支笔,一张纸,又飞奔回来,把纸铺在她面前被子上,又塞了笔给她:“你试试看?”
  仙草嗤地笑了声:“你越发放肆了,皇上的御笔,你也拿来胡闹?”
  雪茶只顾情急忘了这件事,闻言后怕,忙回头看向赵踞。
  赵踞喉头动了动,淡淡道:“没什么,朕恕他无罪,你要是会写就写罢。”
  仙草听了低头,她看着面前的字纸,又看看自己的手,终于提笔。
  一笔一划,面前的纸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篆体的“鹿”。
  仙草歪头看着鹿顶上的两枝花似的鹿角,笑问:“是这样吗?”
  雪茶忙拿给赵踞看。
  皇帝眸色闪烁,他当然记得徐悯教过紫芝跟仙草这个。
  “这个不算,”皇帝说道:“你把方才那句写出来。”
  仙草有些不太喜欢,小声道:“累,不想写了。”
  皇帝眉头一皱。
  雪茶忙握住仙草的手,他轻轻地给她揉着手:“你乖一些,听皇上的话,你写出来,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弄。”
  仙草的眼神亮了几分:“真的?”
  雪茶忙点头:“当然,对了……我知道你爱吃琉璃肉,我给你弄那个好不好?”
  “琉璃肉?”仙草仰头,好像在思忖那是何物,虽然还没想到什么,嘴里却泛出一点甜意,“好像很好吃。”
  雪茶把笔捡起来放进她的手里,哄着道:“那你快写一句,就写一句就行。”
  仙草给那股香甜诱惑,终于又握笔慢慢地写了起来。
  雪茶识字有限,只是近来因为留心,所以也认得几个。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明明是十个字,而且我认得那个‘王’,跟你写得不一样,”雪茶喃喃自语,略慌:“而且这字数也对不上啊……”
  忙偷眼看皇帝如何反应。
  不料赵踞按捺不住走了过来。
  皇帝仍是负着双手,眼角余光瞥向那张纸,却见那纸上是极秀美清丽的楷体字。
  写得却是:“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
  赵踞看了那笔再熟悉不过的字已经身心战栗,又眼见她要继续写下去,忙上前将那张没写完的纸扯了过去。
  把雪茶吓的以为他动怒了,忙欲求情。
  赵踞又是惊寒,又是狂喜,却不知两者何者居多。
  他收敛心绪,看一眼手中的字:“行了,不用再写了,朕已经、知道了。”
  在说到“知道了”的时候,皇帝的声音变得很轻,却又缠绵悱恻,百转千回。
  皇帝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一首《虞美人》。
  正是当初仙草在冷宫所吹奏的笛曲中所唱的那词,她所写的正是最后一句。
  再加上这笔独一无二的字。
  又何必再去试探。
  她虽然忘了自己是徐悯,说自己是鹿仙草,却没有忘了这些属于徐悯的本能。
  皇帝想:如果是这样,兴许也好。
  或者……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却听仙草小声道:“我写了这么多,你别忘了给我弄些好吃的。”
  雪茶忙回身应承:“是是,我知道。”
  仙草略觉满意,又道:“那你再给我揉揉手吧,你方才给我捏的还挺舒服的。”
  她毕竟昏迷月余才醒,浑身无力,手脚都也有些僵麻,倒不是因为别的。
  雪茶立刻就要上前效力,皇帝却阻止了他:“且慢。”
  皇帝重又在床边落座,将仙草的手拉住,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给揉了起来。
  雪茶还以为皇帝有什么要紧吩咐呢,出乎意料地看了这幅场景,眼睛都要瞪的跳出来。
  皇帝揉搓着她的小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仙草。
  却见那双骨碌碌的眼睛正也诧异地看着自己。
  皇帝的脸上微热。
  为缓解这种尴尬,皇帝恍若无事般问道:“朕的力道如何?……舒服吗?”
  谁知仙草用一种失望的语气回答:“不如雪茶,太大力了,捏的我有点疼。”
  皇帝脸色立变,耳畔听见雪茶“嗤”地一声轻笑。
  赵踞竟然忍了这口气,他从善如流地将力道放轻了些:“现在呢?”
  仙草皱眉:“现在又太轻了,没有什么感觉。”
  赵踞匪夷所思地瞪着她。
  雪茶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再笑出来。
  仙草无奈地叹气:“皇上明明不会这些,干什么要勉强呢?”
  察觉她想抽回手去,赵踞反而握紧了些:“不许动。朕怎么不会?”
  他低下头去,拇指在她柔细的掌心里缓缓地揉过:“朕会做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像是赌气,又像是发誓。
  因为经常练习骑射武功,所以皇帝的手指也不像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般娇嫩,反而有些略略地粗糙。
  习惯张弓搭箭的指腹力道适中地扫过她浅浅的掌纹线,仙草觉着微微发痒,就仿佛他的手指不是在掌心里揉过,而是在自己的心头上一寸寸地揉过。
  她下意识地又想抗拒,皇帝的力道却温和而强大,恰到好处,不容拒绝。
  恍惚中,心底有好些模糊的影子闪过,它们飞的太快,稍纵即逝似白驹过隙,快的让她无法捕捉。
  唯有一幕,这样的清晰而鲜明。
  是少年的皇帝扬首而笑,明眸皓齿,光明而粲然,熠熠生辉的永不退色。
  仙草愣愣地看着皇帝。
  少年却也正抬眸看向她。
  刹那间,两个人的眼中,赫然都有彼此小小的影子,盈盈闪烁。
  雪茶本笑嘻嘻地看着,此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略一迟疑,便放轻了脚步退了出去。
  第152章
  内殿之中,皇帝跟仙草面面相觑,气氛逐渐变得十分的微妙。
  赵踞望着面前这双眸色清澈而温和宁静的眸子,不知不觉里,眼前所见的容颜模模糊糊里出现了变化,黛眉明眸,眼尾带一抹似玩味似了然的笑意,赫然竟是徐悯。
  心跳声像是擂鼓般清晰,皇帝情不自禁向着仙草倾身过去。
  就在皇帝将要吻上她娇嫣的唇之时,仙草却及时地转头避开了他的动作。
  “皇上!”她低低地叫了声,把手也抽了回去。
  赵踞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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