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先前,他之所以不担心云娴的眼疾被人知晓,不过是因为若谁知道了她有隐疾便退避三舍,反倒是成全了他。
  可是她生母带来的麻烦与眼疾是不一样的。
  他太了解她的性子,有时候执拗的让人生气,须得想个法子将这些对她不利的言论压下去才是。否则她这样努力挣来这一切,结果却被莫须有的污蔑给抹杀,对她也太不公平了。
  ……
  孟云娴忽然发现自己的饭食好像被严格的管起来了。
  晚饭也不在小饭厅吃了,而是和阿茵阿远他们去母亲房里一起吃。
  饭食都是按照个人的量分开的,孟云娴的格外不一样。阿茵瞅着她面前的菜,笑道:“二姐喜欢吃鱼吗?”
  不等孟云娴回答,田氏已经镇定的代答:“如今正值季节交替,你们冬日里借着暖身为由胡吃海塞的,我也不说什么,马上过春入夏,重新裁衣,你们一个个吃的圆滚滚的,不是体态全失么。尤其是阿茵,下巴都变成两个了!所以从今日起,你们的饭食由我把控,多吃一个,仔细吃板子!”
  阿茵惊恐的放下筷子去照镜子,阿远好奇的凑上去看,结果在看到阿茵挤出来的双下巴时,一边笑一边学着她挤。
  孟云娴没有被田氏的恐吓吓到,反倒被弟弟妹妹的模样逗乐了,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她们耍宝,轻笑出声。
  往日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虽然都是一家人,可是她只顾着赶紧吃完了回房,其他人也都十分有规矩仪态。
  如今大不一样了。
  田氏的目光在孟云娴的身上。看着她眼中的笑意,田氏只觉得心头像是一万根针扎着似的,疼痛星星点点,慢慢连成一片。
  待到孟云娴收回目光时,田氏飞快收拾情绪,又恢复成方才的严肃模样。
  趁着两个小的还在闹,田氏低声对孟云娴道:“至于你的饭食,都是对你的眼睛好的,不要馋嘴,如今喝着药,稍后还有常太医为你看诊针灸,切记忌嘴。”
  孟云娴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嫡母准备的菜……是对眼睛好的吗?”
  田氏按下心中涌动的情绪,强行平定道:“往年你不曾注意过吧?今后可不能这样了。”
  孟云娴晃了一下神,心中冒出一个声音。
  往年吗?
  自从和周哥哥认识之后,只要母亲不在家,周哥哥的外祖父就会邀她一起吃饭。她什么都不想,蹦蹦跳跳的就去了。今日,周哥哥只是看了一眼她的饭食就问她眼睛好不好,所以……周哥哥很清楚哪些食物对眼睛好?
  可叹她从前缺了个心眼,再好的记性也记不住从前吃了多少周家的饭,只记得当时周哥哥家的菜色十分丰富,凭着新鲜的缘故,她也能吃的很开心,很长见识。
  正出神间,下人来报,说侯爷传了话回来,此刻正在淳王府与淳王下棋,要晚一些回来。
  田氏听得莫名其妙。
  近来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闲工夫跟淳王下棋?
  用完晚饭,阿茵和阿远在婢子嬷嬷的带领下各自回房。孟云娴也终于能放心大胆的沐浴睡觉了。
  原来绿琪说的真的没错,早早地坦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有些事情之所以止步不前,都是夭折在了自己想象出来的恐惧里。不大胆的往前探一步,怎么都不会知道前方是怎样的海阔天空!
  她的心情好了,沐浴也格外的享受。
  不料刚刚光溜溜的滑进去,田氏就来了。
  孟云娴吓了一跳,缩在澡盆里:“嫡、嫡母?你、你怎么来了……”
  田氏的理由很充足:“这段日子你患了风热,折腾了许久,想来也是自己不知道冷热。这沐浴之时尤其容易着凉,我不放心,就来瞧瞧你。”
  “瞧?瞧我?”孟云娴圆睁着眼睛和绿琪对视一眼。
  绿琪赶紧道:“夫人,这浴桶周围都是水渍,脏了您的裙衫,又或者是滑着了,小姐和奴婢都担待不起,您快些回去歇着吧。”
  田氏已经挽起了衣袖:“无妨,我来帮你。”
  “帮我!?”孟云娴险些惊声尖叫出来。
  田氏点头:“嗯,我帮你擦擦背。”说着,已经捞起澡巾要开刷了。
  “等等等等……”孟云娴缩在里面,面色涨红:“怎么能让嫡母帮我沐浴呢。我……我身上干净的很,每日都沐浴,不用擦的!”
  田氏被她害羞的样子给逗笑了,目光往水里落时,看到了她干净的身子。
  忽然,田氏笑容一滞。
  当初抱着那婴孩时,她不愿相信云嫦就这样走了,也是亲手为她擦干净身上的血污。
  那婴孩的腰际,好似有一块暗色的胎记……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大高潮……三天之内,我得把所有的线索整理出来,不然的话到时候漏一个被你们抓bug岂不是又要丢脸!?
  ps:纠正一个阅读误区。我记得我的文里写的是:田氏因为追孟光朝,爱屋及乌的也关注了曲夫人,后来曲夫人和那个同窗忽然就死了,孟光朝又高升了,所以她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然后是孟光朝的保证,没有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不是在保证和郑氏的关系哟~
  第96章 千头万绪
  明明已经入春,可是到了夜里还是难免寒凉。
  淳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早已经嘱咐过要多多休息,可是这一次竟然与素无什么来往的荣安侯下了半宿的棋。几乎是淳王熬到什么时候,昇阳就跟着熬到了什么,荣安侯刚离开,昇阳立刻叫人将煲好的汤水盛起来去了淳王那处。
  下棋的位置在偏厅,此刻人去棋散,淳王坐在棋盘一侧,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父亲今夜下棋到这么晚已经有违医嘱,此刻还不准备歇着吗?”昇阳亲自伸手去将淳王面前的棋盘端走,准备用来放汤水。
  淳王忽然伸手按住昇阳的手:“不急,且放在这里吧。”
  昇阳看了一眼棋盘,黑子满盘皆输。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着。”淳王低笑着说:“是不是又与昇平闹了别扭,正在赌气?”
  昇阳平静的笑了一下:“自来只有姐姐与我生气,我哪里敢与姐姐闹别扭。”
  淳王的笑容顿了一下,缓缓道:“日前皇上曾提过,扈王薨,尚留一幺子。或许……”
  “扈王是戴罪之身,皇上不过是看在兄弟情面与他当年一时之差的糊涂才留了他的性命,以迁居西南封地为名,画地为牢异地处刑为实。扈王薨,其后依然是罪臣之后,此生此世都该留在那清苦之地,继续恕罪。”昇阳直言不讳的打断淳王的话,有些冷然:“父亲若真的想要过继一个子嗣,京城中何愁寻不到合适的人选?扈王之子不算上选。”
  淳王沉声笑起来:“是不是上选,又哪里是我们能做主的呢。你不是最懂天家的意思吗?总归是天家在为王府的将来考虑。待到本王百年之后,你们姐妹二人连个撑腰的娘家人都没有,岂不是会被人笑话。”
  “昇阳不需要什么撑腰的娘家人,父亲的身体坚朗,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她神色一凛,显然没有被淳王刻意挑起的话题给岔开思路,尖锐的问道:“父亲向来喜欢钻研棋艺,京中少有敌手,即便荣安侯才高八斗,也从未听说对棋艺有什么研究,难道父亲是因为在想着王府子嗣过继之事,才会输给荣安侯?”
  淳王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去,手落在棋盘边,指尖轻轻地点着。
  昇阳沉下气,直言道:“荣安侯并非清闲好逸之人,此次前来可是与父亲说了什么?”
  淳王并不是很想继续说下去:“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
  昇阳执拗道:“父亲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如今膝下只有我与姐姐二人,父亲有话不与我们说还要与谁说?荣安侯自极力主张五殿下回朝之后,便舆论缠身质疑不断,昇阳只记得父亲曾说过,王府的安宁与荣华来之不易,切记爱惜羽毛不沾惹是非,若父亲真的只是与荣安侯随意说几句话,何来这样的沉痛之色?”
  “你闭嘴!”淳王忽然大怒,手劲一扫,将棋盘棋子全都扫落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动。
  “父亲——”昇平刚好也带着糕点过来,听到响动飞快的冲了进来,在看到昇阳时,脸色一冷:“你怎么在这里?”
  昇平赶紧让下人收拾了这里,和声道:“父亲,夜色已经深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吗?昇阳自来就是这样,若她口无遮拦,我稍后就罚他,您千万别动怒伤了身子。”
  淳王方才只是情绪激动,此刻已经按捺下来,他无力的摆摆手:“不早了,你们去歇着吧。”说完,看也不看她们二人,径直离开。
  待到淳王走后,昇平冷着脸走到昇阳面前,一字一顿:“若是再让我看到你这样冲撞父亲,我就要你好看!”
  很快,偏厅只剩下昇阳一人。贴身的婢女温声道:“县主,您别放在心上,王爷就是累了,所以才躁了些。”
  昇阳笑了一下,语气平淡:“什么时候开始,我都需要你来安慰了。你去吩咐一声,今夜父亲歇的晚,明日一早叫太医来瞧一瞧,再熬些补元气的汤。”
  “是。”
  就在昇阳准备离开的时候,淳王的近身侍从又回来了:“县主,淳王请您过去一趟。”
  ……
  昇阳来到了淳王的卧房,房内冷清又暗沉。
  自从王妃因生昇平时难产而亡,淳王便再无续弦,只有侍妾,就是昇阳的母亲。可是没多久,昇阳的母亲也去世了。
  淳王自从救下皇上,旧伤一直未愈,所以在昇阳的生母去世之后,王府再无任何新人。两位县主与世子三人一起被送到了宫里,受宫中嬷嬷教养,与公主一同享帝后与娘娘们的恩宠。
  在京城中,之所以人人都觉得昇阳厉害,是因为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婢女,出身不明,身份卑贱,她却可以凭着一己之力,与自己的嫡长姐平起平坐,甚至同享县主的封号,风头更胜于嫡长女昇平。这样的努力,不是一般的眼界与手段能做到的。
  方才那一通毫无预兆的脾气,果然让淳王露出疲态,此刻见到昇阳来了,他无力一笑:“方才吓到你了。”
  昇阳平静道:“父亲有此一举,不过是再次证实了父亲的确藏着心事未曾言明,而这心事可大可小。如今王府只有我与姐姐。而姐姐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如今也在筹备此事,并不适合被其他事情打扰,父亲有什么,大可与昇阳说。”
  淳王慢慢看向她:“你自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有什么路要走。决绝果断,雷厉风行。像极了你的生母。”
  忽然提到生母,昇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好地,父亲怎么说这些?”
  淳王笑了一下:“比起昇平的争强好胜,你更有主意。若是今日不与你说清楚,你心里怀揣着疑虑,也一定会去查清楚荣安侯忽然登门到底有没有什么目的。与其让你无头苍蝇似的浪费时间,不如我此刻告诉你。”
  昇阳心下了然。荣安侯果然是有目的而来。
  淳王撑着身子站起来,步子缓慢的走到博古架边,自最上层取下一只锦盒,“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不懂,为何你母亲会突然暴毙,留下你一人独木难支。”
  淳王坐下,将盒子放在手边的矮桌上,示意昇阳走近。
  昇阳上前接过盒子,慢慢的打开。
  里面是一块皮纸,上面刻画着一个特别的花纹。
  “你母亲永远不能做王府的主母,更没有资格上玉碟,想要让你名正言顺好好地活着,她只能去死,让你过继易母。”
  ……
  自从田氏有孕的消息在府中传开后,韩氏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将郑氏的孽种打压打压。原本借着当年的事情,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可是不知道儿媳到底是怎么想的,非但不防备这个这个小孽畜,竟然还像是宝贝疙瘩一样带在身边,也不怕这个小孽畜起了歹心伤到自己。其实不止是韩氏,就连之前对孟云娴议论纷纷的家奴,都不理解主母这番作为到底是为什么。
  她真的这样信任二小姐?
  真的完全不在乎二小姐是那个郑姨娘的女儿吗?
  “如今夫人正是稳定胎相的关键时刻,竟还不肯放下二小姐记名的事情,禁火节之后,便要立刻宴请耆老当堂作证。等到这之后,府里恐怕更加无人敢拿她的身份说事儿了。”瞿氏叠着衣裳,看着自己粗粝的手,苦笑了一下:“咱们娘俩将这一屋子的主子当佛陀似的供了小半辈子,到头来竟然什么都没捞到。现在想来,为娘早该有自知之明,侯爷那样光风霁月的男子,又怎会瞧得上我们这种出身的。”
  楚绫坐在一边刺绣,眼神冷冷的:“可是当年,不是韩老夫人亲口许诺,母亲来了侯府后,先将我记名到主母名下,再纳母亲为妾吗?”
  瞿氏嗤笑一声:“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韩氏就是个没用的婆子,她一个寡母带大两个儿子,除了一口饭食,她对侯爷的仕途没有一丝帮助。别说是鲁国公府的嫡女,就是人家打发一个婆子来,她都要热脸相迎。谁让侯爷有这样厉害的岳家呢。主母看似对我们母女亲热,可从来没有当做过一家人。是咱们自己妄想了。”
  楚绫慢慢的收起针线,和瞿氏交代了一声,往厨房去了。
  厨房正在熬制送给老夫人们的汤水,另一边则是要送到主母院子的安胎药。
  下人们见到楚绫,虽然没有了以往的恭敬,但对她抱有同情之心,便没有改变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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