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异界故乡
陆琼的软轿行到一半, 就被拦下了。
轿子晃动了下，发出沉闷的，和地面撞击的声音。外面传来了细碎的响声, 而后争吵声就传了进来。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我们娘子是什么人啦！”
“是什么人, 还需要说吗？”
陆琼并不着急, 她的手指轻缓的抚摸过琵琶, 在听到这句话, 她的手顿了顿。
陆琼抱紧了琵琶, 头靠在上面, 她的鼻尖还能闻到清雅的香气。这是外坊中人惯常用到的味道，有些艳俗，此前陆琼没有反抗的余地。而现在, 她有了一点小小的权利, 也可以去做一点小小的，符合自己爱好的改变了。
但她的心已经疲惫下来，不会为生活中这种小情趣而感觉到波动。
她清晰的认识到, 自己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如今就是一件商品, 她需要将自己推销出去。她改了房中的香味, 改了衣服的装饰, 是客人们喜欢的那种。既要清纯，又要妩媚，既要下贱放荡，还得品味高洁。陆琼笑了一声，只是这种并不常用的轿子里, 她就再也没有了心思去点缀。
沉在这样的香味里, 她能感觉到, 自己就好像是个已经死去，不会触动的肉块，偏生被无数的香料包裹成人想要的样子，满足许多人的爱好。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林蕴的身影。
对方眼中的执着和炽热，陆琼其实不陌生。在曾经，在陆家还在的时候，她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神。有青年才俊，有美艳的娘子，他们衣着华丽，行事端庄，看着自己的时，眼神灼热，又隐藏勾引。
只是随着陆家的倒台，这些华丽的衣裳，语言，还有被那些眼神隐藏起来的人，都仿佛是飞灰一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也好，总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来折辱自己。
这般想着，陆琼就陡然暗嘲一声，到头来，辱她最深的，却是曾经以为要走一辈子同路的那人。
而帮了自己的……想到林蕴，陆琼忍不住，长长的，落寞的叹了口气
“娘子。”丫鬟在窗边轻轻叫了一声。
陆琼嗯了声，没有睁开眼睛。
“那一位传话来了，让你可以不用去了。”丫鬟说着话，话音里略带着不满，“我们都已经走到半路了。娘子也是京中有名的乐师。这般轻待，实在是……”
陆琼睁开眼睛，她的眼波在轿顶上晃荡，过了一会儿，她才状似无意那般问道：“为什么？是国师出了什么事么？”
“国师能出什么事呢？”丫鬟不满的哼道，“说是那一位奉命送了上好的药材过去，一送到，国师就醒了呢。多半眼下活蹦乱跳，故意支使娘子玩呢！”
陆琼无声的笑了笑，她道：“行了，就这么回去吧。对了，把今日事也给来的客人们提一两句。”
“娘子是要以此惹人怜惜么？”丫鬟说道，但她没有等来陆琼的回话，于是她便知晓自己问的不合时宜了，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软轿再一次被抬起来，行走时摇摇晃晃的，人坐在里面，有一种奇怪的眩晕感。
陆琼往上看，轿子很小，四周的帘幕垂下，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受。曾经的陆琼打马过街，少年人纵然是家教森严也是纵情欢快的。她从没想过，轿子里，被人禁锢的世界是这样的。
晃晃荡荡，整个人的感受都仿佛被剥夺掉，这让她想到了那一个晚上，她也曾经这么看着床顶，晃啊晃啊，所有感官都被剥离开，整个人的魂灵都仿佛脱壳而出。她一边清醒而冷静的想着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又无法控制的去拥抱那双看着自己的，一直不变的眼神。
她曾拥有过温暖，后来失去它。而在那时那刻，她只想抱住那温暖，飞蛾扑火一般，拥抱，燃烧，然后化成一捧冷灰。
陆琼闭上了眼睛。
“人来了么？”林蕴睁开眼，她问身边的老管家。
管家是跟了她很久的人，就好像她的爷爷，对她总是疼爱多过下人的恭维。老管家诶了一声，看着林蕴这包裹得很正经的一身衣裳，小声说道：“娘子，管娘子的嫂嫂来了，所以……她又让人叫陆大娘回去了。”
林蕴闻言，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看着一旁的管家，眼中都是渴望的神色：“那……那她有没有来？”
管家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她回去了。娘子你……”他看着林蕴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她这样失落，管家心中就忍不住对陆琼略有埋怨，只得道，“娘子你身体有恙，还是好好歇息吧。”
林蕴拢了拢自己的衣裳，她的烧还没有完全退，寒意漫上上，让她总是觉得很冷。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外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说，她会怎么做呢？”
管家有些不明所以。
而林蕴仿佛自问自答那般：“是拿我做筏子，大肆宣扬她受我厌弃吗？引得那些人……那些狼一样的人的觊觎……”
管家迟疑着：“这，应是不会的吧？”
林蕴垂眼，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惨笑一声：“不，她一定会的。”她用力的拉扯衣裳包裹住自己，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若她这么做了……那就，给她库中的那双鸳鸯项圈吧，然后，便莫要管她了。”
“也……莫要跟我说她的事了。”
她不想去一再的打听了，若是陆琼真的这么做，那么用不了多久，这些闲言闲语就会传入她的耳中。她就算不知道，那也不得不知道的。林蕴咬住自己下唇，真是可笑，她总是陆琼一把好用的工具，她还得上赶着去给对方用。
真可怜！
真可悲！
真是不要脸！
她虽然还喜欢她。可是她也不想要，不想要这样下去了。
天空已经彻底的阴沉下去。自从中秋过后，天气一下子有了凉意，就连夜晚，似乎也到得早了。待到管彤回宫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侍卫们打开宫门，看了眼管彤交出的令牌放行，早就候着的内侍上前来，一边擦汗，一边笑：“管娘子可算回来了。再晚一点，怕就要锁宫门了。”
管彤有些低落，她低声道歉：“实在对不住，我见到了嫂嫂，有些耐不住亲情。”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内侍急忙堆笑，他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说道，“圣人啊，让小厨房备了晚膳，都已经热过三趟了。圣人关爱管娘子，宁可不吃也要等着管娘子……”
管彤沉默的听着，她的心里头还在为此前的短暂交锋而忐忑不安。此刻听到内侍说卫南风为自己做出的点点滴滴，她的脸上浮出点点的笑意。尽管内侍是在为自家的圣人吹耳边风。可是管彤也觉得自己好像陡然从刀光剑影之中，一下子回到了人间烟火。
有普通人的温暖和安心。
管彤的脚步也下意识的加快了些。她一路往前，宫门次第打开。这个皇宫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庄严肃穆，又空旷寒冷。里面有许许多多的规矩，每个人都需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可是在管彤看来，这里竟是莫名的给予了她安全感，就仿佛，是游子回到了故乡。
可是她的故乡，明明是一个遥远的，充满了安全感和便利的地方。
管彤慢慢往前走，她看到卫南风坐在桌边，托着下巴，扁着嘴巴等着自己，只是在转头看到自己那一刻，她的表情都化作了纯粹的欢喜。
“姐……”卫南风第一字出口，就立刻捂住了嘴巴。她身形高挑，身为帝王，穿着也是朝着端庄威严走。可是此时她捂住嘴巴的样子，充满了一种孩子气，周身的威严都一下子淡化下来，就好像一个小刺猬软了自己的毛刺，变得柔软起来。
管彤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微笑。她的脚步开始加快，卫南风放下手，眼睛弯着，里面仿佛沉着星星，那样温柔动人的看着自己。
管彤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撞击起来，扑通扑通，好似有小鼓在敲打。
“姐姐。”走得近了，管彤听到了卫南风细微的声音。
“你回来了。”女声低柔，带着眷念。
管彤的眼眶中莫名的浮出泪意，她一下子扑进了卫南风的怀里，冲过来的力量有些大，卫南风的身子微微的晃了晃，但是把住管彤的手臂却很牢固。管彤抬起眼，水色迷蒙：“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卫南风收拢了手臂，将管彤珍而重之的拢进怀里。
管彤终于知道自己那莫名的安心是来自哪里了。眼前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就是她心安的来源，是她的人间烟火，是她的异界故乡。
管彤抬起头，她扁了扁嘴巴：“我今天被欺负了！”
卫南风眉梢微微扬了扬，虽然不合时宜，但她难得见上一次姐姐撒娇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巴不得将姐姐就地正法。她低咳一声，垂头离姐姐的脸更近了一些，亲昵的贴上去，清亮的眸光仿佛染上一层黑色。
“是谁欺负了姐姐？阿时帮你打她，好不好？”
这是哄小孩儿似的话，卫南风目光闪动，虽然姐姐眼下里很可爱。但那个欺负了姐姐的人，啧，得早早除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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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时候发现副cp多苦逼，主cp就多甜……
前面一段写得我苦大仇深，后面又一直在嘿嘿痴笑，这是要精神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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