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出仕(士) 第95节

  世事弄人啊~赫连舍光知道黎池要喊黎温堂哥,却不知道他们是出了五服的远房堂兄弟。即使此案按《燕律》严判:诛三族,也还远远诛不到黎水村黎家的头上。
  或许赫连舍也是知道,他们是出了五服的。但他以为黎池既然进京赶考住在黎府,想必关系是很亲近的,若黎温因此案论罪了,黎府怕是要找黎池的麻烦,黎池也要失了黎府这股支撑势力……
  黎池有麻烦了,赫连舍心里也就舒坦了!
  但世事弄人啊~黎池与黎府的关系,早已决裂!奈何黎池装得完美,竟没有多少人察觉出来。
  至于年节没送礼?除了那几个有心之人,谁又会去监视黎池有无给黎府送礼呢?所以至今为止,外界大部分人竟都还以为,黎池与黎府关系很好。不过此案过后,状元府与黎府也该决裂了!
  犯人都已经交代完了,赫连舍也很配合地说出了藏匿书信的地方,以及瀚海使团其他使臣的藏身之处。此次三司会审,也就圆满完成了。
  虽案情已经明朗,犯人也已认罪,不过还不能当堂结案。暂且还要将犯人押在监狱,然后将此事上禀皇帝,等待圣裁。
  ……
  黎池从大理寺出来后的第二日,就又照常去忙京城水泥局的筹建工作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在三月末的五日一朝的朝会上,这次水泥盗窃案的最终结果,商讨出来了:
  赫连舍暂时圈禁于鸿胪寺诸国使馆中,等待与瀚海国商谈后,再行定夺。钱魏及其妻严琳琅,背国通贼盗取朝廷机密,诛连三族!
  工部右侍郎之孙黎温,亦意图参与此案,终未果,判向西流徙三千里。
  据说当日朝会上,皇帝当廷训斥了护国大将军治军不严,工部右侍郎黎镜治家不严。
  而当日朝会上,一向受宠的俭王殿下,竟也因此案惹怒了皇帝,还挨了皇帝一记窝心脚!
  作者有话要说:  赫连舍:黎池有麻烦了,本王子就舒服了!
  黎池:谢谢赫连王子,你真是善解人意 ^_^
  赫连舍:本王子有一句mmp一定要说!
  第109章
  散朝后,贞文帝对水泥配方盗窃案的谕示传开来。
  孙玉林趁着午歇吃茶点的空档,专门从翰林院跑来状元府,给黎池说了这个消息。
  这日黎池没有出城去水泥局巡视,水泥局的筹建工作已近尾声,他正在打草稿写工作总结,写好后斟酌过了再誊抄成奏折。
  孙玉林气喘吁吁地跑来,三两句说完之后,又赶忙跑回翰林院去了。
  黎池重新回到书房后,拿起笔、蘸饱墨,却再也无法接着写下去了。
  于是黎池索性丢下笔,身体一放松靠进椅子里,沉思起来……
  黎池从不自诩自己是一个心地良善的人,做事只求无愧于心。可这是第一次,有人将要间接因他而死。
  他前世在位子上时,不仅被动地接过他人的招数,也主动对别人用过招,但他无愧于心。当然,他的‘心‘是灰不溜秋的。
  这辈子中,这次水泥配方盗窃案,他也只是将计就计抓住了盗贼,还算不上主动出手设计人。当然,若是有必要,他是可以主动设计对付他人的。
  可也就是这次将计就计,就出了人命。他用计的次数不少,就道德层面上来说,他可能算不上一个纯正的好人,可是却从未出过人命。
  可此次的水泥配方盗窃案,却判了钱魏和严琳琅诛连三族。
  这里的三族,有多种说法。一谓父、子、孙,二谓父族、母族、妻族,三谓父母、兄弟、妻子,尤以第二种株连最广。
  而大燕的《燕律》中的诛三族,是第三种情况:诛连父母、兄弟、妻子。
  因为钱魏父亲老钱铁匠已过世,钱魏又无兄弟,严琳琅已出嫁为妇要算到钱魏一族。因此,判钱魏和严琳琅诛连三族,要死的就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即使只有钱魏与严琳琅两人,需要绞死于菜市口,可他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再一想,又觉得他两非死不可。
  若是没有黎池将计就计,捉拿住三人又会如何?若没有将计就计捉拿钱铁匠,那钱铁匠就已成功将水泥配方学了去,再交给赫连舍。
  若是这样,一旦有朝一日事发,那将就是他黎池担上泄露朝廷机密的罪名,更甚至是通敌卖国之罪。
  若是黎池采取措施,如将钱铁匠调离,进而没让钱铁匠盗取成功呢?可幕后之人赫连舍还在,他依旧会想其他办法前来盗取配方,到时防不胜防之下,极有可能会盗取成功。
  若是这样,还是一样的结果:一旦事发,还是他黎池来担罪。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要么是盗窃者——钱魏和严琳琅被诛三族,要么是他黎池被诛三族。
  这是一个没有其他答案的难题,除非没有盗窃者前来窃取。既然盗窃者已经存在,那就必然要有一方被诛三族。
  在这个刑罚讲究诛连的时代,黎池当然不会选择自己被诛连三族,所以钱魏和严琳琅就非死不可了。
  其实在云生楼下,黎池认出赫连舍时,他心中就已经有了预感。
  这件盗窃案,就如东流之水,浩浩荡荡大势所趋,在案发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黎池去插手置喙的余地。
  所以,其实此案最终的结果,与他黎池并无关系。毕竟是赫连舍指使严琳琅,然后她撺掇她丈夫钱魏前去盗取的,并非是他黎池指使的。
  黎池静坐半晌,终于是想通了。
  心中想通畅了,黎池却也无心继续写下去,他迫切地想见到徐素,听听她肚中胎儿的胎动!
  黎池回到后院夫妻两的卧室时,徐素恰好午睡醒来,正半躺着侧靠在床上。
  徐素的临产期在四月近五月之间,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了,怀着双胎的肚子大得惊人,睡觉都已经不能仰躺了,那样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睡觉只能侧躺着睡,背后还要垫好几个软枕,将上半身垫得高一些,这样才能出得来气。
  “素素,醒来了?”黎池去柜子里取来一床鸭绒被子,来到床边,“来,给你肚子下面垫一床被子,免得坠着你。”
  徐素配合着黎池的动作,让他把被子垫在肚子下面,等垫好后就已经气喘吁吁的了。
  黎池伸手给她拍顺着胸膛,助她喘顺气。
  如今天气已经暖和了,又就在屋内,徐素只贴身穿了一件水粉色中衣,加之孕期中发育起来了,所以黎池手下触感清晰,饱满软弹……
  “咳……”黎池轻咳一声收回手,双腿并拢侧坐着。为自己不受自控的反应感到羞愧,妻子如今孕期辛苦,他竟然还生出如此反应,实在有些禽兽。
  徐素见黎池这样,已经不像起初时那样忧虑了。在明白黎池待她的心意后,再见到他像现在这样的反应,她甚至还有看好戏的兴致了。
  在妻子笼罩在母爱光辉下的戏谑笑容中,黎池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今天兄妹两有没有调皮?”
  徐素也没乘胜追击,与他聊起腹中儿女来,“他们有哪天是不调皮的?我刚就是被他们给闹醒的。”
  “听你们娘亲说,你们兄妹两今天调皮了?”黎池将一只大手掌放到徐素的肚皮上,立即就感觉手下被踢了一脚(或被打了一拳)!
  “啊?还顶嘴?给爹我乖乖地听话,否则等你两出来后,爹就要好好地教训你们!”
  黎池一本正经地说完恐吓话,就又感觉到手下一阵明显的胎动,“答应了?好,这才是乖孩子!记住不要闹你们娘亲啊,这可是你们自己答应了的!”
  黎池前世并无育儿经验,也没有什么机会去了解婴幼知识,因此并不清楚胎儿长到这么大时,已经能对外界做出一些反应了。刚才胎儿这么活跃,很可能就是在回应黎池覆在肚皮上的手掌。
  “你们爹与你们说的话,你们听得懂么?”徐素也将一只手覆到肚皮上,静静地感受着胎儿的动静。虽然胎儿在腹中伸脚踢腿时,身为母体的徐素并不好受,可她却甘之如饴,喜欢他们活泼一些。
  胎儿们活泼,也就昭示着他们都很健康。再不似当初刚怀上时,因为受了那一场惊吓落了红,后来就时刻担心她的动作稍微大一些,他们就会离她而去。
  黎池和徐素夫妻两,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与腹中胎儿说着话,两人也都没去想胎儿才多大,听不听得懂。
  黎池和徐素两人,此刻只是一对初次为人父母的夫妻罢了,那些聪明多智,都不管用了。
  ……
  四月初三这天,京城水泥局正式开始运转。三千轮班匠刚好服完工役,离京回乡去了。剩下五百名在京住坐匠,分作三班,每班每月各服役一旬,维持水泥局的正常生产运作。
  至此,京城水泥局的筹建工作,黎池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黎池将斟酌过后的工作总结奏折,也在这天呈了上去。
  在四月初五朝会后,黎池的奏折得到了批复:大善!水泥局亦暂管着,以待接任者。
  也即是说如今在黎池身上,不仅有翰林院修撰正职,且还兼职工部行走,又多了一个京城水泥局‘局长‘的职务。
  不过虽然头衔多了,事情反倒是少了,黎池清闲了不少。
  既清闲了不少,黎池也就准备开始忙他的另一项工作,即是协助赵俭确定地方上的水泥局选址。
  这项工作,需得先与赵俭商议过。
  于是黎池在四月初六这天,登门拜访了赵俭。
  大燕封王的王爷,可班列上朝。但却是没有固定公务场所的,所以黎池要找赵俭,就只能去俭王府拜访。
  黎池这次进俭王府,是幕僚谌青出来接的他。进府之后,他明显感觉府里氛围,不如上次来时明朗。看来是受了之前朝会上,皇帝的那一记窝心脚的影响?
  谌青将黎池带到王府前院的书房中,一走进书房,黎池的神情就变得严肃,难得蹙起了眉头!
  俭王府的书房,自然是文雅而奢华的,比黎池那间简陋的书房,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但让赵俭蹙眉的,并非是书房本身,而是房中坐在书案后的赵俭……
  “和周啊,你来了。”赵俭向黎池打着招呼。
  黎池蹙眉更紧了!这赵俭有些不对劲。昔日朗朗若一轮明日的天之骄子,此刻却像是正在经历着日全食,整个人似被遮住了光辉,颓靡得很。
  黎池向谌青示意,请他暂时回避。等谌青出去之后,黎池这才走到赵俭书案前。
  “赵兄,你这是怎么了?真被圣上一记窝心脚,给踹出了心病来?”赵俭这个状态,让黎池决定稍稍逾矩一些,说几句失礼的话。
  赵俭并不回答黎池似是嘲讽的问话,而是自顾自地说着,“和周,你知道吗?我当时脑子昏昏沉沉的,说了些什么话为严琳琅求情?我当时像是隐约知道的,却又像是不知道的。”
  黎池后来到翰林院去时,已经听孙玉林他们说过了。
  赵俭居然向皇帝下跪,苦苦哀求皇帝饶过严琳琅一命,据说他求情时所说言语有些…匪夷所思。而皇帝拒绝后,赵俭甚至还说:“父皇若不答应,儿臣就在这殿上长跪不起!”
  从小宠到大,并且寄予厚望的儿子,居然以长跪不起威胁他!就为了一个背国通贼的女犯人,居然在百官面前威胁他?!
  贞文帝立时就从龙椅下站起,走下丹陛,朝着赵俭就是窝心一脚踹出去!
  赵俭当场就被踹得一个倒仰,倒在了地上,好久都未能爬起来。不知是被踹得背过气了,还是脑子被踹清醒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贞文帝当时也是气狠了!可是见儿子真躺在地上了,心里也是担心不已的。于是就快速地对那桩盗窃案做了谕示,散了朝,赶紧给赵俭找来太医看过,确认没有踹伤他。然后又屏退左右,训了赵俭一顿才放他出宫。
  黎池这边心念电转间,赵俭又继续说到:“我感觉像是被下了咒一样!我这辈子与严琳琅素未谋面,只在抓捕时在云生楼下见过一面,我为何会为她求情!”
  神神怪怪之类,黎池是不信的。但赵俭这样,也着实有些奇怪。
  “定然是她给我种了邪咒!我就去请了神婆来给我驱驱邪……”
  “然后圣上知道了赵兄你此种行径,所以今日朝会后,就又将赵兄留下训斥了一顿?”不用赵俭多说,黎池就猜到了后续。
  “对,父皇又训斥了我。”赵俭颓然地点点头,然后情绪就有些激动了,“本王是胸怀雄心的!本王志不在一个逍遥王爷!”
  黎池上前拍拍激动到挥动胳膊的赵俭,“赵兄!冷静下来!赵兄,你想得太多了!”
  黎池的声色俱厉,让赵俭的头脑陡然清醒过来!
  —‘你有一颗为国为民的雄心,且有与之相配的宽容和手段,奈何帝王之心不够坚硬,竟被一段自以为珍贵的儿女私情融化了心智,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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