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还是说,周嘉行早就布置好人手,不仅要除掉酋长,也要除掉他们?
  想到这个可能,几位胡族首领手脚发凉。
  “苏郞主……”
  一名首领颤抖着喊了一声。
  周嘉行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首一眼,摆了摆手。
  他的亲随们立刻四散开来,打扫狼藉。
  “此事和你们无关。”
  周嘉行轻描淡写道。
  听到他干脆地说出这句话,众人心中五味杂陈,同时发出庆幸的叹息声。
  几息之间,情势几次翻转。
  而这一切,都在眼前这个年轻郞主的意料之中。
  周嘉行低头看着羊皮纸:“盟约原本就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只要你们遵守诺言,我亦不会破坏盟约。”
  也就是说,他不管每个部落心里在想什么,不管他们是不是垂涎长安的繁华,只要他们恪守盟约,其他的事,他不会管。
  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在刚才,酋长站在牙帐内,滔滔不绝。
  所有部落首领被他挑动心中那根弦,忍不住和他一起幻想攻占长安的场景。
  转瞬间,酋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众人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再没有心思去挑周嘉行的不是。
  这一刻,盟约才真正达成。
  第93章
  大火熊熊燃烧。
  阿延那不停回头张望, 见追赶自己的胡奴越来越近, 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试图拦住九宁的马。
  怀朗皱眉,翻身下马, 扯住他衣襟, 把人拖开。
  阿延那像垂死的鱼一样挣扎, 死死抱住其中一个护卫坐骑的脖子不撒手,对着九宁求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们汉人不是都信这个吗?”
  九宁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少主!”
  几名胡奴气喘吁吁跑过来, 看到九宁一行人,愣了一下,也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
  九宁心里一动, 抬起头,驱马上前几步, 朝牙帐看去。
  怀朗和阿山对视一眼,没有拦她。
  熊熊赤焰已经吞噬掉整座牙帐, 黑烟直直往上飞窜。
  一群衣饰华贵的部落酋长站在牙帐外, 望着冲天烈火,汗出如浆。
  这其中, 一人负手而立, 背对着人群, 气势凌人。
  酋长们心有余悸, 投向他的视线都带了点小心翼翼。
  他不用开口说话, 足以震慑所有人。
  “郞主处置了一些人。”
  怀朗和阿延那的胡奴交谈几句,问清情况,走到九宁身前,低声和她解释原委:“有几个部落暗中勾结契丹,图谋不轨,郞主早就发现了,不过只要他们不动手,郞主不会追究。这些天他们的动静越来越大,郞主才不得不先发制人,捉了他们的首领和亲兵,处以火刑。”
  九宁不由打了个冷战。
  周嘉行对待欺瞒他的人,手段果决狠辣。
  她忽然想起一事。
  平定中原后,周嘉行亲自参与制定修改刑法,其中有一条很直白地表现出他对屡教不改者的憎恶:偷窃行盗者,判入狱。出狱后再次行窃,入狱。放出后仍然不改偷窃习惯,累计入狱三次,不论所偷钱赃数额大小,杀!
  九宁心底不由冒出一个疑问:他不知道自己接近他的目的,是不是也曾怀疑她对他不利?
  他冷眼看她撒谎骗他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见她脸色不好看,以为她被吓住了,怀朗立刻牵马转了个方向,道:“我们先回帐篷。”
  九宁回过神,手中鞭子指一指哭得涕泪齐流的阿延那:“他是怎么回事?”
  怀朗目露不屑,道:“他和阿史那部的人来往密切,收了他们的厚礼……”
  阿延那被胡奴抓住,吓得面无人色,看到怀朗望过来的目光,猜到他在对九宁说什么,尖叫着道:“我没有背叛苏部!我没想过要害苏晏!我、我、我就是拿了点宝石呀!”
  他挣开胡奴,扑到九宁脚下,“苏九,看在以前我差点救了你的情分上,你得救我!”
  九宁抛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绝情眼神。
  其他的事也就罢了,阿延那现在有被阿史那部收买、意图暗害周嘉行的嫌疑,她不会插手。
  阿延那哭得更委屈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出自己的冤情。
  他觉得自己很倒霉,真的!
  和苏九这么个色如春花的小美人擦肩而过,得罪苏晏,被父亲瞧不起,契丹南下,全族男女性命岌岌可危……眼下他又被其他人怀疑要暗杀苏晏!
  虽然他确实瞧苏晏不顺眼……这一点阿延那没法分辩,可他真的没想过杀苏晏啊!
  一来,苏晏为了救母族才发起盟约,是苏部的救命恩人,他身为苏部一员,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而且现在契丹人还没被赶跑呢,他就算要卸磨杀驴害苏晏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杀呀……
  更重要的是,他胆子小……不敢杀苏晏!
  听完阿延那的哭诉,不说九宁,连怀朗和阿山这些人也相信他可能真的被冤枉了。
  少主这么怂……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要是他真被阿延那部的人收买,不要一个时辰就会露馅。
  九宁沉吟了片刻,下马,对怀朗道:“阿史那部的人送厚礼给阿延那,会不会是在故意挑拨?”
  阿史那部撺掇其他人投向他们,撺掇不动的就刻意馈赠金银财宝,引来其他人的怀疑,这样周嘉行身边就没有能信任的部落了。
  到时候人心惶惶,不是好事。
  如果不信任彼此,战场上还怎么配合?
  互相猜疑是大忌。
  怀朗想了想,说:“郞主心里有数。”
  九宁唔了一声。
  周嘉行既然能不动声色引阿史那部的人上当,想必不会冤枉阿延那。
  “你还是去和二哥说一声,免得他事多,一时想不到这里。”
  九宁道。
  怀朗看她一眼,笑着应喏,转身前,问:“那少主怎么办?”
  阿延那和他的胡奴立刻竖起耳朵,面带期冀,眼巴巴地盯着九宁。
  眼神真诚无比,无助,绝望,娇弱,比乞食的拂林犬还乖巧可怜,惹人怜惜。
  九宁没有一点触动,道:“不管他,二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抬腿就走。
  阿延那怔怔地看着她,等她和护卫们转身走远,背影消失在雪地尽头,还傻呆呆地愣在那儿。
  许久后,他才一脸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竟然就这么走了……”
  这个小娘子,好狠心呐!
  枉他这两年一直偷偷惦记着她!
  “少主,您别跑了。”胡奴抓住他,劝道,“与其求一个外人,您还不如求首领……”
  阿延那抹把眼泪,忍不住心酸:“你懂什么!就是我父亲要杀我给苏晏赔罪!”
  虎毒不食子,可抓他的人就是他老子啊!
  ……
  怀朗走到燃烧的牙帐前,说了阿延那向九宁求救的事。
  周嘉行淡淡扫他一眼。
  怀朗低声道:“没想到刚回来了就碰上这事……”
  原以为九娘傍晚才会回营地。
  周嘉行没有回头。
  以后这样类似的事只多不少,她早一天知道还是晚一天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想为阿延那求情?”
  他看着眼前扭曲翻腾的赤红火焰,问。
  怀朗摇摇头,说了九宁的担心,“九娘怕阿史那部的人挑拨您和苏部的关系。”
  周嘉行微怔。
  怀朗等着他示下。
  周嘉行背对着他,又问:“她见过炎延了?”
  怀朗点头。
  这时,身后飘来一阵哭声。
  阿延那被他的胡奴押回来了。
  苏慕白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儿子,上前一步,道:“苏郎,阿延那和阿史那部的人来往……他勾结外人,背叛苏部,罪不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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