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叶辞自衣袖里取出了一柄精钢打成的折扇做武器,冷声道,“叶辞自问不曾得罪过大师,大师为何要用这阵仗招待我?”
  “你的确不曾得罪过我!”宏光冷笑,“可谁让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慈恩寺呢?未免节外生枝,贫僧只能让你闭嘴了!”
  叶辞不言,手执铁扇,迅速跟宏光大师交上了手。
  叶辞身法轻灵多变,招式诡谲莫测,出手时杀意凛然。
  宏光大师虽然内力深湛,可双手却有些不灵便,十几招后,就落在了下风,眼看着就要落败时,蓦地后退,踢开了摆着铜炉的案几,身子重重撞在了墙上的山水画轴上。
  只听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从墙壁中传来,左右两面的墙壁上,忽然冒出了一排排精钢箭簇。数百只铁箭齐齐射出,箭头直指叶辞。
  这箭阵之下,叶辞哪里还能有活路?
  萧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地甩出了手腕上的软剑,自石桌后冲出,跃进了箭阵,站在叶辞身边,剑光如匹练,挡下了从左边墙壁射出的大部分羽箭。
  叶辞眼里浮出一抹异样的光,手中的铁扇挥出,挡下了右侧射出的大部分羽箭。
  两人都是出手迅捷且精准之人,如此一来,那箭阵居然就这么落空了。
  宏光大师心中的危机感提升到了极致,一拳砸在了画轴左侧的墙壁上,一块石砖倒缩回去,又是一阵不详的“咔嚓”声响起。
  这一次,声音来自脚下。
  萧蕴不知道这次启动的是什么机关,也不知道该如何闪避应对,却知道宏光大师所在的地方,肯定最安全。当下向前一跃,手腕一扬,软剑笔直地刺向宏光大师的胸口。
  宏光大师好似没看见她的,根本不曾反击,目光发直地看向地面中间的一块地砖。
  叶辞什么都没做,只运足了力气,把铁扇砸向那块地砖。
  铁扇的笔直地插进了地砖中,连带着地砖也下沉三寸,一声清晰的“吱呀”声响起,自地下传来的“咔嚓”声骤然停了下来,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鸡。
  萧蕴出手时用了全力,临时变招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软剑穿过宏光大师的胸口,钉进了他身后的砖墙之中。
  本能地收剑时,鲜血循着伤口喷溅而出,点点腥热落在了脸上,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别看!”
  眼前蓦地一暗,是叶辞走了过来,垂袖遮住了她的眼睛。
  萧蕴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本能地抓紧了面前的半截衣袖,简直不敢回忆,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怔愣之中,她隐隐听见宏光大师嘶哑的低语:“你怎么知道地下机关的……关卡所在,怎么解得了……酥骨香?你……到底是谁?”
  叶辞的回答平静得诡异:“又见面了……祝殊同……我无缘再会的——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记得祝殊同其人吧?叶辞上辈子的师尊,从中作梗,让叶辞被安远侯府除名,走上黑化道路的祝道人。
  第34章 活菩萨
  好半天之后,萧蕴才鼓起勇气,扒开了蒙在眼睛上的衣袖。
  一张扭曲的脸,横在血迹斑斑的青砖地面上,却不是宏光大师那张满是圆圆胖胖的脸,而是一张颜色暗沉,颧骨高耸的脸,脑袋上还多了一团乱糟糟的乌发。
  目光横移,她看见了跟这张脸连在一起的身体,那具身体上穿着宏光大师的僧袍。
  尸身旁边,摆着一张皱成了一团的面具。
  叶辞蹲在尸身附近,用一张雪白的绢帕擦掉了萧蕴脸上的血迹,低声道:“他不是宏光大师,是一个歹人假扮的。我来慈恩寺赴约,为的……就是取他性命。”
  “那……”萧蕴强压着胃里涌上来的恶心之感,强撑着一线理智,问,“他死了,会不会……打草惊蛇?”
  她还没忘记,山寺里,还藏着数量不知,似乎意图谋算太子的歹人。
  “不会!”叶辞道,“此人假扮成宏光大师,为的只是把我掳走,跟潜伏在山寺里的其他人,不是一路,不过是碰巧碰上了另外一帮同样图谋不轨的歹人而已。”
  萧蕴隐约听明白了,这慈恩寺中,存在两拨势力。
  一拨只有一人,就是这个假扮成宏光大师的男子,他潜伏在寺中,是为了骗叶辞过来,掳走叶辞。
  另外一拨人所谋更大,目的在即将赶到山寺的太子身上。
  想了想,她仍旧觉得困惑:“可这个歹人刚才说,他想要我们彻底闭嘴,似乎意图灭口,而不只是……掳走你。”
  叶辞放下手里的绢帕,脱下了自己身上同样染了血的白袍,盖在了祝殊同的尸身上,抱着萧蕴站起身来,说道:“他叫祝殊同,掳走我的目的,是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
  萧蕴想了想,勉强理清了这里面的门道:“所以,他才不能在你面前露出真面目,还要假借另一拨歹人的名头,把谋害你的罪名,推给别人?”
  叶辞点了点头,淡淡笑笑:“对,然后再以救命恩人的形象出现,骗我对他死心塌地;再者,倘若今日下午,太子遇刺身亡了,那我这个无故失踪的人,就是凶犯之一,安远侯府为自保,肯定会和我断绝关系,到时候,除了跟这位‘救命恩人走,我再无其他退路。”
  萧蕴怒道:“好歹毒周全的算计!”
  祝殊同的算计,叶辞不予置评。他走到墙角,在墙壁上敲了一会儿,而后运足力气,对着一块墙砖,用力一推。
  那块墙砖陷进了墙壁中,一阵“咔嚓”声响起,另一个墙角前,几块青砖自动挪开,露出了一条幽深的地道。
  四名一身灰衣的男子从地道里跳了出来,手里提着几个红漆木桶。木桶上盖着盖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散发出有些刺鼻的味道。
  “见过世子!”四名灰衣人齐齐对着叶辞行了一礼。
  叶辞点了点头,淡声道:“把这里收拾好,再把真正的宏光大师请上来!”
  “是!”
  灰衣人应了一声,提着木桶,用不同颜色的涂料,抹掉了墙壁和地面上的血迹,又把死尸抬进了地道之中。其中一人从木桶里取出了一个包袱,双手捧到叶辞面前。
  叶辞抱着萧蕴离开了静室,进了禅院里的一间厢房。
  包袱里放着的,居然是两套衣裳。一套是叶辞的,雪色白袍,青色玉带,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衣裳;另外一套居然是萧蕴的,浅紫色的衫裙,却是跟萧蕴之前穿的很不一样。
  萧蕴忽然问:“叶世子,他们怎么还准备了我的衣裳?”
  叶辞把萧蕴放在了一张短塌上,闻言,动作一僵,道:“我也不知,许是准备衣裳的下人弄错了,以为反正都是送进五皇子府的,就把给小宜准备的衣裳也塞了进来。”
  萧蕴本也没多想,便不再问。
  她试图褪下身上染了血的裙子,换上干净衣裳,可动手时才发现,四肢软的像面条,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理智虽然维持着清明,恐惧仍旧牢牢控制着她的身体。
  萧蕴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自己能有点儿出息,别怂成这样。
  结果无济于事。
  幸好叶辞早有所料,自己换好了衣裳,便走过来帮萧蕴穿戴好,而后抱着她出了禅院,在竹林里找到了还瘫软在地上的紫衣,给紫衣解了毒后,方才把萧蕴交到了她的手里。
  一恢复力气,紫衣忍着心头的不满,问:“叶世子,静室里现在如何了?”
  叶辞起身,笑笑道:“先前那个宏光大师是歹人假扮的,现在已经伏诛。至于其他的,你跟我来看看吧!”
  紫衣抱着全身乏力的萧蕴,跟着叶辞,又来到静室之中。
  方才血迹斑斑,一片狼藉的静室,这会儿已经变了个样子。房间里再无一丝血迹,破损的墙壁也被修复好了,紫铜香炉里,重新熏起了散发着松柏香气的香饼。
  地道的入口仍旧大开着,两个灰衣人正一左一右扶着一个年迈僧人,走出地道。
  那僧人生得和宏光大师一模一样,站到地面上之后,唱了个佛号,向着叶辞深深行了一礼:“叶世子,救命之恩,贫僧铭感五内,多谢!”
  叶辞扶起了这位真的宏光大师,说道:“说来也是我牵累了大师,但慈恩寺的危机,才只是开了个头,太子仪驾将至,更大的麻烦,恐怕还在后面。”
  宏光大师再度深深一拜:“还请叶世子好人做到底,看在数百无辜僧众的份上,指点敝寺一条明路。若是敝寺能熬过这一劫,日后定会尊奉叶世子为活菩萨,奉上拳拳至诚之心!”
  这话的意思是,只要叶辞帮他们熬过这一劫,整个慈恩寺以后就唯叶辞之命是从了。
  叶辞温和地笑笑,温言道:“大师放心,我佛慈悲,定然不忍看贵寺蒙冤受屈,倾覆于皇子们的纷争之中。”
  这是应承下来的意思。
  宏光大师再拜一次,低声诵念起了佛经。
  叶辞看向紫衣,道:“劳烦紫衣姑娘亲手写一封信,将此间诸事告之五殿下,我的人会立即从地道离开,把书信送到五殿下手里。”
  紫衣问:“我们殿下什么时候能收到书信?”
  叶辞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现在是用午饭的时间,五殿下应该在京畿大营里,陪着安成大将军用饭。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等他们用完饭,这书信就能送到五殿下手里。”
  紫衣余怒未消,嘲讽道:“叶世子对我家殿下的行踪可真是了如指掌。”
  叶辞不以为忤,笑了笑,温言道:“是你们五殿下的饮食起居太有规律了,对照着天色时辰,一猜便知。”
  紫衣不敢再耽搁,自接过纸笔,在石桌上动笔写信。
  片刻后,把书信交给叶辞。叶辞接过来,看了一遍后,让紫衣又加上了几句话,方把信给了一个灰衣人,让灰衣人送走,而后启动机关,地道入口自发合拢。
  再之后,叶辞居然还有心情摆上棋盘,邀请宏光大师对弈。
  宏光大师的涵养也不俗,镇定自若地坐于叶辞对面,从容不迫地落子。只是落子毫无章法,显然不若叶辞沉得住气。
  萧蕴现在可没有观棋的兴致了,由紫衣抱着,去了隔壁禅院里休息。
  紫衣还想从萧蕴口中打探出静室中到底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假扮宏光大师的人究竟是谁,但萧蕴什么都不想说,根本不愿理会紫衣。
  她隐约觉得,叶辞不愿那些事情外传。
  绷紧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便觉得格外疲倦。萧蕴本想睡一会儿,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开始自动回放假宏光心口溅血的场景,想止都止不住,心里头反而越发焦躁不安。
  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身体终于有了力气,忍不住离了床榻,来到静室之中。
  看见叶辞举止从容的身影时,她的心突然间安定了下来。也许是因为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也许是因为在横死的祝殊同面前,那一截几时垂下来,遮住了她眼睛的衣袖。
  叶辞见她过来,扔了手里的棋子,起身问:“我带你去竹林里转一转?”
  他觉得,在这间刚刚溅过血的静室里,萧蕴或许会觉得不舒服。
  萧蕴点了点头。
  叶辞牵着她的手,引着她离开禅院,走进了竹林之中。
  竹林深处,摆着一张石桌,两张竹椅。
  两人各在竹椅上坐了下来,叶辞看出了她的焦虑不安,轻声道:“你睡一会儿吧,我看着你!”
  萧蕴点了点头,居然就伏在石桌上睡着了,一个噩梦都不曾有。
  她睡着时,紫衣便站在石桌旁,低声对叶辞道:“叶世子,你发现那静室有问题时,就不该让郡主留在那里,陪着你犯险。”
  叶辞目光幽深,淡淡道:“我本以为,紫衣姑娘是五殿下亲手培养出来的精锐暗卫,应该能帮上我。可谁曾想,到头来竟然那般无用,还得我自己想办法保住你的小命。”
  紫衣惊道:“你是说,假宏光大师打碎的那个茶壶……”
  叶辞冷冷道:“是我用了一股暗劲,打在了那歹人的手腕上,这才摔了茶壶,给了你离开的机会。幸好那歹人本来就有双手不稳的毛病,只当是自己没拿稳。再加上他料定你一走出禅院就会毒发,索性直接开口,让你离开了静室。”
  紫衣羞愧无比,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不对,那地道里的灰衣人,还有真的宏光大师,总不会是假住持藏在里面的吧?叶世子,你分明早就知道住持被调换一事,早就知道静室里有直通外界的密道,早就知道假住持邀你进静室是不怀好意。你自己要单刀赴会,以身为饵就罢了,为何还要把小郡主和我牵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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