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从而牵连到整个容家,甚至是傅家吧。
  话已到嘴边,裴清殊却是生生地忍了下来,不想去刺痛傅太后的心。
  “殊儿,若是那容氏或是容妈妈把荣贵太妃供了出来,你要怎么处置,母后自然没有二话。但若是没有的话……没有证据,你也不好处置了你父皇的贵太妃,你四哥的生母啊!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长辈,还曾经对你有恩。”
  裴清殊讽刺地勾起唇角,用一种看似轻松的语气说道:“母后的意思,儿子都明白。只是,如果现在出事的不是娴贵妃母女,而是裕贵妃母子的话,母后还会说出同样的话吗?”
  傅太后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裴清殊向她一礼,退了出去。
  看着逆光而去的裴清殊挺拔的背影,傅太后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
  虽说公孙明和傅煦两个是打小的交情,不过公孙明对待差事向来严谨,这几天傅煦来慎刑司找了公孙明两次,公孙明都借故没有见他,也没有让他进去看望容氏。
  直到傅煦去裴清殊那里请了口谕,公孙明才肯放人进去。
  傅煦的父亲虽是庶出,不过在太上皇在位时,就已经考中进士,官至四品。
  傅煦身为他的嫡子,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
  若单论长相,傅煦和公孙明相比要略逊一筹。不过傅煦这种出身大族的贵公子,身上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高贵气质。
  是以当他背着手出现在慎刑司大牢里的时候,看起来就犹如下凡的天神一般,威严尊贵,令人不可逼视。
  相比之下,头发凌乱,身着囚服的容氏,就卑微得如同蝼蚁一般。和衣着华贵的傅煦相比,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任谁看了眼前的这幅场景,都不会想到这二人竟然会是夫妻。
  当初傅煦和容岚成婚,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多年来,傅煦不说有多深爱着妻子,但起码他们也是相敬如宾,很少有什么重大的分歧。
  傅煦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温婉可人的妻子一闹出事情来,竟然就是这么大的事情。
  “容岚,你好糊涂啊!”这几日傅煦一直密切关注着此案的进展,现在结果差不多都已经出来了,裴清殊才会让他来慎刑司,见容氏最后一面。“你一个外命妇,何苦筹谋至此!”
  容岚闻言抬眸看向他,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懂。”
  “那你不妨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直觉告诉傅煦,容岚真正的作案动机,并没有她所供出来的那样简单。
  容岚闻言微微笑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你当真想知道?”
  傅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妻子,不由恍惚了一下。
  “那我就告诉你吧。傅煦,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给你。因为,你不配!”
  傅煦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有种说不出的钝痛感。
  容岚见他这个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别人都说我出自宁国公府,你出自荣国公府,我们两个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可他们怎么不想想看,我可是宁国公的嫡女,你不过是一个庶子的儿子罢了,荣国公府的爵位,和你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当时你是十二皇子的伴读,比一般的世家子弟要尊贵些。可是以我的身份,明明就可以配得上做十二皇子的王妃!可为什么,最后一个出身不如我的宋氏做了十二爷的皇子妃,我却要嫁给一个伴读呢?!”
  容氏的话,让傅煦如遭雷击。他从没想到,这个温婉贤淑的妻子,这些年来心里竟然是这样想他的!
  一个伴读!一个卑微的庶子之子!
  这些话给傅煦的刺激就已经够大的了,可容岚的话还没有说完:“什么伴读,在我看来,你不过就是给十二爷端茶倒水的下人而已!当年我想方设法地和令仪公主交好,她明明已经答应向淑妃娘娘举荐我了!我差一点就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爹和你娘,说是看中了我做儿媳妇,就硬是跑来容家提亲,毁了我的终身!”
  “不,不是这样的。”傅煦双拳紧握,沉声说道:“当年在傅家向容家提亲之前,皇上就已经内定了宋氏做皇子妃。的确,令仪长公主是推荐过你,不过皇上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连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就算没有我,皇上也不可能娶你。”
  “不,你骗我!你骗我!”容氏抓狂地抱住自己的头,“不可能,分明是你,是你!”
  傅煦看着容岚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头不觉半分畅快,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他没有骗你。”就在这时,裴清殊和公孙明踩着石阶缓缓而下,“朕从来就没考虑过娶你,从未。”
  第96章
  容岚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清殊,过了一会儿之后, 两行热泪突然直直地从她眼中掉落下来。
  “为什么……我不信……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裴清殊远远地站在一旁, 并没有理会容氏, 而是对傅煦说道:“阿煦,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再对她有所留恋了。回去吧。”
  裴清殊今日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刚刚从娴贵妃那里得知,当年她们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不光是钟氏,其实容氏也曾对裴清殊有过幻想。只不过容氏没有钟氏那么大胆,敢直接来向他示爱, 而是托了令仪来帮她说话。
  裴清殊并不认为容氏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只是因为年少时候对他的那一丝迷恋。在看似简单的表象背后, 肯定还有更为复杂的利益纠葛。
  但不管怎么说,容氏对他的这点小心思,如果被傅煦知道了,恐怕会有损他和傅煦之间的兄弟之情。
  所以他亲自来了。
  傅煦闻言缓缓地抬起了头, 看向裴清殊。
  “皇上说的是。臣, 不会再回头了。”
  傅煦说完,便对裴清殊一礼,大步走了出去。
  公孙明怕他想不开,赶紧追了上去。
  容氏面如死灰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怜,可裴清殊心里却对她没有一丝同情。
  因为他知道,就是这个女人, 差点害死了他心爱的小女儿,还教坏了他的长女。
  裴清殊简直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但他知道,从事情暴露开始,容氏就知道自己面临的必定是一死。所以除了杀了她之外,裴清殊还想到了另一个报复容氏的方法。
  那就是,告诉容氏真相。
  “你不是很好奇,当初朕为何没有择你为皇子妃吗?”裴清殊居高临下地看着容氏,平静地开口说道。
  容氏闻言果然十分激动地膝行上前,双手抓着大牢里的木栏,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裴清殊:“为什么?!”
  “你出身宁国公府,和朕年纪相仿,看起来知书达理,朕一开始的确考虑过你。可是……坏就坏在,你有一个太过精明的姑姑。当初朕的母妃在行宫里怀上身孕,父皇去了行宫陪伴,宫中谣言四起。当时宫中无后,荣贵妃大权在握,却称病不出,任由谣言传播。你们容家的女人这般行事,让朕如何再敞开心扉,娶你为妻?”
  容氏如遭雷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怎、怎么可能……?您不肯娶我,竟是因为……姑母?”
  裴清殊淡然道:“对,就是因为她。因为这个你宁可受尽刑罚,都不愿意供出来的女人。”
  容氏怎么都不肯相信:“皇上是在骗我吧?是您想拉我姑母下水,所以才特意这么说,想让我说出对姑母不利的话来吧?”
  裴清殊讽刺地一笑:“你可以这样安慰自己,不过,朕本就没有指望着你能够出面指认荣贵太妃。君无戏言,朕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黄泉路上,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荣贵太妃就像是容家人的主心骨,如果荣贵太妃倒了,容家定然会元气大伤。
  容岚身为容家的女儿,定然不会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
  所以她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除了供出了一个傅太后身边的宫女之外,坚决不肯承认宫中有她的任何同谋。
  裴清殊心里早已清楚,如若没有荣贵太妃的默许,或是帮助,容氏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接连两次的阴谋。不过,他现在还在用着老四,实在不好处理了他的母妃。若是安郡王因为此事,和裴清殊离了心的话,裴清殊反而得不偿失了。
  不过,借此机会,给容家人一个教训是必须的。
  容岚听了裴清殊的话之后,就开始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大叫起来。
  裴清殊没有再搭理他,径自离开慎刑司大牢,让人把傅煦、公孙明还有正在宫外的赵虎都传了过来,兄弟四人一同在乾元殿饮酒。
  傅煦向来冷静自持,当年因为裴清殊在孟家醉酒贪欢,还曾给过裴清殊脸色看。
  今日他却是喝得最多的一个,喝得酩酊大醉,满口胡言。
  喝到最后的时候,他直接举起了酒壶往嘴里灌。他喝得太多,壶嘴没有对准,好些都洒在了脸上。
  裴清殊见他双眼通红,脸上的痕迹已经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
  在傅煦见过容岚最后一面之后,裴清殊便亲自下了旨意,命傅煦休妻。
  这么做,是为了不把事态扩大,以免牵连到整个傅家。
  傅煦当然明白裴清殊的好意。像容岚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可再留恋的。
  他只是心疼自己和容氏的一对儿女。有一个被休的母亲,将来恐怕多多少少会受到容氏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在傅煦休妻后不久,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就送到了容氏面前。
  除了容氏被处死之外,慈安宫宫女玉润、还有容氏送给大公主的那个容妈妈,都被处以极刑。
  大理国公主敏妃虽然没有亲自让人给娴妃下药,但她因为存了坏心,被裴清殊罚俸一年,撤了侍寝的牌子。
  除此之外,敏妃还要抄写《女诫》、《女则》、《女训》百遍,在抄完之前都不得离开景阳宫半步。
  裴清殊之所以没有降敏妃的位份,主要还是看在大理国的面子上。待迁都一事大功告成之后,大齐和匈奴迟早要有一战,裴清殊不希望后方起火,也不想再让大理国另派他人和亲,还不如就先“将就”一下,暂时留着这个敏妃。
  不过从此之后,他是不打算再给敏妃任何的体面和尊荣了。
  在知道了敏妃擅长制毒之后,裴清殊更是对太医院和御药房都下了严令。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决不轻饶。
  这一回,裴清殊只是让人打了给敏妃开药的太医二十大板,流放边关,杀鸡儆猴。太医院上下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除此之外,裕贵妃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容氏的计划当中,但她在其中多多少少起到了些不好的作用。
  裴清殊心里清楚,裕贵妃也是不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加上疼惜婉晴,所以才没有告发容氏她们。
  但理解是一回事,惩罚与否又是另外一件事。
  他知道宝璋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可是她的善良和犹疑,却是对小婉玉的残忍。
  婉玉才几个月大,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在整个事件当中,最无辜的人就是她。
  所以就算是为了小婉玉,裴清殊也不得不冷落裕贵妃一阵子。
  他让人暂时撤了裕贵妃的牌子,罚俸半年,禁足一个月。而这一个月,恰恰是要进行秀女大选,宫里面最热闹的时候。
  这对于爱看热闹的裕贵妃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对于裴清殊来说,最难的不是如何惩治容氏之流,而是他该拿他的长女婉晴怎么办。
  如傅太后所说,婉晴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她会做出这等错事,与容氏还有那个容妈妈的教唆脱不了干系。
  甚至在更久之前,惠贵人就已经对她的成长产生了很大的不良影响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裴清殊也没办法就这样将此事轻轻放过,然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像过去一般毫无保留地疼爱这个孩子。
  他真的是,不知该拿婉晴如何是好。
  从他自己的内心来说,他是婉晴的父亲,自然不希望女儿受到伤害。
  可婉晴是他的女儿,婉玉同样也是。如果只是因为婉玉还不会说话,不会可怜兮兮地叫他父皇,他就偏向于婉晴的话,那对婉玉未免太不公平。而且尝到甜头的婉晴,还有可能再伤害妹妹第二次、第三次……
  一想到那样的情景,裴清殊就感到难以呼吸。
  裴清殊左右为难,思考了好久,甚至头一次因为后宫里的事情,耽误了他对政事的思考。
  公孙明见裴清殊这样为难,就主动提出为他分忧:“要不然……臣替大公主测算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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