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一念之瞬,明月舟扑向前去,将长陵护在自己躯下,“铮”的一声,刀刃撞在他的头盔之上,生生剜去了铁骷髅的右耳——
  好在他耳朵生的小些,耳骨虽伤,没有随这一刀一齐血肉横飞。
  那人一击不成,还欲再袭,被明月舟反手一拳抡向喉咙,喀嚓一下喉裂之响,待长陵回头一看,那人已是脖子一歪,倒地身亡。
  她微微惊诧。
  明月舟在墓王堡又是毒又是伤的被折磨的体无完肤,连夜逃脱还能有这样气力,真是不容小觑。
  他生怕倒地的士兵没死透,弯下腰补了一刀,抬头看她皱眉望着自己,“怎么了?”
  长陵的话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要换作是懂点武功的,方才你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我只是……”
  他停了一下,将“只是怕你受伤”这句话生生给咽回肚子里去。
  长陵听到这里,倏地皱眉,“下回遇到这种事就别犯险了,我再不济,也不至败在这无名刀下。”
  他愣是没敢吭声,这时不远处骤响一声哨鸣,一小拨士兵出现在土丘之上察觉到他们的行踪,明月舟暗叹一声不好,连忙拉着长陵逃离此地。
  漫山的士兵开始集结搜寻,他们二人都是经验十足的老江湖,在躲避追兵的节奏上异常有默契,只是鹿鸣山不大,一旦被封锁下山要道增派兵马,被找出也只是时间问题。
  头顶上又一阵脚步声匆忙踏过。
  长陵与明月舟埋身于一块石壁缝隙之下,那石壁之上草木横生,乍一眼看去与平地无异,任谁也想不到下头有处空隙还能容人。
  也仅仅只能容纳两个人。
  两人面对面贴身而站,半点后退的空间也无,方才情形紧迫选了这处藏身,明月舟全副精力关注着外头的动向,等回过神来感到抵在自己胸前的柔软,他窘迫的连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长陵听到他心扑通扑通跃的厉害,道:“怕什么,他们都走了。”
  “……”他的怕点并不是这个好吗。
  她无意中瞥了他一眼,忽地一怔,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铁面具,惹得明月舟的心快要蹦出来,结结巴巴道:“怎、怎么?”
  “别动。”
  长陵撩起眼睫看了一眼明月舟受伤的右耳,忽尔一笑,伸指头敲了敲他面具断裂之处,“这里头有个小孔,应当就是铁骷髅的锁眼。”
  明月舟发着懵,“什么?”
  “我猜制造这面具的匠人是故意把耳处的铁器铸的薄一些,任谁也想不到要开锁还得先割去耳朵——你的运气倒是好。”
  长陵自袖中掏出铁针,眼疾手快的伸进锁眼中轻轻一旋,只听咔嚓一声,锁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毅果决是长陵的骨血,无需言说,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一颗很柔软的心。
  别人不懂,老付不懂,阿舟也不懂,唯一懂的长盛兄不在了。
  对了,我在基友的强行试压下,改了文案,看见了么?
  友情提示——距男主出现还有两章。
  第十一章: 皇帝
  本以为解锁无望的面具就这样突兀的给解了,明月舟几乎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直到长陵催着看他,他才后知后觉的扶着铁骷髅,慢慢将其从自己的脑仁上掀开。
  昏暗的微光中,一缕微卷的额发垂下,那是一张轮廓深邃的面容,只是那双浓得化不开的眼透着一股温和,在北雁,这长相算是清隽的了。
  长陵一讶。
  她不是没见过样貌俊秀的人,昔日越长盛、付流景,哪个不是潇洒俊逸之辈?
  只是原本一直把明月舟想象成是那种粗犷疏狂的北方汉子脸,出乎意料的是面具下藏着这样一副风姿独秀,免不得有些惊诧。
  他看去才二十四五岁,长陵将睡了的十年岁月往自己身上一叠,像是招呼个小弟一样对他笑了笑,“你长得倒还挺好看。”
  以往在军营招兵时长陵也常常这样措辞,诸如“哟,你生的真俊”“小子你看上去挺壮实”等等,从未有人觉得不妥,那时她是个男的,男人与男人之间调侃几句,除了断袖的没人会往歪处想。
  但她此刻是个女子。
  尤其在明月舟看来,还是一个又貌美又虚弱的妙龄女子。
  这样的女子贴在自己的怀中仰头望着自己,朝他嫣然一笑更直白的夸耀他的样貌……简直把他砸出个灵神出窍。
  明月舟不自然的别过头去,他心头绳兜了千百个圈,硬是没接下话来。这山缝之中光线昏暗,长陵也瞧不见他涨红的脸只看他呆站着不动,皱眉道:“面具都卸开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啊?”
  长陵一度觉得跟着个这么迟钝的队友多抵是求生无望了。
  幸而墓王堡的兵比他们想象的要来的更缺心眼,他们闭着眼抓了个落单的小兵,点了穴扒了衣再套上铁骷髅将他往山里一放,惹得一大拨人追着喊打喊杀,也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逃之夭夭了。
  两人不敢懈怠,出了鹿鸣山后继续一路奔往东去,待夜色降临时已越过两大高山,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域内,才坐下身来歇歇脚。
  连日逃亡两人皆是滴水未进,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长陵就着草丛仰面躺下,她浑身每一寸都累的找不着知觉,明月舟见她是宁肯饿死也不愿动弹的架势,自己撑着残病之躯去找水,又顺手打了两只野兔,回来时发现长陵睡着了。
  这荒郊野岭走兽横窜之地,她居然能睡得着?
  明月舟忙找了些干草替她盖上,他一边烤着野兔一边偷瞄着长陵的睡颜,看着看着,嘴角莫名的牵动起来。
  明明寒夜露重,满身疲倦,不知何故心暖若融。
  长陵小憩片刻,闻到了肉的香味,睁开眼来便看到明月舟望着两只兔子抿嘴偷笑。
  “你笑什么?”
  明月舟扭过头见长陵醒了,猛地咳了咳,“……咳咳咳,要不要吃兔子?”
  她毫不客气的接过其中一根,见肉未熟透,跟着一起烤,明月舟拿起身旁的破酒壶,“水。”
  长陵是真渴了,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捡的?”
  “嗯,就在溪边。”
  “那估计离村镇不远了。”
  长陵专心致志的盯着兔子看,时不时拿起尝一口,烫了手不慌不忙的吹一吹,这些小动作在明月舟看来极是灵动,“你不像流犯,何以会在墓王堡内出现?”
  “不小心落了水,”长陵转着手中的棍条,“顺着水流飘进了墓王堡。”
  明月舟惊讶的眨眨眼,“那你……家在何处?”
  “没有家。”
  明月舟见她不愿多说,话音一转,却是闷着声,“你……为什么要救我?”
  长陵咬了一口兔子肉,嚼了嚼,觉得味道不错,“你姥姥救了我,她要我带你离开,我自无推拒之理,所以,你也不必惦着还我的人情。”
  看她话中透着随时可以一拍两散的意味,明月舟颇有些不是滋味,“那在鹿鸣山时你为何不走?”
  长陵似乎怔了一下,“那是因为……”
  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在牢中听到了他与那人的对话,因她自己也死于阴谋之下,心中厌极了这些毫不光明磊落的段数。
  长陵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她偏头看了明月舟一眼,看到他左耳的耳垂上圈着个耳环,不禁笑了一下。
  这下轮到明月舟莫名其妙了,“你笑什么?”
  长陵用指尖一比,“你一个大男人戴耳饰,还不许人笑的?”
  明月舟脸刷的一红,“此乃雁国的成人礼节,许多人都有的,你没听过?”
  “我又不是雁人,”长陵嚼着肉:“不过你这耳环倒是挺好看的。”
  明月舟被盯着不自在了,索性将耳环摘下,“要是喜欢,拿去就是。”
  她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我连耳洞都没穿,拿着也无用。”
  “此物既可做耳饰,也可以戴在手上做指环。”明月舟眼神飘了飘,把耳环塞入她掌心,“当是还你人情了,你收着吧。”
  只是这一下简单的动作,他的手心里都沁出了一层细汗。
  长陵垂睫端详,这小小的饰物上雕龙绘凤,龙眼上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要是拿去当了,回中原的盘缠应该就够了。
  她挑眉,把耳环往指上一套,蜷了蜷食指,见松紧恰恰好,连半句假意推诿之词也没说,道:“那就多谢了。”
  说完继续津津有味的啃着兔子肉。
  明月舟没想到她收的如此爽快,嘴边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旋即又抿了回去,“……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要否随我去雁都?”
  长陵掰肉的动作顿了顿,“回中原。”
  明月舟神色一凝,“苍云一日不除,我担心你会受到牵连,你可以先随我回去,待事情平定了之后再去中原不迟……”
  “我不知你身份,但想来等你回到雁都,要除掉苍云应不是难事。”长陵道:“他自身难保,哪有闲功夫找我的茬?”
  他本以为长陵诸事不问,便想先糊弄过去,没料被她一言道破,如此,饶是心中尚有许多疑问,但见识了她的机敏果决,也深知她不会多言。
  若当真就此分道扬镳,这天下之大,今后何处再觅?
  明月舟低头说道:“原还想着挽留,只可惜……我却是连姑娘的芳名都不知晓。”
  长陵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本就是萍水相逢,逃亡路上搭个伙,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明月舟无奈笑了:“他日若再有缘相逢,总不至连名字也叫不出。”
  “叫得出又如何?”长陵道:“你又如何知道下次再见,我们是敌是友?”
  明月舟一怔,“姑娘几番救我性命,我岂会与姑娘为敌?”
  长陵回过头去,嘴上没有的回应,却在心中默答:世上的事,哪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她仰头看着星空万里,缓缓开口:“我叫长陵,丘陵之陵。”
  明月舟惊诧的望着她,半晌没有晃过神来。
  “怎么?”
  “哦……不是,只是……”明月舟卡了壳,“我在许多年前,也曾听过有人叫这个名字……”
  长陵故作疑惑的扬扬眉。
  “那人是个男子,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明月舟道:“我没有想到有人会与他重名。”
  长长的眼睫垂下,遮挡住她的眼,“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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