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这……”秦放磕绊了一下,才说,“我们当然不是。”
  秦奕皱起好看的眉:“为什么,老师不喜欢我吗?”
  屋子里只有黯淡的月光,刚好有一缕落在了秦奕身上,那月光很淡,从他下巴落到脖颈,藏住了眉眼,却仍旧暴露了他的紧张——他的喉结轻轻地耸动了一下。
  秦放心软了,他自然而然便想起了秦曦。
  秦曦一直很难理解感情这个东西,他想尽办法去模拟,可始终不能像人类一样,因为他本就不是人类。
  秦放轻声道:“我当然喜欢你。”
  “我也喜欢老师。”秦奕答得很快。
  互相喜欢就是谈恋爱,从最简单的逻辑推断,秦奕的答案是对的。可惜不是,喜欢有太多种,人的感情也太复杂,逻辑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秦放道:“谈恋爱是一个男性和一个女性为了繁衍后代而产生的情绪。”他一边说已经意识到错误。
  秦奕提了出来:“必须是男性和女性?”
  秦放摇头道:“繁衍后代是这样,但谈恋爱不是,男性和男性、女性和女性也可以。”
  “那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这该怎么解释?秦放苦笑,给不了他答案。
  秦奕盯着他,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给挑明了:“因为我不是人吗?”
  一句话像针一样刺进了秦放的心脏,他面色沉了下来:“不要这样说。”
  秦奕垂眸,薄唇紧抿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浓浓的失落却像潮水般将昏暗的屋子填满。
  秦放轻叹口气,手掌覆在他手背上:“好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秦奕反手握住他,闷声道:“我想和老师谈恋爱。”很动人的一句话,但因为说得太干脆,反而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意义。
  秦放道:“你根本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
  秦奕蓦地抬头,盯着他问:“不懂的事就不能做吗?”
  秦放愣住了。
  ——计算机不会做不懂的事,但人会。
  秦奕见他不出声,到底是怕他生气,他轻声唤他:“老师。”
  秦放心神不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嗯。”
  “您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
  秦奕低声道:“我只是想待在您身边。”
  秦放忽然很想问他,如果他不在了,他会怎么办?可是又没办法问出来。
  毕竟他曾离开过。
  “好了。”秦放扯了下嘴角,对秦奕说,“早点儿休息吧。”
  秦奕没再多说,只是与他合衣躺下,尽量地离着他近一些。
  秦放并不排斥,其实他很喜欢他的体温,炽热的、滚烫的,是人的温度。
  第二天一大早,秦放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戴上面具。昨晚的谈话早已被夜色掩藏,像每一个不愿回忆的梦一般。
  秦放方着脑袋对秦奕说:“我一会儿会把人引开,你偷偷回去。”
  秦奕道:“我留在这里等您。”
  秦放说:“秦洱他们怎么办?都饿着肚子?”
  秦奕说:“他们不会饿。”
  秦放道:“人都会饿。”
  秦奕一顿,敛眉道:“好,我晚上再过来。”
  秦放笑了下,安抚他:“我等你。”
  秦奕也跟着笑了,他看着他,眼中全是他:“老师。”
  秦放:“嗯?”
  秦奕的眼角嘴角全是笑容,是从未给任何人展露过的,是纯粹到让人心惊的美丽笑容,他指了下自己的心口,对秦放说:“请您一定填满它。”
  那一瞬间,秦放觉得他说的不是那个字,而是那颗心。
  秦放点头道:“当然,我一定会填满它。”
  人有七情六欲,诞生了本我的秦曦,最先迎来的是对欲的拷问。
  食,的确是一切的开端。
  推开门的时候,即便秦放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阵仗,这规模,这架势……方脑袋们是打算把他当菩萨供奉吗!
  门外两侧各站一排人,个子一样,身材一样,方方的脑门方方的衣裳,方方的他们端着方方的盘子,方方的盘子里放着各式各样方方的食物。
  对不起,不是故意说顺口溜,是真没忍住。
  他一出现,外头齐刷刷行礼,声音整齐洪亮,说没练过鬼都不信:“秦先生,请用膳!”
  秦放:“……”这是用膳?不是准备祭祀?
  秦放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结果没缓解头疼,反倒被自己的方手指给戳得更疼,真是一言难尽。
  结果他这动作又引起了小规模的竭力压抑的倒吸气声。
  秦放看过去,顺利收获一大票痴迷的视线。
  还吃饭呢,已经看饱了。
  “不用这样麻烦。”秦放扬声道,“我吃得不多,留一份就行。”他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端着面汤的小姑娘。
  下一瞬,他就感觉到其他姑娘向那位姑娘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视线。而那位姑娘面颊绯红,手直颤悠,一副被上天选中的激动模样。
  秦放无语了,他觉得当务之急不是喂饱他们,而是给他们好生治治脑子!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一抹凌厉的视线,他抬头看去,看到了许岩。
  乍看熟人,秦放自然很开心,不过他戴着面具,不好和他打招呼。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许岩眯起眼睛,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浓浓杀气。
  杀气?秦放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庭部落第一勇士。
  接下来他也没空想太多了,昨天的一帮管事早早抵达,又开始围着他含蓄温暖,他吃顿饭都有数十双眼睛看着,这滋味……大概天王巨星级别的明星才能体会到。
  用过餐后,祝庭石亲切问候:“味道怎么样?是否需要再来一份。”
  被你们这样盯着,味道再好也是食之无味。
  秦放道:“味道很好,已经足够,不必再添了。”
  祝庭石又道:“这是今早刚采的浆果,还请秦先生品尝一二。”
  说着便有人捧上来一盘方形红果子,秦放无言以对,也不知该心疼这采果子的人,还是该心疼这果子了,都不容易!
  “不必了,”秦放生怕他们再弄出什么幺蛾子,索性开门见山道,“趁着天气很好,我们不如四处走走?”
  祝庭石立马应下:“好,大庭部落能得秦先生指点,实属我等三生有幸!”
  秦放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仪的微笑:“过誉了。”
  参观部落也是兴师动众,且不提标配人员,便是围观群众都能把部落给堵得水泄不通。
  祝庭石还说:“大家都喜爱秦先生,实在不忍拂了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秦放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呵,呵呵。”
  虽说人多,但有祝庭石等人领着,方块人们也规矩得很,只是远远围观,并不上前拥挤,甚至还会自觉让开,以免挡住秦放感兴趣的东西。
  祝庭石颇为自豪的介绍道:“大庭部落繁衍数百年,迁徙四代,终于找到了这得天独厚的大庭山脉,才安顿下来……”
  他一一说着,秦放也凝神听着,数百年?这个数字准确吗,估计问祝庭石他自己也不会太清楚。
  大庭部落规模不小,相当于秦放那时候的一个小村子,因为资源短缺,生育率和生存率都很低,所以人口也就在一两千的样子。
  虽然人少,但只要能长大成人,男的便都是勇敢的战士,女的也都身手敏捷,勤快能干,毕竟是最残酷的年代,身体孱弱等来的只有被淘汰。
  走了一圈,终于来到了秦放十分感兴趣的地方——制陶工坊。
  他早就听许岩说过,切实看到也实在是大失所望。
  这叫什么工坊?支个棚子,堆些粘土,完全是小孩子玩泥巴的配置。
  棚子里有六个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其余五个青年是打下手的,有的在处理泥料,有的在后期打磨,还有在生火热炉的……
  秦放一来,五个青年登时同手同脚,紧张得不知该做点儿什么。中年人倒是相对平静些,他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起身整理了衣裳,认真行了个礼。
  祝庭石道:“翟先生不必多礼。”
  这位翟先生又向秦放行了礼,毕恭毕敬。
  秦放回了礼后说道:“翟先生请继续工作,在下对制陶也很感兴趣。”
  这位翟姓中年人便又坐下,继续手上的活。
  因为秦放站在这儿,大家便也都盯着他看,他倒也不见紧张,按部就班地将一根根泥条盘起,做出了一个方形水壶的模样。
  手工制陶中,泥条盘塑法很常见,大体就是先将泥料做成条状,然后一层层的叠在一起,最后盘出一个器具的模样。手法熟练的工匠可以做出非常精致的形状,只是效率很低,想熟练掌握也不容易,所以陶器才这般供不应求。
  秦放先赞叹了一句:“翟先生手艺很好。”接着他又话锋一转,说道,“只是这速度有些慢,几天能做成一个?”
  翟先生恭声道:“小件三天可成,大件需得七八天。”
  秦放明白:就这成形速度,着急了怕是得一件开一炉,浪费资源也就罢了,关键是耽误时间。
  秦放道:“我曾见过一个物事,用那个来塑形,速度极快。”
  翟先生明显愣了一下,眼角似乎瞥了秦放一眼。
  祝庭石倒是十分捧场:“不知是个什么物事?”
  秦放道:“也不麻烦,只需要给我些材料,我便能做一个出来。”
  见他这般感兴趣,祝庭石立马招呼人去准备。
  毕竟人多,没多久便把做轮车所需的东西备齐了,秦放早就有过经验,没费多大功夫便做成了一个简陋轮车。
  他忙碌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在看着,起初他们是一脸敬仰,怎么看都看不够,慢慢的他们看到了轮车的模样,这神态就十分复杂了。
  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天呐!
  这么美的仙人,怎么会做出如此丑陋之物。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嘛?给了他这样举世无双的美貌,却又剥夺了他的动手能力。
  秦放好不容易做好轮车,兴致勃勃道:“我这就给大家演示一下,熟练运用这个物事,很快就能做出一个完整的陶器。”
  他说着便要行动起来,祝庭石赶忙上前,拦住他道:“秦先生,术业有专攻,此等小事还是交由翟先生吧。”
  “是啊是啊。”他身后的族长们纷纷附和,“莫要脏了贵人的手。”
  “秦先生是大福之人,怎能做这种粗苯的活计?”
  “秦先生不需要做活,他只要站在那里,已经是部落中最靓丽的风景线。”
  “秦先生您莫要气馁,这物事虽然丑陋不堪,但您的美净化了它的丑,我们……”
  这七嘴八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秦放懵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
  好啊,这帮方块人是在瞧不起他和他的陶车嘛!是在质疑他做出来的东西吗?是觉得他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吗?秦放抖了抖,是硬生生被自己脑中最后一句话给雷的。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你们且先看看。”
  说罢他做到轮车前,开始工作,他这张方块脸的好处在此时倒是展露无疑。
  因为他太好看了,大家总忍不住看他,一看他就不可避免的看到圆形陶车,也就看到了他正在做的事。
  方块脑袋方块手,方块手却做出个圆的不能再圆的陶碗。
  周围一片唏嘘声,半个大庭部落的人都觉得眼睛疼。
  更有感情澎湃的,诸如我们娇娇,更是嘤的一声哭出来:“恩公啊,您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您不开心的话,娇娇可以陪着您,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秦放:“……”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妹子的份上,他都想扔她一坨泥巴了!
  祝庭石也扑了上来,连忙请他起身:“秦先生,您若有什么不开怀之事,尽管说出来,我们大庭部落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会帮您到底。”他说完,后头一票族长齐齐点头,眼中尽是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滚滚热血。
  秦放无奈道:“我没有不开心,你们看看这陶器,它……”
  他话没说完,之前安静的翟先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高呼:“大逆不道啊,竟敢这般侮辱神使降下的天福,是会遭天谴的!”
  秦放微怔,眯起眼睛看向这位翟先生。
  那翟先生并不抬头,还在伏地高呼:“你们忘了两年前的兽潮了吗?糟蹋了神使赐予之物,是会被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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