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围观百姓虽无人说话,却有不少人心中已经默默地给朱赢点了个赞。一个女子心思细腻如此,性格又果敢如此,不管如何,王世子妃这四个字,她担得起!
  虞霖洲擦干没一会儿的汗,此刻又布满了他的额头与鬓角。
  启贤院,罗氏捧着肚子,有些激动地在房内来回踱步。
  薛妈妈疾步进来,她眼睛一亮,问:“现在情况如何?”
  薛妈妈将朱赢的话和众人反应学了一遍。
  “那对方有什么反应?”罗氏问。
  薛妈妈道:“暂时看来好像黔驴技穷了一般,被朱赢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罗氏皱着细致的眉头,骂道:“还以为遇着个帮手,想不到全是一帮没用的东西!打蛇不死随棍上的道理都不懂么?”
  薛妈妈怕她气坏了身子,忙抚着她的背扶她在一旁坐下,安慰道:“这也难怪,朱赢嫁来这几个月,除了逼急了扇过齐嬷和刘佰霖两巴掌外,不一直是温温吞吞逆来顺受的模样。谁知这次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带着三爷给她的二十兵甲全副武装地杀到仙客来外张牙舞爪,若不是她去得这样快,穆小峰等人身份又特殊,龙台府的衙役早就冲进去了。”
  “这正是她奸猾之处!初来乍到之时,谁也不待见她,遇着些无关痛痒的小委屈,忍便忍了,还能去三爷面前装可怜博同情,要不然,三爷能第二次回府就又是踹刘佰霖又是拼着受家法也要给她送二十护卫?如今她已经拢住了三爷,在崇善院站稳了脚跟,遇着这攸关生死之事,自然无所顾忌本性流露了。否则,一顶仗势逞凶滥杀人命的罪名扣下来,纵不用她以命抵命,这样的把柄叫王爷王妃握在手中,今生今世,她在这琅琊王府还有翻身之日么?这般口舌如簧哗众取宠的本事,平素倒真是小瞧她了。”罗氏眯了眯眼,问薛妈妈:“城门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薛妈妈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仙客来如今前后门被堵,先前出城的一共三辆板车,装的都是刨花,城门守兵仔仔细细边边角角地搜查过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罗氏沉吟片刻,又问:“薛妈妈,你说,她真的杀了那女子并藏尸仙客来么?”
  薛妈妈思索着道:“以眼下情况来看,此事有极大可能为真。旁的不论,若是仙客来中没有问题,她朱赢为什么拼着违抗王命,也非得挡着仙客来的门不让步呢?”
  “你的意思是……她鼓动百姓甚至不惜以命相胁,就是吃准了王爷此时不会以强硬手段与她撕破脸,想逼着龙台府知难而退?”罗氏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在拖延时间。别忘了,仙客来中可是有木匠有厨娘的,逼急了,把一个人剁成肉泥包成包子,届时便是让人进去搜,你要怎么证明那包子就是失踪女子呢?”薛妈妈面色阴沉道。
  罗氏听得有些反胃,转而又着急起来,道:“既如此,要不然我们……”
  “奶奶,我们的人可以在暗中观望,但绝对不能浮出台面。第一,这盘棋不是由我们开局的,下到这一步,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我们看到的只是中间几步,无法预测整个局势,自然也无法把握棋子走向。第二,对方既然与朱赢开了这个局,眼下旗开得胜与满盘皆输只差一步,若是我们,便是断尾求生也得与她背水一战。推己及人,对方绝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我们且等后续就是。”
  薛妈妈话音方落,外面有人喊她,她出去片刻,回转对罗氏道:“奶奶,有人出来作证了。”
  第40章 交锋三
  仙客来门外,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干瘦老头,原因无他,这老头说他可以作证,证明昨夜有两个人曾用箱子抬了一个死人到仙客来。
  “当时大约是子正时分,我打更到旁边的甜水巷,因为尿急就想找个墙角解决。就在这时,我看到两个人从王府街那头抬了个大箱子,鬼鬼祟祟地往仙客来过来了。当时我就觉着奇怪,这仙客来自易主后,白天木匠在里头干活,一到晚上就闭门落锁,这两人大半夜的过来干嘛?于是我就躲在墙角多看了几眼。抬箱子的两个人到了仙客来门口时,一人开门的时候大约手没抬稳,箱子翻了,滚出来好多半尺来长的东西,还有半个人的身子。那头重重地砸在地上,人却动也没动,显见是个死人。这下把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也顾不得其他,趁两人没发现,赶紧跑了。今天睡觉起来,听人说仙客来出事了,我就过来看个热闹,原本没想多话,可是看到这位大姐……”老头说着说着还抹起泪来,哑着嗓音道:“我儿子也是三十来岁就没了,这世上的苦,再没有什么胜得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众人闻言,唏嘘之余,竟也隐隐地为朱赢捏了一把汗。
  这下人证有了,是不是就该让衙役进去搜了?听这老头说得言之凿凿的,难道仙客来里真的藏着一具尸体?如果真让衙役们搜了出来,众目睽睽的,这王世子妃,该如何收场?
  虞霖洲听到那更夫说箱子里滚出许多半尺来长的东西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因为方才在公堂之上,为了证明那只大箱子的可疑,门子曾特意强调那些木头娃娃也就半尺来长,那样一只大箱子,不得装个几百个?而这老头说半尺来长的东西,也十分符合当时已是深夜虽有月光却不足以看清细节的现实,若他说掉出许多木头娃娃,他倒反而要生疑了。
  这样一想,这更夫所言之真实性便大大提高,虞霖洲心里有了底气,连腰杆也挺直了些,抬头看向朱赢,道:“王世子妃,您看这……”
  朱赢不语,只一挥手。
  两名兵甲立马上前押住那更夫。
  更夫大惊失色,冲虞霖洲叫道:“大人救我!”
  虞霖洲瞠目,正要问朱赢意欲何为?朱赢一抬手制止了他,道:“虞大人不必动怒,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难道我还能杀人灭口不成?不过作为此案唯一人证,他若真能助虞大人侦破此案,我赏他一百两银子,嘉奖他见义勇为不畏强权之气概。若不能,胡编乱造构陷王世子妃的罪名,他也逃不了。”言讫,朱赢干脆利落地向旁边轻移两步,让出仙客来的大门,手一伸,道:“吴都头,请!”
  吴都头见状,唯恐朱赢反悔一般,冲一旁衙役做个手势,便箭一般地冲进楼去,将院子里干活的木匠和厨房里洗菜做饭的丫鬟婆子都赶至一处,令一名衙役看着,其余人便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地搜查起来。
  仙客来门外,连旁观群众在内足有两三百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仙客来的大门,仿佛瞬间都有了透视能力,能透过墙壁看到衙役们在里面的搜查情况一般。众人胃口被吊了这么久,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了。
  唯一不关心这点的大约只有朱赢与她的丫鬟侍卫。
  朱赢慢悠悠地步下台阶,来到周氏身边。老太太虽然看不见,但听说衙役们已经进去搜了,便不再哭嚎,但脸上悲苦之情始终萦绕不绝。
  她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那只绣鞋,攥得绣鞋都变了形,仿佛手心攥着的不是一只鞋,而是她余生唯一寄托。
  朱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搭上周氏的手腕。
  周氏全副心神都在等着衙役们给她一个答案,根本没听到朱赢走过来的声音,手腕猛然被人握住,不由吓得一颤。
  虞霖洲察觉,过来欲请朱赢与周氏保持距离,朱赢无奈道:“虞大人,本世子妃在你眼中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是么?”
  虞霖洲一怔,慌忙否认:“下官绝无此意。”
  “那你总是这般防备着我做什么?干等无聊,我不过想与这位大娘聊两句罢了。”朱赢道。
  虞霖洲闻言,只得退开一旁,道:“您请便。”
  朱赢转过头,看着惶惶如惊弓之鸟的周氏,轻声问:“大娘,近年来您家里失踪的,不止你女儿一个吧?”
  周氏脸色一变,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着,没有说话。
  “若是您知道琳琅是来琅琊王府送花,您会让她来吗?”朱赢仿佛也不需要她回答,兀自问道。
  周氏干枯的眼中泪花又起,颤抖着想把手腕从朱赢手心里抽出来。
  朱赢用了点力气攥紧不放,继续道:“如果您知道,您一定不会让她来,对吗?所以说,一开始你并不知道琳琅来琅琊王府送花之事,那么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周氏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泪如雨落,半张着嘴,嘶哑的嗓子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空洞得让人倍感绝望。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位老施主已是身心受创不堪重负,请你高抬贵手,莫再相逼。”旁边扶着周氏的女尼半侧着身子朝朱赢行了个佛礼。
  朱赢放了手,将目光投在女尼身上,良久,微微一笑,道:“失礼了,不知师太如何称呼,在哪座宝刹修行?”
  女尼道:“贫尼法号慧空,师从古月庵一清师太。”
  “听师太口音似乎不是新城本地人,不知师□□籍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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