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小娘子 第175节

  兰婧自然听见了妹妹那句话,看看明婧又看看他,将手里的信封一递:“父王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谭昱不解,兰婧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他晚些会过来,让你先看看里面的东西。”
  谭昱一头雾水。
  .
  京中,皇长子府正院卧房里暖融融的。
  他们刚从宫中搬出来,按规矩要摆个宴让亲朋好友道喜。又正赶上年关,这宴席自当更隆重些,二人都写了不少帖子递出去。
  然后他们就都忙了起来,各府男人的回帖送到孟时衸处,女眷的递给夕瑶,他们从这些回帖中可知哪些府中会来人、会来几人,再依此安排宴席事宜。
  夕瑶看完一封后在册子上记了几个名字,再翻开下一封,就皱了眉头:“你给郭家也递帖了?”
  京里郭姓的富贵人家就一个,富贵起来的原因就是出了个前逸郡王妃。夕瑶这么个现逸亲王妃的亲侄女放在这儿,请郭家的人来真的很奇怪啊……
  孟时衸听她这么一问也有点纳闷儿,待得凑过去一看,又笑道:“谭郭氏不是那个郭家的人。是六叔托我请的,是他府里一个侍卫的母亲。”
  一个侍卫的母亲……?
  夕瑶怔了怔:“为什么让你请她?”
  “嗯,这个……六叔信里没说明白,但左不过是为了抬举他,原因也就那么两个。”孟时衸道。
  夕瑶又问:“哪两个?”
  “一是他确有才学,六叔觉得他于国有用。”孟时衸拉了张凳子坐到她身边,拿开她手里的毛笔,边说边给她揉手。
  夕瑶写了大半日的帖子,手上确实酸痛得不舒服。被他一揉就索性完全放松下来,倚到他肩头懒懒道:“应该不是。姑父手里有锦衣卫啊,直接把他放到锦衣卫去历练不是更好?”
  “如果不是这个的话,那就是……”孟时衸顿住话笑了一声,“八成是你的哪位表妹看上他了。”
  “……?”夕瑶刚要阖上的明眸一凛,望着他惊呆,“这也不可能!”
  “嗯?这为什么不可能?”孟时衸挑眉睇着她,笑容里抬杠的意味十分明显,口气仍是慢条斯理的,“就算这是真的,她也不是逸亲王府出来的最傻的姑娘啊。”
  夕瑶:“……”
  “你觉得我傻?”她瞪着他往他耳边凑了凑,“若我给你生个傻孩子你说怎么办?”
  “若你……”孟时衸笑吟吟的神色陡然滞住。
  他带着心惊对上夕瑶的双目,眼见她笑眼里的意味端然不止是说笑。
  “夕瑶……?”他错愕到颤抖。
  而她抿唇一笑。
  ☆、第191章 孕事
  二人对视了半晌,而夕瑶没能如料看到孟时衸的笑容。
  他的目光颤抖着挪开,好似有意逃避什么似的看向门外,静了良久之后跟她说:“这孩子我们……我们不能要。”
  “什么?!”夕瑶全未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笑意顿时尽失,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睇了他半天才问出,“你什么意思?”
  “御医说我难有健康的孩子,若硬要生……不是先天不足,便是早早夭折。”孟时衸低下头,双手扶着额头叹息痛苦,“他们原是说连怀上都难的,我没想到……”
  没想到初秋成婚,现下竟就有了。
  “那说明御医错了啊。”夕瑶脱口而出地争辩,“如若前一句也错了呢?也许这孩子……”
  “可我赌不起。”他忽而侧首看向她,夕瑶浅浅一怔,见他眼底一片泪意。
  “如果出什么意外,你也可能会搭上命的。”他捉住她的手紧紧一握,她便感觉到他的手凉得厉害,却又全是汗。
  然后他又竭力劝她说:“我们本来也只是想两个人好好过日子,都接受了不能有孩子的事情。现下……现下我们也不想这件事可好?没有这个孩子不会影响什么,而若硬要留他……”
  在他的话中,夕瑶眼眶里也一点点添了泪意。他被那点晶莹的微光一次,话又噎住,不得不再度避开她的目光:“就听我的吧。”
  孟时衸心底乱成一片,知道这种话说来残酷,却又不得不说。
  之前的许多年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父母还有妹妹,他努力地让自己多活一阵子,为的是不让他们伤心。
  但现在,他身边添了她。
  他不敢说她在他心里比父母更重,但至少也不比父母轻。
  她是个论才论貌论家世都那么好的女孩子,打从决意娶她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着魔似的总在想自己要好好活着、尽可能地与她一起多过一天。他惧于去想如若他早亡,她会怎么样,现在却要去想她若先他一步走他该怎么办……
  “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并不难,也不需要你涉险。”他又道,这句话毕,屋里便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良久之后,夕瑶带着哽咽的声音传进孟时衸耳朵里:“可是御医说我脉象很好……”
  她狠一咬唇忍了忍泪,反握住他的手又说:“如果他是个好好的孩子……我们怎么能这样杀了他?要不、要不我们试试看,若之后胎象不好……又或是御医觉得生下来必会出事,我们就不要……”
  “那若你怀到五六个月时发现不好怎么办!”孟时衸的口气禁不住地有点冲,“那时便是仍可服药,也不能保证你性命无虞!”
  “可是……”夕瑶还想争辩,他猛站起身便将她往外拽:“我们进宫去,让母后拿我的病案给你看!”
  孟时衸想,他自己是最清楚自己的病情的。夕瑶突然有孕难免心存侥幸想博一把,他必要让她明白个中轻重。
  半个时辰后,坤宁宫的安静中弥漫着悲喜交集。
  皇帝闻讯后也来了,帝后坐在一起看看眼前的儿子儿媳,好半天都没说话。
  帝后互递了好几番眼色,最终皇后清了清嗓子:“这个……阿衸啊。”
  皇长子看过去,皇后迟疑道:“我觉得夕瑶说得也在理,这孩子若真好好的……”
  “母后您三思。”皇长子神色沉郁,继而一叹,“儿臣明白您想要孙儿孙女,可这不值得让夕瑶搭上命。”
  皇后看向皇帝,皇帝看向夕瑶,闷头读着脉案的夕瑶也偷眼瞅瞅他们,恰与皇帝扫过来的目光一对。
  然后她索性抬起头,直言道:“我觉得当真是他忧心太重了。其实看这脉案,近几年分明都在好转;御医给我把过脉后,说的也是‘胎像甚好’而非‘胎像尚可’,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糟……”
  局势俨然成了三对一,不算一言不发的皇帝也是二对一,孟时衸狠狠一瞪夕瑶:“御医常会将话说得好听让人高兴,这话你怎可全信?”
  “他们若这样说了,却还是让我出事,那叫欺君,到时让父皇依律惩处啊!”夕瑶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再说,御医许多时候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呢,我看他们没胆子瞎夸海口!”
  夕瑶快语如珠,说得孟时衸一噎。自觉怼不过她,索性直接冷脸:“论说理我说不过你,反正这事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不管用,这也是我的孩子!”夕瑶忿忿然。
  皇帝和皇后:“……”
  夕瑶这话要是搁先帝那会儿,估计会斥她不敬,可在当今帝后眼中,谁也没觉得这个儿媳应该比儿子低一头,当下都没什么不悦,就是有点长辈目睹小辈吵嘴时难免的尴尬……
  于是殿里因为尴尬的关系又安静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皇帝说:“夕瑶啊……要不也问问你爹娘的意思?你说得不错,但时衸的顾虑也对,长辈的意思也该听听。”
  从私心来说,皇帝也很希望这个孩子降生,但反过来想想,这事若搁到他和皇后身上,他大抵也会有儿子这样的顾虑。
  夕瑶一听要问亲爹就苦了脸:“父皇……”
  孟时衸倒一想谢继清大概会有的反应就笑了:“父皇说得是。”
  夕瑶要气哭了,觉得父亲决计不会赞同她生这个孩子,想了想,赶紧给自己寻救兵:“那我是在逸亲王府长大的,于情于理都得问问姑父姑母的意思!”
  “嗤。”孟时衸嗤笑,挑眉睃她,“姑母也不会在这事上依你,别费工夫了。”
  夕瑶:“……”
  油盐不进还挑衅?!
  二人便赌上了气,夕瑶郁结于心地不愿意理他,孟时衸也板着张脸断不肯松口,齐齐的一声冷哼之后,谁都没再说话。
  皇帝和皇后:“……”
  .
  杭州,谭昱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是皇长子府递来的请帖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他头一个念头是这帖子肯定是送错了吧?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
  他发着懵递给兰婧看,但是兰婧看完也懵,摇头说自己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后兰婧也没好留太久,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她就带着明婧一道走了。谭昱自己对着这封莫名其妙的请帖又发了半天的愣,推门声再度响起时,他循声看去呼吸一窒忙要下榻:“殿下……”
  “免了,歇着吧。”孟君淮信步进了屋,到案前坐了下来。瞧了瞧谭昱,眼底还是生了些嫌弃。
  ——谭昱在这里养病的这几天他都没过来过,就此少了一个书房可用,多少不太方便。
  而后他面色淡然地想了想,问他:“帖子看过了?”
  “是……”谭昱回道,又谨慎地主动询问,“卑职是不是要即刻回京……?”
  “呵。”孟君淮冷嘲,“你就是齐天大圣,现在没办法在宴席前赶回去。”
  谭昱话语噎住,没敢再贸然开口。孟君淮再度睇睇他,又问:“会写字吧?”
  谭昱点头:“会。”
  “给皇长子写个回帖。”他边说边拿起案头的纸笔毛毡,走到他跟前搁在榻桌上,手指敲了敲,“就说你身体抱恙赶不回去,待回京再登门拜访请罪。再写几句吉祥话,就行了。”
  “殿下……?”谭昱脑子里更糊了,这什么意思?
  孟君淮抑制不住心里那份嫌弃,无心多做解释,不咸不淡道:“让你写你就写,要不是为了兰婧,我才不为你费这份心。”
  “殿下您到底……什么意思?”谭昱觉得太奇怪,实在不敢直接落笔。
  孟君淮挑眉:“你到底喜不喜欢兰婧?”
  谭昱:“……?!”
  .
  京中,孟时衸在宴席后两日接到了谭昱的回帖,他一看信中措辞就觉得肯定是六叔的意思,便拿着信去了夕瑶房里,进了门就没话找话:“夕瑶你看,肯定是你的哪个表妹喜欢这个谭昱。”
  “……哼。”歪在罗汉床上的夕瑶一番白眼别过头继续看书,脸上明明白白地给他呈现出“我还在生气”的神色。
  “哎……夕瑶?”孟时衸失笑,坐到罗汉床边抻抻她的衣袖,“别生气了行不行?这都好几天了,你真要一直不理我?”
  她赌起气来也太敬业了!这几天真的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前两天有一回因为要告诉他谢继清什么时候来议这事,她不得不跟他交流,结果“被逼无奈”之下她居然给他写了个纸条?
  纸条上一句话,十个字:“我爹月底来,你看行不行?”
  孟时衸接过来一看就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她这赌气的方式怪可爱的,一把抱住她又笑了半天。
  ——人家还真能在被他抱着笑到喘的时候正襟危坐继续看书,完全视他为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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