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什夷龙逝
飞入轮回道时已经犹如受百千火烧水溺之痛，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若有似无的伤心，随后被一道巨大的光晕湮没，恍惚之间来到了一个透着昏暗光芒的水中，什夷紧紧拽着我的另一只手。我想要动动手臂将关款戒指印入水中那个附着的肉团，此时此刻却犹如举着万斤巨鼎那么艰难。就在我举手维艰时，冥冥中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动我的手臂。
一股青烟冒出，本该消散的元灵却凝成一缕细烟没入我身后。
“快跑！”什夷低吼，我拽着他头也不回冲出这，无名剧痛侵袭而来，我在经历那么多痛苦后却依然感到这是我快承受不下去，就要力竭时，什夷将我向外使劲一推，灼热的阳光晒在我生魂之上不亚于油锅烹人。
“吾姐归来……什夷归来……”那个如复读机般回荡的声音愈发响亮，想着屋里还有一帮稀奇古怪的家伙等我回家，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使劲一挣脱，拖着什夷逃逸出来。午后毒辣的阳光几乎要烤焦了我，就在我神魂不明时，我恍惚看到一坨巨大的黑雾跟在我背后散逸不见。
等我睁开眼，贱猫、叶魇、辞雪和斩龙刀都守在我跟前，不知道是不是魂魄受损太多，我感觉浑身像是麻痹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了！”叶魇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好了，獓狠跟着我们逃出了折胎地狱。”同时醒来的什夷第一句惊慌地叫出来。
怂怂一跃而上，尾巴上的毛炸成鸡毛掸子，问：“你再说一遍？獓狠，那个爱吃人的长毛怪？”
“我绝没看错，当年是白矖大神亲手杀死的那只獓狠。”什夷很确定。
“糟糕了……”怂怂立马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
“都是命中注定啊……”什夷说完，又晕了过去。
我皱皱眉，弱弱地问：“獓狠是啥玩意儿？”
“泼妇啊泼妇，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啊，前面那个假地藏还没找出个子丑寅卯，这厢有个来历不明不死不休的鬼婴，现在又弄来一只獓狠，我们就算个个有九条命都没法收拾啊！大姐你行行好，少找点麻烦会死啊！”怂怂气鼓鼓说着，丝毫不怜惜我这个半残废，直接高空落地跳到我肚子上。
我吃痛一声，可现在动弹不得，也拿这贱猫没办法。
沉默许久的叶魇终于开腔，问：“獓狠被打入第十七层地狱，断无可能逃出。无色说归来途中跟你们失散，你们怎么回来了？”
她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我瞅了眼贱猫，想起孽镜台上前尘往事，不由悲从中来，缓缓道：“那鬼婴在半道上袭击我，将我和什夷打入了折胎地狱，我动用了流光的法力也冲不破。后来，酆都帝君也满身是伤掉在我们身边，他让我和什夷借道折胎地狱的轮回道，进了母腹杀死元灵逃出生天返回肉身。”
“什么？帝君呢？”叶魇一改往日清冷之态，紧张地问。可是她现在是一只灰白英短，表情苦大仇深，听得我有点想笑。
可她是问到了我心里的一个疙瘩，道：“我也不知道。”
“第十七、十八层地府是帝君也不能闯入的地方，除非他也用借道折胎的办法逃出来，否则他也只能困在那里！”叶魇焦心之情可见一斑。
“我累了，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吧。”我有些心烦意乱，不想再继续这段对话，一闭上眼就沉沉睡去，我耗尽了所有力量才回到人间，也真的很累。
就在我睡得很踏实的时候，一声尖锐嘶嚎的猫叫刺穿我的耳膜：“什夷，你醒醒！”我心里涌起悲伤，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当我睁开眼睛时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泪水已经完全糊住了视线。我咬着牙撑着坐起来，问：“他怎么了？”
“他……龙逝了……”怂怂已经化成无色，冷漠的表情里带着不可思议，嘴角微微抽动，可他脸上还是那样的漠然。
我的周身冒出一丝丝紫色微光，几千年的记忆呼啸而至，他本是蛟龙部族龙王的庶子，与敖晟、无相和我成了挚友，云游四海，斩妖除魔。直到我屠戮云州，他被削龙籍发配到云州当城隍，为她千年的罪孽赎罪，照顾昔日屠戮无辜者的子孙后代。与敖晟一同看着她的代代轮回，他说过，他的龙寿将尽希望看到三人重聚首。
谁想到，当我能记起往事的时候，敖晟因我而死，他也耗尽龙寿……几千年的友情，顷刻间被时光碾磨得灰飞烟灭。
“十几碗孟婆汤洗掉了流光的性格，没能洗掉她的记忆，不知道我死的那一天，会不会有人像你这样记得我。无净形神聚散，什夷寿终正寝。”无色平静的语调里搀着别人听不出来的难过，他化成仙形就是那样喜怒不形于色。
叶魇蹲坐他的床头，一言不发。忽然我们谁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什夷静静躺在那里，好似他真的只是睡着了。
在我们的沉默中，忽然金光大盛，他的身体变成了一条透明的青灰色长龙，龙啸长空，盘桓几圈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又一个离开我的朋友，我抹了抹眼泪，悲痛道：“我是个扫把星啊，前辈子害得大家不得善终。现在每个身边的朋友都会因我而死。你们走吧，走吧，都去找个自在的地方呆着，别管我死活，我他-妈-的堂堂螭女，不需要你们保护。”
“不，你不能这样。地府一定出了大事，帝君被困，无净被杀，鬼婴和獓狠在人间横行，龙族已经临近覆灭，如果冥族再颠覆，这个世界就要荡然无存。”叶魇坚定地说。
我望着叶魇的猫胡子，低声道：“天煞阵，是我造的孽。”
“你不是毁掉了吗？”叶魇大为惊讶。
“那就是我启动的天煞阵，我是阵主，蒹葭根本没有能力重布天煞阵，她只是要借我苏醒流光的法力，集齐阵引天煞阵就会随之重启，我当年蛊惑崇承献出了无极灵火，后来逼死他，自己自尽也是为了关闭天煞阵。可是，和天煞阵更多有关的记忆，我想不起来。我怀疑，这可能是一个更可怕的事实。”我抓紧床单，恐惧地说，流光的记忆虽然在我脑海里延续，可我知道还不是全部，那些隐秘的角落还藏着连我都害怕的秘密。
怂怂扁着耳朵问：“你当年为什么要布下天煞阵，不是说这玩意儿能毁天灭地吗？”
“她就是想毁天灭地，让一个鬼在人间复活。”无相从门外走进来。
“谁？”我、叶魇、怂怂异口同声地问。
“酆都帝君。”无相冷冷看着我。
这个答案一下子让我脊背发凉，身体里每个细胞都透着恐惧。我拼命想逃离的并不是流光，而是第一世那个叫做甘棠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