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很好,可我肚子饿了怎么办?
已入九月间,东都本就凉爽,这忘忧山上吹来的阵阵清风已带上萧瑟之味。爱残璨睵
宫人们都换上了秋装,不想慕容小姐却还是一身夏裳打扮。
半透明的薄纱裹着圆润的香肩,内着的粉色绫缎衬得她肌肤光滑如美玉,体态看似丰盈了些,成熟女子的妩媚与美态尽显。
随着她迈开莲步,摇曳着纤纤柳腰,淡粉色的裙摆犹如绽开的花朵,温暖的天光之下,炫目非常。
才一阵子不见,便是看多了美人儿的汐瑶都忍不住在心头夸赞,这女子真是明艳动人,且是越来越有前世慕容皇贵妃的风范栉。
美得好生刺眼……
行至面前,慕容嫣遂仪态大方的问候,“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她面上的笑容更端得恰到好处,仿佛她们是许久不见的姐妹般亲切至。
汐瑶与她颔了颔首,“久不见,慕容小姐似变了个人,穿上这芙蓉韵水裙,我都看得有些呆了。”
说着,又上下左右的将她望了望,不住的流露出欣赏之色。
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喜这样钦羡的恭维,慕容嫣相当受用。
垂下美目看看自己这身华裳,才道,“汐瑶妹妹就是好眼力,一眼道出我这身明堂,多得皇后娘娘赏赐,才能让你夸上一夸。”
“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汐瑶如她所愿面露诧色,稍有一顿,又似很快察觉自己失态,忙再说道,“即便如此,这裙由慕容小姐穿在身上,才显得物有所值。”
芙蓉韵水,江南沈家的织造坊每年才出二十缎,自家都不敢留,全上贡皇族所用,她早就看出倪端。
明知道身上昂贵的绸缎出自沈家,还要刻意在她面前显摆,暗中示威较劲的意图不能再明显。
“瞧你这张嘴,比蜜还甜。”
主动拉过她的手,慕容嫣做得滴水不漏,“你我也相识许久,怎的还唤我‘慕容小姐’这般生分?我比你年长些,今后就以姐妹相称可好?”
好不好她都已叫了自己一声‘妹妹’,即便不喜,汐瑶面上却只能回笑,“妹妹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袁雪飞不在的短短数日,慕容嫣能将纳兰岚哄得赏赐这些,也算是她本事大。
如今局势越发明朗,这人更不止一次加害自己,真真歹毒,说起来……
汐瑶往她左右看看,收回了视线再问,“怎不见星儿?”
她们不是一直要好得形影不离?
提起袁洛星,慕容嫣神色里反倒多出费解,“星儿刚到东都便抱了恙,连猎场都不曾去,一直在山上养病,你不知道吗?”
汐瑶僵了一僵,歉意道,“近来忙于整理藏经阁,倒是我的疏忽。”
“无妨。”宽抚的握了握她的手,慕容嫣道,“改日我们一道去看望她罢。”
汐瑶点点头,“姐姐有心了。”
改日是哪日?
袁洛星于她而言已无利用价值,想必那一日是不会有了。
在翎逑殿外寒暄着,余光中见有人从殿中走出。
同时望去,一宫娥当先,姿态谦恭的送了二人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头婆子,阵仗不小,身份亦不难猜。
汐瑶和慕容嫣同时敛了面上说笑的神色,往边上挪了挪,并肩端立,待人刚行过跟前,齐齐福身作礼,“见过沁夫人,璃雅郡主。”
尊贵的绛紫色华袍止步于眼前,抬眼可见那袍上那象征身份的云鹤图案,总算见到当今皇后娘娘的堂姐,张悦廉的正妻,大祁一品诰命夫人——纳兰沁。
“我说是先前还在里面的时候就见到外面站着两个娇俏的,慕容家的我天天见着,不过这位……”
闻得这把略显老迈的声音,汐瑶应声抬首,在她面前的是个年逾半百的老妇人,身量不高,体态有些臃肿,一身奢贵的珠宝难掩面上岁月的痕迹,不美,不丑,觉不出有多特别。
只努力找寻的话,勉强还是能望出那眼角眉梢间,与皇后娘娘有个三两分肖似的。
不待开口,她身旁的张清雅看着那作恭敬状的人儿冷声道,“祖母,这位便是武安侯府的嫡小姐,慕汐瑶。”
她说时,语气里仍旧带着一股子尖锐的敌意。
显然紫霄观一事没给璃雅郡主长记性,也许她悔不当初的是没有做得更绝狠些,一鼓作气将她恨透的人杀了干净!
纳兰沁闻言,将打量的目光投与汐瑶,仔细将她望了一番,末了温和笑道,“是个水灵清透的。”又问,“你来看望裴王妃?”
不等她回答,张清雅竟然不屑道,“故作姿态!”
“雅儿,不得无礼。”
纳兰沁温言轻斥,“你身为张家嫡小姐,又是将来的煜王妃,若不谨言慎行,怎对得起这两个身份?”
平日在河黍时,张清雅很得宠爱,故而被祖母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她一时怔怔然,僵了。
汐瑶反无谓笑道,“我与璃雅郡主有少许误会,原本没什么,多是人以讹传讹,说多了,反倒见面时有些无言以对。”
纳兰沁对她赞许的笑了笑,再沉声道,“我在河黍时曾听闻慕家两房有些磕碰,小慈虽命好入了忠烈将门,夫上更是有名望的大儒,可偏要随她那狐媚娘的性子,即便我没看见,也消想得出来。你宁可背负恶名也要护住自家叔母,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那些都过去了,你能放下成见与姊妹相处,可见有颗宽容之心。雅儿被我这老婆子宠坏了,对她,今后你要多担待些。”
听得祖母对慕汐瑶一番自谦之说,张清雅顾不上先前的教训,气道,“祖母人在河黍,根本不知京城里发生的事。”
冷哼一声,她又向慕容嫣望去一眼,眸中尽是鄙夷和怨恨。
“论心机手段,雅儿自认不如有些人高明,但也不至于每每都遭人利用,祖母尽可放心!将来的煜王妃,雅儿胜任有余,除了我,没人有那个资格!”
说罢她就拂袖离去,徒留这片尴尬。
最后那句显然说与汐瑶听,看来对祁煜风曾向皇上开口要人一事始终介怀啊……
望着那气急败坏的背影远去,纳兰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只差没明着无奈,怎张家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
光彩淡薄的眸向汐瑶寻望了去,就得那人儿先她道,“沁夫人不必挂心,我们小辈年少气盛,难免有些摩擦,今日吵,明日就好了。”
闻她宽解,纳兰沁几分抒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快些进去吧,莫要让王妃久等。”
说完,她便也由身旁的老嬷嬷扶着回身离去了。
汐瑶和慕容嫣作礼相送,得人走远才直起身来,难得,二人都没急着入殿,反而驻足少许,美目远落在一处。
各有所思。
“妹妹今日第一次见沁夫人吧,可有觉得与想象中有些不同?”片刻,慕容嫣忽然道。
她话中意味明显。纳兰沁虽与皇后纳兰岚是堂亲姐妹,二人无论在容貌还是年龄上都相别甚远,若非在此情况下得见,实难令人联想在一起。
这感觉就如汐瑶第一次见张悦廉。即便是世家仇敌,她觉着一个手握重兵能让皇上忌惮的封臣,如何都该霸气非常。
哪知……真身不过一其貌不扬的驼背小老头也。
“这也不得什么稀奇。”止了思绪,汐瑶淡笑道,“纳兰家有好几脉,彼此间早就疏远了,往来更是稀疏,莫说我第一次见沁夫人,没准皇后娘娘也是一样呢。”
“妹妹说得是。”侧首望了她一眼,慕容嫣勾了勾唇。
那心思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半响语调一转,昂首说来,“不想璃雅郡主对妹妹误会至深,我看在眼里,觉得有些歉疚,不如寻一个好日子,我做东为你二人摆一桌合宴,解了彼此的心结,你看如何?”
汐瑶依言向她回望去,挑起眉梢,兴味道,“姐姐何出此言?”
“妹妹有所不知,郡主此先并不知晓煜王向皇上请旨要你一事。是在我家茶会上,众姐妹们谈笑中无意说了出来,让她就此记挂上心,故而妹妹在紫霄观的遭遇,姐姐我难辞其咎。”
她从容说罢,无澜的面皮上笑得有些亏欠,“幸亏你没事。”
辛亏,她没事。这五个圆润清晰的字怎叫人听出阴寒之意?
露出不可置否的笑容,汐瑶悠悠然,“也许是我运气好吧。”
或许今时今日慕容嫣都不曾想通,当日她是如何解了张清雅歹毒的困局,否则也不会在此时说来试探她了。
终于到了要亲自对付她的时候了吗?
这个慕容嫣,毒辣的话当作关切来说,果真是个厉害角色。
“汐瑶总觉得这天是有眼的,好人的运气不会太差,而恶人自不会有善终,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我却与你想法有些不同。凡尘下众多苍生,纵然天有眼,也会有个疏漏的时候。再言璃雅郡主身份高你一截,妹妹还是顾忌些好。”
“如此就有劳姐姐布一桌合宴了。”
两个女子相视而笑,早已是心照不宣。
……
满池碧色,大片的莲叶几乎要将荷塘的秋水完全遮掩。
张清雅站在弯弯曲曲的回廊中,拧着细眉直勾勾的盯着池里成群畅游的锦鲤望。
身后一行人缓缓靠近,她闻声,忙收拾了脸容上的怨气,绽出明媚的颜色转过身,对来人甜甜唤了一声‘祖母’。
此处离裴王的寝殿不远,转个弯便是。纳兰沁见她使了性子就走,不想原是等在这里,当即也就笑了出来,“可算没白疼你一场。”
张清雅行上前去挽住她的手,本想撒娇了事,心里那股怨气实在压不下去,瘪瘪嘴委屈道,“祖母不知,雅儿初来京城就吃了那二人的大亏,煜王殿下差点不娶雅儿,都是她们害的!”
纳兰沁早就知道此事,却只做初闻,“你就没有自省过为何会着了人家的道?”
“孙儿自然有了!”张清雅满腹牢***,说起来便恨之入骨。
“那慕汐瑶不知哪里好,迷得几位王爷晕头转向!煜王殿下还没娶我就向皇上要她,想纳她做侧妃,冷世子更为她连定南王都敢冲撞,可见她狐媚功夫了得!最可恶的就是慕容嫣,借刀杀人的本事炉火纯青,从前雅儿涉世不深,全把她们想得太简单,不过祖母放心,今后雅儿不会这般容易再上当受欺,遭人利用!”
她愤慨完,惹得纳兰沁呵笑连连,“我的雅儿啊,既你想得到这些,方才为何要负气离开?此处不比河黍,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只你痛快一时,却要担个粗野之名,值得吗?”
“那……祖母先夸慕汐瑶的话,不是真心的?”她将信将疑的问。
雍容的老妇人嗔了她一眼,“傻瓜!祖母何时帮过外人?不过——”
她饱经风霜的脸容上露出一重清晰可见的忧虑。
思绪方毕,转而,才对张清雅语重心长,“慕容嫣与你一样远离本家只身在京城,她的八面玲珑你也见了,我听闻前一阵在京中,她接连得罪了宫中的娘娘们,吃了不少苦头。可是你看现在她将皇后娘娘哄得多开心?去到哪里都不忘将她带上,你可要多与她学学。至于那个慕汐瑶……”
说到此,纳兰沁神情更加深沉,也不知这一时想到哪里去了。
不等她多言,张清雅就自负道,“依着孙儿觉得她只是运气好,王爷们都喜欢她。倒是慕容嫣,满腹奸计,孙儿今后若得机会,定要她好看!”
“你这丫头,就是沉不住气。”
纳兰沁简直要为她操碎了心,四下望了一周,见不得人影,才放心道,“你煜王妃的位置还没坐稳,切记勿要多生事端。”
她顿了一瞬,嘴角提起抹欣赏的弧度,“我看那慕汐瑶也不似你想的那般简单,眼下与慕容嫣姐妹情深,可莫要忘了袁洛星的前车之鉴,罢了罢了,她两个目前是顾不上你的。”
“祖母,你的意思是——”张清雅可算反映过来。
纳兰沁冲她眯了眯眼,狭目中尽是深谙,端的是讳莫如深,“你只管当座上宾看戏,等着煜王来娶你,千万勿要搅进这滩浑水。”
现如今的晚辈们可是一个厉害过一个,她们家雅儿哪里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安抚了孙儿,她再吩咐身旁的老嬷嬷,“去把曜儿唤来,我有些许话要叮嘱他。”
听祖母提起张清曜,张清雅不悦道,“无端端的,祖母见他作甚?他一年都不回河黍几趟,性子早就野了,哪里还记得自己是张家的人!”
说起这个孙儿,纳兰沁对张清雅就不如前一刻慈蔼了。
一改和悦之色,她厉声道,“我唤他来自有道理。虽说嫡庶有分,可他如何都是你的弟弟,将来万一你有个好歹,不定能帮你的人便是他,指望你那混得不行的哥哥?”
她摇着头重重叹息,再拉过那只细白的手,“走吧,与我去看看琰儿,也不知他腿伤好些没有,倘若落下病根就糟了。”
……
慕容嫣只在翎逑殿坐得小半个时辰,就借故宁泽园那边还有些许繁琐事,起身离开得干脆。
菊宴将至,从中州运来的各个品种的花刚到,纳兰岚要在佛堂祈福,分身乏术,这当中便想起慕容嫣正是中州人,索性叫她帮衬着淑妃打点一二。
但凡有表现的机会,慕容小姐都不遗余力,更不忘在该炫耀的时候,让人眼红一番。
无需多言,只一句‘皇后娘娘交代下来的事,我自当倾尽全力去做’,已向听者暗示得彻底,她慕容嫣是没那么容易被击垮的。
数月前她如过街老鼠,可眼下,娘娘们不都少不得她了么?
待她昂着臻首,满面春风的离去,汐瑶还真认真将她今日所言的每句话都寻思了一边,末了浅浅一笑,拿茶来喝。
袁洛星是个没脑子的,对付她从来都不需要什么准备。张恩慈虽有手段,更下得狠心,却毕竟有个软肋,正是她的生生女儿。
张清雅更是不提也罢,她都蠢得对祁煜风那等无情的男人动了心,早已万劫不复。
唯独这慕容嫣,心计本事容貌,样样都有了,还识时务得很。
明明都跌落了万丈深渊,给她一根细绳,她竟都能再爬上来,想不佩服都不行!
“大姐姐可是对这慕容家的刮目相看了?”
芳香满溢的庭院中,慕汐灵坐在一张铺了绒毯的软塌上,身子斜斜的倚靠在饱满的方枕上,无声打量了身旁女子的神情一会儿,才缓声开口道。
“没有多刮目。”汐瑶回望她一眼,对她笑道,“慕容嫣从来都是个极其厉害的,忽视她的后果很严重,你觉得呢?”
“这倒是。”放在小腹上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慕汐灵慵懒的应声。
虽才得两个月的身孕,她却已换上宽松的衣裳,头上也不得太多珠钗,柔软的发松散的用缎带绑着,反而显得气质脱尘。
恰逢一抹和煦的阳光斜斜洒进这亭子,笼在她娇小的身躯上,与人一种说不出的安逸美好。
以前汐瑶只觉三妹妹有几分病美人的柔弱之美,而今她有了身孕,她体态丰盈了些,气色也相当好,即便她脸容表情略显得淡薄,可果真女人要孕育孩儿才算完整。
想到此,汐瑶心中不经又有些羡慕。
“姐姐为何盯着我看,还看得目不转睛?”
冷不防的,慕汐灵与她弯了弯眉眼,柔和了先前她眉梢间的凉薄,这一笑,竟似如沐春风,轻易融解了曾经的种种。
“我看你,自然是因为你好看。”汐瑶没多想,伸出手便放在她还未有隆起的肚子上。
这却叫慕汐灵有些愕然了。她僵在榻上,眸光里又压抑又无措,不知自己该做如何反映。
局促间,听汐瑶道,“你且放心,如今你贵为裴王妃,又有了皇族的子嗣,今后会过得很好的。”
这番话出自她真心,更无过往芥蒂,全全为对方着想,更不难听出当中祝福的意味。
慕汐灵却不以为然,“姐姐是否觉得如今灵儿已然置身事外,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都能够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汐瑶一怔,对上她的美眸,“难道不是吗?”
“不是。”她否定得坚决,遂挥手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侍婢,口中复而再道,“不是这样的。”
见状,汐瑶明了,是到了将话说开的时候,便也收回了那只放在她腹上的手。
在今日之前,她曾想过很多种可能,纵使她们是姐妹,身上流着慕家的血液,可彼此之间的仇恨早就交错不清了。
说她会真心帮自己,汐瑶不信。
“姐姐有何想问的?不若趁此时说个清楚罢。”也不知何时开始,当上裴王妃的慕汐灵就变得极淡,无论是性情,还是说话的声音。
这淡又不似假装,那是骨子里的凉薄,非经历过一些事,不可能有。
汐瑶定定凝眸望她,善意道,“你已有了自己的骨肉,更是高高在上的裴王正妃,连从前不屑于你的张家主母都要亲自来看望讨好,将来谁做储君与你影响无多,为何你不趁此机会明哲保身?”
不想她却道,“正因为张家又再重视我,我才能有相助姐姐的价值,不是么?”
接着,她再生兀的问,“姐姐可知,为何初到东都那夜,慕容嫣会鬼使神差的来你住的小院寻你,而我为何又能将她拦下?”
“这有何难猜?”汐瑶浅浅笑了笑,眸中一片清亮。
“那夜袁皇妃命我促合袁洛星与云王***一度,她能掌控我,却不能控制云王,故而便多做一重布置。我曾借袁皇妃之手去对付慕容嫣,皇妃娘娘是何其精明厉害的人,她要用我,也不会全信我,所以反用慕容嫣来将我牵制。”
此局在情在理,滴水不漏。
“那么姐姐可有想过,为何我会替你拦下慕容嫣?”她只问此。
“和紫霄观那次一样,得你相助,是我意料之外,正好今日趁此机会,我便一齐向你谢了罢。”
言毕汐瑶端起茶盏,干干脆脆的敬了她一敬。
“我不是要你谢我。”蹙起眉头,汐灵越发沉不住气,“我是想你知道,皇妃娘娘信我比信你多,我更是半个张家人,我可以帮你!”
“可是我不信你。”回绝声沉着有力,断了她那丝念想。
这回却是让裴王妃怔怔然了。
扳倒张家岂是件容易事?她不相信她一个人可以做到。
汐瑶语气加重几分,面上仍旧含着笑,“我知道皇贵妃待你不错,可万一是你出的主意呢?正因为你是半个张家人,你就当姐姐我小人之心罢。我的事你就无需操劳了,好好安胎,其他的勿——”
“怎样你才信我?”粗蛮的打断她的话,汐灵不想再绕弯子。
蓦地一瞬,她忽然反映过来,垂眸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凄凄笑起,“你可是见了我有孕在身才生出同情?若是如此,大可不必,烦请收起你无用的善心!我娘的死虽多与你有关,但事有轻重,我还分得清楚。你真觉得我现下处境高枕无忧,我却活得不安心!说罢,我要怎么做才能得你相信?”
善心无用……
真真让汐瑶措手不及。
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是从前错看了自己这三妹妹?竟是被她一席话轻易点破了心思。
前世的她尝过的苦楚还不够多么?那时又有谁来同情她?还是这一时过得太悠哉,忘了曾经的痛!
明明都发了誓,要随心所欲,要珍惜她之珍惜,善有何用?人善被人欺!
“你若坚持……”恍惚中,她似想起有个人要对付,“我看慕容嫣很碍眼,今后不想再看见。”
慕汐灵深深的沉凝,“你等我好消息。”
……
落日前,汐瑶回了自己所居的小院。
也许是多天没与那么多人打交道,这半日下来,只觉疲惫乏力,晚膳都没吃,就倚在外室的榻上小睡了过去。
待她再有些许意识,覆上的眼皮已觉不到光亮,周围更加寂宁了,暗风有一阵没一阵的拂来,天该黑尽了吧……
思绪愈发清明的同时,心下更显黯然。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远在京城的四婢。
初秋时节,张嬷嬷应该领着她们几个在酿梨花酒了,珍华苑外那两颗梨树与她同岁,是娘亲怀上她时,爹爹亲手种下的。
从她八岁开始,长成的梨树每年都开两季,春一季,秋一季,尤为秋季这个时候,她每日都能嗅着花香味儿从梦中醒来。
在年初入宫前,她还埋下一坛酒在树下,说是待出宫之后,刨出来与武安侯府上下同饮。
此时忽然想起这件,只觉那一天遥遥无期。
睁开眼,房中只有她一个,周遭黑漆漆的,静得有些骇人,汐瑶强打精神吸了吸鼻子,含着眼泪起身来。
肚子饿了,她待去给自己找些吃的。
才走到门前将门拉开,她和外面的来人同是一怔!
秋蝉叫个不停,月色也不如前个月美了,清清冷冷的把她眼前的男子镀上一层朦胧的白芒,似梦非梦,让人不敢轻易确定。
“怎么那么爱哭?”默得半瞬,祁云澈先冲她弯了眉目,柔柔一笑。
闻得他低哑的声线擦过耳边,汐瑶才确信自己不是眼花。
生生将眼眶里差点泛滥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她也对他笑,眼睛涩涩的,“我才没哭。”
“那为什么眼是红的?”他追着不放,深眸闪过一缕精光,再与她玩笑道,“莫不是想家了?”
她一愣,没做多想就老实道,“你怎么知道的?”
换做从前,这人儿定要和他强辩,说,我想家有什么稀奇?
可今日却难得乖顺,很让祁云澈满意,更暗暗思忖,看来昨夜的深谈是有作用的,今夜来得也正是时候。
“真想家了?”他问,不乏个征询的意思。
仿若她点个头,他立刻就带她快马加鞭,回京城与府中家人聚上一聚。
汐瑶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张口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瞬,她却勉强的把脑袋摇了又摇,垂下眸去,单瞧着都颇为落寞。
明明是想点头的。再听她底气不足道,“我只是……不小心睡过了时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身边半个想见的人都没有,忽然觉得有些凄凉。”
她这话说得委屈,直让听的人心疼。
此前祁云澈来时见房中无光无亮,差点转身走了,可想她人不在竹林,除了这里还能上哪儿去?
那些能叫上她出去的,这几日早在猎场上累瘫了,就算要来寻她,也定待到明天。
故而他左思右想,正在犹豫之际,忽闻里面有了响动,接着门被打开,他如愿以偿。
她说,身边半个想见的人都没有。还用上了‘凄凉’二字。
祁云澈轻声一叹,凝着她问,“那现在好些了么?”
汐瑶遂点头,却是一副深思的模样,“好像还差了少许。”
她想说的是,她肚子饿了,可祁云澈却会错了意,牵过她的小手就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
入夜不深,才将过了戌时。
行宫中多有宫人往来,那些说笑声仿佛就在耳边,可汐瑶被祁云澈拉着手,在暗色中自如行走,愣是没有撞见任何人。
这一路就走了约莫盏茶功夫,离开了宫殿,往的是紧挨望月峰旁边的另一座山峰的方向。
不难察觉祁云澈心情是不错的,汐瑶想,也许是他见了自己的缘故。
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松过,彼此间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气氛却是说不出的好。
他想带她去的那个地方其实她是去过的,自然那是前世的事了,算了算距离,少说还要走上一会儿,汐瑶本想坚持一下,可越是多行一步,她越觉得无力……
爬到半山坡时,总算强忍不住,顿步下来,扯了扯祁云澈的手,“王爷,我走不动了。”
从上辈子到此刻,汐瑶也从没体会过这样深刻的饥肠滚滚!
前面的男子回首来,就见她一张被月光晒得明晃晃的小脸上,那表情……别扭得难以言语。
他俊容上略显一讶,自认为很体贴的问,“走不动了?”
她摇头,神情变得凝重。
祁云澈不解,环顾四下,将将到半山,要半途而废是不可能的,这路上汐瑶也不曾反对过,应该不会是想下山。
聪睿的才思迅速转了几转,遂做恍然状,再问,“莫不是想小解?”
云王殿下觉得,或许在心上人的面前说这件事,她会觉得丢人吧。
若非实在憋不住的话,也不会那么为难,但是他不介意。
汐瑶看他的眼神从别扭转而幽怨。
“……那到底是怎么了?”祁云澈没辙了,直头直路的问。
无需她多费口舌,他才将问罢,她空空的肚子便叫嚣起来,空阔的山间,那叫人尴尬的咕噜声异常清晰刺耳。
……
又去半个时辰。
寂静的山腰间,围着火堆团膝而坐,汐瑶抱着一堆叫不上名字的野果,一边啃,一边欣赏祁云澈……烤兔子。
亦是活第二次,才发现云王有这一手。
不但能在夜里猎到兔子,更利落的将其收拾干净,取火烤上。
她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惊异,目光游移在已经半熟的美食和正在烤烹美食的男子之间,暗自叹个不停。
仿佛今夜特别顺眼。
祁云澈自然察觉她眼神不对,可他才不会同她说,只是好巧遇到一只送上门的蠢兔子,不然为保她不被饿死,他只能带她下山了。
想罢了,他移眸与她四目相接,见得那人儿难得一脸的呆相,兀自感到好笑,便和她打趣道,“你是在看我,还是在看兔子?”
汐瑶早就被那阵香味儿绕得晕头转向,野果越吃越觉得清寡,忽然被他一问,反倒寻回几丝清醒。
他这是……在拿自己与兔子做比较么?
她反映极快,小心思转得更快,扔了手里半个野果,撑起下颚,她冲他微微笑,“你当然比兔子好看,可是我现在很饿,所以兴许填饱肚子之后就会觉得你是独一无二好看的。”
祁云澈有些哭笑不得,“慕汐瑶,你知不知道何谓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