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世子啊,你情归何处?
“眼下煜王和明王定在暗中活动,这些且是皇上默允的,祖母,行不行您给句话,不能让人把这功劳白白占了不是?”
冷绯玉在老太太耳边温言细语,也除了这一位,这世上怕是再难见到他同谁这样温顺过了。爱蒲璩奀
可华容老太君连看都不看他半眼,瞧着便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冷世子等了一会儿,又暗自沉思了一会儿,心思里越来越急躁,也不知是老太太有心要磨他性子还是在想别的?
换做以往,好话说到一半祖母准会点头,今儿还真是难哄柝!
想罢,再开口,冷绯玉的语气再轻三分,“祖母,论打战当然是我们冷家最厉害对不?张家谋逆这么大的事,河黍近在眼前,您看……”
“看什么?”老太君总算给了他一个正眼,却是没好气的,“给你虎符,你好调兵遣将,帮云王将他的心上人护住了?”
冷绯玉吃瘪,回望祖母的眼神就是:您怎么知道的胄?
老太君哼了一声,“莫以为我老了这对眼睛也花了,先在争辉阁的时候,皇上故意将我们这群老臣子叫上,不过是想借我这常年不现世的老刀替他杀个人,还好老太婆我精明。”
说到这,她又哼了哼,这一声比之前的多了几分嫌恶和记恨的意思。
祁尹政连她都敢利用,当真以为龙椅坐得太稳了!
若不是她的小儿子常年镇守西北边境,这天下能有那么太平么?
见老太太不说话,满脸嫌恶恼火,冷绯玉知道她定在腹诽皇上,正想趁热打铁旁敲侧击,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太话风转得奇快,寻思着又道,“不过武安侯家那丫头有几分本事,我看皇上对她起了杀心,今日那局面,回错半句话便是小命不保,两代武安侯忠烈的功绩顶个什么用?就是……”
“就是什么?”冷绯玉双手交叠在八仙檀木桌上,一只手撑着自己半边脸,大孩子似的问。
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这会儿倒是有些恼父王。
那老头子何其奸诈?他问他要虎符,那是大大方方就给了,犹豫都不多做,想必已经料到他会在老太太这边吃闭门羹,啧啧,这心眼……
华容眯着眼望孙儿,忽然意味深长的问,“依你只见,你觉得武安侯家那丫头怎么样?”
冷绯玉一愣,心说祖母这个样子很是诡异,就像是要同他说亲一般,他忐忑!
打消了这丝想法,晃作不知,他如实道,“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如若不然武安侯府早就名存实亡。就是人小心思大,看着她瞎折腾也不是个办法,总得伸手帮一把不是?她一个女孩子家家也不容易。”
“哟,我们玉哥儿还懂得怜香惜玉。”
想要在京城里站稳脚跟,谁是容易的?
华容笑意更甚,话语转而安抚,“我知道,慧英最先与你相中的就是她,要不是皇上说要为她指婚,恐怕现在老太婆我重孙都有了,你莫要往心里去,这人要是你喜欢,祖母就在这里做主了。”
冷绯玉听得眼都直了!
如何叫莫要往心里去?就算从前他心里有些什么,那现在也早就没有那什么了。
老太太这是叫他明着跟祁云澈抢人?在这节骨眼上?!
“祖母,您在跟孙儿说笑么?”他心里发虚,俊朗的面皮上一扯一扯的。
没搞错的话,他谈的应该是国家大事吧?
老太太也笑,阴嗖嗖道,“你看我像是在说笑么?”
冷绯玉俊眉随之蹙起,沉肃道,“起先孙儿与慕汐瑶是利益使然,我觉着她这样机敏的丫头做世子妃不费事,而她也需要一颗好乘凉的大树,我与她一拍即合。南巡回来之后,我同父王母亲提过此事,当时皇上另有打算,孙儿便打消了此念头,后来您也是知道的。”
诚然,他那个时候是很喜欢慕汐瑶,但也没有到非她可的地步。
更多的只能说有种欣赏吧。
毕竟京城中的贵女个个身骄肉贵,站出来都是一个样子,慕汐瑶与她们都不同,身上多了一股子韧性,是男子自会对她多看几眼。
但那样的人儿,并非谁都能轻易驾驭。
若她心无所属,他愿意花些功夫与她周丨旋,可她既已有了所属,饶是他再多做什么,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了。
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
略作沉思,他云淡风轻的笑笑,“如今孙儿早就没那重心思了,您也看得出来,她与七爷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皇上今天唱了一出棒打鸳鸯,恨不得她死,连您都利用上了,您这会儿让我再横插一脚,不是更乱么?”
他这话里无不个挑拨离间的意思,老太太是个爱记恨的,既然今日被皇帝利用,就没有白白算了的说法。
“你也觉着皇上这样做,本太君不回敬他一下,不是本太君的作风?”华容扬眉一笑,诡异莫测。
冷绯玉状似老实的认真点点头,只差没明说:所以如此这般,您就把虎符给我吧……
华容忽然板下脸,正经道,“所以本太君才让你娶了武安侯家的孤女,为本太君出一口气啊。”
“……祖母,别闹了。”冷世子额角微微抽搐起来,“那丫头明日就要启程去河黍,再过一阵就是别人的媳妇了。”
“所以啊——”
老太君摊手,满脸‘正是如此’的表情,“师出需有名,不然你瞎掺和什么?”
话罢了,冷绯玉恍然大悟!
“祖母,您的意思——您,您真是——”
冷绯玉捶胸顿足,这老太太实在太狡猾了!!!
他借慕汐瑶之名出兵,把人抢回来,无意中发现张家谋逆,顺道灭了,师出有名,功大于过。
皇上对慕丫头早有杀心,他们都知道。
就算她将前朝传国玉玺拿回来,也最多算个将功抵过,她要与七爷在一起,只怕前路艰辛。
保不齐,皇上还会找别的机会借口要了她的小命去。
而冷绯玉就不同了,有了这功劳在,他要人,皇上定不会不给。
杀不了想杀的,还将其赐给重臣,冷家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慕汐瑶做了王妃就等于给皇上添堵了。那么老太太的仇也报了。
此乃一箭三雕,高,实在是高!
“怎么?”瞅着孙子那张忽明忽暗的脸,华容暗暗好笑,面上却端色道,“你觉得祖母这主意不好么?既能立功,又能成桩美事,我们冷家人丁单薄,当初为了避开朝堂之争才将你送去寺庙祈福。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家这个岁数早就为人父,你老实同我说,对慕汐瑶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她乃太宗皇帝的表妹,祁尹政私下里得唤她一声小姑母的,算计到她的头上?哼,自找不痛快。
见老太太露出狠色,冷绯玉心里叫苦不迭,“国家大事怎能和儿女私情混作一谈,况且孙儿与她并无私情!我冷家暗中奉皇上之名拥戴谁,祖母早就知道,您这般不是为难孙儿么?”
“没出息!”华容撇开脸骂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心里那君君臣臣分那么清楚作甚?我看明王也不错,煜王就是狠辣了些,治起国不定比老七差。实在不行……”
她老眼往膳厅转折的隔间瞥了瞥,嘴角牵出个坏笑,道,“咱们把十二捧上去不就得了。”
凭他们冷家兵强马壮,袁家和纳兰家算什么?
马背上真刀实枪的打过才算数。
话罢,她看的那处就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祁璟轩缩在里头听得心惊,怎么扯到他头上去了?
冷绯玉自认聪明睿智,放到自家老太太面前全无用武之地。
压下胸口的急躁,他虚虚笑起来,轻声道,“可是您觉得孙儿娶了慕汐瑶真的好么?那丫头的伶牙俐齿您也见识过了,她对我无心,我对她无意,勉强娶进门,您觉得这样的孙媳妇儿能贴心么?”
“不贴心,本太君有的是法子让她贴心,你只管娶来便是。”
“祖母!”冷绯玉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双拳紧握,筋涨脖子粗的道,“其实……其实孙儿有心上人了!”
华容淡淡递他一眼,“是哪个?”
他僵僵愣住,总算明了,老太太今儿个一箭四雕,还有个让他定下婚姻大事的意图。
好啊好,时间紧迫,他就如了她的心意吧,折在自个儿祖母手里也不委屈。
“还不……就是……”
冷绯玉吞吞吐吐,脑子里迅猛的将京城里的贵女快速过了一遍,最后——
“不就是前些日子退了我的亲,还将聘礼堵得王府门口水泄不通,您去庙里上香回来不也是见了的么?”
贾小姐啊,你让本世子丢脸在先,莫要怪本世子借你当个由头了。
华容眼皮一翻,了然状,“哦,原来是贾大学士家的。”虽那做法刚烈了些,不过很对她老太婆的胃口。
冷绯玉点头如捣蒜,“既然您都知道了,那……”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华容扶在桌上的手轻轻按了一按,回身便要唤人来伺候,貌似要去小憩?
“那虎符呢?”冷绯玉扶着她起身,自己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啥都认了,还不遂他的心愿么?
华容冷脸望他,再无玩笑之色,“既然你不娶慕汐瑶,师出无名,这虎符我就不能给你。祁煜风和祁明夏想在此事上占个功劳就由得他们出头去,看他们斗死斗活才好呢,我们冷家瞎搀和什么?”
说罢侧身欲行开,忽而又想起一件,她再回头对那满脸受伤的孙儿道,“我看贾大学士家那丫头不错,京城第一才女呢,面貌才学样样都与定南王府合衬,甚好,甚好。”
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拍拍他的手,“如此说来我还得怨慕汐瑶了,要不是她与你牵扯不清,也不会传那些风言风语,贾婧芝就不会退婚。这样吧,打铁要趁热,你待会儿亲自把人家请了来,有诚意些。就说是,嗯……陪我喝茶,我老太婆的面子她终归是要给的,啊?听见没有?”
冷世子欲哭无泪,模样实在可怜,滋味更是百口难言!
“唉……”
见他不敢忤逆自己,酸涩得很,华容目的达到了,心里那口气也平顺许多,这才真正开声提点他。
“你这傻子,成日想着自己出头,你怎么不想想陈家公子还在河黍大营里?陈国公手里的兵权还少了?大长公主和皇上可是一母同胞的血亲,你为何不向陈家借兵去?你挂帅,把人安稳的带回来,陈国公府还实实在在的欠你一份大情呢。”
……
走到惜春阁中厅的小花园,阴霾了好些日子,外面竟忽然天光大盛一般,白云朵朵,强光灼眼非常,晃得人心里实在是……
身后,祁璟轩跟老太君说笑了几句才被放出来,到底没藏住。
“那眼下要去拜见陈公姑父和昕姑姑么?”
他人也是焉儿的。谁能扛得住定南王府老太君的犀言利语。
冷绯玉长长叹了一口气,“是要去的,此事拖延不得。”
祁璟轩点头,忽然想起一事,神情计较的问,“你们何时开始谋算的?尽将我蒙在鼓里,要不是我看到汐瑶头上的玉笈子,我……”
“我也是看到那支玉笈子!”他气不打一处来,说起这个话音都平地高了几分。
要不是他眼尖看见那个,搞不好这会儿已经因此冒犯圣上,被关进囚室里等候发落了!
祁璟轩着实被他一震,不接话了,原来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
默了一会儿,冷绯玉唤了长随冷溟来吩咐,“替我走一趟,去把贾婧芝请来,就说……就说祖母想见见她。”
冷溟一听世子这口气,老太太要见贾小姐,加上此前发生的那些事,他心里自有个掂量,一时不知当中缘由,不敢应声,只求救的向祁璟轩看去。
璟王爷是个知情人,他知道冷绯玉委屈得很,可出于仁义,他小心翼翼道,“玉哥,老太君是喊你亲自去的,这样比较有诚意。”
言毕就被冷绯玉大眼瞪来,祁璟轩眉头一拧,便是副小可怜样儿了。
一手按脑门上,世子何其苦恼,视死如归道,“算了,我自己去。”闭上眼就是贾婧芝那张冰山似的脸,长得好看有何用?那个女人怎会给他好脸色看?
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
待冷绯玉和祁璟轩离开惜春阁,华容心情大好了,便让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方嬷嬷陪着自己一道在小花园里散步。
方嬷嬷原在宫里当差,陪着华容长大的,二人情同姐妹,更多时候,还能替华容拿个主意。
那贾婧芝就是经她提及,老太君才记得清清楚楚,否则方才也不会硬逼孙儿承认了。
“我看贾家那人儿是个识大体的,将来能担得起定南王府的主母,玉哥儿心热,得有个看上去冷些的治治才好。”
闻言,方嬷嬷认同的点点头,“郡主说得是。”
一面走着,此时华容不似方才轻松,古稀之年,要担忧的却不少,单说张家这一件……
蓦地顿步,她若有所思的问,“芊雅到哪儿了?”
方嬷嬷恭敬回道,“前日刚收到二爷的书信,大概最快明日吧。”
神色一凝,华容沉思了下,吩咐道,“派人把车截住,让她先去京城附近玩赏几日,等着我的消息。入秋了,我估着圣驾回京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煜王大婚,娶的却是张悦廉那老狐狸的嫡孙女。”
这娶不娶得成还是回事。
祁尹政想她的宝贝孙女嫁给祁云澈,许了个什么劳什子的德妃之位,哼,深宫忧怨,皇后之位都能换人坐,德妃算什么?
若非她教筱晴明哲保身,女儿这淑妃又能稳稳当当的当到今日么?
“我瞧老七对慕汐瑶倒是一片真心,可若真如此,叫我的雅儿如何是好啊……”
方嬷嬷听罢了,也是露出愁色,“郡主放宽心,且等这阵风波过去再为少小姐好好谋划一番吧。”
……
次日,天光微曦,汐瑶就坐上张家的马车,一路向大祁东北境最大的封地‘河黍’行去。
三十几辆马车,其中大半是张清曜从长城外贩回的货物。
队伍前后是当初张悦廉带来的两百铁骑,从忘忧山到北城门,拉了好长的距离,气势非凡。
不少城中的百姓误以为是天子出游,纷纷挤上街头,想一睹龙颜。
这次回河黍的只有张清曜一人,他乃庶出,与汐瑶的婚事自要回本家请示族中有名望的长辈,进行一系列繁琐的仪式之后,才能定下日子。
他是不急的,汐瑶更不急。
只慕汐灵又急又怕又担心!
想不到就这样被摆了一道,去到河黍本家,是个什么情况都还不知,她自是不想死那么早的。
“三妹妹,放轻松一些。”
同在一辆车上,汐瑶闭目养神,淡声提醒她,“时也命也,不管你生在张家还是慕家,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对了,我早前我听张清曜说,二叔母在半个月前带着婵儿回了辽阳,指不定我们姐妹三人还能聚上一回呢。”
“管我什么事?”慕汐灵搅着手帕,见汐瑶那般气定神闲,她恨得要命。
“大姐姐莫要以为事事在握,去河黍这一路没准就会发生变数,哦对了,若我没记错的话,傍晚就要经过巫峡关吧?大伯父可是在那里为国捐躯,可歌可泣。”
武安侯为保圣上安危,为死守大祁之军事要地,战死巫峡关,得天下歌颂之美名。
却不知,自己的女儿走得是步步惊心,几次三番险丢小命,如今还要亲自到河黍去,即便取得前朝传国玉玺,也不定能活着回来。
“大姐姐你知道么?其实大伯父原本不用死的。”
猛一睁眼,汐瑶厉色向她投去,“你说什么?!”